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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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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葉君健喬威尼是一個威望很高、權勢非常大的“皇帝”他本來只不過是一個公國的王爺,但是由於他善於使用計謀,又會打仗,他把周圍的一些小國和其他王爺的領地,用種種手腕都併了,或乾脆用武力征奪過來了。他原想宣佈自己是一個國王,但他覺得這個稱號不足以表明他的威力,最後他自封為“皇帝”這樣人們就不得不都稱他為“皇上”喊他“萬歲”了。這聽起來倒是相當舒服的,但他心裏還是有一個疙瘩:自封為“皇帝”人們自然不敢説什麼,但死後歷史上將怎樣評價他呢?按照傳統的習慣,皇帝必須由教皇正式加冕才算合法。歷史是不留情的,而且一旦他百年以後,他的威勢也不能留在人間,他當然也不能再控制未來歷史家的那支筆了——他是一個有頭腦的人,他懂得這一點。

他必須使他這“皇帝”的稱號合法化。這也就是説,他必須和教皇打打道。過去他一直是不大理這位至高無上的宗教領袖的,教皇也很討厭他,因為他今天併了這個公國,明天打垮了那個王爺,把教會所統治的整個神世界攪得亂七八糟。教皇也曾為此苦惱萬分,但無可奈何,沒有辦法對付他,教皇究竟是靠上帝的威望來處理人間的問題,手中並沒有武裝。喬威尼看中了這一點,固此他就採取高姿態,主動派大使前往教廷,要求晉謁教皇“表示敬意”同時共商天下大事——所謂“天下大事”無非就是教廷的神權所能影響到的那一片歐洲“神世界”裏的“秩序”問題。

這個“神世界”裏的“秩序”除了喬威尼用刀和劍攪亂了以外,其他方面來的“隱憂”也不少。這種“隱憂”來自那些對上帝信心不堅的芸芸眾生。具體地説“芸芸眾生”指的就是那些城市的商人和鄉下的老百姓,也就是農民。這些商人,由於與東方的貿易往來,由於相互的需要,在商品生產技術上有許多創造發明和技術革新,就一天一天地變得富有起來。可是他們在政治上卻沒有地位。掌權的人不是貴族,就是大地主——往往貴族就是大地主,大地主也就是貴族!而這些人就是靠教皇所掌握的神權來維持他們的威信和“秩序”的。商人對此當然不服。他們覺得他們“創造出社會財富”而在政治上卻沒有發言權,這對他們擴大生產和貿易極為不利,同時也是“太不公平的事情”所以他們要求“分權”要求“民主”要求“自由”——也就是要求不受封建貴族所定下的種種框框和條條的約束“自由”地發展貿易、工業和商業競爭。貴族和地主當然不會滿足他們的這種要求。因此他們不僅恨貴族和地主,他們也恨起這些人的神支柱——教皇。他們甚至公開宣揚要打碎教會的神枷鎖,另創立所謂革新的基督教。至於處在這種種勢力下層的老百姓,就更不用説了。他們在喬威尼統治之下,由於這位“皇帝”連年征戰,耗費很大,把負擔轉嫁到老百姓身上,對他們進行橫徵暴斂,他們活不下去。因此,他們不僅也要擺教皇強加在他們身上的神枷鎖,還要直接起來造喬威尼這位“皇帝”的反。

在對待“天下大事”上,教皇和喬威尼不管他們之間矛盾多大,卻也有不少觀點一致的地方。兩個人各自經過了一番思考,終於願意放棄前嫌,言歸於好。教皇回答了喬威尼派去的大使,表示願意接受這位自封“皇帝”的“晉見”和他共商“天下大事”於是喬威尼便擺出一副君主的架勢,盛裝華服,欣然前往教廷,拜見教皇,不用説,他們很快地就取得了一致的意見:喬威尼答應在他的“新興帝國”裏決不讓那些城市商人的圖謀得逞。至於那些蠢蠢動的老百姓,喬威尼答應,他一正式被加冕為“皇帝”後,就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清剿,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漏掉一個企圖造反的人。

“會談”完畢,教皇點頭微笑,表示欣賞他的這個決心,當然也立即答應親自為他加冕。

關於他加冕的一番盛況,這裏沒有描述的必要。總之,喬威尼成了“合法”的皇帝,他的王位得到了代表神權的教皇的肯定,誰還能有什麼話説。因此,對他百年以後歷史學家對他如何評價的問題,他也放心了,準備坐享他的“太平盛世”不過,他也還有一樁放心不下的事,就是在他統治下的那些“蠢蠢動”的老百姓。如果他們真的馬上就動起來,那麼他所設想的“太平盛世”就要受到影響了。為了“防患於未然”爭取主動,他按照他的一貫作風,決心先下手為強,立即採取行動。事實上,那些被他搜刮得吃不上飯的老百姓,已經動起來了。他們已經推出一個聰明、能幹、而又勇敢的人做他們的領袖,這人叫貝爾河。喬威尼有一批親信,專門為他做“安內”的工作。他們已經偵察到,有“一股匪徒”正在準備造反。這些“匪徒”收集了一些比較原始的武器,暗地裏把自己武裝了起來。當喬威尼派出的軍隊正要動手剿滅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聞風在一個叫做亞得里布橋頭邊的磨房附近集合起來,由貝爾訶帶領,奔赴京城,進行突然襲擊。

“皇軍”和起義隊伍在一個樹林前面相遇。兩方面就這樣打起來了。這支起義隊伍,當然沒有打仗的經驗,但他們有比打仗的經驗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他們要求擺他們“皇帝”的殘酷統治的決心。他們個個都勇敢非凡,再加之貝爾何聰明能幹,指揮很得力,他們利用樹林的掩護,避免正面鋒。他們乘“官兵”不備,一面鑽進樹林裏放冷箭,攪亂他們的陣腳,一面繞到他們的背後包抄,找他們的弱點襲擊,使他們難於應付,最後不得不潰散。

“皇軍”逃回到京城的時候,喬威尼見到他們那一副狼狽相,除了“憤怒”以外,也到失望——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一種覺。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批造反的老百姓居然是這樣不簡單。這簡直是對他的權威的公開挑戰。

“有這批蠢東西就沒有我,”他對自己説“有了我就沒有這批蠢東西,我必須把他們殺絕滅盡!”他發出這個誓言的同時,便下了一道手諭,調集他全部作戰的部隊,分四路對這支起義隊伍進行圍剿。他自己也親臨前線督戰。就這樣,他把他自己統治下的老百姓看得比外國的“敵人”還可怕,而且對他們的仇恨,也遠遠超過了那些與他作對、對他進行抵抗的外國王公。他用這樣龐大的軍隊來對付因貧困、飢餓、受壓而起來造反的百姓,自然是“勝利在握”喬威尼終於鎮壓了老百姓的反抗,而且生俘了他們的領袖貝爾訶。

喬威尼認為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尤其是當他得知貝爾訶已經成了他的俘虜的時候。他立刻下令把這個俘虜押解到他的面前來:他要親自審訊。但當他一見到這個俘虜時,不知怎的,他的面立刻變得刷白,他出了一身冷汗。這個人的外貌引起了他的驚奇。這時一股無名怒火從他心裏升上來,他要立刻把這個俘虜消滅掉,他也真的就這樣做了。為了保證貝爾訶從人世間消滅,他要親自動手殺他。他當然沒有遭到什麼抵抗,因為貝爾訶是全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貝爾訶所能做到的,只是用同樣的憤怒,痛罵這個新加冕的“皇帝”是真正的土匪頭子,是人民血汗的魔鬼,發誓他死後的幽靈也不會饒他。

喬威尼不願意讓貝爾河在他所統治下的大地上留下絲毫痕跡。他星夜叫兩個親信把貝爾訶的屍體運到海濱,扔進海里去喂鯊魚。他不準貝爾訶在世人的心中留下任何記憶。

就這樣,他把他統治下的人民,那怕是局部的不滿也鎮壓下去——他自己認為已經“除”了內部的任何“隱患”外部也再沒有什麼人敢碰他。教會還可以以上帝的名義協助他勸説人們接受命運的安排,聽“皇帝”的話,爭取死後靈魂升進天國。在他看來,他的帝國,現在確是一片和平安定的景象。他再也沒有什麼別的顧慮了,現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盡情享受這個由他親手所創造出來的“太平盛世”喬威尼的威望之高,權勢之大,在當時所有的皇帝之中,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了。至於什麼國王和王爺,當然更不在他的話下,他們不僅不敢和他相提並論,連對他稱臣都唯恐來不及。為了保護他們自身的安全,不再受他侵犯,他們還不時派些使者來到他的宮殿,伏在他的腳下,請求他接受他們的貢品。至於他手下的那些大臣、謀士和將軍們,那就更不用説,對他極盡阿諛奉承的能事,天天對他唱讚歌,説他是“世上最賢明的君主”黎民百姓的至高無上的“恩人”上帝的“化身”等等——老百姓苦於飢餓和貧困的呻,他當然是聽不見了——他左右的人不讓他聽見,他自己也不願聽見。因為對他的統治,他只許人説好,而不許人説壞。

他不知道該怎樣享受他的這個“太平盛世”才好。在生活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他應有盡有。他的那些察顏觀的侍臣們,會體會他的意圖,為他準備好一切。有一天早晨,他睡了一夜好覺,醒來快,心情舒暢,便想到野外去打獵。看看野外的風景,舒舒筋骨。當然,他也希望藉此讓他統治下的子民有機會瞻仰他的帝王風采和威嚴,甚至沿途對他高呼“萬歲!”他的侍臣們體會到他的這個心意,便立刻忙碌起來。不到一個鐘頭,出獵的行頭就已經齊備了:同行的獵人、獵犬、馬匹、侍從和跟班全部到場了。喬威尼吃飽了早飯,換上出獵的裝束,興沖沖地走出皇宮。一個威風凜凜地出獵隊伍,已經在門口等候他。他向他們望了一眼,到自己真是一代的“偉人”他躊躇滿志,一躍就跨上一匹駿馬,揮了一揮手,走在這個出獵隊伍前頭,出發了。

他興致,一口氣就行進了二十多里路。但奇怪的是,沿途沒有碰見過任何一個老百姓,更談不上有人對他高呼“萬歲!”事實上老百姓懾於他的權勢,一見到他的身影就退避三舍了。特別是自從他摧毀了由貝爾訶所領導的農民造反以後,人們也都對他“望而生畏”一聽到他那出獵隊伍的喧鬧聲,就都隱藏起來了。用他自己的話説,他是“威震四方”在出獵的隨從看來,路上空無一人,沒有任何干擾,倒也相當痛快。他們可以勇往直前,向森林叢莽中飛禽走獸進行一番痛快的“圍剿”像他們前些時候圍剿那一股“土匪”一樣。

這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一眼可以望到天邊。遠處的山,近處的樹林,左邊的田野,右邊的沼澤,全都展示在喬威尼的眼前。他一想起這些東西全是他的私產——因為他認為“朕即國家”他是這土地上一切東西的最高主宰,他就心喜若狂,一馬當先,在他這片廣漠的“私產”上自由地馳騁起來。他覺得除了天空那紅彤彤的太陽以外,世上再沒有什麼顯赫的東西能比得上他的光輝——最近他甚至還覺得他的光輝已經超過了太陽。在這樣一種幸福的快中,他又跑了一段路程。

他是那麼威武、矯健,他所騎的那匹駿馬是那麼健壯,不用説,他的侍從和隨行人員都無法趕得上他,就是那些獵犬也遠遠地落在他的後面。他喜歡這樣獨自在他的“天下”裏自由奔馳,享受他作為大自然最高主宰所特有的那種自由。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一個濃密的森林面前。這森林鬱鬱葱葱,安謐寧靜,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快馬加鞭,興致地衝了進去。

和他的期望相反,這個森林大灘密了,儘管樹葉是清翠滴,他卻覺得有些鬱悶和窒息。在這種情況下,打獵的行動自然是無法展開。但要想後退,他又覺得與他的威望和興致不相稱。事實上,後退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為他那匹駿馬似乎已經途。於是他就決心再往前走,他想只要穿出了這個森林就沒有事了。他揮動鞭子,趕着馬繼續前進。由於空氣鬱悶,馬越向前走,他的汗也就得越多。他的內衣已經黏在他身上,好不舒服。

這時他忽然發現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塊空地。他走近一看,原來那裏有一個水池。池水清可見底,水面平得像一面鏡子。一小塊天空,夾雜着幾朵白雲,映在水上面,煞是好看。空氣清新涼,但他身上卻仍然是黏漬漬的一層汗水。他多麼想跳進水裏,痛痛快快地洗一個澡,享受大自然給他提供的天然樂趣。他料想他的隨從要趕上他大概還有一段時間。主意已定,他便拴住馬,下衣服,選一塊在樹枝下面比較隱蔽的地方走到水裏去。

果然不錯,到了水裏,一陣清涼沁入他的心脾。他全身快,疲勞也消失了。就在這時候,有一個人在他後邊的岸上出現了,但是他卻沒有看見。因為濃密的樹枝和葉子把他向後看的視線全擋住了。這個人的身材和相貌與他一模一樣,甚至聲音也和這位“皇帝”沒有區別。這人不聲不響地穿上喬威尼的衣服,解下馬,一躍而上,奔出了森林。這時那個出獵隊伍剛剛到達森林的邊緣。他們就在森林外面相遇。這個出獵隊伍絲毫也不懷疑,此人就是他們的“皇帝”他們一齊歡呼“萬歲”歌頌“皇帝”的勇敢和偉大,這位“皇帝”也點頭微笑,接受他們的敬意。

“這個森林太密,人畜都邁不開步子,”他説“不適於在那裏面打獵。”於是他抬頭望了望上空,太陽已經走到了中天。他便又以關切的聲音對他的隨從繼續説“今天氣候相當炎熱,大家恐怕已經累了。瞧獵犬的舌頭伸得多長!它們跑得連氣都不過來,應該讓它們休息了。”他的話音剛落,侍從們便又一起高呼“萬歲!”他們讚頌皇上仁慈,體惜下屬,連獵犬都得到他的恩德!他們都儘量擠眉眨眼,想要擠出幾滴眼淚,表示他們深為皇上的恩典所動。有幾個人也真的落下了幾滴眼淚。

皇上帶頭返回宮廷。沿途照舊沒有遇見什麼老百姓。

至於喬威尼,他已經盡情地享受了“天然浴”的樂趣。他估計他的隨從這時可能已經進入森林,因此他便急忙離開水池,走上岸來。出乎他意料,他發現他的駿馬和衣服全都不見了。他在附近尋找了一會兒,但是沒有什麼結果,他相信這些東西一定是被壞人偷走了。還可能是前不久被圍剿的漏網“匪徒”無處存身,躲進森林裏來了。好危險!幸虧他威震天下,就是他光着身子,單獨在森林中“匪徒”也不敢近前來害他。儘管如此,他覺得再在森林裏停留就不明智了。得趕快回宮。

不幸的是,他來到森林外面,四周空無一人,他的隨從隊伍連影子都沒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道他們沒有看見他走進森林,繞路朝別的方向去找他了嗎?他走進森林時是錦衣華服,威風凜凜,現在卻是光着身子,打着赤腳。不管怎樣,他不能赤身體,專在這裏等候他們——要等他們也得穿上衣服,而且是適合他身份的皇帝服裝。但在這個曠野裏,到哪裏去找這樣的服裝呢?他打量了一下地形,記得離這森林不遠,有一座莊園,莊園主是一位將軍,他的忠實部下。他曾提升過他多次。現在他已告老還鄉,在這個美麗的莊園享受他多年搜刮來的財富。

“我去找找他,告訴他我這次出獵所遭到的意外。”他對自己説“命令他獻上適合於我身份的衣服,並且護送我返回宮殿。”儘管他到不很體面,他還得照舊光着身子打着赤腳,向這個莊園走去。果然不錯,他走不多遠,就找到了這個莊園。他連連敲了幾下大門。

“誰膽敢這樣急促地敲老爺公館的大門?”貴人的邸宅,門並不是一敲就可以開的。

“是我,”喬威尼説“你們當今的皇上。”

“什麼皇上?皇上怎麼會到這裏來敲門?你再胡説,我就請老爺宰掉你!”

“你這個奴才!”喬威尼説“難道當今的皇上你都不知道?”

“皇上——真是天曉得!”門房説着就笑了起來“見你的鬼去吧!”門房的無禮,起了他極大的“憤怒”

“如果我不是皇上,那麼我是誰?”喬威尼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