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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白少川則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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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一屆都燒了的也不止他一個,這説法怎麼聽怎麼覺着不靠譜。***明時坊,貢院。

“這號舍又窄又小,四面漏風,舉子們窩在這裏應考還真是不容易的!”丁壽坐在間三尺寬的號房內,左顧右看,嘖嘖稱奇。他這輩子怕是沒機會進貢院應試了,不過縱然能進來,丁壽捫心自問,讓他在這放個都能把自己燻暈了的小空間內作文,能高中的機會還不如學“英才墓”裏那些死於天順年大火的前輩們,等着被皇帝追封來得實際。

“大人説的甚是,只是貢院內佈局有限,數千號舍鱗次櫛比,若建得大了,恐安頓不下應考舉子。”貢院中的幾個執役吏目一臉苦相,一把大火將試卷燒了不説,還將錦衣衞的凶神招惹過來,看來今事實難善了啊。

摘了身前號板,丁壽起身走了出來,看着通道前一望無際的密集號房,蹙眉道:“縱因地域所限,號舍建不得太大,也不應該用蓆棚搭建,窩在其中漏雨漏風不説,但有一點火星子蔓延起來,必將釀成大禍。”

“大人高瞻遠矚,訓教的是,這號舍構建也是陳年積弊,非只順天府,兩京十三省各處貢院俱是如此。”這幫吏目心中七上八下,這位爺究竟是來查失火還是找茬來的。

“那個…大人,是否該去火場看看?”一個吏目大着膽子問道。

“看,這就去看。”丁壽從善如,拔腿就走,一眾吏目立即跟上。至公堂斷壁殘垣之中,餘煙嫋嫋,一眾錦衣衞正在其間勘查。

“衞帥,”見上司到來,於永立即了上來,將手中物件呈遞上前“請看。”丁壽定睛一看,是一把燒得烏黑的銅鎖,鎖完好,鎖栓上面還掛着兩枚鋪首銜環。

“嗯?”銜環上依稀可見有打砸痕跡,丁壽扭頭,目光斜掃貢院一眾人等。

“大人,火勢騰起之速甚快,看守人等見內間火起,情急之間不及尋得鑰匙,便擅自將門鎖砸開。”一個吏目急忙解釋。

“這麼説火起之時,裏間並沒有人咯?”

“這是自然,諸位大人離院入宮,試卷封存於此,一干閒雜人等自不敢在內逗留。”另一吏目道。

“內裏可有火燭未熄?”

“絕對沒有。”眾人矢口否認,內裏既不留人,自然也無燃火的道理。

“至公堂的鎖鑰存放何處?”

“在簽押房內,由我等共同看管,斷不曾遺失。”丁壽點點頭,見這錦衣緹帥面無表情,不置可否,眾人不心中打鼓,其中一個吏目小心翼翼試探道:“大人,小人等也是盡心防備,奈何這場火實在起得蹊蹺…”

“蹊蹺?”丁壽轉目看向他。那小吏賠笑道:“闈前曾有欽天監預言”熒惑守文昌“,當時我等還皆以為天象示警回祿是在闈之時,如今想來確是短見。”

“你是説…這場火是上天示警?”丁壽食指朝天指了指。

“非人力可救。”那小吏一臉殷切道。丁壽“嗤”的一聲輕笑“這樣非但你們的罪過小了許多,本官也好差…”幾個吏目欣喜如狂地紛紛阿諛道:“大人明鑑!”

“混賬東西!”丁壽袍袖一拂,一股大力將眾人齊齊掀了個跟頭,丁壽戟指罵道:“天意火燒貢院,那責在何人?上天又為何示警?是朝政不清明,抑或貴人言行有不修持之處?”一眾吏目面慘白,不及爬起,只是不住叩頭求饒。

“你們一推六二五,倒把自己摘個乾淨,本官問你們,既知至公堂存放試卷至關緊要,門前為何不安排人值守?”

“我等…”幾個吏目面面相覷,吐吐想要答話。

“別來什麼早有安排一説,門前倘有一二值更之人,何至於已急到砸壞門鎖進去救火,還讓火勢蔓延如此之烈的地步!還敢矇騙本官説什麼盡心防備,分明是翫忽職守,巧言令,來人!”

“在!”立有錦衣校尉齊聲應和。

“將這些混賬王八蛋打進詔獄,讓他們長長記。”

“大人開恩啊!”進了詔獄那閻王殿,不死也要層皮,一眾貢院吏目立時嚇得面如土,哭爹喊娘地跪上前乞求丁壽,那幫兇神惡煞似的錦衣衞豈會再讓他們近了自家衞帥的身,拎着後脖領子就將人拽了開去。

於永輕輕揮手,那幫校尉立即一個個將人拖拽着架出了貢院,任他們如何哭鬧求饒只是不理。輕拍了下手掌,丁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總算安靜些了,一進門就跟一羣蒼蠅般在人耳邊聒噪,煩悶得緊。”

“這幫不開眼的東西着實煩擾,衞帥受累了。”於永陪笑道。稍稍緩解了被小皇帝趕鴨子上架的中鬱悶,丁壽瞥向一旁的於永“可查出什麼來了?”於永觀觀左右,上前低聲道:“如衞帥您老人家所料,火勢確是蔓延太快,屬下懷疑有人用了火油。”

“哦?”

“五十餘櫃的朱墨考卷燒得片紙不存,燭台綽燈等處有引火之物的地方反還有些餘燼,卑職想對方該就是衝着試卷來的。”

“周邊門窗可有異處?”

“多毀於大火,已然看不出有無撬撥痕跡,”於永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丁壽,旋即低頭“不過臨山牆的一扇窗子到卷櫃之間燒得最為乾淨…”丁壽一陣冷笑“真是一把好火啊!”

“衞帥!”錢寧快步趕了過來“後面有些線索。”***貢院後院臨街處是清一粉白圍牆,牆高足有兩丈,一名年輕的小旗官領着數名錦衣衞正守在一段圍牆下,見到丁壽等人前來都躬身施禮。

“衞帥請看。”錢寧向斜上方指去。丁壽仰頭,只見約丈餘處的圍牆內壁上有半隻鞋印,顏很淺,如不細觀很難發覺。

“這會不會是早先留下的?”丁壽向左右問道。

“斷然不會。”身後突然有人話,丁壽扭頭看去,見是那個年輕的錦衣衞小旗。見丁壽眼神中有問詢之意,那名小旗立即道:“鞋印很新,旬來因會試之故,貢院四周皆有兵馬司把守隔絕內外,斷不能容人由牆頭出入,顯是有人在守院兵卒撤離後由此潛出。”

“不錯,年輕人思路很清楚。”丁壽笑着讚了一聲。

“謝衞帥誇讚。”那名小旗躬身一禮,難掩面上喜

錢寧介紹道:“本司小旗官齊佐,也是世襲的錦衣子弟,才襲了父職,由江西調來京師不久,這腳印便是他發現的。”丁壽點點頭,這類小旗級別的人事調動他懶得過問,將目光重又投向牆上腳印“牆後是什麼地方?”

“一條死巷,並無人家。”錢寧接着解釋道:“地近貢院,為免打擾士子應考,周圍很少閒雜人等。”丁壽摩挲着光潔下頦,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黑衣人影,趁着夜悄無聲息地翻入貢院,撬開至公堂後牆窗户,在存放試卷的書櫃至破窗間灑滿火油後引燃火種,在貢院眾人忙着救火之際迅速逃到此處牆下,騰身越過圍牆,消失在茫茫夜之中…

“衞帥,”齊佐才得了丁壽一句褒獎。此時滿心躍躍試“賊人顯然是對貢院內部佈局清楚,牆上雖只有半個腳印,也足可拓片成型,對照尋找縱火之人,屬下這便將貢院內外相關之人召集,一一比對。”於永角輕勾,微不屑,錢寧呵斥道:“放肆!衞帥在此,何用你多事!”丁壽壓手阻止錢寧“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不必苛責。”錢寧垂首稱是,又衝齊佐喝道:“還不快謝過衞帥大度!”

“罷了。”丁壽擺擺手,意興闌珊地轉身離開,於永等錦衣衞急忙隨後跟上。

“大人,這腳印還拓麼?”齊佐見丁壽對他的提議興趣寥寥,很是不解。

“拓個!你這不純粹是給咱爺們找事麼!”見丁壽走遠,錢寧終於有暇訓斥自己手下“貢院進進出出多少人?往年的守院號軍哪個不清楚至公堂所在?更別説那些其他七七八八的相關人等,憑着半個破腳印得尋到哪輩子去!

你一旦把這腳印當作證據了上去,少不得便為錦衣衞添了一樁懸案,這豈不是教衞帥老人家坐蠟嘛!”錢寧恨鐵不成鋼地點着齊佐額頭道:“外間謠言滿天飛,萬歲爺的旨意是快辦,快辦你曉不曉得是甚意思?!”齊佐被錢寧戳得抬不起頭,只得垂首道:“那這腳印…”

“別提你他孃的腳印了,收拾收拾,把人撤了。”錢寧臨走還不忘指點着齊佐口叮嚀“在錦衣衞當差,除了眼明,還得心亮,你小子給我長點記!”齊佐撫着被錢寧點得隱隱作痛的口,回首望了望牆上腳印,眼中滿是不甘…***城西劉府。

“丁大人,老爺言説他屬涉案中人,不便相見,請您回去。”劉府老家院老薑立在角門前,高大身形微微傴僂,語氣卻堅定不容置疑。

“公公他老人家就沒什麼待示下?”丁壽不死心問道。姜榮緩緩搖頭,抬腿退回了門內。

“姜老爺子,您通融一下,讓我進去見公公一面,哎…”眼睜睜看着烏漆角門緩緩合攏,將自己擋在了門外,丁壽實沒想到他竟也有被劉瑾拒之門外的一天。

這裏該不會真有老太監的瓜葛吧,丁壽正自胡思亂想,忽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丁兄似乎心情不佳,可是有煩心之事?”扭頭望去,只見不遠街邊處有一人白衣玉扇,瀟然佇立,嘴角噙笑看向自己,丁壽當即沒好氣回道:“既然知道丁某心情不好,你還敢在此幸災樂禍,可是存心找我的不痛快?”玉骨折扇“刷”的一下在掌中收起,白少川啓齒輕笑“丁兄既然心緒不佳,便由白某擺酒作東,助你澆愁如何?”

“不好,你分明是想讓我愁上加愁。”丁壽歪頭叉,斜瞪白少川。***酒樓臨窗的一處雅座。丁壽將空杯“砰”的一下重重頓到桌上,發着心頭不滿,白少川則微微一笑,提壺為他重續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