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毒龍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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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老酒鬼照例大醉。第二天,天才矇矇亮,老酒鬼即將朱元峯推醒,叫道:“起來,起來!”朱元峯一啊,忙自牀上跳下道:“是不是蔡姑娘來了?”老酒鬼道:“不是。”朱元峯惑然道:“那麼”老酒鬼道:“忘了今天是重陽了麼?佳節當前,不可虛度,來,我們到山上去獵點新鮮野味,好痛痛快快醉上一醉!”朱元峯聽得好氣又好笑,這酒鬼天天醉鄉中,現在還説要好好醉上一醉,就像以往喝的酒都不算數似的。
不過,他覺得上山活動活動也好,於是便隨老酒鬼登山進入一片森林。老酒鬼什麼獵具也沒有帶,但入了眼的飛禽走獸,卻一隻跑不掉,他比兔子竄得快,比猴子爬得高,並且大傢伙不要專揀小的抓,先後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他擒獲兩隻果子狸,一對山雞,採得一大堆不知名的瓜果。
從老酒鬼行獵的身手上,朱元峯看出,老酒鬼的武功至少要比追魂叟等人強上一倍有餘。這是一件駭人的發現,他想不到毒龍谷中竟住着這麼一名怪傑,而這位怪傑在毒龍谷之身份,卻只是一個低下的看門小老頭而已。
回來,經過一陣忙碌,酒餚俱備,朱元峯更又發現,老酒鬼居然還是一名好廚師。配料得當,火候適中,四五樣菜,不慌不忙地就做出來了。
時已近午,今天,蔡柵柵看情形又是不會出現的了。朱元峯想到恨處,真恨不得衝去谷中,將那丫頭拖出來好好打上一頓才稱心!
朱元峯由於心情欠佳,也破例陪老酒鬼喝了一杯,不過,他再不喝第二杯了,老酒鬼道:“喝呀!明太祖説過:“酒,天之美祿也!’來,娃兒,‘一杯能消千古愁’!”朱元峯搖頭笑道:“謝了,以酒澆愁愁更愁。況在下年事尚輕,消愁之法盡多,尚不至藉助於酒,小飲誠佳事,但對我輩待學的年輕人,終究有害無益。”老酒鬼張目道:“舍煙酒而外,尚有何法消愁?”朱元峯笑道:“這得看你愁因何在,方能下定了。譬如説:沒有官做,想想‘無官一身輕’。沒有財富,想想‘草食,瓢飲,回也不改其樂’。遇上該罵的人,就罵他一句;遇上該殺的就賞他一刀或一劍!”老酒鬼笑道:“全是空話,試問,你小子現在給姍姍那丫頭耍了,她説第二天就來,結果卻是一連三天不見人影,這份愁你小子如何消去?”朱元峯微微一笑道:“簡單得很。”老酒鬼滿乾一杯,抹嘴道:“願聞其詳。”朱元峯笑道:“一句話,就當沒這回事!”老酒鬼一哦道:“怎麼説?”朱元峯站起來道:“換句話説,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這位蔡大小姐其人。抱歉得很,趁着時光還早,小可想就此告辭了!”老酒鬼忙叫道:“坐下,坐下!”朱元峯不便峻拒,只好又坐下來,問道:“酒翁有何吩咐?”老酒鬼又幹了一杯,正容道:“娃兒,關於喝酒,你有你的看姑且不去論它,但對於等那丫頭一事,你娃兒可錯了!”朱元峯笑道:“借句話用用,‘願聞其詳’。”老酒鬼正容接下去道:“酒鬼説那丫頭耍你,不過是説笑而已。試想:她丫頭既然將你自關洛帶來這裏,顯然出於一片誠心,有什麼理由拿你放在酒鬼這兒幹擱着?為人行事須得退一步想,你就不能體諒到,那丫頭在谷中,或許為他事所纏所牽嗎?”朱元峯連忙謝罪道:“酒翁此言甚是,在下的確太急了點了。”老酒鬼揚頭道:年輕人
急乃屬在所難免,同時也不算什麼壞事,
急,正代表着活力和進取,否則又與老衰之人何異?”老酒鬼接着舉杯道:“來,説歸説,喝歸喝,再乾一杯,一杯就好!”朱元峯舉杯道:“在下願意坐着陪,酒卻不想喝。”老酒鬼詫異道:“為什麼?”朱元峯委婉答道“在下已經説過了,年齡和環境,都不容許在下對酒發生興趣。”老酒鬼咦了一聲道:“你又不像酒鬼這樣天天喝,偶一為之何妨?”朱元峯微微一笑道:“有了‘偶一’也許就
不了‘偶二’,酒翁是過來人,應該知道,任何習慣,往往都從‘偶爾’開始,酒翁的酒酒量咳,試問是‘有意’培養起來的麼?”老酒鬼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也!”朱元峯又笑了一下道:“據在下所知,仙家以酒為藥,足證酒確有益於人,惟須節量,僅能小飲微醉,似酒翁如此
必一醉,不亦甚苦那?”老酒鬼連盡三杯,大搖其頭道:“小子不解酒趣也!昔人有言:“願得酒滿數百斜,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羈螫,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事矣’!此論誠至見也。至於程度問題,酒猶兵也。兵可千
不用,而不可一
無備;酒可千
不飲,而不可一飲不醉!”朱元峯大笑,老酒鬼更放聲高歌起來:花眼才紅甚酒看,藥心
綠帶煙鋤。
筆耕雖未儲三載,酒戰猶能勝百天。
世間事一葫蘆…
老酒鬼自稱書香世家,顯然絕非虛言。
老酒鬼酒量豪,酒德也佳,看到老酒鬼此刻這種陶然仙的神態,朱元峯幾乎覺得醉上一次也不是壞事。
老酒鬼歌罷舉杯視而笑道:“盡興乎來?”朱元峯抑制着搖搖頭道:“謝謝,在下對一件決定了的事,總希望堅持到底。”當夜一條纖巧的身影。自谷後飛
而出,最後輕輕落在谷口那座茅棚前,接着,柴門悄啓,茅棚中也竄出一條瘦小的身影。兩條身影照面後一比手勢,然後並肩
向右側一座高巖。
兩條身形,前者是小魔女蔡姍姍,後者正是看門人老酒鬼!
身形落定後,蔡柵柵輕聲問道:“結果怎樣?”老酒鬼低答道:“小子厲害,説不喝就是不喝。”蔡姍姍一哦,似乎很高興,接着,眉尖一斂,低聲又道:“什麼厲害,還早着哩”老酒鬼一聲乾咳,淡淡截口道:“丫頭,你是知道你師父的,最好少情用事,老酒鬼這些年來,實在也看得有些那個,十幾個女娃兒,只剩你丫頭一個了。”蔡姍姍嬌軀微震,低低説道:“謝謝二叔”接着,聲音更低,囁嚅道“不瞞二叔説…侄女兒…實在…有點…為他擔心。”老酒鬼輕輕嘆了口氣:“那你就不該帶他回來!事已至此,尚有何策?”蔡姍姍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二叔,你看能不能”老酒鬼側臉接口道:“加以暗示。”蔡姍姍輕輕點頭道:“是的。”老酒鬼哼了一聲道:“千萬使不得!”蔡姍姍抬臉道:“為什麼?”老酒鬼蹩眉道:“小子因你丫頭遲遲不見早就想離開了,如再讓他生了戒心、子子不馬上掉頭一走了之才怪!”蔡姍姍愁急道:“那麼”老酒鬼搖搖頭,緩緩説道:“再無他法,各人之禍福存亡,只有
給各人自己的命運去決定!”蔡姍姍低呼一聲:“二叔”老酒鬼冷冷道:“這小子人谷,如不能通過進一步之考驗,就證明這小子並不比青君他們更值得你丫頭傾心。你丫頭如果沒有活夠,到時候,只有一條路好走:慧劍斬情絲!”蔡姍姍默默垂首,久久無言,最後顫聲低低道:“是的,二叔,您…説…得…
很…對。”然後,在濛夜
中,老少兩條人影,於巖頂分別消逝。
第二天,朱元峯一覺醒來,睜眼之下,忽然發現蔡姍姍不知於何時已然含笑站在牀前。
朱元峯一啊,連忙下牀,驚喜集地抱怨道:“你怎麼直到現在才來?”蔡姍姍睨視一眼,悠然道:“過了時效是不是?”朱元峯皺眉訥訥道:“不是這樣説。”蔡姍姍搶着説道:“不是這樣説,該怎麼説呢?你在這兒坐着等,都嫌煩,那麼,我這幾天到處為你奔走找人,又該向誰訴苦?”朱元峯一楞道:“你是説”蔡姍姍輕輕一哼道:“你以為家師是大羅神仙,他會知道你要來?”朱元峯連忙問道:“那麼現在找着他老人家沒有?”蔡姍姍不答,甩甩頭道:“出去再説罷。”茅棚外,老酒鬼坐在一方青石上,疊着二郎腿,正在那裏好整以暇的剝着竹筍,一邊晃腿哼
着:“無
令人瘦,元筍令人俗;若要不瘦又不俗,最好來碗筍燒
。”頭一抬,看到朱元峯,眯眼笑道:“嗨,小子,要走了麼?”朱元峯深打一躬道:“多蒙酒翁殷勤款待,來
相見,定謀答謝。”老酒鬼笑道:“最佳之答謝方式,莫過於見面時為酒鬼帶上幾斤好酒!”朱、蔡二人笑了笑,繞過茅棚,開始向谷後走去。一路深入,穀道極盡盤旋曲折,愈向裏走,愈見錯綜
離。
朱元峯走着走着,不皺眉道:“這麼複雜的山道,叫我一人走,準得
路。”蔡姍姍正在出神,似乎沒有聽到,朱元峯轉過頭去一看,不
深為詫異道:“你在想什麼?”蔡姍姍啊了一聲,慌忙掉過臉來道:“你,你,怎麼説?”朱元峯眨了眨眼道:“我問你在想什麼!”蔡姍姍定定神,支吾道:“我在想…我是説…我正在想…噢,對了,這幾天來,你是不是很氣我?”朱元峯皺眉道:“過去了的事,何必再談?”蔡姍姍不依道:“這樣説來,過去這幾天中,你的確生過我的氣了?”朱元峯笑笑道:“現在告訴你:“氣過了!’氣是氣過,但已過去,這樣説,還夠不夠?”蔡姍姍點頭道:“馬馬虎虎!”朱元峯笑接道“那麼就請回答問題:“剛才你是在想什麼?’”蔡姍姍一怔道:“咦,怪了,這不是已經回答了你麼?”朱元峯微微一笑道:“我沒有將你姍姍大小姐當過傻瓜,所以,也請你姍姍大小姐別把我朱元峯看得太笨!”蔡姍姍臉孔微微一紅,移目望向別處,繼續向前走着,好久沒有再開一句口。
在走到一道峭壁下面時,她突然停下來問道:“我想什麼,你真的希望知道?”朱元峯跟着停下,搖搖頭笑道:“那倒不一定。我的意思不過是想指破你言不由衷而已。你高興想什麼,就想什麼,別人怎能干涉?”蔡姍姍好像有所決定似的,手一擺道:“不,你且站在這裏等一等!”語畢,香肩一晃,突向對面崖頂上一排密集的古榕樹縱身撲去!
朱元峯甚莫名其妙,待
出聲相詢時,芳蹤已渺!朱元峯無可奈何,只好站着守候。
不消多大功夫,一陣香風送到,伊人去而復返。
朱元峯不甚其惑,注目問道:“你這是搗什麼鬼?”蔡姍姍粉靨微赤,低頭道:“你隨我來。”沿峭壁前行,行約十數步,穀道右轉,寬窄如前,蜿蜒亦如前;左邊則如羽翼般聳峙着一道石屏。
蔡姍姍不循正路向前,卻折身朝石屏後面走去。
石屏後面,怪石嗟峨,葛藤糾結,顯已無路可通。
朱元峯腳下一頓,訝然道:“我們走錯了吧?”蔡姍姍走在前面,聽如不聞,這時伸手一,拉起一片葛藤,徑自俯身向葛藤中鑽人。
朱元峯尚以為掩藏在葛藤後面有條秘密隧道,當下輕輕一哦,毫不遲疑地舉步跟進。
直到直起身來,看清了,朱元峯這才發現進來的原來是座天然巖!
中曲折通幽,不知伊于胡底;
前那片葛藤,恰好成了此
天生簾幔。
朱元峯四下裏一個轉身,剛剛問得一句:“我們”脖子一緊,已為兩條玉臂叉纏上,朱元峯駭然道:“姍姍,你,你這是做什麼?”蔡姍姍顫聲道:“峯哥,我愛你…剛才我已前後看清,附近沒有一個人,鬼都沒有一個,這兒一向很少有人來…峯哥,隨便你,峯哥…姍姍什麼都肯…”朱元峯奮力一推,沉聲道:“站好!”蔡姍姍一個踉蹌,絆倒在地,接着,嬌軀一翻,伏地啜泣起來。
朱元峯走上一步,毫無憐惜之意,冷冷説道:“朱元峯若早知姑娘為人如此,當絕無這次毒龍谷之行,謊報姓名於前,又復失信於後,不誠不信若斯,愛自何來?愛何謂?苟合乎?朱元峯擇欠慎,無由怒人,姑娘麗質天生,且為名門高弟,今後似應善自珍惜才好!”冷冷説完,身子一轉,昂然向
口走去。
蔡姍姍泣聲頓止,忽然急叫道:“等一等!”朱元峯駐足回頭,冷冷問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蔡姍姍急步奔過來,求告道:“剛才種種我求你把它忘掉好不好?”朱元峯仰臉道:“在下如果應‘好’,乃屬‘欺人自欺’。不過,在下卻可以這樣回答姑娘,要忘記,不可能,在下只有當做已經忘記就是了!”蔡姍姍彷彿放落心頭一顆石頭似的深深噓出一口氣,頭一點,低聲道:“走吧!”朱元峯訝然一咦,深為蔡姍姍此刻這種語氣所惑,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蔡姍姍嫣然一笑,臉上掛着猶新淚痕,宛若雨後盛放之百合,她望着痴痴如呆的朱元峯,掩口道:“什麼病?”朱元峯眼皮霎動,似有所悟,卻又不能確切
清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從蔡姍姍這種忽哭忽笑的反常舉動上,已漸漸猜及這妮子剛才那一幕可能別有用心。因為他們相處已非一
,妮子似乎不是那種人。那麼,妮子這樣做是何用心呢,他想不透,但他必須追究明白。
蔡姍姍一咦又道:“盡瞪着我做什麼?走呀!”朱元峯皺眉期期道:“你得説説清楚”蔡姍姍眼圈一紅,忽然低下頭去道:“你如不希望姍姍也步上她那些師姊妹們的後塵,你就別再我;同時,為你自己好,你也應該一本初衷,言所當言,為所當為,就像剛才,不欺心於暗室;一直向前,永不反顧,少猜疑,能忘記,或者能裝作已經忘記過去一切,則更好。”毒龍宮終於出現眼前了,它是位於
谷叢林中,一座古堡式的宏偉建築物。
毒龍宮這個名稱,以及它那陰森的外貌,雖然在在予人以一種寒慄之,但是,宮門之內的各種設置,卻與一般莊院無甚差異。
鐵堡門上建騎樓,厚實高聳的院牆上,每隔十數步便有一座刁斗式的餐枱。除了進門一座大廳,兩排廂房外,再進去便是一重重的裏院,前前後後,一時也算不清共有多少進。
門口守衞者是兩名中年壯漢,他們對蔡姍姍執禮甚恭,對朱元峯則看也不看一眼。
蔡姍姍領着朱元峯,穿過可容千人的廣廳,經由右邊耳門來到一處小偏院前,小院中花木扶疏,景極為宜人。在假山背後,五六名秀麗少女正在踢毽子,另有三四名則在竹林內嬉逐,笑語盈耳,滿院中洋溢着一片歡樂氣氛。看到這等情景,朱元峯真有點懷疑,蔡姍姍前此將事情説得那樣嚴重是否有意聳人聽聞。
進院後,蔡姍姍揚聲叫道:“金鈴哪兒去了?”眾少女聽得呼喚一齊停止嬉戲,同時轉身向朱、蔡兩人望來。西廂有人高聲應答道:“誰叫我呀?來啦!來啦!”接着,一名年約十四五的青衣少女自西廂房內奔出。
蔡柵柵轉向朱元峯道:“這丫頭叫‘金鈴’,是這座院子的管事,你就在這兒先行住下,需用什麼只管吩咐,小妹先去看看家師他老人家有沒有回來。”朱元峯大意外,道:“什麼?令師尚未返來?”蔡姍姍一笑側目道:“我有沒有告訴你,説他老人家已經回來了?”朱元峯忍住氣説道:“你這位大小姐什麼時候才會有真話?你説:未獲令師允許,生人不準入宮。現在,我進來了,你又説要去看看他老人家有沒有回來。前後矛盾如此,你可否解釋一下?”蔡姍姍笑道:“一點也不矛盾!家師有事去太極谷,小妹去請示時,他老人家説可以先領你進來,但他老人家一時尚無法分身這樣解釋滿意否?”朱元峯迴身四下望了一眼,皺眉道:“你要我跟…跟…她們…這一羣女孩子住在一起?”蔡姍姍揚臉哼了一聲道:“怎樣?女孩子不是人?”朱元峯正要説什麼時,忽見蔡姍姍飛來一道眼
,意思似説:你又忘了!是我要你這樣做,還會有錯麼?
朱元峯一聲乾咳,只好忍住沒有開口。
蔡姍姍又走過去和那大丫頭金鈴不知説了幾句什麼話,然後,轉過身來揚揚手,欣然出院而去。
金鈴送走蔡姍姍,轉身向假山後面那羣少女叱道:“白絹,方娘娘叫你,怎麼還不去?”一名白衣少女將手中毽子往地上一丟,笑應道“好,我這就去”朱元峯正在想着:白絹,這個名字倒不錯。及至抬頭看清白衣少女的面貌,眼光不微微一直!
原來這位白衣少女,人比芳名還要美!眉目之清秀,固不待言。最特殊者,莫過於肌膚之細膩;一雙皓腕,幾與白衣衫難分。而那種嫵媚天生,亦喜亦嗔的嬌羞之態,尤其令人無法不為之悠然神馳!
朱元峯不意丫環羣中居然也有這等麗質。他想:此即所謂人有幸與不幸之分了,不是麼?如以此妹與蔡姍姍相較,後者固屬一代天人,而前者又何處不若後者?
朱元峯默忖着,不向白衣少女多望了幾眼。
白衣少女走後,金鈴轉過身來嫣然一笑道:“朱少俠請到裏面去坐吧!”朱元峯點點頭,不甚自在地跟着走入西首一間廂房中,西廂房一明兩暗,中間是客廳兩邊是卧室。
金鈴陪着朱元峯在客廳中坐下,由另外一名少女奉上兩盞香茗。金鈴這丫頭,人雖不及那名白絹生得美,但口齒卻極為伶俐,舉止亦頗大方;兩下談不及數語,朱元峯的侷促
頓告無形消失。
金鈴笑着道:“看朱少俠這副拘謹樣子,一定是入谷之前,被我們那位刁蠻的小公主拿話嚇到了,其實,在這兒,隨便得很。我們老主人,共有九位夫人,每位夫人均有一身驚人武功,連婢子們也都無不會上三招兩式,由於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是天生的武人氣質,在常相處方面,也就倍見坦誠無拘。”她頓了頓,接着笑道:“是的,我們那位老主人脾氣的確不太好,不過,他老人家也有他的優點,就是不拘小節,處事公平,只要沒有人故意觸犯他老人家所訂的各項宮規,他老人家上絕不會無緣無故發上一頓脾氣…”朱元峯暗暗納罕:蔡姍姍口中的“家師”與這位金鈴姑娘口中的“老主人”聽來判若兩人,到底誰在説假話?
朱元峯覺得,如果一定要他判斷,他願意相信這位金鈴姑娘。第一,入宮之後的種種祥和氣氛便是證明。第二,那位蔡姍姍大小姐,前前後後,説的謊話實在太多了!
朱元峯見對方無話不談,正想就此詢問那位谷主的一切時,一名沒有見過的少女忽然走進來向金鈴説道:“姍姍姑娘要婢子來向鈴姐報告:她己趕去太極谷,請鈴姐轉達朱少俠。
最遲不出三天,她一定會與老主人趕回來了!”這名女婢退去,金鈴抬頭微笑道:“朱少俠聽到沒有?”朱元峯皺皺眉頭,沒有開口。
這時天已漸黑,金鈴吩咐一名少女點上燈。,不一會兒,另一少女捧來一疊食盒。湯、菜、酒。飯一應俱全,均極美。
金鈴頗為乖巧,她怕朱元峯不慣於人前進食,當下含笑起身道:“朱少俠慢用,婢子暫時失陪。”朱元峯草草食畢,擱箸不久,即見金鈴親自端來一盆熱水,盥洗過後,金鈴指着左首那個房間笑着説道:“這一間房,是白絹那丫頭住的,丫頭平常還算愛乾淨,朱少俠今夜就——”朱元峯駭然失聲道:“這,這怎麼可以?”金鈴掩口一笑道:“朱少俠慌什麼,婢子話還沒有説完呢!”朱元峯臉一紅,訥訥道:“我還以為”金鈴噗嗤一聲,笑接道:“你還以為今夜要跟白絹那丫頭睡在一起是不是?”朱元峯自知失言,臉孔益發紅漲起來。金鈴笑道:“別説您以為不可以,就是您願意,那丫頭可還不一定就肯答應呢!”朱元峯因為錯在自己,不便生氣,只好咳了一聲道:“姑娘別取笑了!”金鈴又笑了一下,這才接着説道:“婢子是説,白絹這丫頭剛才被五娘娘叫去,看樣子不是打牌,便是下棋,今夜十九不會回來,所以委屈朱少俠今夜就暫時在她房中歇一宿,過了今夜,婢子另外再行設法。”朱元峯皺眉道:“她要是萬一回來了,怎辦?”金鈴笑道:“不會的,方五娘找去,經常總是一個通宵,萬一回來了,婢子自會招呼她到婢子那裏去睡。”金鈴説着,又指着右首那間房間道:“對面這一間,本來是一個叫丹霞的丫頭所住,婢子怕朱少俠不習慣,已叫丹霞那丫頭今夜宿在東廂美梅丫頭房裏…”朱元峯連忙説道:“謝謝,謝謝,這樣麻煩諸位姑娘,在下實在過意不去。”前此,朱元峯一雙眼光,一直盯在對面那間卧室的房門,現在,心中最後的一個問題也告解決了,他不大大鬆了一口氣。
金鈴最後又笑道:“不早了,朱少俠就請安歇吧!”説完,含笑退出,並將廳門輕輕拉上。朱元峯執燈入房一看,房中果然收拾得雅潔異常,最使朱元峯覺順眼的,就是室中不見分毫女兒家閨房氣息,朱元峯心理安適,上牀不久,便即酣然人夢。
夜,漸漸深了,一條纖巧苗條的身形,突然悄悄推門入房。
入房者不是別人,正是間那位芳名白絹的白衣少女!她躡足走到牀前,眼光一掃,迅速將外衣盡行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