第四部空間軌道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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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説什麼?”摩的語氣顯然相當惱火。
金斯里的臉開始變得有點尷尬,他不再拐彎抹角了:“除去技術上的問題以外,還存在着心理上的問題。請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範。”影象暗了下去。這時,摩的
神狀態很難説不帶着一絲頹喪的陰影。他已經習慣於聽到批評意見,並且知道應該怎樣作出反應。當他同勢均力敵的對手進行針鋒相對的論戰時,他還常常從中
受到樂趣,就是在一些少有的、看上去似乎已被對方戰敗的場合下,他也幾乎從未有過不痛快的
覺。可是,這個不知是何許人的別克爾斯塔夫…
不過,這種傢伙是什麼時候也不會絕跡的。當十九世紀最偉大的工程師布魯諾打算修建大約三十公里長的鐵路隧道時,這號人物也曾大聲喊叫過,説什麼這是“一種駭人聽聞的、不可想象的、十分危險而又不切實際的東西”;“無法想象人們能夠經受如此痛苦的折磨”等等——批評者就是這樣斷言的。他們甚至還説:“誰也不願意被剝奪白晝的光亮…兩列火車會時發出的噪聲會把神經震壞…誰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乘坐火車的決心…”這種論調是多麼地
悉;諸如此類的傢伙們永遠信奉這樣一句箴言:“不應該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別克爾斯塔夫正是這麼一個人物。他先來了一大套口是心非的謙虛,説什麼從技術方面不打算對宇宙升降機有所批評,他所希望的只是稍稍觸及一下在心理學方面可能產生的某些問題。這些問題可以歸結為一個詞——眩暈。用他的話來説,一個正常的人對高度懷有恐懼
是完全有充分理由的,這是人的一種本能;只有技巧運動家和走繩索的雜技演員才不受這種天然反應的支配。地球上最高的建築物迄今為止還沒有達到五千米,也只有為數不多的人才樂意被“扶搖直上”地拉到直布羅陀大橋的橋墩上。
可是,這同空間軌道塔的驚心動魄的高度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世界上是否有這樣的人,”別克爾斯塔夫雄辯地説道:“哪怕他能有一次做到:站在巨大建築物的牆下順着陡直的牆壁向上仰望,而最終不會
到那座建築物彷彿就要領覆和倒塌下來?現在您可以想象:這是一座高聳入雲的構築物,它——直升高到黑沉沉的宇宙之中,繞過了所有巨型宇宙空間站的軌道,還繼續不斷地向高處伸展,直到超過了通向月球的一大半路程為止!它是技術上的輝煌成就,這一點毫無疑問,然而,在心理學上它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東西。有些人會由於一想到這類東西就喪失理
,而真正能夠忍受住那種令人眩暈的垂直上升、經過兩萬五千公里真空地帶才到達‘中央’空間站上第一個停靠站的人,又究竟能找到多少呢?”
“有人以一般人都可以乘坐宇宙飛船升入更加高得多的高空作為論點,這是絕對不能令人信服的。宇宙飛船在實質上同飛機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常人而言,即使坐在翱翔於離地幾千米的高空中的氣球吊籃裏,他也不會有眩暈的覺。但要是讓他站到同樣高度的懸崖邊緣,那您就好好地觀察他的反應吧!”別克爾斯塔夫滔滔不絕地繼續演述下去:“這種差異的原因是極其簡單的。在飛機上,觀察者同我們這個行星之間並無有形的聯繫。所以,觀察者在心理上同遠在身底下的地球是完全分隔開的。不會有掉下去的念頭引起他的恐懼,因此,他能夠鎮靜地向下觀看遠處的景
。這種給人以鎮定
的有形分離,恰恰是宇宙升降機的乘客所缺少的。當沿着巨型空間軌道塔的陡直塔壁飛昇的時候,乘客會非常
鋭地
覺到自己同地球之間的聯繫。能讓人經受住這種試驗的保證何在呢?我請摩
博士回答這個問題。”摩
博士一直在思考着對問題的答覆,可是,愈往後,他所想到的答覆就愈不客氣了。正在這個時候,躁縱台上的呼叫信號燈亮了。他撤下了“接收”按鈕,當他看到是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時候,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有
覺意外。
“喂,範!”她開門見山地説道:“您現在打算幹什麼?’“我打算把自己的早飯重新煮一下。別的我還有什麼可幹呢?”摩毫不掩飾自己心頭的煩惱。
“還有什麼可幹?!該給大家表演那套裝置的試車情況了。要知道,第一纜索已經安裝好啦。”
“安裝好的不是纜索,是導帶。”出於習慣,摩對馬克辛娜的“外行話”作出糾正。
“反正是一回事。它能夠承受多大的載重量?”馬克辛娜不打算在術語問題上同摩糾纏下去。
“五百噸,不能再多了。”
“真夠意思的。該有人去兜兜風了吧,我去行嗎?”馬克辛娜提出了完全出乎摩意料之外的請求。
“您在開玩笑?”
“這麼一大清早我可從來不開什麼玩笑的。説老實話,我的觀眾們早就惦記着您那空間軌道塔的最新報道呢!宇宙密封艙的模型倒是人的,可它是個動不了的玩意兒。我的觀眾們喜歡的是行動。當然,我也是的。您曾經展出過一些小機器的圖紙,就是工程師們打算坐在裏面沿着纜索一一不,應該説是導帶——上下行駛的那些機器。它們叫什麼來着?”馬克辛娜的提問仍然是“開門見山”摩
的回答也很直截了當:“‘蜘蛛’。”
“唷,這名字真夠噁心的!不過,我對它的設計還是很欣賞的。確實,以前還真的不曾有過這種類似的東西。人類將第一次可以一動不動地坐在天上,甚至是從大氣層的上面來觀看地球。我希望能捷足先登,把這條將會轟動一時的消息報道出去。”足足有五秒鐘的時間,摩默不作聲地直視着馬克辛娜的眼睛。他看得出來,她説的這些話是認真的。
“要是有那麼一位年輕的女記者,”摩疲憊地説道:“想借此機會來個一舉成名,那我倒還可以成全她。對你,我可是絕對不贊成。”
“這是為什麼?我又不是打算在您沒有做完全部試驗和保證達到百分之百的安全之前,就坐進您的‘蜘蛛’裏去。”馬克辛娜絲毫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不管怎麼説,這種做法的驚險特技氣息反正是太濃了些。”
“那又怎麼啦?”
“您聽着,馬克辛娜,剛剛收到了《閃電報》:新西蘭島已經沉入海洋,您馬上就得到演播室去。聽明白了嗎?”摩故意扭轉了話題。
“範涅華-摩博土,我知道您為什麼拒絕我的請求。您一定是自己想‘獨佔鱉頭’。”馬克辛娜轉而採用了“
將法”摩
搖了搖頭。
“這幫不了您什麼忙,馬克辛娜:“他用挖苦的口吻説道:“我到非常遺憾,可是,您的機會還是等於零。”突然之間,不知為什麼他想起了自己
前那個紅
的薄片。31.無情的天空到了夜間,
眼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導帶。當夕陽西沉、各種信號燈打開以後,導帶便成為一條細細的、輝耀奪目的光帶,它向着高處
去,消失在星空的掩映之中。
它已經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奇蹟。在摩止外人進入工區之前,參觀者的無盡人
就從來沒有間斷過。這些被不知是誰開玩笑地稱之為“朝聖者”的人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朝覲聖山上的這一最新奇蹟。
這些人的行為舉止,幾乎都是一個模樣。先是用手觸摸一下五釐米寬的導帶,懷着一種近乎虔敬的心情用指尖摩撫着它。然後,把耳朵貼到它那冷冷的表面上,彷彿是希望能有幸聽到從蒼穹傳下的音樂。有些人甚至斷言,好像他們已經聽到了某種很低的樂音。當然,這是他們的牽強附會。即使是導帶固有頻率的最高泛音,也還稍低於人類聽覺的水平。也有個別的人在臨走時搖着頭説道:“什麼時候也罷,誰都甭想勉強我乘坐這種玩意兒!”可是,對於核動力火箭、宇宙飛船、飛機、汽車以至於火車…不是也曾有人發表過一模一樣的“高見”嗎?
通常,接待人員對那些持懷疑態度的人們是這樣回答的:“請放心,這只不過是一些‘腳手架’。當空間軌道塔完工以後,‘昇天’同乘坐普通電梯上樓也就沒有什麼兩樣了,要説有差別的話,那無非是時間長些和舒服得多而已。”可是,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旅行卻並非如此,它的時間將是非常的短暫,而且也不是那麼特別的舒服。但是,既然摩已經投降(他“磨”不過馬克辛娜,最後只好同意她的要求;當然,這跟摩
的冠心病有關),他便全力以赴地來保證這次旅行得以順利進行。
脆弱的“蜘蛛”是宇宙密封艙試驗模型的“雅號”它的外形很像架設空中電纜時使用的機械化搖牀。
“蜘蛛”已經不止一次地帶着兩倍於它現在所應攜帶的載重量升到過二十公里的高處。
按照慣例,一切都已經過了心的演習。馬克辛娜用皮帶把自己扣牢在座位上的時候,神情顯得既不猶豫也不慌亂。接着,她從面罩中深深
了一口氧氣,並檢查了所有的電視和音響裝置。隨後,便像老電影裏的殲擊機飛行員那樣,用大拇指發出了“起飛”信號,並將變速桿向下推去。
聚集在周圍的工程師們湊趣地鼓起掌來,其實,他們當中的多數人都已經不止一次地到幾公里高的上面去“遛達”過。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起動!”
“蜘蛛”便以老式①電梯的速度開始向上運動。
①作者在本書中所説的“老式”
“舊時”均指20世紀末——譯者這很像是在乘坐氣球飛行。平穩、輕捷、沒有噪聲。不,噪聲豢誦聊饒芄惶到電機發出柔和的嗡嗡聲,那許多個抱住導帶平面的輪子正是由它們所帶動的。既沒有衝動,也沒有振動。她正沿着一條薄得難以想象的導帶運動着,而這條導帶卻像鋼杆一樣地不易彎曲。至於運動的穩定,那是由宇宙密封艙來保證的。要是把眼睛閉上的話,你滿可以當成是在已經建成的空間軌道塔內飛昇。不過,眼睛是不能閉上的——需要觀看和欣賞的東西太多了。還可以聽到許多聲音——聲的傳導簡直是好得令人驚奇,下面的談話聲還仍然清晰可聞呢#馬克辛娜向範涅華-摩
揮了揮手,然後兩眼開始尋找沃侖-金斯里可是,哪兒也沒有他。他協助她登上了“蜘蛛”的機艙,而現在卻不知去向了。後來,她想起了他坦率地承認過的弱點:這位世界上數得着的優秀建築工程師害怕登高…每個人都會被某種秘密的、或者並非完全秘密的恐懼所征服。馬克辛娜實在不喜歡“蜘蛛”這個雅號,她真想給自己現在乘坐着向天上飛去的機器起個別的什麼名字;可是,世界上真正叫她害怕的卻是膽怯而無害的章魚…
現在,已經可以看到整個斯里康達山了。老實説,要從這裏確定它的真實高度是困難的。修在山坡上的古代梯道,看上去好像是彎彎曲曲的平路。周圍完全是荒無人煙的一片。倒下的樹木擋住了一段梯道——三千年後的大自然彷彿已經發出了警告:它很快就要收回自己的領地①。
①指3000年後地球將因太陽“生病”而進入新的“冰河時期”見後文。一譯註馬克辛娜把一架電視攝像機向下對準之後,開始用另移聊簧銑魷至頌鏌昂蜕林,遠處拉納普拉城的白圓屋頂,內海的暗黑
水面。終於,接着出現了雅克卡迦拉山…。
馬克辛娜仔細辨認着懸崖頂峯上古代建築遺址的模糊輪廓。鏡面般的壁畫正落在陰影裏“王妃遊廓”也是如此——當然,從這麼高的地方望去,壁畫是未必能看到的。極樂園和園中的池塘、林蔭道以及很深的要壕,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那麼一瞬間,她被一串串細小的白羽
惑住了,但她馬上醒悟到這是卡里達沙的“天堂的噴泉”真有意思!要是國王看見她正在不費吹灰之力地飛向他幻想中的天國,那又該作何
想呢…
自從馬克辛娜上一次同拉扎辛哈談話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年了。在一時心血來的支配之下,她同拉扎辛哈的別墅接通了通話線路。
“向您致意,約翰。您喜歡雅克卡迦拉山的俯瞰鏡頭嗎?”
“早安。這麼説,您總算是把摩給説服了。自我
覺怎麼樣?”拉扎辛哈回問道。
“太好了,簡直是妙不可言。我所領略到的覺真是無法形容——過去,我在旅行中乘坐過所有的各種
通工具,可是這會兒的自我
覺是完全不同的。”
“在無情的天空中安詳地飛翔…”拉扎辛哈順着馬克辛娜的話意誦了一句詩。
“這是誰的作品?”
“二十世紀初的一位英國詩人。”拉扎辛哈答道:“詩的上句是:現在對我反正一樣:在大海中航行,抑或在無情的天空中安詳地飛翔…”
“我可不是反正一樣,然而我卻完全安詳。我看到了整個島嶼,甚至還有印度半島的海岸。範,我現在的高度是多少?”馬克辛娜同摩之問的通訊聯繫是始終保持着的。
“大約十二公里。剩下的行程還有三公里。面罩好用嗎?”摩那裏立即傳來了答話。
“完全正常。順便祝賀您的設計——從這裏看到的景太壯麗了。這是真正的瞭望台。將來願意到這裏來的人一定會多極了。”
“這一點我們已經想到了——各處衞星上的夥伴們已經遞來了申請書。我們可以把他們的轉播器和傳器安裝在所需的任意高度上。這對於減輕我們的税金負擔倒着實可以幫點兒忙哩。”摩
不無得意地説道。
“我看見您了!”拉扎辛哈突然對馬克辛娜喊了起來:“我用望遠鏡看到您了。現在您拾抬手…那兒怎麼樣,不太孤獨嗎?”短時間的停頓之後,傳來了馬克辛娜安詳的回答:“跟尤里-加加林比起來差遠了,他那時比我足足還要高出二百公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