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絕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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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四出得棚來,大步向西而去。他已有宏圖,便不願理會江湖中事,只想着深入秦地,尋闖營樹威立名,做番大事。
他行得匆忙,不一,已到潼關。偏這時天降暴雨,連不斷。他在城中耽擱數,眼見外面仍是銀河倒瀉,滄海盆傾,大雨下個不停,心中煩躁:“這雨一時未必能停,我豈能為此誤了行程?”向人要了蓑衣斗笠,冒雨出城,向西行來。
他沿途打聽,得知義軍近來多集於漢中,便不顧雨當頭,道路泥濘,反倍道而進。
説也奇怪,這場雨一下半月,全無絲毫停意,近幾更是雷霹電閃,施盡威。週四雨淋風吹,大是狼狽,可喜數兼程,終於到了漢中地界。
他一路風風火火,只道闖營必在此地。待問過當地百姓,百姓們只道近官軍清剿,“賊人”多散匿不見,其中有無闖營人馬,卻不得而知。
週四只恐闖營不在漢中,此行徒勞而返,待問明官軍大隊人馬都在興安一帶,心想各營或許也在那裏與官軍周旋,我趕去看看,若與闖營有緣,自能相遇;若是無緣,也只好埋心棄意,從此蕩江湖了。他此時只當自成已死,但想到高祥寬厚仁愛,足可相托,心下又生藉,只覺得中初萌之志,似乎只有藉助闖營之勢,才有施展之機。這念頭在他心中盤桓有,愈到後來愈是深信不疑。他既拿定主意,便動身向興安趕來。
剛到興安附近,便見面有許多百姓連滾帶爬地奔來。週四見這些百姓污泥滿身,神情極是狼狽,忙上前相問。百姓們揹包挑擔,匆忙奔走,竟無人理他。
週四見不遠處泥水中坐着一個老漢,正以袖拭面,不住地哭泣,走上前問道:“老丈,前面出了何事?”那老漢連連搖頭,噎道:“官軍將幾股‘賊人’圍在咱興安,便將當地的百姓都趕了出來。有個什麼總督傳下話説,此後興安非官即匪,百姓不得停留,還説誰膽敢不走,都以賊寇論斬。唉,這大雨下個沒完,可讓咱興安數萬百姓到哪裏落腳?”説着又哭了起來。
週四道:“老丈可知是哪幾營的‘賊人’?被圍在了何處?”那老漢道:“有咱漢中的‘賊人’,也有從川中竄回來的,誰知道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週四暗忖:“官軍既不準百姓停留,我貿然前往,可有些麻煩。”正這時,忽聽馬蹄聲響,只見人羣后面奔來十餘名官兵,各揮馬鞭,打百姓前行。一官兵見老漢坐在地上,打馬奔了過來,舉鞭向老漢落,口中罵道:“老東西,想找死麼!”那老漢捱了一鞭,臉上滲出血來,憤聲道:“我活了這一把年紀,也真想找死了!”那官兵笑道:“前時有數名賊人從峽谷中衝出,化裝成百姓逃。我看你倒像喬裝的老賊。”週四正不知該如何前行,聽這官兵一説,忽然想到:“我當年與李大哥被圍山中,便是假扮官軍困而出,今何不再試一次?”眼見那官兵又揮鞭向老漢打去,突然縱身上前,將那官兵揪下馬背。那官兵前被他抓住,哼也不哼一聲,脖子軟軟垂了下來。那老漢尚未搞清出了何事,週四已飛快地褪下那官兵衣衫,穿在自己身上。這幾下兔起鶻落,捷逾電閃。不遠處幾名官兵正在催趕百姓,誰也沒向這面看上一眼。
那老漢見週四眨眼間改頭換面,只道自己眼花,忙了眼睛,待見確是週四易服假扮,驚道:“你…你是賊…”週四左手在那官兵臉上一抓,將他面目得稀爛,隨手拋在水溝之中,笑道:“老丈只管行路,不必多言。”縱身跳上馬背,跟在幾名官兵身後。
數名官軍將百姓趕出幾里,眼見雨愈下愈大,便即打馬回返。週四隨在最後,也不抬頭。一干人縱馬向西,直奔了十餘里,忽見不遠處有七八個百姓慌慌張張地跑來。領頭的軍校喝道:“前面是什麼人?”幾名百姓驚慌失措,跪在泥水中喊道:“我們都是安分的百姓。”領頭的軍校罵道:“老子看你們倒像谷中跑出來的賤賊!”幾名百姓嚇得雙手亂搖,連連磕頭。領頭的軍校回身道:“這幾個必是賊人。大夥上前剁了他們,回頭去領賞吧。”眾軍校齊聲叫好,縱馬舞刀,撲了上去,幾名百姓登時身首異處。
眾軍校將七八顆人頭系在一起,拴到一人馬前,大夥説説笑笑,又向前奔去。週四跟在後面,只聽前面一人道:“賊人被圍了一個多月,也不見有何動靜,是不他孃的都死在谷裏了?”另一人道:“聽説這幾股賊人搶了許多財物,這一回將他們困在峽谷裏,只要再守上半月,兔崽子們都得完蛋。咱哥們説不得能發筆大財。”先一人道:“只怕賊人不走棧道,卻從別處逃。”另一人笑道:“你他孃的別疑神疑鬼。這車廂峽東西南三面都是懸崖,連鳥也飛不過去,只有北面棧道可行。賊人要是能跑,早他孃的跑了,還會等到這時候?”先一人道:“弟兄們在此守了一個多月,吃不好睡不好,也真是辛苦。總督大人説剿滅賊寇後各有封賞,其實兄弟們要不是看着谷中賊人那些財物,誰還願意在這鬼地方風吹雨淋?”另一人笑道:“聽説賊人還搶了不少女子,都是四處最標緻的娘們。他孃的老子在外面苦苦守着,他們卻在裏面摟着娘們睡大覺。唉,還是當賊好!老子説不上哪一天也投賊了。”前面幾名軍校聽這人抱怨,都轉回身笑罵起來。眾人七嘴八舌,大放厥詞,漸漸不堪入耳。
週四聽眾人談笑,心道:“聽這些人所言之意,看來是有幾營人馬被困在什麼車廂峽裏。果如那人所説,這峽谷只有一條棧道可行,這幾營兄弟豈不成了甕中之鱉?”又想:“這幾營裏面如有闖營的兄弟,我自當入谷與會。但若並無闖營人馬,我貿然入谷,反被困在裏面,可大是不妙。”有心向前面軍校探問,又怕被人發現自己假冒,只有隨在隊後,向前驅馳。途中又遇到數股搜剿的官軍,眾人遂結隊而行。
一夥人冒雨疾走,轉過幾片松林。週四見前面丘嶺縱橫,山高林密,道上積水成渠,幾不能行,心道:“此處只是山邊,已然如此難行,裏面怕更是溝壑雜亂,泥沙俱下,難移寸步。幾營人馬被困在這裏,便無官軍把守,出來也難。”一干人入得山來,眾人眼見道路泥濘,泥水陷及馬膝,都恐戰馬失足,將自己摔下兩旁的溝壑,紛紛跳下馬背,牽馬而行。大夥你拉我拽,繞過幾道山樑,來到一片開闊的山谷。
週四見谷中呈犄角之勢,紮下數十座大寨,有四五座營寨已被山洪積水淹沒,只有旗鬥和蓬頂還在水面,暗忖:“這谷中地勢低窪,官軍卻偏要在此紮營,看來此處是出谷必經之地,説不得那個什麼棧道便在此谷前面。”眾人從山樑上緩緩滑下,徑奔西面一座營寨奔來。週四見南面一座大寨較各寨地勢稍高,寨內數面大旗上都繡着斗大的“陳”字,心想此寨必是他軍中主帥的大營了。
眾軍校奔入大營,紛紛從一人馬上取下人頭,説笑着向南面一座帳篷跑去。週四知幾人前去報功請賞,便不跟隨,牽馬向北面走來。走不多遠,忽見前面立了上百木樁,每木樁上都綁着一個赤身男子,木樁頂端還掛了許多人頭。
週四上前觀瞧,只見被綁男子個個渾身血污,奄奄一息,只有幾人目殘光,向自己望來。週四料眾人多是無辜的百姓,這幾人卻多半是‘賊人’無疑,於是走到一黑臉大漢面前,問道:“你是哪營的蟊賊?”那黑臉大漢死盯住週四,惡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問老子!”週四笑道:“我知你有些硬,但我問你話時,也不必逞強。”那黑臉大漢脖子一道:“老子逞強慣了,你又能怎樣?”週四向四下望了一望,見左近並無官軍,笑道:“我只問你是哪營的兄弟,你説出便是。”那黑臉大漢傲然道:“老子是八大王營中的混天虎,不幸中了盧象升那狗賊的計。你將那廝找來,老子要當面痛罵他一番。”週四目中一亮,問道:“這麼説你是獻賊的手下?”那黑臉大漢昂首道:“不錯,老子正是八大王營中的生死兄弟。”週四冷笑道:“好個生死兄弟!他既被困在谷中,你為何不與他困獸相抱,一同坐斃?”那黑臉大漢哈哈大笑道:“我家大王正在漢南縱橫,豈能像谷中那些沒用的東西,被官軍死死圍住?”週四抓住這大漢衣襟道:“你説獻賊不在谷中?”那黑臉大漢撇嘴道:“只有老回回那幫混蛋才會這麼笨,我家大王又怎能被陳奇瑜這種貨圍住?”週四道:“你可知谷中是否有闖營人馬?”那黑臉大漢道:“闖營算個簈!老子哪有閒心理會那羣兔崽子?”週四冷笑道:“這麼説,你倒真是蓋世的英雄了。”那黑臉大漢大嘴一咧,剛要笑出聲來,週四掌力微吐,呼地一聲,一口鮮血從黑臉大漢口中噴出,跟着七竅中也都竄出一條血線。
旁邊幾樁子上的賊人見那黑臉大漢頭垂身軟,就此不動,都驚得面無人。週四斜視幾人道:“你們幾個也是獻賊的生死兄弟?”幾人見他面帶微笑,更是惶悚,連聲道:“不,不!我等是闖塌天的手下。”週四道:“那也是一丘之貉。”大步向幾人走來。
幾人見他笑容不斂,都嚇得要哭出聲來。週四走到一人面前,手撫其頭道:“闖塌天與獻賊現在一處麼?”那人體如篩糠,顫聲道:“是…是在一處。他…與八大王在…漢南…一帶,還有橫…天王,蓋…世王和…和左金王…也在漢南。”週四笑道:“天下到底有多少賊王?”那人答道:“有…有聲勢的共…共有十三家…七十二營,其…其餘散…營無數。”週四道:“這個王那個王,你看我能做什麼王?”那人只當他是官軍,忙道:“你…你老人家還當什麼王?”週四怫然不悦,冷笑道:“四方小丑,也能稱王,我便不能麼?”右手在樁上用勁一捋,木樁猛地向土中陷入一尺多深。那人綁在樁上,雙足入泥逾尺,嚇得叫了一聲,險些昏了過去。
忽聽一人哈哈笑道:“看不出你小子手上還有這等蠻力。你叫什麼名字?”週四轉過身來,見背後立了幾匹健馬,當中一匹馬上坐了一人,披袍掛甲,銀盔閃亮,是個年輕的軍官,便笑道:“小的因有些傻力氣,父母便給我取個名字,叫撐得天。”那軍官道:“你力氣雖是不小,可這名字起的太沒邊際。看來你父母也只是鄉間的愚夫愚婦。”週四笑道:“小的也覺這名字起得荒唐,不過天若真塌下來,小的倒想擎它一擎。”説着左手抓住木樁,漫不經心地向上一拔,他手上毫不使力,木樁便不動分毫。那幾人一怔之下,都捧腹大笑。
週四手拍木樁,微微搖頭,也隨幾人笑了起來。大笑聲中,那木樁突然從土中躍出,呼地竄上空中。那賊人被縛在樁上,直嚇得魂不附體,不住聲地大叫。大樁直飛起兩丈多高,才勢竭墜地。那賊人大樁壓身,哼不幾聲,便吐血斃命。
這木樁入地裏足有兩三尺深,雖然此時泥水滿地,基不固,但僅靠一臂之力便將此樁拔出,也非人力所能,更何況將它擲向半空。幾個官軍見狀,笑容登時僵在臉上,收難收,綻難綻,模樣古怪至極。
週四笑道:“打樁的弟兄們這麼偷懶,豈不要放走了賊人?”那軍官愕然半晌,下馬走到週四面前,用力拍了拍他肩頭道:“撐得天,你這名字起的不錯!嗯,真他孃的有兩下子!以後你便跟在本將軍身邊,本將軍不會虧待你。”週四面帶微笑,並不做聲。
那軍官對幾名隨從道:“你們去集合營中的兄弟,今又輪到咱這一營執夜了。”又拉住週四道:“谷中賊人兇殘狡詐,我一直擔心着了兔崽子們的道兒。今晚執夜,你便護在我身邊吧。”週四問道:“不知峽谷中是哪幾營的賊人?”那軍官道:“有漢中當地的幾股土賊,有從蜀中竄來的老回回幾營人馬,聽説還有從商雒山中逃至此地的闖營匪賊。”週四喜道:“果是闖營麼?”那軍官見他喜形於,疑道:“是闖營又如何?”週四自知失態,忙掩飾道:“聽説闖營賊人所掠財物最多,既困在裏面,將軍你發大財,兄弟們也能得些小利。”那軍官去了疑心,捅了週四一下道:“你小子倒不貪心。”正説間,營中數千兵將已聚集整齊。週四見將士們坐在馬上,個個無打采,鬆懈散漫,心道:“官軍有吃有住,尚且如此疲憊,闖營兄弟們一困數,更不知狼狽到何等地步?”只聽那軍官道:“今晚是咱這一營的差使,弟兄們都打起點神,只要熬過這一夜,回來後本將軍自會犒勞大夥。若是放走了賊人,咱可誰也擔待不起。”他待幾句,見眾人士氣低落,只得道:“等明晨返營,本將軍再去總督面前催些錢餉。大夥這便出營吧。”隊前幾人哼哼嘰嘰地道:“那點錢餉,有沒有都是一樣。兄弟們只盼着賊人在谷中都爛光了,也好發筆小財。”那軍官道:“兄弟們要發財,便不要怕辛苦。只要再熬上數,賊人都得臭在裏面,到時少不了大夥秤金分銀。”眾人稍喜,慢打馬出營。那軍官跳上馬背,衝週四道:“你隨在我身邊,見了賊人,便把兔崽子們當木樁釘在棧道上。”週四翻上馬背道:“棧道要是太長,怕釘不到頭,賊人便剩不了幾個了。”那軍官笑道:“谷中賊人有數萬之眾,釘不到一半,便累死了你。”週四一驚,心道:“原來裏面困了這麼多兄弟!”眾人出了大營,緩緩向南行來。數千人連騎並轡,泥水飛濺,行不數里,人都是污泥滿身,苦不堪言。將士們怨聲載道,向南行了十餘里,漸漸走入一個谷口。
週四見四面深溝巨壑,地勢極為險惡,只有不遠處一條窄陡的棧道,蜿蜒通向山谷深處。再向山谷望去,只見羣峯環抱如臂,遮天蔽般裹着一塊方圓數里的盆地,盆地四周懸崖利陡,險峭如刀,實是無法攀行。他看了半天,不住嘆了口氣,心道:“看來此山只有這條棧道可以出入,闖營兄弟誤入其內,怕是出不來了。”眾人走上棧道,只見道上每隔一丈多遠,便站了一名執戟的軍卒。這些軍卒見眾人來到,紛紛跑上前來,搶了眾人坐騎,狂呼着向主營方向馳去。那軍官走不多遠,便吩咐一隊人留在原地。如此行出三四里路,人馬已大半守在了後面。
週四隨那軍官前行,忽聞到一股十分古怪的氣味,初聞之下着實令人做嘔,再聞片刻,便讓人到昏昏沉沉,通身極不自在。週四覺出這氣味是從谷中飄來,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氣味?”那軍官以手掩鼻道:“兔崽子們死在谷中,天熱屍體腐爛。他***,説不準裏面正行着瘟疫。”週四聽説這氣味竟是腐屍身上所發,心中一陣發:“此處距谷中尚有幾百丈之遙,便如此惡臭熏天,看來困死的人必然不少。我若入得谷去,一旦無法身,那可要爛在裏面了。”他對官軍並無懼意,但想到谷中腐屍遍地,慘不忍睹的景象,不覺躊躇起來,反覆權衡,拿不定主意。
那軍官走到棧道盡頭,見谷中並無異狀,便命數百軍校在一處高坡上?望看守,餘眾則佔住棧道盡頭的幾個險要所在。
週四見上千官軍將此處守得鐵桶相似,居高臨下,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尋思:“我奔波數,方尋到闖營,此刻近在咫尺,為何心生畏怯?我借闖營立業揚名,便當與營中兄弟同赴危難,否則又如何能讓將士們敬服?還談什麼功業宏圖?此番我只身入谷,若皇天果託我以大事,闖營必能絕境逢生,此後助我成名立業。如闖營困不出,我喪身此谷,那也是我命賤身微,不堪大任。”他志虎膽,中頓時充滿豪情,打馬上前,對那官軍道:“小的入谷查探賊人虛實,咱這便別過。”那軍官愕然道:“羣賊已是籠中困獸,早有噬人之心,你還敢前往?”週四笑道:“當年有一位朋友曾對我説:以必勝之心臨恐懼,以矜高之情臨深淵,才是男兒本。周某今,方知箇中真義。”説罷哈哈大笑,打馬向谷中奔去。那軍官喊道:“撐得天,你不要命了!”週四頭也不回,朗聲笑道:“我命在天,不勞掛懷,只恨不能為將軍守夜防賊了。”眾軍校見他打馬如飛,都喝罵道:“你小子逞什麼英雄?一會讓賊人剁了你!”那軍官默然望了一會兒,仰頭嘆道:“好賊!好賊!果是人中一等的悍。此等人物也甘心做亂,賊實難制了!”週四狂奔不停,頃刻間衝入山谷。正打馬疾進,忽見兩旁樹叢中竄出上百人,攔住去路。這夥人都是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猛一望去,真如蠻荒野人一般。
週四見眾人形容枯槁,個個憔悴虛弱,雖手持利器,卻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能倒下,笑道:“各位不要誤會,敢問可是闖營的兄弟?”為首一條大漢勉強舉起刀來,指向週四道:“快滾你…孃的蛋,若…若敢…入谷,爺…爺…們便…將…你碎屍萬段!”這句話大有恫嚇之意,但説者有氣無力,聽者便只覺滑稽可笑。兩旁人眾本再出惡言,嚇退週四,無奈人人骨立形銷,羸弱不堪,哪還有力氣虛張聲勢?
週四瞧眾人形神不全,笑道:“在下與闖營有舊,各位只須告我闖營所在便是。”那大漢向谷外望了一眼,見並無大隊官軍跟來,揮刀胡亂一指道:“闖營…在裏面,你…小子…要是敢去,保…你不剩…全屍!”言下已有放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