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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花和尚單打二龍山青面獸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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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賣個破綻,托地跳出圈子外來,喝一聲“且歇”兩個都住了手。

楊志暗暗地喝采道:“那裏來的和尚!真個好本事,手段高!俺卻剛剛地只敵得住他!”那和尚叫道:“兀那青面漢子,你是甚麼人?”楊志道:“灑家是東京制使楊志的便是。”那和尚道:“你不是東京賣刀殺了破落户牛二的?”楊志道:“你不見俺臉上金印?”那和尚道:“卻原來在這裏相見!”楊志道:“不敢問,師兄卻是誰?緣何知道灑家賣刀?”那和尚道:“酒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軍官魯提轄的便是。為因三拳打死了鎮關西,卻去五台山淨髮為僧。人見酒家背上有花繡,都叫俺做花和尚魯智深。”楊志笑道:“原來是自家鄉里。俺在江湖上多聞師兄大名。聽得説道師兄在大相國寺裏掛搭,如今何故來這裏?”魯智深道:“一言難盡!酒家在大相國寺管菜園,遇着那豹子頭林沖被高太尉要陷害他命。俺卻路見不平,直送他到滄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兩個防送公人回來對高俅那廝説道∶“正要在野豬林裏結果林沖,卻被大相國寺魯智深救了。那和尚直送到滄州,因此害他不得。”這直娘賊恨殺酒家∶分付寺里長老不許俺掛搭;又差人來捉酒家,卻得一夥潑皮通報,不曾着了那廝的了;吃俺一把火燒了那菜園裏廨字,挑走在江湖上,東又一着,西又不着,來到孟州十字坡過,險些兒被個酒店婦人害了命∶把酒家着蒙藥麻翻了;得他的丈夫歸來得早,見了酒家這般模樣又見了俺的禪杖戒刀吃驚,連忙把解藥救俺醒來,因問起酒家名字,留住俺過了幾,結義酒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兩個亦是江湖上好漢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園子張青;甚母夜叉孫二孃,甚是好義氣。一住四五,打聽得這裏二龍山寶珠寺可以安身,酒家特地來奔那鄧龍入夥,叵耐那廝不肯安着酒家在這山上。和俺廝並,又敵酒家不過,只把這山下三座關牢牢地拴住,又沒別路上去。那撮鳥由你叫罵,只是不下來廝殺,氣得酒家正苦,在這裏沒個委結。不想卻是大哥來!”楊志大喜。

兩個就林子翦拂了,就地坐了一夜。

楊志訴説賣刀殺死了牛二的事,並解生辰綱失陷一節,都備細細説了;又説曹正指點來此一事,便道:“既是閉了關隘,俺們住在這裏,如何得他下來?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議。”兩個廝趕着行,離了那林子,來到曹正酒店裏。

楊志引魯智深與他相見了,曹正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二龍出一事。

曹正道:“若是端的閉了關時,休説道你二位,便有一萬軍馬,也上去不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魯智深道:“叵耐那撮鳥,初投他時只在關外相見。因不留俺,廝並起來,那廝小肚上被俺了腳點翻了。卻待要結果了他命,被他那裏人多,救了山上去,閉了這鳥關,由你自在下面罵,只是不肯下來廝殺!”楊志道:“既然好去處,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魯智深道:“便是沒做個道理上去,奈何不得他!”曹正道:“小人有條計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楊志道:“願聞良策則個。”曹正道:“制使也休這般打份,只照依小人這裏近村莊家穿着。小人把這位師父禪仗戒刀都拿了;卻叫小人的弟帶幾個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條索子綁了師。小人自會做活結頭。卻去山下叫道∶“我們近村開酒店莊家。這和尚來我店中吃酒,吃的大醉了,不肯還錢,口裏説道,去報人來打你札寨;因此,我們聽得,乘他醉了,把他綁縛在這裏,獻與大王。”那廝必然放我們上山去。到得他山寨裏面見鄧龍時,把索子拽了活結頭,小人便遞過禪杖與師父。你兩個好漢一發上,那廝走往那裏去!若結果了他時,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計若何?”魯智深,楊志齊道:“妙哉!妙哉!”當晚眾人吃了酒食,又安排了些路上乾糧。

,五更起來,眾人吃得飽了。

魯智深的行李裏都寄放在曹正家。

楊志,魯智深,曹正,帶了小舅子並五七個莊家取路投二龍山來。

晌午後,直到林子裏了衣裳,把魯智深用活結頭使索子綁了,教兩個莊家牢牢地牽着索頭。

楊志戴了遮頭涼笠兒,身穿破布衫,手裏倒提着朴刀。

曹正拿着他的禪仗。

眾人都提着在前後簇擁着。

到得山下看那關時,都擺着強弩硬弓,灰瓶炮石。

小嘍羅在關上看見綁得這個和尚來,飛也似報上山去。

多樣時,只見兩個小頭目上關來問道:“你等何處人?來我這裏做甚麼?那裏捉得這個和尚來?”曹正答道:“小人等是這山下近村莊家,開着一個小酒店。這個胖和尚不時來我店中吃酒;吃得大醉,不肯還錢,口裏説道∶“要去梁山泊叫千百個人來打此二龍山!巴你這近村坊都洗盪了!”因此小人只得將好酒請他;灌得醉了,一條索子綁縛這廝來獻與大王,表我等村鄰孝順之心,免得村中後患。”兩個小頭目聽了這話,歡天喜地,説道:“好了!眾人在此少待一時!”兩個小頭目就上山來報知鄧龍,説拿得那胖和尚來。

鄧龍聽了大喜,叫:“解上山來!且取這廝的心肝來做下酒,消我這點冤仇之恨!”小嘍羅得今,來把關隘門開了,便叫送上來。

楊志,曹正,緊押魯智深,解上山來。

看那三座關時,端的峻;兩下高山環繞將來包住這座寺;山峯生得雄壯,中間只一條路上關來;三重關上擺着擂木炮石,硬弩強弓,苦竹槍密密地攢着。

過得三處關閘,來到寶珠寺前看時,三座殿門,一段鏡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柵為城。

寺前山門下立着七八個小嘍羅。

看見縛得魯智深來,都指手罵道:“你這禿驢傷了大王,今也吃拿了,慢慢的碎割了這廝!”魯智深只不做聲。

押到佛殿看時,殿上都把佛來抬去了;中間放着一把虎皮椅;眾多小嘍羅拿着槍立在兩邊。

少刻,只見兩個小嘍羅扶出鄧龍來坐在椅上。

曹正,楊志,緊緊地幫着魯智深到階下。

鄧龍道:“你那廝禿驢!前點翻了我,傷了小腹,至今青腫未消,今也有見我的時節!”魯智深睜圓怪眼,大喝一聲“撮鳥休走!”兩個莊家把索頭只一拽,拽了活結頭,散開索子。

魯智深就曹正手裏接過禪仗,雲飛輪動。

楊志撇了涼笠兒,倒轉手中朴刀。

曹正又輪起杆

眾莊家一齊發作,併力向前。

鄧龍急待掙扎時,早被魯深智一禪仗當頭打着,把腦蓋劈作兩個半,和椅都打碎了,手下的小嘍羅早被楊志搠翻了四五個。

曹正叫道:“都來投降!若不從者,便行掃除處死!”寺前寺後五六百小嘍羅並幾個小頭目驚嚇得呆了,只得都來歸降投伏。

隨即叫把鄧龍等屍首扛抬去後山燒化了。

一面簡點倉廒,整頓房舍,再去看看那寺後有多少物件;且把酒安排來吃。魯智深並楊志做了山寨之王,置酒設宴慶賀。

小嘍羅們盡皆投伏了,仍設小頭目管領。

曹正別了二位好漢,領了班家自回家去了,不在話下。

卻説z漫偕ㄩ籀o幾個廂軍曉行午住,趕回北京;到得梁中書府,直至廳前,齊齊都拜翻在地下告罪。

梁中書道:“你們路上辛苦,多虧了你眾人。”又問:“楊提轄何在?”眾人告道:“不可説!這人是個大膽忘恩的賊!自離了此間五七後,行得到黃泥岡,天氣大熱,都在林子裏歇涼。不想楊志和七個賊人通同,假裝做販棗子客商。楊志約會與他做一路,先推七輛江州車兒在這黃泥岡上松林裏等候;卻叫一個漢子挑一擔酒來岡子上歇下。小的眾人不合買他酒吃,被那廝把蒙汁藉都麻翻了,又將索子捆縛眾人。楊志和那七個賊人卻把生辰綱財寶並行李盡裝載車上將了去。見今去本管濟州府呈告了,留兩個虞候在那裏隨衙聽候捉拿賊人。小人等眾人星夜趕回,來告知恩相。”梁中書聽了大驚,罵道:“這賊配軍!你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力抬舉你成*人,怎敢做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時,碎屍萬段!”隨即便喚書吏寫了文書,當時差人星夜來濟州投下;又寫一封家書,着人也連夜上東京報與太師知道。

且不説差人去濟州下公文。

只説着人上東京來到太師府報知,見了太師,呈上書札。

蔡太師看了大驚道:“這班賊人甚麼膽大!去年將我女婿送來的禮物打劫去了,至今未獲;今年又來無禮,如何幹罷!”隨即押了一紙公文,着一個府幹親自齎了,星夜望濟州來,着落府尹,立等捉拿這夥賊人,便要回報。

且説濟州府尹自從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書札付,每理論不下。

正憂悶間,只見長吏報道:“東京太師府裏差府幹見到廳前,有緊緊公文要見相公。”府尹聽得大驚道:“多管是生辰綱的事!”慌忙升廳,來與府幹相見了説,道:“這件事不官己受了梁府虞候的狀子,已經差緝捕的人跟捉賊人,未見蹤跡;前留守司又差人行禮付到來,又經着仰尉司並緝捕觀察,杖限跟捉,未曾得獲。若有些動靜消息,下官親到相府回話。”府幹道:“小人是太師府心裏腹人。今奉太師鈞旨,特差來這裏要這一干人。臨行時,太師親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裏宿歇,立等相公要拿這七個販棗子的並賣酒一人,在逃軍官楊志各賊正身。限在十捉拿完備,差人解赴東京。若十不獲得這件公事時,怕不先來請相公去沙門島上一遭。小人也難回太師府裏去,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一信,請看太師府裏行來的鈞帖。”府尹看罷大驚,隨即便喚緝捕人等。

只見階下一人聲喏,立在簾前。

太宇道:“你是甚人?”那人稟道:“小人是三都緝捕使臣何濤。”太守道:“前黃泥岡上打劫去了的生辰綱,是你該管麼?”拔濤答道:“稟覆相公,何濤自從領了這件公事,晝夜無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黃泥岡上往來緝捕;雖是累經杖責,到今未見蹤跡。非是何濤怠慢官府,實出於無奈。”府尹喝道:“胡説!

“上不緊,則下慢!”我自進士出身,歷任到這一邵諸侯,非同容易!今,東京太師府差一干辦來到這裏,領太師台旨∶限十內須要捕獲各賊正身完備解京。若還違了限次,我非止罷官,必陷我投沙門島走一遭!你是個緝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禍及於我!先把你這廝迭配遠惡軍州,雁飛不到去處!”便喚過文筆匠來,去何濤臉上刺下“迭配州”字樣,空着甚處州名,發落道:“何濤!你若獲不得賊人,重罪決不饒恕!”拔濤領了台旨下廳,前來到使臣房裏,會集許多做公的,都到機密房中商議公事。

眾做公的都面面相覷,如箭穿嘴,釣搭魚腮,盡無言語。

拔濤道:“你們閒常時都在這房裏賺錢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難捉,都不做聲。你眾人也可憐我臉上刺的字樣!”眾人道:“上覆觀察,小人們人非草木,豈不省得?只是這一夥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曠野強人,遇着一時劫了他的財寶,自去山寨裏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何濤聽了,當初只有五分煩惱;見説了這話,又添了五分煩惱,自離了使臣房裏,上馬回到家中,把馬牽去後槽上拴了;獨自一個,悶悶不已。

只見老婆問道:“丈夫,你如何今這般嘴臉。”拔濤道:“你一知。前太守委我一紙批文,為因黃泥岡上一夥賊人打劫了梁中書與丈人蔡太師慶生辰的金珠寶貝,計十一擔,正不知甚麼樣人打劫了去。我自從領了這道鈞批,到今未曾得獲。今正去轉限,不想太師府又差幹辦來,立等要拿這一夥賊人解京,太守問我賊人消息,我回覆道∶“未見次第,不曾獲得。”府尹將我臉上刺下“迭配郴州”字樣,只不曾填甚去處,在後知我命如何!”老婆道:“似此怎地好?卻是如何得了!”正説之間,只見兄弟何清來望哥哥。

拔濤道:“你來做甚麼?不去賭錢,卻來怎地?”拔濤的子乖覺,連忙招手,説道:“阿叔,你且來廚下,和你説話。”拔清當時跟了嫂嫂進到廚下坐了。

嫂嫂安擺些酒菜蔬,燙幾杯酒,請何清吃。

拔清問嫂嫂道:“哥哥忒殺欺負人!我不中也是你一個親兄弟!你便奢遮殺,到底是我親哥哥!便叫我一處吃盞酒,有甚麼辱沒了你?”阿嫂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裏自過活不得裏!”拔清道:“哥哥每起了大錢大物,那裏去了?做兄弟的又不來,有甚麼過活不得處?”阿嫂道:“你不知。為這黃泥岡上前一夥販棗子的客人打劫了北京梁中書慶賀蔡太師的生辰綱去,如今濟州府尹奉着太師鈞旨限十內定要捉拿各賊解京;若還捉不着正身時,便要刺配遠惡軍州去。你不見你哥哥先吃府尹刺了臉上“迭配**州”字樸,只不曾填甚麼去處?早晚捉不着時,實是受苦!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卻已安排些酒食與你吃。他悶了幾時了,你卻怪他不得。”何清道:“我也誹誹地聽得人説道,有賊打劫了生辰綱去。正在那裏地面上?”阿嫂道:“只聽得説道黃泥岡上。”何清道:“卻是甚麼樣人劫了?”阿嫂道:“阿叔,你又不醉。我方才説了。是七個販棗子的客人打劫了去。”何清呵呵的大笑道:“原來恁地。既道是販棗子的客人了,卻悶怎地?何不差細的人去捉?”阿嫂道:“你倒説得好。便是沒捉處。”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憂,哥哥放着常來的一班兒好酒弟兄,閒常不睬的是親兄弟!今才有事,便叫沒捉處。若是教兄弟閒常捱得幾杯酒吃,今這夥小賊倒有個商量處!”阿嫂道:“阿叔,你倒敢知得些風路?”何清笑道:“直等親哥臨危之際,兄弟或者有個道理救他。”説了,便起身要去。阿嫂留住再吃兩杯。那婦人聽了這話説得蹊蹺,慌忙來對丈夫備細説了。

何濤連忙叫請兄弟到面前。何濤陪着笑臉,説道:“兄弟,你既知此賊去向,如何不救我?”何清道:“我不知甚麼來歷。我自和嫂子説要。兄弟何能救得哥哥?”何濤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只想我常的好處,休記我明時的歹處,救我這條命!”何清道:“哥哥,你別有許多眼明手快的公人,管下三二百個,何不與哥哥出些氣力?量一個兄弟怎救得哥哥!”何濤道:“兄弟休説他們;你的話眼裏有些門路,休要把與別人做好漢。你且説與我些去同,我自有補報你處。…正教我怎地心寬!”何清道:“有甚去向!兄弟不省的!”何濤道:“你不要嘔我,只看同胞共母之面!”何清道:“不要慌。且待到至急處,兄弟自來出些氣力拿這夥小賊。”阿嫂便道:“阿叔,胡亂救你哥哥,也是弟兄情份。如今被太師府鈞帖,立等要這一干人,天來大事,你卻説小賊!”何清道:“嫂嫂,你須知我只為賭錢上,吃哥哥多少打罵。我是怕哥哥,不敢和他爭涉。閒常有酒有食,只和別人快活,今兄弟也有用處!”何濤見他話眼有些來歷,慌忙取一個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説道:“兄弟,權將這銀子收了。後捕得賊人時,金銀段疋賞賜,我一力包辦。”何清笑道∶“哥哥正是”急來抱佛腳,閒時不燒香!”我若要哥哥銀子時便是兄弟勒哥了。快把去收了,不要將來賺我。哥若如此,便不説。既是哥哥兩口兒,我行陪話,我説與哥,不要把銀子出來驚我。”拔濤道:“銀兩都是官司信賞出的,如何沒三五百貫錢,兄弟,你休推卻。我且問你∶這夥賊卻在那裏有此來歷?”拔清拍着大腿道:“這夥賊道我都捉在便袋裏了!”拔濤大驚道:“兄弟,你如何説這夥賊在你便袋裏?”拔清道:“哥1只莫管,我自都有在這裏便了。哥只把銀子收了去,不要將來賺我,只要常情便了。”拔清不慌不忙,卻説出來。

有分教∶鄆城縣裏,引出仗義英雄;梁山泊中,聚起擎天好漢。

畢竟何清説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