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遇事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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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執掌錦衣衞,向以鐵面無私着稱,雖引呼延燾入仕,卻從未對任何人提及二人師出同門,連自家女兒都不曉得的事,這小子從何得知。
“功夫啊。”丁壽得意一笑“呼延燾所學是崑崙派的震天鐵筆,您老在凌家莊搶奪月魄時的身法,不正是崑崙派絕學”雲龍三折“麼…”
“雲龍三折”乃是崑崙派不傳之秘。即便本門練成者也是不多,更遑論江湖上見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其盤旋而上的身形像極了武當梯雲縱,當情勢危急,牟斌施展而出,便是以青衣樓主陳士元的閲歷,也看走了眼,不想卻落到了丁壽眼中。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眼界,丁大人究系出自哪位高人門下,老夫真有些好奇了。”丁壽擺了擺手“這與今的話題無關,司禮監那幫孫子憋着壞給爺們設套,牟大人若無別事,在下便告辭了。”話畢丁壽便起身走,待牟斌説了一句話又乖乖坐下。***想着自己被牟斌吃得死死的,丁壽心中也是有些不甘,看着被圍場中的呼延燾,丁壽朗聲道:“呼延兄,棄刃服輸,丁某保你平安無事。”呼延燾貌似不信“此言當真?某家今夜可是犯了滔天重罪。”
“牟斌出了大價錢換你的命,”丁壽長出一口氣,有些無奈“你若死了。丁某不好待,只得盡力保全了。”呼延燾一抱拳,帶着幾分嘲道:“如此某家謝過丁大人了。”
“各取所需,不必客氣。”丁壽道。
“從小到大,無論闖出什麼禍事,師叔總是替我消弭,只以為這次可以回報他老人家萬一,不想最後還是…”呼延燾聲音漸小,頭越垂越低,似是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丁壽卻等不及了。
“呼延兄,今夜事情着實不少,丁某沒多少時間耽擱。”呼延燾霍然抬首,面帶慘笑“下官不勞丁大人開,就此別過。”仰天高呼一聲“齊兄,小弟與你賠罪了。”呼延燾鑌鐵判官筆倏忽倒轉,瞬時間透而過。丁壽身形一晃,趕至近前,呼延燾已然魂飛渺渺,回天乏術。是條漢子,可這不是給二爺出難題麼,牟斌那邊該如何代,丁壽覺這糟心事一件趕着一件。
“大人,卑職等人該如何做?”楊玉湊上前道。
“老楊,今事多虧你了。”丁壽暫且放下心事,展顏笑道。
“大人言重,您有萬歲御賜金牌,代天行令,卑職等不過分內事耳。”楊玉躬身回道,隨即湊上前低聲:“何況兄弟們多承大人厚賞,海東之行才算沒白白辛苦,殿廷上下銘五內。”
“有心了。”丁壽用力拍了拍楊玉肩膀,高聲説道。
“大人,還需我等做何事?”楊玉問道。丁壽從懷中取出數張銀票,向楊玉懷裏一,道:“給弟兄們分分,今夜放假,都去尋樂子吧。”揣着銀票的楊玉有些遲疑“今夜不需我等襄助…”丁壽擺了擺手“回家睡覺,皇城裏沒什麼大事。”打發走了心中忐忑的楊玉等人,丁壽突然收了笑臉,冷聲道:“錢寧!”
“卑職在。”錢寧疾步上前施禮。
“石大人究竟怎麼死的?”丁壽視錢寧道。
錢寧小心抬頭望了丁壽一眼,隨即快速低首,道:“石大人遭呼延燾脅迫出兵符,呼延燾喪心病狂,殺人滅口。”
“真的?”丁壽目如冷電,瞧得錢寧背脊冷汗淋淋。
“千真萬確。”錢寧一口咬死,狠了狠心,繼續道:“卑職斗膽一言。”
“説。”丁壽冷哼一聲。錢寧突然袍跪倒“大人年方弱冠便執掌北衙,今夜之後更將宏圖大展,石大人雖是才具平平,尸位素餐,畢竟無大錯失,有他執掌衞事,大人您何時可得出頭,今呼延燾所為,實是為您老搬掉了一塊絆腳石。”
“怕是也為你錢大人打開了一條通天之路吧。”丁壽笑着,頗有幾分嘲意。
“卑職對大人赤膽忠心,天可鑑。”錢寧以額觸地,久伏不起。
丁壽沒有出聲,緩步走到錢寧身前。錢寧知曉,以丁壽之能,出手取他命絕無逃之機,今拿命一搏,生死對開,面上雖不聲,身上冷汗已透重衣。
眼神緊緊盯着面前的粉底官靴,錢寧似已聽到自己心跳猶如重錘擂鼓,砰砰亂響。頭頂上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做得好,好生做。”
“謝大人。”錢寧如蒙大赦,連磕三個響頭,才站起身來,夜風一吹,只覺兩腿發軟,恍如重生。丁壽望着夜空皎月,輕聲道:“本以為今夜不用死人,沒想到死的第一個便是我錦衣緹帥,世事難料啊…”***四海居。藍布門簾挑起,一身白衣的白少川施施然而入。範亨驀地站起,急聲道:“大事可成?”
“幸不辱命。”白少川淡淡言道。
“劉瑾殆矣。”範亨興奮不已,坐下舉杯又飲。
“範公公何出此言?”白少川一副詫。
“怎麼,劉瑾喝了你白老弟的茶還有命在?”範亨不解。
“範公公説笑了,白某奉給督公之茶乃是親手烹製,用了數長白老參,督公飲後只會龍虎猛,長命百歲。”範亨倏然站起“你,你竟然沒有下毒?”白少川摺扇舒展,輕笑一聲,道:“對督公下毒?範公公,你是小瞧了督公呢,還是看輕了白某。”
“不重要。”範亨臉鐵青,頗有幾分猙獰“咱家對一個死人不會再思量了。”話音一落,範亨身如狂風飆起,雙掌如雷霆般向白少川劈來。白少川一動不動,面上依舊風輕雲淡。
“嘩啦”
“撲通”兩聲,電閃雷鳴般的聲勢戛然而止,範亨連酒桌也未越過,便摔了下去,裹着碎瓷酒水滾到地上。
“督公曾言,範公公的神風霹靂掌獨步武林,白某不得不防。”白少川緩緩行至範亨身前,矮下身子,道:“毒自然是下了,不過下在這間房內。”範亨死死盯着白少川,滿腔怒火似要將他燒成灰燼,偏偏渾身痠軟,提不上一絲力氣。
“這”醉風“是夤夜專為公公調配,幾乎耗盡了白某花圃內多年積攢的花粉草汁,所以…”白少川輕輕搖了搖食指“您老別再白費氣力了。”範亨破口大罵,卻口不能張,只有狠狠怒視白少川,卻漸漸眼皮也沒了力氣,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白三爺…”四海居老闆有些害怕地立在屋門外。
“無須擔心,這裏不會出人命官司的。”白少川扭身,丹輕啓“煩請老闆為我尋副棋來,夜還很長…”***幹清宮內。朱厚照秉燭而坐,心緒不寧,雖説王嶽回稟內閣已然同意只是貶黜劉瑾等人去南京,可他總覺得將有大事發生。
正在忐忑不定之際,小皇帝突聞一陣雜亂腳步聲,馬永成等人以劉瑾為首快步趨近,待一見朱厚照,便悲呼一聲“陛下”一擁而上,環跪座前,連連叩頭,嚎啕不已。
“老劉,你們快起來,”朱厚照見身邊服侍的奴婢們大放悲聲,心中也是不忍。魏彬牽着朱厚照袍子一角,哀嚎道:“奴婢服侍陛下多年,今後再也見不到陛下龍顏啦!”朱厚照連道不會“朕已經和內閣幾位先生商量過了,你們只是貶黜留都,待過了風頭,朕一定召你們回來。”
“陛下,今夜奴婢等人便要碎磔餵狗了。”劉瑾眼中噙淚,悲聲道:“奴婢等死不足惜,望陛下保重龍體,勿為奴輩傷心。”
“哪有此事。”朱厚照霍然動容“朕並未下旨,遽出此言是何道理?”
“王嶽等人勾結外臣,今夜矯旨調兵便要除掉奴婢。”馬永成搶聲道。
“奴輩怎會如此,今為了你等之事老王還三進內閣值房,頗為辛苦,想必是言所致,勿要多心。”朱厚照很是不信王嶽敢如此大膽。幾人相互對視,齊齊看向劉瑾,劉瑾語帶嗚咽,道:“陛下,王嶽與奴婢等同侍陛下左右,其所進玩樂之物亦不在奴婢等之下,為何外臣僅害奴輩,而獨恕王嶽?”
“為何?”朱厚照也有些納悶,為什麼劉瑾幾個這麼招人恨,喊打喊殺的。
“外臣劾奴婢,皆是王嶽主使,想來狗馬鷹犬,何損萬機,王嶽等外結閣臣,內製皇上,恐奴輩從中作梗,所以先發制人。”劉瑾沉聲道:“王嶽輩造事生風,傾排異己,其情可見,望陛下明察。”
“王嶽也是東宮舊人,怎會如此?”朱厚照還是不願相信。
“陛下!”殿外一聲嚎叫,嚇得朱厚照一哆嗦,這是誰呀?
一道人影如風掠過,竄進殿內,見到朱厚照便一撲而上,離着還有一丈多遠便跌步跪倒,呲溜一下用雙膝滑到了小皇帝身前,抱着朱厚照大腿痛哭涕。
主要負責哭戲的魏彬目瞪口呆地看着來人把皇帝袍角搶了過去,用來擤了一把鼻涕。跪在後排的谷大用俯下身子,對身側的丘聚低聲道:“戲過了。”丘聚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一言不發。
“丁壽?!你出什麼事了?”朱厚照看清來人,驚訝問道。
“臣蒙陛下垂意,驟得高位,夜夜只思奉君報國,若陛下有加罪之意,雷霆雨俱是君恩,臣不敢置喙,懇請陛下明示臣罪,但求死個明白。”
“誰要殺你了,怎麼回事?”朱厚照驚道,怎麼今夜都是説自己要被殺的。
“錦衣衞指揮同知呼延燾,言司禮監王嶽傳聖諭,誅殺微臣,賴臣幸有武技傍身,僥命,指揮使石文義已受其害,這些陛下竟不知情?”丁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
“賊奴竟敢?”死了一個錦衣衞指揮使,由不得朱厚照不信,咬牙切齒道:“內閣眾臣俱是先帝遺臣,竟也與王嶽沆瀣一氣,着實可恨!”聽聞石文義死訊,劉瑾眼角肌不經意地抖了一下,此時還是接口道:“朝中重臣,亦多有驕橫不法之事,祖宗法度,內外相制,便是此理,若司禮監得人,遇事裁製,左班官怎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