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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深碧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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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夕修眉一揚,道:“這姓方的是誰,真有這樣的本事?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池暮道:“他叫方真,年紀倒輕,大約長我一二歲,他的武功極高,小白敗在他的手下,他卻連劍也未拔。”顏夕心神一震,道:“他…他是用劍的?”池暮道:“是啊,他武功高,定力也強,這樣一個人,如在池家,當然是臂助,若在別家,可成了勁敵。”顏夕無心聽其他的,只問:“他的劍可是深碧的?”池暮望望劉是之,劉是之看看池暮,道:“不知道,我們誰都未曾看見過他拔出劍來。”顏夕又問:“他腕上可有一對…翠玉鐲子?”池暮想了一想道:“這倒沒有注意。”劉是之斷然道“沒有。”顏夕才舒了口氣。池暮卻想了起來,道:“他手腕上倒有──”他仔細的回想,然後準確的用字:“繫着一條淺藍的絲巾。”他轉過頭去問劉是之:“對不對?”劉是之説:“對。”顏夕道:“是絲巾,不是鐲子?”劉是之肯定地道:“是淺藍的絲中。”顏夕道:“哦。”有點失望似的。池暮道:“大嫂,這有關係麼?”顏夕忙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劉是之道:“看來,這姓方的用軟的不行,只好用強的了。”顏夕即道:“讓我來,我可以試一試。”池暮忙道:“嫂子一向有人緣,説不定真可為我們池家解決了一大難題。”池麗用手輕輕握着顏夕的手道:“不過,這可是讓你辛苦了。”顏夕覺到丈夫瘦骨嶙嶙的手,想及過去這雙手曾是雄豪有力的,心中一陣難過,忙用話掩飾道:“這又算什麼辛苦!當年洪兄弟不也是這樣收攬過來的嗎?這件事情當初做得開心,現在也相處得愜意的!”池暮笑道:“上次,你用一柄匕駁軟柄神槍留住了洪三熱,這次卻要用什麼來留方真?”顏夕亮麗地笑道:“書。”池麗、池暮一齊詫道:“書?”

“我以前有位朋友,跟這位方情很有些接近,他生平所好,只不過是一大房的古書字畫真跡;”顏夕清脆的語音清脆的解釋“我們的書庫裏不是盡有的是好書好畫好字嗎?且看這法兒靈不靈!”池麗笑道:“書?”池暮哈了一聲道:“書!”劉是之拍拍後腦笑道:“怎麼我沒有想到?大夫人準備什麼時候去?”顏夕推開兩扇窗,望望天:“那姓方的會耽在什麼地方?”

“依依樓裏有一個名,叫做惜惜,姓方的多窩在她那兒,但很少留宿;”劉是之道“今晚戊亥時分,他必回法門寺大隱丘的老家去。”顏夕道:“那很好,我今晚就去看看他如何三頭六臂,我帶洪兄弟一起去。”池暮怔了怔,道:“今晚?”顏夕抿嘴笑道:“事不宜遲嘛。”池麗奮亢的推着輪椅,道:“我跟你去書房蒐羅蒐羅去。”顏夕看見丈夫奮悦,也覺開心,隨他到了簾子之後,池暮見劉是之還在摸着下巴沉思,便問:“你説還有一個法子,是什麼?”劉是之卻目光閃動:“其實,最好是兩個法子並施,那就萬無一失。”池暮聽出對方似有點難言之隱,便道:“你説説看。”劉是之眯着眼道:“我不能説。”池暮奇道:“何解?”劉是之捫着胡腳“如果我説出來,公子萬一個怪我太狠,我可是為公子大業,白捱了冤。”池暮笑道:“哪有的事!先生為池家大局不惜殫竭智、處心積慮的想出奇謀妙計,我要是誤解先生的好意,還是人麼?”劉是之喟然道:“公子對屬下一向信重,屬下一向銘,只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不過,我這個計策,公子要是透出去,只怕難免老命不保…”池暮笑道:“先生放心,我保管不説出去便是了。”劉是之忽然一嘆。

暮奇道:“先生仍不放心麼?”劉是之望定池暮,道:“我倒不是不放心公子,而是這計策如果能成,方真一旦投效公子門下,只怕我這老骨頭就連門檻都站不下了。”

“我還道是為了什麼,”池暮誠摯地道“你放心,先生在他府勞苦功高,方真再有能為,也決不可以僭越輩份。”劉是之苦笑道:“可是,我這話兒一説,一旦付諸行動,公子只要在人前一提是我的主意,我可成了靶子了。”池暮心忖:原來他還是不放心!便伸出兩隻手指,當下起誓道:“好,先生既是不放心,我便當天立個誓言:“皇天在上,我待先生推心置腹,福禍與共,先生為池家天下獻計,我決不反悔食言,讓人懷怨於先生,如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劉是之待他誓完,才噗地跪地勸道:“公子快別這樣説!真是愧煞屬下了…”池暮扶他起來,笑説:“先生可以道破玄機了罷?”劉是之正道:“我再問一次:公子真非要得方真之助不可?”池暮道:“此人不可為他人所得,自然非爭取不可!”劉是之肅然道:“不惜代價!”池暮道:“為求壯士,豈惜代價!”劉是之推門探首,看了看四周,然後掩上了門,湊近池暮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道:“殺了方真全家!”池暮着實嚇了一大跳。

劉是之陰沉着臉,道:“只有這個辦法。”池暮失聲道:“為什麼?”劉是之道:“當,我們曾藉故殺龔定庵,走井如府,也用過比這更絕的手法,這是沒法子的事,只是權宜之計,像方真這種人,不迫他是不出山的。”池暮一時難以取決,彷惶地道“非此不可?”劉是之森然道:“非如此不可!”池暮心亂如麻:“可是…這事叫誰去做是好?”

“小白絕對服從你,而且機警,如由他下手,跟他不了關係,自然也不會等得説出來;’劉是之道“不過,我們還得找一個人來認頭。”池暮惚惚地道:“你是説…?”劉是之眯着針眼:“這件事既是我們動手,就要一個對頭,讓方真非跟我們結合來找他算賬不可!”他暮恍然道:“回百響?!”劉是之陰鷙地道:“回百響也收了我們不少銀子,這該是他回報響應的時候了。”他忽然笑道:“你説剛才我開窗看到了什麼?”池暮心不在焉地問:“看到什麼?”

“天氣不大好,浮雲掩蓋了月光;”劉是之悠然道:“風是很大的,但只要下不成雨,一個時辰後,就可以看到月了。”池暮忽然覺得這話似乎有些蹺蹊:“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劉是之推開窗子,深了一口氣,似享受這口氣的清鮮,負手回身道“在月下,看來一向都不動心、一切都不動容的方真,遇見大夫人,不知會不會動心?會不會動容?”池暮忽有警覺,瞥見劉是之的針眼,似看穿透了自己,心裏一悚,道:“先生何作此語?”劉是之笑了,笑得像一頭修煉了三千年的狐狸:“公子心裏明白。”然後他恭恭謹謹的向池暮深深一揖,連臉上那一點浮滑之都盡隱不見。

真的身影,投入了長街的暗處。

樓頭上,挑着兩盞紅燈籠。

惜惜站在向晚街口的樓上房前。

她背向房門,依在欄上,眼光遙遙的落在街上。

温暖的燈光鑲在她身影的輪廊上,柔和得就像一位深情的仙女思戀凡塵。其實,千古以來,每位真情的少女,都曾這樣凝盼過她們遠去的情郎,有的,去了還會回來,有的,去了不再回來。

真知道惜惜在樓頭上凝注着他,希望他一個回身,一次回顧。

可是他不能回身。

不能回顧。

他怕自己一回身就會動憐。

甚至動情。

但在這時候,不管動情或動憐,都是劍客的大忌。

因為他知道,在這黑暗的街道上,已有算不清的勁敵在等他失神、分心!

他知道,一個人想要突破前面的困境,就不能回顧!

萬萬不能回顧。

風很大,吹得他衣袂獵獵飛舞,這一帶是煙花場所,這時分不可能冷清若此,但這幽寂想必是為了自己而設的罷?──方真笑着,借酒意踉蹌着腳步,唱着一首悠遠而哀傷的曲子,然後他卸下了包袱,解下了裹劍的藍布,攏在袖子裏,向黑暗的最黑暗處,清清楚楚地道:“姓回的,如果你不立刻回家去,那就滾出來罷!”他這句話一話完,黑暗裏一切黑的事物,都動了起來,不但動,而且還動得很快,動得很詭奇,動得很可怕:他們都是人。

全身被黑塗得漆暗的人!

真馬上發現他前、後、左、右都是敵人。

的敵人。

這樣一來,凡是黑,就是敵人。

敵人連兵器都是黑的。

兵器雖是清一的黑,但卻有十七八種不同的兵器,甚至連在一般武林中頗為少見的金鏜、跨虎籃、旒雲撥、枴子鈎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