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綺羅散盡何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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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琭望着她因狂怒而扭曲的面龐,一時間忘記了臉上火燒火燎的疼痛,捂着腮只顧呆呆地發愣。
“看着我做什麼?還不快替我找把刀來!”鳳凰剜她一眼,口氣中帶着不耐。
“是。”蘇琭站起身來,從牆角的箱櫃中翻出一把薄刃匕首遞到她的手上。
鳳凰面不改,用匕首的鋒口礪開自己的指尖,將殷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入銅盆中的符咒上,轉瞬之間,獻血和符咒上的紅字融成了一片。
“把蠟燭給我。”她頭也不回地向後伸手。
蘇琭取下燈罩,將蠟燭遞到她手上。她一手持着蠟燭,一手從盆中抓起荷包來,湊着燭火點燃,然後一下子拋進了盆中。
高高騰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龐,碧的明眸中,兩點鮮紅的火焰跳躍閃爍,無比的明麗與妖嬈。
“天地諸神有靈,請保佑我詛咒這個荷包的主人,讓她身敗名裂、人人唾棄、生不如死、墮入地獄永不超生…”一抹難以抑制的笑掛上了她的嘴角,她仰起頭,盯緊了前方的某個角落,聲音變得高亢而淒厲。
“…讓梅雪霽墮入地獄、永不超生!”
“咣噹…”又是一聲疾響,背後頓時狂風鼓盪,冰冷的雨絲被風夾帶着掃了進來。
鳳凰打了個寒顫,急忙回過頭去,卻見大門敞開,有一個人直直地扶門而立,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為他周身鍍上了眩目的光邊。
“天馳…”她驚呼,一時之間亂了手腳。
齊天馳不語,一步步地向她走近,冷峻的目光越過她的面龐,落到了尚未燃盡的符咒上。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幽暗,彷彿來自地底。
“我…”她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抬眼望向她,目光由冷到熱,最終變成火一般的憤怒。
“你在詛咒她?
…
用這種惡毒的方式!”他卡緊她的手腕,一把將她從蒲團上拎起“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滿臉的慌亂在一瞬間轉變成疾憤,她橫他一眼,嘴角掛上了冷笑:“為什麼?為了你!如果不是她,你豈會對我如此薄情?從大婚到現在,你何曾碰過我一下…你把我當成了一尊佛,冷冷清清地在廟堂裏供着,卻把她時時地放在心底,如珍寶一般地藏着…這一切,教我如何不恨?”他不語,靜靜地聽着她切齒的低喃,面晦暗如夜。
良久,他垂下眼,嘆息一聲道:“你該恨的是我,該咒的也是我,原本這一切和雪霽無關。”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名字!”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我恨你,更恨她!我要她死,要她落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住口!”他跨步上前,緊緊地攥住她的雙肩,拔的劍眉深鎖,雙眸中湧動着沉沉的怒意“不許詛咒她,你這蠍口蛇心的惡毒女人!”她睜大眼睛看着他,愣怔許久,忽然展眉一笑:“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為了所謂的兩國聯盟娶了我,斷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是。”他鬆開她的肩膀,目光中帶着疏離與厭惡。
她嘴,笑得益發嫵媚:“呵呵,請澄親王靜候,讓你後悔的事情還在後面呢…”太和殿。
玉階下青銅寶象鼎中騰起嫋嫋的青煙,在九龍御座旁飄渺纏繞,御座上年輕君主的面容也彷彿籠罩在一層雲霧裏,讓人看不真切。
殿外,是一派豔陽高照的晴朗明媚。金的陽光斜斜地透過雕花門扇照進來,在金磚漫鋪的地面上投下如畫的光影。
齊雲灝望着那一片光影,嘴角漸漸地牽起了笑。
“眾位愛卿,難道沒有人出來替遲之羣和秦洛泉説情嗎?”金殿之中一片寂靜,靜得彷彿能聽見侍立兩旁的官員們彼此怦然的心跳聲。
齊天馳立在玉階之旁,星眸低垂,內心暗自好笑…方才陛下的詔書之中已然歷數了他二人的罪狀,單隻一項舞弊欺君就已經十惡不赦了,何況那秦公子還犯了僱兇弒主的滔天大罪?
眼下,即便是秦相的門生子弟們想必也個個但求明哲保身,不敢效飛蛾撲火,妄自斷送了前程吧?
想到這裏,他跨前一步,手持牙笏對着齊雲灝深深一躬道:“此二人罪無可赦,臣等決無替之罪之意,全憑陛下聖裁。”佇立身後的大臣們這才彷彿如夢初醒一般,一個個學着他的樣子躬身揖拜:“陛下聖裁!”齊雲灝眯起眼睛:“嗯,好吧。傳旨將這二人一併收監下獄,待大理寺結案後按律處斬。另,秦遲二家抄家沒產,將貪賄的銀子歸還國庫…”説到這裏,他微微頓了一下,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秦相的身子依舊未見好嗎?哼,他年歲已高,不如讓他回老家頤養天年吧…對了,把齊州的祖宅給他留下。”他的語調輕緩,卻如同臘月凜冽的寒風一般拂過殿中每一個角落。玉階下默然佇立的官員們各個心中都翻騰着一句嘆息…看來,秦家是不行了…
此時,太傅劉奉台的心中更是百集,持着牙笏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數十年來和他纏鬥不休的秦舒竟然就這樣倒台了,被迫告老、家產盡沒,連一脈單傳得孫子都被判了極刑…多年來他埋藏在心中的詛咒竟忽然變成了現實,這一切讓他興奮不已。
然而,興奮過後,冷不丁地又有一絲寒意順着脊樑慢慢地爬滿他的全身…
他盡力穩住發顫的雙手,偷眼朝九龍御座上瞧去。雲蒸霧繞中但見年輕的君主面沉如水,一雙含威的龍目中氤氲着冰冷的殺氣。只一瞥間,他便心跳如鼓,忙不迭地低下頭去。
亡齒寒,滅了秦家之後,陛下的下一個目標會不會就是劉家?
“劉太傅。”一聲低沉的呼喚險些讓劉奉台丟了手中的牙笏,他趕緊掩飾着抬起頭來,卻見皇帝的角已然揚起了笑意。
“秋闈迫在眉睫,遲之羣被收入監,眼下獨缺主考。朕以為臨時選拔已無可能,不如請太傅親赴齊州為主考,你意下如何?”劉奉台一愣,隨即垂目施禮道:“臣遵旨。”
“呵呵,太傅不愧為國之棟樑啊,”齊雲灝笑聲朗朗,眼波倏地一轉“林冀晟、邱樊何在?”
“臣在。”被點名的兩位趕緊出列。
“劉太傅不止一次地在朕面前盛讚兩位愛卿勤勉幹、官聲清肅,朕都記在心裏了。目下,我天啓與花剌之戰將近,正是朝廷用人之際,朕特派你二人分赴西北邊境的韓州、定州兩地為知州,替朝廷管好門户。回家速速收拾一下,明出發吧。”林、邱二人愣怔無語,不約而同地悄悄回首向劉奉台望去。此刻的劉奉台卻是雙目微垂,面無表情,對他們求助的眼神視而不見。
二人只得回身施禮道:“臣等遵旨。”齊雲灝點頭而笑,側目向呆立無語的劉奉台望去:“太傅可有異議?”劉奉台雙肩一顫,忙不迭地低下頭去:“臣不敢。”
“那好,就這麼辦吧。”齊雲灝手扶額角笑得輕鬆明澈。
好了,這一仗終告段落。秦舒徹底倒台,其朋黨羽翼也只等着被他慢慢清除瓦解。劉奉台的左膀右臂也被支到千里之外,料想,聰明如他,應該明白其間的警示之意吧?
他暗暗舒了一口氣,含笑抬起頭來:“既這麼着,眾卿有事速奏,無事便退朝。”
“…報!”殿外的丹陛下忽然傳來悠長的通稟。
“報…邊關八百里加急…”齊雲灝笑容頓時一僵,剛剛放鬆的神立時繃緊。
“呈上來。”
“是。”侍立一旁的劉謙益趕緊幾步跨下玉階,從傳送急報的太監手中取過蠟封的錦盒,回身遞給了皇帝。
齊雲灝除去蠟封,打開錦盒,展開裏面的一張羊皮卷默默地看了起來。
金殿內羣臣翹首,個個小心觀察着皇帝的神。但見他濃眉深鎖,薄如刀削的嘴緊抿着,深邃的瞳眸中帶着幾分訝異和沉。
良久,他才從羊皮卷中抬起了頭。
“各位可知這是什麼?”他抖了抖手中的羊皮卷,角含了一絲譏嘲“這是花剌可汗寫給朕的求和信,祈求兩國修好、永罷兵戎。此刻,花剌的大相羅臻措已攜了裘革珍寶,正在前來栩寧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