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終究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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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説劉公公對我避而不見,究竟安的什麼心?”
“公公最近有事忙,再則姜老已然説得清楚,避嫌。”白少川自斟了一杯,輕輕説道。
“朝中誰不知我與劉公公的關係,避個鳥嫌啊!”丁壽話語俗,白少川聽得劍眉輕攢“也正是因丁兄往與公公行得過近,聖上此番明旨徹查會試科場案,朝中大員多有牽扯,內外矚目,若言行不慎,怕是會授人以柄。”
“劉公公行事幾時這般瞻前顧後?”丁壽頗不以為然。
“劉公公自然沒什麼可懼的,不過嘛…”白少川沒有繼續再説下去,只是凝眸丁壽不語。
“公公是怕我落人口實?”丁壽忽地恍然,隨即“嗤”的一笑“這不是多此一舉嘛,朝廷上下那些碎嘴子,便是沒有抓到我與公公往來的證據,同樣會捕風捉影,搬是非,躲不掉的。”
“丁兄既知如此,還不要案快辦,早些將此事了結,”白少川把玩着手中青瓷酒杯,角微微揚起,戲謔道:“不去查案,一味在此拖延,豈不正給那些人留下了攻訐口實?”
“你怎知我沒去查,貢院大火,現場各處房舍完好,單隻燒了存放朱墨試卷的至公堂,這其中要是沒鬼,那我就真見了鬼啦!”丁壽拍着桌子將貢院勘查經過道了一遍。
“物證毀了,人證呢?”
“哪兒還有什麼人證!看守雜役都嚇破了膽子,只是一味推諉不知,放火的是個行家,本就沒留下證據。”丁壽自覺忽略了那半隻沒指望的腳印。
“貢院外呢?”白少川劍眉輕揚“既然舉子傳言科場取士不公,他們可有何説法?”
“人云亦云,他們有個的説法,那些大頭巾們早成了驚弓之鳥,一天內傳了十二個到北司,三個當場嚇了褲子,七個賭咒發誓不知情,另外兩個確是有種,反指着鼻子大罵了我一通,聲言要糾集同儕上書彈劾錦衣衞拷掠士子,有辱文體,被我讓人用亂打出去了。”看着有些氣急敗壞的丁壽,白少川搖頭輕笑“聽聞錦衣衞百户邵琪在貢院門前痛毆眾舉子,人家有些怨氣也是在所難免。”
“活該!要是丁某在場,直接打折他們第三條腿!”丁壽對給自己添了麻煩的鬧事舉子怨念更重。
“謠諑之言,來之無影,去時無蹤,你若想追本溯源,恐是不易。”
“何止不易,本就沒頭緒,”丁壽撇撇嘴,繼續道:“若是平常,單治貢院看守雜役一個翫忽職守、看管不嚴之罪也就罷了。
偏趕上如今舉子鬧事,風言風語傳得到處都是,沒個待怕是應付不過去。”丁壽愁得直撓頭,本想尋劉瑾給個主意,偏偏老太監來個避而不見,這不把二爺一人架到火上烤麼。
“那就給皇上和眾舉子一個代。”
“你説得輕巧,試卷毀了,考官與中榜者堅稱閲卷無偏,那些落榜的舉子們則一口咬定其中有私,各執一詞,我連個像樣的證據都拿不出來,怎麼代?”白少川輕抿了一口杯中酒,笑道:“丁兄是實誠君子…”
“休要挖苦,丁某自知此生與這兩字無緣。”丁壽氣正不順,一口打斷白少川。早知丁壽脾氣,白少川並不介懷,微微一笑繼續道:“丁兄一心只想查個水落石出,依某看來,未免落了桎梏,自尋煩惱。”
“怎麼説?”丁壽奇道。
“今上要一個結果,用來平息朝堂內外的洶洶物議,眾落第舉子同樣也要一個由頭,來發懷才不遇的憤懣之情,至於結果如何,是真是假,他們並不關心。”白少川玩味一笑“弘治十二年的會試舞弊案不就那麼糊里糊塗地結案了麼,殷鑑不遠,丁兄何不效法一二?”
“不一樣的,”丁壽滿嘴苦澀,連捶着手心道:“當年那案子好歹有試卷佐證,況且徐經饋送金幣於程政,唐寅通程政為其詩文作序等事,本人也都供認不諱,處置起來有理有據,我如今可連個憑據都沒有!”當年己未會試案相關眾人都曾下鎮撫司鞫問,有案卷留存,丁壽好奇時也曾翻閲,對事情來龍去脈大概瞭解,照二爺看法,程、唐、徐他們幾個要説冤枉是真他娘冤枉,可要説不冤,也純粹是他們幾個嘴賤自找的。
旁的舉子入京後,一般都是靜養備考,徐經和唐寅兩個大燒包,一個有錢,一個有名,整天帶着幾個戲子馳騁于都市,四處拜訪,從同鄉前輩吳寬、到老師王鏊、座師梁儲、吏部尚書倪嶽等等朝廷顯貴讓他們拜了個遍,其中也包括與唐伯虎師長有舊的禮部侍郎程政。
其實像這種登門送禮的事你悄沒聲兒幹就完了,唐伯虎那張揚子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爺們路子野,搞得沸沸揚揚,惹人注目,適逢座師梁儲出使安南,唐伯虎作詩一首,央求程政為其作序,得,連通的證據都留下了。
待得科場開試,程政作為副主考又出了一道冷門題,以元代劉因的《退齋記》發策問,許多舉子連聽都沒聽過,偏偏徐、唐二人舉答無遺,科考散場之後又不知收斂的到處自誇,輿論譁然,徹底起了眾怒,户科給事中華昶上奏彈劾程政私漏題目與徐、唐,就此掀起了弘治十二年的科場舞弊案。
“有理有據?”白少川緊抿的薄間泛起了一絲冷笑“丁兄當真如此以為?”丁壽訝然“李閣老會同五經同考官重閲程政取中試卷,徐、唐二人俱不在內,時任知貢舉官的禮部尚書徐東谷等簾外官也言及以前後閲卷去取之間,及查二人硃卷,未審有弊與否,説到底不過是徐經和唐寅兩個自以為是鬧得一出誤會罷了。
程政自陳題目是他早前擬好,懷疑為家人所竊賣,徐經伏狀中也供稱試題是他從程府家人處購得,兩廂供詞對照無誤,錦衣衞都記錄在案,其中還有何異議不成?”白少川轉目投向窗外,幽幽道:“丁兄如今身處官場,當知其間爾虞我詐,活人的話尚最多信其三分,何況案宗那等死物呢。”丁壽蹙眉“有話直説,別拐彎抹角的。”白少川轉過頭來,淡淡道:“既講供狀,丁兄當知徐經口供曾一改再改。”丁壽尋思半刻,點頭道:“是改過兩三回,不過初入詔獄被嚇傻了信口胡謅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後來各司會審,興許是回過味兒來,曉得利害輕重了吧。”
“是有這個可能,不過在鎮撫司拷問時徐經言説程政受其錢財,三月後又改口説那銀錢是束脩求學之禮,程政與他講解經義時,間講及三場可為出題者,他與唐寅以政所出之題擬文,以致傳揚於外,為人所誤解。”丁壽一拍手“着啊,彼時還未有旨命程政為主考,他們幾人間探討學問屬士林常例,他這罪名可不就小多了嘛!”
“若説這次改口是為了罪,那徐經最後供認從程府家人處買題,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科場舞弊的罪名?”
“這…”丁壽頓時啞口無言。
“偏偏巧得很,徐經最後的供狀與程政自陳家人竊賣試題的臆測不謀而合,丁兄以為何故?”丁壽腦中靈光一閃“有人從中串供!誰?”
“那就未可知了,諸司會審,除了錦衣衞,當時閔珪的都察院,徐瓊的禮部,甚至簾內簾外眾考官都牽扯進來,中間帶個話豈非太容易了些。”白少川又盡了一杯酒,白玉般的面頰間彷彿染了一層桃暈,淺笑道:“或者,那供詞真就只是個巧合。”丁二這輩子最不信的便是無緣無故的巧合,將眉一挑道:“如此説來程政他並非冤枉?”
“若是程政果系冤枉,那他為何還會被勒令致仕?僅只因為不避嫌疑,臨財苟得麼?”白少川笑道:“昔與程政一同下獄的,可還有華昶等舉發舞弊案的科道言官,時人紛紛為他們喊冤鳴不平。
對於程政,可只説其貪顯然可見…”
“哦,對了。”許是酒醉,白少川少見的現出一絲促狹笑容“其中喊得最響的一個,便是不久前殞命詔獄的周天章。”丁壽對那位興許已經投胎了的前順天府丞沒有絲毫興趣,如今他更擔心的是錦衣衞經歷司內案牘的真實,猶不死心地道:“我卻聽聞,是禮部左侍郎傅瀚代其位,才唆使華昶攻訐程政…”
“政卒後,確是傅瀚代他兼以學士掌詹事府事,甚至有傳言他為謀內閣之位,曾教唆同鄉監生江瑢奏訐劉健、李東陽,事後又嫁禍於程政,以當道諸公之怒,也有傳説是謝遷素憾政,囑都察院閔珪與科道內外攻,羅織成獄,華昶等不過甘為鷹犬而已。”白少川修長手指輕敲桌案,徐徐説道。
區區一個禮部侍郎,竟然惹動內閣三公,掀起滿朝風雨,丁壽不覺頭疼“那照這麼説,程篁墩鬻題徐經唐寅,還真是有天大的冤屈咯?”
“如許大的冤情,作為冤案始作俑者的華昶只是調轉南京太僕寺,如今官居韶府知府,也未見有人非議,徐、唐二人受冤,功名卻同遭罷黜,又作何道理?”
“丁兄如今也屢經要案,當知科場舞弊案中關鍵人物即是那所謂竊賣試題的程府家人,為何各方案宗中都無人提起他姓甚名誰,最後又如何處置,好似參與會審的各部衙門都將這人忘了般,抑或…這人本就不曾存在?”
“為恐授人以柄,會試題目多是簾內諸官當堂擬定,程政言説那試題是他早便在家中自擬,為府中人所盜賣,丁兄以為其中有幾分可信?”
“工科給事中林廷玉曾為同考官,知會試簾內諸事,當時便歷陳程政閲卷取人有六處疑點,直言政受賄雖無指實,但自言家人竊賣,亦有可疑之處,丁兄以為林某所言如何?”白少川一連串詰問,讓丁壽頭昏腦漲,期期艾艾道:“可是案發之時程政身處貢院,內外隔絕,事後午門校卷,他屬實未曾取錄徐、唐,不管那兩人從何處得了試題,終究落榜,白花了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