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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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清晨,綻梅才醒覺,李玄玉早已着好官服,坐在榻沿瞧了她許久。
懶懶睜眸,尚未醒透便意識到自個兒未着寸縷的綻梅登時大羞,才想擁被坐起,便又被李玄玉輕輕按回。
“時候還早,再睡一會兒,我已讓茹兒候在外頭,待會兒你若是想沐身,再請她為你備熱水。”茹兒是他這前請來為綻梅洗沐換藥的小婢。
“李大人…不,綻梅要起身了。”綻梅揚睫望他,又赧極垂首,拉着被子坐起。
他衙內本沒有僕婢,上回為了她受傷之事,竟特意請了個人來服侍,她心裏對此已到十分介懷,而今,她竟然還是因為昨晚與大人相好,所以要請人備熱水,這…念及至此,她的耳朵又紅了。
李玄玉伸手輕觸她繡頰,緩緩牽一笑,為她撫去額際秀髮。
“昨兒個不是喚玄玉喚得好好的嗎?現下又變成『李大人』了?待會兒難道又要對我説『奴婢不敢』了嗎?”
“奴婢不敢。”難得興起一絲玩的綻梅,話音才落,便瞬間落入一個多情繾綣的懷抱裏。
李玄玉摟住她肩頭,側顏緊貼她臉容,當真是對她極為不捨。
“綻梅,我數後便要進京,這幾忙着結完手中大小案,會比平時忙碌,所以,我暫且留下茹兒在衙內幫忙,你不須像從前一樣,特地跑來為我浣衣,知道嗎?”明明是趕着將庶務接給新任縣令,趕着為自個兒寫辯狀,在李玄玉刻意的避重就輕與輕描淡寫之下,聽來竟是如此簡單。
“好,綻梅明白了。”綻梅頷首輕允。她雖對李玄玉即將入京一事隱約有不祥之,但李玄玉總是語帶保留,一副明顯不願多談的模樣,令她也不好在此際提問,徒增他困擾。
“後若是得了空,我再過去杜家瞧你。”
“你公務繁重,不須記掛我,我會好生照顧自己。”綻梅仍是頷首點頭。
官場之事她不明白,無法幫上李玄玉一分一毫,唯一能做的僅是乖乖等待,不讓他憂心。她的蕙質蘭心總令李玄玉想嘆息。
李玄玉幽幽望了她一眼,執起她手,將平系在間的司南佩解下,遞進她掌心。
“玄玉?”綻梅不解地揚眸凝注他。
“這司南佩是恩師從前給我的,讓我配戴在身上,用來辟正身正己,時刻提醒自己勿要失方向。綻梅,你説你想等我回來,那麼,便拿着這個待我歸來,好不?”仔細想想,他身邊竟無任何貴重之物能予她,若他無法順利歸來…他實在不願這麼想。
“既是用來辟正身,我又怎麼能收?”綻梅才想將司南佩推回去給李玄玉,卻又被一把推回。
“這是玄玉。”李玄玉指着她手中的司南佩。
“不是白玉,不是血琥珀,是玄玉,便是因着他是玄玉,所以恩師才相贈於我。”綻梅順着他視線往手中凝望,是,這黑中帶紅的澤不是玄玉還是什麼?
她適才沒留心,一般司南佩都是用白玉或是琥珀做的,沒想到手中這串司南佩卻以玄玉製成,她從前跟着小姐見過那麼多貴重之品,倒也真是沒見過如此特異的。
“你戴着它,便如我在你身旁,待我歸來,可好?”李玄玉將司南佩好好放進她掌心,將她的五指收攏。
即便李玄玉沒給她什麼物事,她仍是會待他回來啊。
綻梅本想繼續與李玄玉推辭,然他説得慎重,想要她收下的心意是如此堅決而明確,竟令她連一句話都無法再講。
“我明白了。”綻梅握緊手中司南佩,揚眸對他説道:“我…其實,綻梅見你近來睡得少,氣也不好,其實,很為你憂心…這幾你放心處理公務,我不來衙裏擾你,你此行入京,路上也請多加珍重,不須煩惱綻梅,總之,綻梅會好生照料自個兒…總之、總是…總在杜家候你。”
“好。”李玄玉健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裏。
千言萬語,前路漫漫,他們尚未真正分離,便已是離情依依。
不對勁…
綻梅回到杜家之後,才過了幾,本還覺得子依然如昔,沒想到這幾卻總心中忐忑,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杜大娘依舊忙碌,小少爺依舊活潑,他們原就待她好,歷經上回周萬里來鬧場之事後待她更好,共患難過後情更篤,這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值得驚奇。
然,杜大娘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躲起來抹眼淚,這事兒綻梅是知道的,她總以為杜大娘是思念亡夫,但,為何今就連小少爺都偷偷躲起來擦眼淚?
“小少爺?”綻梅手裏提着杜虎的書袋,貓步走近坐在院子石椅上,不知在傷心什麼的杜虎,出聲問道:“小少爺,你怎地哭了?怎麼了?心裏若是有事,可以告訴綻梅。”杜虎一察覺她的到來,便急忙抬袖抹淚,揚聲嚷道:“誰哭了?那是沙子跑進眼裏,我才順手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你可別亂説話!”
“好,小少爺,是綻梅眼花看錯了,那你眼兒,咱們出門上學堂了好不?再晚,便遲了。”綻梅伸手要牽杜虎,卻被他一把拍開。
“不要!我今不去學堂,你説啥我都不去!”杜虎撇臉噘嘴,也不知在鬧什麼脾氣。
“小少爺,你在説什麼傻話?你前些子不是還上學堂上得起勁,總要跟我提先生説了什麼的嗎?”綻梅蹲在杜虎身前與他平視,才蹲下,便看見杜虎身後那本有些面善的書冊。
她伸手拾,杜虎便動手來搶。
“這是我的!”杜虎兇巴巴地奪過。
這一來一回之間,綻梅便已瞧清楚了那是何物。
“小少爺,李大人編寫的農書為何在你這裏?”她之前去縣衙為李玄玉浣衣時,曾見過這物事好幾次。
李玄玉在這本着作上花了許多心力,時常熬夜編寫,她明白,如今看來此書是完成了,卻為何要給杜虎?是小少爺又淘氣了?要大人哄?
“你別管!總之是李大人送我的!”杜虎側過身子,寶貝似地將大人給他的書冊護在懷裏。
“李大人來過?什麼時候?他為何要將他編寫的書冊贈你?”既然來了,又為何沒見她?
杜虎倏地噤聲,小嘴噘得好高,不答就是不答。
“小少爺,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咱們也得去學堂,你聽話,咱——”
“我才不要去學堂,要去你自個兒去,讀聖賢書又沒用!”
“怎會沒用呢?小少爺,你不是很崇拜李大人嗎?瞧你這麼寶貝大人給的書冊,你好好讀書,後也能像大人一樣寫書審案,受人景仰——”
“受人景仰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被惡人欺凌!”
“什麼意思?”綻梅眉心微蹙,不解地問。
杜虎下一咬,雖然他是偷聽到李大人和孃的談話,李大人叫娘不要告訴綻梅,但,他又不是娘,他為何能跟綻梅説?
他一鼓作氣,鼓勇一提,連來積壓在心裏的悶氣登時全都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