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吐語折玄龜鐵膽書生抒讜論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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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龜羽士宋三清,端起几上香茗,嚮慕容剛舉杯為禮説道:“慕容大俠與宋三清,尚是初會,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然後有事請教!”慕容剛舉杯就口,一飲而盡,微笑説道:“宋令主,有話請講!”玄龜羽士龜目一翻沉聲問道:“慕容大俠叔侄,初到我翠竹山莊之時,因我手下胡震武香主,與呂小俠結有前仇,業已彼此訂約明三月三了斷恩怨,怎的這位呂小俠在佛嶺龍潭寺內,偷聽我寨中秘密,如今賢叔侄又復夜闖翠竹山莊,似非江湖規戒應有之事,難道你們恃藝驕狂,真就以為宋三清這玄龜堂內,不是尺寸之地麼?”慕容剛聽完,突然一陣縱聲長笑,笑得這位玄龜羽士,幾乎摸不着頭腦,笑完正説道:“宋令主所責之言,極為有理,但我叔侄在此與金龍令主,訂定明之約以後,玉麟堂傅令主,便立傳‘玉麟令’,遍諭天下各地的貴寨分壇,無論明暗下手,有能將慕容剛首級,送到翠竹山莊之人,立予黃金十斤,及香主高位,這似乎才是江湖規戒,所不應有!佛嶺之事,不過偶然巧合,如今愚叔侄夜入翠竹山莊,卻到真是因聽得宋令主回山,要想向你請教請教,傅令主遍傳‘玉鱗令’暗算在下,究竟是何用意?倘若明之約,貴寨有所礙難,另定時間,或是現下便即討教,悉隨宋令主尊意!總之慕容剛、呂崇文以師門所得,為天下仗義誅,就憑着一雙掌,一柄青鋒,一片赤心,一顆鐵膽,不避艱危,不辭險阻,敢探虎,敢入龍潭!我們兩家之事,並非僅是我這世侄呂崇文,與單掌開碑胡香主的殺母私仇,慕容剛無妨直言,貴寨創立以來,橫霸江湖,倒行逆施之舉,不一而足,我叔侄明拜山,一來向胡香主清算昔舊債,二來要替武林一脈,與天下蒼生,討些公道!”慕容剛單刀直入,侃侃而談,那種軒昂磊落的氣度襟真令玄龜羽士宋三清,暗暗心折!再加上對方理又站得極正,一時竟被慕容剛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
歐陽智見狀,微笑説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任何事不應推諉,慕容大俠方才所説,雖屬實情,但因彼時適值宋令主雲南朝師,不在寨內,乃是玉麟堂傅令主一時意氣所為!宋令主歸來以後,業已對傅令主大加責備,如今賢叔侄來得正好,明之約既訂,任何一方,也不能反悔,歐陽智拍擔承,從今以後,到明三月三以後,賢叔侄儘管嘯傲江湖,四靈寨中弟子,如有一人,敢對賢叔侄有所不敬,宋令主必按寨規處置!但賢叔侄倘若期前再行暗入我翠竹山莊,或是到期不來赴約,歐陽智膽敢發句狂言,江湖雖大,恐怕再無賢叔侄的立身之地!”玄龜羽士宋三清,不暗贊歐陽智這一席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慕容剛與呂崇文也覺得難道四靈寨尚有些氣運未終,好不容易,四靈之中,龍鳳雙離,眼看他們敗象已呈,實力大減之際,怎的又加入了這麼一位武功、機智,均極為可怕的高明人物!
話已説明,當然起立告辭,歐陽智微使眼,玄龜羽士宋三清也是聰明絕頂人物,頓時換了滿面風,含笑説道:“慕容大俠賢叔侄,雖然這是第二次入我翠竹山莊,但與宋三清,尚屬初會!來時失,去時不能再失禮,眾弟子還不挑燈,歐陽兄與胡香主,隨我一同送客!”一路之間,宋三清並還笑語從容,指點各處形勢,慕容剛、呂崇文雖然知道人家故示大方氣派,但也覺得這位玄龜羽士,除了一身超卓武功以外,就是狠毒也狠在心中,表面上的器宇襟懷,果然有點羣魔領袖模樣!
一直送出翠竹山莊,慕容剛、呂崇文停步抱拳,道幾個正水火,勢難兩立的對頭冤家,才暫時保持滿面和祥的含笑而別!
但歐陽智忽然回頭道:“二位所用易容之術,歐陽智認出是千毒人魔西門豹一派,這老魔頭還欠我一筆舊債未清,慕容大俠如見他之時,得便告知歐陽智現在身居翠竹山莊,請他有暇之時,來此一會!”慕容剛方想告訴他西門豹業已求得解,但微一轉念,言又止,等走離翠竹山莊,約有二三十里,才在一處林中,駐足,向呂崇文搖頭笑道:“文侄,我們近來怎的老是跑冤枉路,從福建佛嶺,拼命似的趕到浙江南雁蕩山,天香玉鳳嚴俠女,已被鐵木大師救走,再從南雁蕩山,趕來此地,裴叔儻父女又已困!
在玄龜堂外,我實在驚心那位璇璣居士歐陽智,好毒的眼光,竟能在低頭一看樹影之中,便察出我二人藏身何處!而且飛茶敬客的內家功夫,也確實不弱,此人聞説十餘年不履江湖,居然被那胡震武請來,明年三月之會,定然要使我們多費不少手腳!”呂崇文道:“我也覺得此人難鬥,不但武功,機智,均屬上乘,江湖過節,更是絲絲入扣,絲毫不亂,尤其我們臉上所搽的易容丹,他竟能認出是西門豹之物,實在太過奇怪!叔父不要嫌他難惹,來我青虹龜甲劍下,先超度此人便了!’慕容剛看他一眼説道:“我正見你自在楓嶺山積翠峯的石室中,聽了那位孽海回頭,如仙如佛的西門豹,一席深談之後,懂得芸芸眾生以內,無不可度化之人,氣質之上,有了極大改變,深為欣喜!怎的如今擇善又不固執起來?歐陽智武功再高,機智再妙,他的惡跡何在?你不要以為青虹龜甲劍,蓋世無雙,‘太乙奇門’與‘-字多羅’是道釋兩門劍法絕學,倘不能上體天心,推仁及物,而倚仗神物利器,濫事殺戮,此劍是否能夠永為你所有,尚説不定呢?”呂崇文知道自己把話説錯,慕容叔父又擺出長輩派頭來加以訓戒,乾脆避而不答,轉移話頭説道:“我們既在翠竹山莊,由歐陽智代玄龜羽士宋三清訂約,三月三之前,兩不侵犯,還成這副醜八怪的樣兒則甚,叔叔給粒復容丹,我要還我本來面目了!”慕容剛平時何嘗不以那副倜儻瀟灑的衞-丰神自負,聞言也覺本相既已被人挑明,大可不必再玄虛,顯得小家子氣,遂用山泉化開兩粒復容丹,叔侄雙雙恢復本來面目!
呂崇文想起自己的火騮駒,慕容剛的烏雲蓋雪,與天香玉鳳嚴凝素的玉獅子白馬,尚寄存在一清道人之處,遂嚮慕容剛道:“慕容叔父!我們眼前無事,翠竹山莊之會,尚約有四月光陰,還是去要回馬匹,逛趟南海,看看那位八年多沒見面的天香玉鳳嚴姑姑好麼?”慕容剛聽他提起嚴凝素,由不得手撫貼所藏的那方雕鳳玉佩,微微出神!
但思索片刻,卻搖頭説道:“再好的龍駒名馬,嘶鳴騰踔,也不過頂多只有二三十載光陰!玉獅子,烏雲蓋雪,與金沙掌狄老前輩贈你的火騮駒,雖然健足依然,算來還能馳騁好久?宮山天琴谷,確是一個清幽處所,就讓那幾匹馬兒,在那靈山勝境之間,自由安樂,不必再為我們效命至死了吧!至於你那位嚴姑姑之事,慕容剛生平不善矯情,確實對她極為懷念!但你不是常從無憂、靜寧兩位老人家口中,聽説妙法神尼極其怪僻,三十年前曾經立誓不履中原,也不許任何人妄踏她南海小音一步!此次得知毒心玉鱗傅君平的無恥醜行,妙法神尼定然怒極,我們若去,萬一犯她忌,話不投機,反會使你嚴姑姑左右為難,不好相處!好在龜龍麟鳳之間,業已成仇,據我所料,明之會,不但你嚴姑姑與裴叔儻父女必到,連那位雙首神龍裴伯羽,若未死在歐陽智的九絕神針之下,也可能來報此仇,到那時良友冤家,同堂聚首,深仇宿怨,一筆勻消,反而較好!我們目前還是暫把個人恩怨撇開,隨意行俠江湖,等到赴會,與四靈寨總決戰之後,再作其他一切打算吧!”呂崇文最佩服的,便是慕容剛這種不為私情所囿的英俠襟懷!連連點頭,含笑問道:“叔父説得不錯,但江湖行俠,也得有個地頭,我們究竟先奔何處?”慕容剛略一沉説道:“三湘七澤之間,古多異人奇士!我們自此南行,先遊雲夢,再賞庭,也可順便見識不少人情風土!”呂崇文點頭贊好,叔侄二人反正身無急事,遂自王屋折向南行,安然緩步,先奔湖北。
雲夢古為二澤,分跨湖北境內之大江南北,江南為“夢”江北為“雲”因世異時移,陵遷谷變,淤成一片陸地,遂並稱“雲夢”但湖泊星羅,睛沙紅渚,涼月寒煙,景仍自清幽佳絕!
慕容剛叔侄,隨意遊賞,到了洪湖鄰近的一處柳家集內,因為時已近年,天氣甚冷,遂在一家小酒店中,要了一壺村酒,幾盤臘味,倚窗小酌,遠眺洪湖,配上那種雪未雪的陰暗天氣,到也覺得別具一番韻味!
酒至半酣,呂崇文遙指那一片平湖,嚮慕容剛笑道:“慕容叔父,此際天寒水冷,魚兒豈非不易上鈎,怎的我看湖邊坐有一人,手執漁竿垂釣甚久呢?”慕容剛隨他手指一望,微笑答道:“文侄怎的忘卻柳子厚的詩句‘孤舟蓑笠翁,猶釣寒江雪’何況雖然時屆嚴冬,但天氣並未到那種滴水成冰,寒江盡雪程度,湖面水紋掩映,魚兒依然餌,加以臨波垂釣,未必羨魚,此種情志甚高,我們酒飯已夠,過去看看。”叔侄二人,遂起身結過酒帳,向那湖畔垂釣之人行去。
走到半途,呂崇文失笑問道:“慕容叔父!你看那臨湖垂釣之人,竟是一個和尚,出家人不是講究不動葷腥,愛惜生物,怎的這位大師,竟釣起魚來,到真有趣的緊!”慕容剛也覺得和尚釣魚,確實少見,兩人一直走到那和尚身後,看了半天,水面浮標,卻連動都未曾動過一下。
呂崇文見那和尚,骨格清奇,雖然看不見面貌,也知此僧不俗,忍不住笑聲説道:“冰壺霜鏡,渚白沙清,大和尚獨自垂釣,雅興不淺!”那和尚聽有人説話,含笑偏頭,慕容剛、呂崇文驀地一怔,暗道此僧面相好!
和尚驟見二人也是一愕,但旋即起身合掌為禮,含笑説道:“慕容施主與呂小俠,別來無恙。”慕容剛正覺和尚眼,對方果已叫出自己姓氏,趕緊抱拳還禮笑道:“大和尚上下怎樣稱呼?請恕慕容剛叔侄眼拙。”和尚輕喟一聲,目光之中,好似回憶昔時往事,依舊合掌恭身答道:“括蒼山摩雲嶺頭一戰,慕容施主仁心俠骨,令我悟徹前非,貧僧法名即稱‘悟非’,二位不認識我這回頭之人,可還認識令我回頭之物麼。”説完自大袖之中,取出一個小小鐵鑄木魚,託在掌內。
慕容剛、呂崇文聽他提起括蒼山摩雲嶺一戰之事,業已猜出大半,再見他取出這枚鐵木魚,更是明白,原來這位臨垂釣的悟非大師,就是那太湖三怪之首,鐵扇閻羅孫法武!
慕容剛當半有意半無意之間,把孫法武的那把成名兵刃追魂鐵扇,成一個鐵木魚,放走此人,想不到他居然就此回頭,出家做了和尚!心中也覺微興慨,目注悟非大師,正説道:“大師本具慧業,一旦頓悟回頭,了澈真如,慕容剛叔侄欽佩不已。”悟非大師搖頭笑道:“慕容施主仁心度世,不肯居功,才真是菩薩一樣,貧僧今方寸之間,得能寧靜和祥,還不是出諸慕容施主所賜?今巧遇,果有因緣,請到我小寺之中一敍!”議完收起釣竿,呂崇文見他竿上有絲無鈎,不覺詫然問道:“悟非大師,你不用漁鈎,垂釣則甚?”悟非大師,邊行邊自嘆道:“呂小俠有所不知,我自遁跡這雲夢澤中,悟徹名利煙“雲”人生若“夢”頓能作到參禪禮佛,以略懺昔年罪孽,到也清靜安樂!但七以前,四靈寨中弟子,在這洪湖之上為惡,貧僧看不過眼,曾經出手警戒,恐怕他們萬一認出我是誰來,又生塵擾,所以這幾心神不定,要想離此他遷,偏偏既捨不得這一帶湖光山,又想不出這茫茫濁世之中,畢竟何處才是安樂之土?要想不遷,又恐四靈寨極惡窮兇,萬一來此尋仇,貧僧雖然自作自受,這一帶居民可能要受無辜殃及,舉棋難定,無法遣懷,所以才拿無鈎漁竿,坐對清,想想心事!”呂崇文聞言劍眉雙剔説道;“悟非大師!你覺得這茫茫濁世之中,無處是安靜樂土!我卻認為這大千世界之中,無處不是安靜樂土!俗語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何嘗不可刻苦修為,使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淺則潛心修道,魔來則拔劍降魔!務盡力之能及,維護一切眾生,使他們平安康樂,方不負好男兒的七尺雄軀,和一身武學!若動不動就逃撣避世,自然得狐鼠姿肆,魑魅橫行,把好好一片清平世界,因為無人維持正義,而得形如鬼域,這種獨善其身的高蹈自潔行為,慢説是大師,就是我恩師與無憂師伯,我一樣覺得他們不大對呢!”慕容剛雖然聽他説得有理,但後來竟連無憂、靜寧兩位老人家,一齊批評起來,不由正叱道:“文侄你有多大膽量,竟敢出言犯上?難道你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此時若現江湖,天南雙怪可能不敢出場,豈不為武林永留後患,管中窺豹,只見一班,你以後再這樣輕薄出語,口不擇言,莫怪我要嚴責不貸!”呂崇文被數説得臉上一紅,幸喜悟非大師的居處已到,那裏是什麼寺院?,只是一間茅屋,屋中連座佛像都無,僅在地上設有一個蒲團,几上也沒有香爐燭台之屬,只用筆在牆上大大寫了一個“佛”字!
悟非大師從旁屋中,搬了兩張木椅,揖客就坐,自己卻在蒲團之上,盤膝相陪,並嚮慕容剛笑道:“出家人以茅蘆為寺,並無佛可拜,慕容施主要笑我麼?”慕容剛肅容正説道:“靈光一點,佛在心頭!大師業已參透外物空花相之禪,足見修持功力,可喜可賀!”悟非大師微微一笑,還未答言,忽與慕容剛、呂崇文三人,同時變,方向門外微一扭頭“颼”的一聽,一枝蛇頭白羽箭,業已穿門而入,釘在牆上那大“佛”字之中,不住搖擺!
呂崇文不大怒,身形微動,飛出門口,因悟非大師這三間茅屋,是建在一片極為幽靜的樹林之內,只見西南方樹枝輕搖,發箭之人,早已無蹤無影!
回到室中一看,悟非大師業已起下那蛇頭白羽箭,箭上纏着一卷細紙,紙上寫着:“玉麟令主令孫法武香主,立即歸壇,如敢有違,三更問罪!”呂崇文看完不覺嚮慕容剛皺眉問道:“慕容叔父,我們在南雁蕩山的幽谷之中,不是聽見那毒心玉麟傅君平,去往雲南高黎貢山,參拜那兩個老怪,求取什麼天南三寶麼?怎會又在這雲夢澤中出現?”慕容剛道:“我們追蹤玄龜羽士到了翠竹山莊以後,再加上這一路閒遊,傅君平雖然遠赴雲南,他那好功力腳程必快,算來也該回轉,此事既然遇上,少不得要為悟非大師,略效綿薄,並就便見識見識所謂天南三寶,究竟有多厲害?”悟非大師苦笑説道:“慕容施主盛情,貧僧極為心,但我身為四靈寨玉麟堂下香主,括蒼山摩雲嶺戰敗,照理原應回寨覆命,然後再定去留,遽爾逃禪,未全始終,實有不合!故而今夜之事,二位不必手,俟貧僧與傅君平了斷四靈寨規以後,再自各算各帳,否則貧僧此心難安,務懇成全到底是幸!”慕容剛點頭答道:“大師節義分明,令人可敬!但傅君平心似豺狼,捨身喂虎,卻大可不必!我叔侄且在暗中掠陣,總使大師有所代,了此心願就是!”悟非大師合掌稱謝,親自整頓素食,款待慕容剛叔侄。展眼之間,二鼓已過,慕容剛因毒心玉麟傅君平強行劫持天香玉鳳嚴凝素,加凌辱娶之事,對他自然銜恨,呂崇文更是嫉惡如仇,早想殺之為快!叔侄二人,一樣立意在傅君平與悟非大師事了之時,出頭懲治這驕狂惡賊!
那位悟非大師,卻神安祥的換了一件乾淨僧衣,靜坐以待!
時到三更,遠村梆鑼方響,果然有人以“傳音入密”的絕頂氣功,自靠湖邊方面,向這茅屋之中説道:“孫法武大膽敢違我命,還不速出受死?”慕容剛聽出那語音隔着好多林木,依然隱約能辨字音,不由暗驚這毒心玉麟傅君平,功力果然極為純,不可小視!
一拉呂崇文,雙雙輕輕出門,步行走入林內。
呂崇文知道慕容剛是怕傅君平內功高明,倘縱身飛躍,易為發覺,這樣提氣輕身,一步一步走去,加上夜風撼樹,亂葉蕭蕭之聲,確使對方難以知曉。
走到一株約三人合抱的巨樹之後,已可看清林外湖邊的一片空地之上,站着三人,左邊一人懷抱一對雙鈎,右邊一人,手執一柄明晃晃的鋸齒雁翎刀,均是五旬上下年紀,當中站定一個長衫飄拂,手無寸鐵的瀟灑少年,卻正是那位四靈寨中的玉麟令主!這時村內響起篤篤叮叮的鐵木魚之聲,悟非大師口宣佛號,安然緩步而出!傅君平嘴角一撇,左側執刀老者,一聲暴吼叫道:“孫法武!你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玉麟令主在此,怎不以寨中大禮參拜請罪?”悟非大師唸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安大海你何必張狂?貧僧既已阪依三寶,除佛不拜,你叫我請罪,但不知貧僧犯何條。”持刀老者縱聲獰笑説道:“我安大海如今身掌四靈寨刑堂重責,你算真問着了人!
…
”轉身向傅君平,拱手齊眉問道:“請示傅令主,叛徒孫法武敗陣辱寨,並私自逃逸,身犯分屍重罪,是否就在此處執行?”傅君平自用“傳音入密”內功,把悟非大師喚出林外以後,一語未發,神始終冷漠已極,聽刑堂香主安大海一問,略皺雙眉,擺手説道:“少時再説,我要親自伺他幾句!”説完目光一峻,面罩寒霜,向悟非大師沉聲問道:“孫法武,你們太湖三怪弟兄,自入我四靈寨中,傅君平待你不薄!括蒼山摩雲嶺一戰,勝負因屬兵家常事,本無足怪,但為何摩雲嶺被破之後,不但不歸總壇,報告一切,並連你兩個盟弟,在小賊呂崇文劍下橫屍之仇,也置諸腦後,卻跑到這雲夢澤中,做起什麼和尚?”悟非大師一言不答,只是閉目低頭,合掌當,口中不住的低宣佛號!
傅君平臉上神越發難看,自鼻孔內輕哼二聲,繼續説道:“陣前辱師,及私自寨之罪,傅君平念在多年袍澤,均可不問!但你既出家,理應萬緣皆絕,為何又在那洪湖之上,與本寨弟子作對?”悟非大師依舊唸佛不答,傅君平鋼牙微挫,似把怒氣再捺説道:“今又敢違我羽箭傳令,數罪集於一身,確實應如刑堂香主安大海之言,分屍數塊!但傅君平眷念舊情,恩施格外,你如隨我回寨效力,往事一概不究!你隨我多年,應知傅君平習,這是你最後的一線生機,在開口答話之前,先把本寨分屍重刑,身受者所遭之慘,好好想上一想,不要一誤再誤!”林內隱身的慕容剛、呂崇文聞言知道四靈寨現下正是需人之際,所以才對這位身手不弱的悟非大師,如此委屈求全!傅君平既以分屍重刑恫嚇,到要看看這位昔的江洋巨寇鐵扇閻羅孫法武,今的佛門高僧悟非大師,如何答話?
悟非大師聽傅君平説完,雙眼一開,湛湛神光,面莊嚴,聲音平和已極,依然合掌當目注傅君平慢慢説道:“雙手血腥,一身孽累的鐵扇閻羅孫法武,早已在括蒼山摩雲嶺頭的小四靈山寨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站的,只是一個頓悟前非,潛心金粟的苦行僧人!貝葉翻經,真如了了,心香拜佛,般若空空!什麼叫舊事前塵,又什麼叫深思夙怨,貧僧一概淡忘,施主不要再向我這出世之人,談這些江湖事吧!”毒心玉麟傅君平目光一瞬,身傍手捧鋸齒雁翎刀的安大海,不怒反笑,嘴角一撇問道:“青燈貝葉,遁世逃禪,孫法武你到真會逍遙自在!你説什麼心香拜佛,據我看來佛法無靈,縱然觀音果生千手,如來能度眾生,恐怕也庇護不了你即將身受的分屍慘禍!”悟非大師雙目一張,神光更澈,宏宣佛號答道:“阿彌陀佛!我佛尚且立願身入地獄,貧僧何妨以這身血啖魔?傅君平,你若把我看成悟非和尚,則不必飛揚跋扈的再説這些無益之話,你若仍把我看成昔的鐵扇閻羅孫法武,則儘管施展你那些自認為慘毒無倫的殘酷手段,我甘心受死,了卻這一場夙孽就是!”傅君平突然一陣震天長笑,笑聲淒厲已極,笑完點頭説道:“以身啖魔,我到是聽過所謂佛家,有此一説!你既有此言,傅君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血?是否啖得飽我們這些凶神惡鬼?安大海,與我先斷他的左右雙臂!”安大海暴喏一聲,鋸齒雁翎刀寒光電閃,直劈悟非右肩,悟非大師果然依舊賓相莊嚴,合目低頭,一動不動!
就在刀光剛起未落之際,傅君平霍然目兇光,高聲叫道:“林內何人?”聲猶未落,兩條人影已如電掣風飄一般,疾降當頭,半空中光打閃,一道耀眼青芒,正好架住安大海奮力下劈的鋸齒雁翎刀,嗆啷啷的一陣金鐵鳴,安大海變身,眼望着手中半截殘刀,微微發怔。
他這柄鋸齒雁翎刀,沉約二十餘斤,乃是百鍊鋼所鑄,雖不能斬金斷玉,但也能吹立斷,鋒利無比,雙方兵刃接之下,居然一觸便折,心中焉得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