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旋風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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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方真像往常一樣,扣響了熊家的門,管家福頭出來張望,一見是方真,便客氣又熱烈的把他進了廳堂,一面請僕役傳報熊員外,口裏一疊聲他説:“方夫子,你坐坐,你先請坐坐,我家老爺,馬上就來,馬上就來。”方真覺得今天熊家上下,跟平常大為迥異,詫道:“今天兩位小少爺不念書麼?”福頭搖手擺腦他説:“啊啊,是是是,不是不是,這個麼,這個…”這時熊員外匆匆踱了出來,一見方真,就堆起笑臉“長揖不已:“方大俠有怪莫怪,老朽目昏眼庸,不認老哥威名,竟敢請大俠屈此管教小犬,實在是…請海涵原宥!”方真一怔:“東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熊員外只是一味賠笑:“沒有意思,老朽怎敢有別的意思,只是令俠士委屈了這麼段子,實在是昏昧無識之至,這兒是…”他叫小廝原本準備好的一百兩銀子“一點小小意思,請先生…萬請方大俠賞臉收下。”便要小廝把銀盤奉到方真面前,力促方真收下。
方真心裏已明白了幾分。他在熊府任教,潤酬已算厚待,每年不過約莫三十兩,熊員外這一記大手筆,自然是別有內情,當下便道:“東翁,敢情是在下才淺識薄,你要辭退在下不成?”熊員外急得幹抹汗:“方俠士,你千萬別這般説,老朽以前是不知之罪,現在已識真身,怎耽得起你的前程…方大俠,這…這…老朽怎敢跟池家的人相爭!”方真這一聽,已把住了底藴,臉一沉,道:“我決無意要過池家,東翁可以免慮。”熊員外一聽更急,只軟聲挨氣他説:“這可萬萬不行。池二公子是人中龍鳳,又是洛陽首富,最近皇上正擬賜封‘洛陽王’,看來池公子多半實至名歸,池公子賞重的人,老朽天大的膽,也不敢沾,這萬萬使不得也,只請方大俠懷大量,勿記舊過,在池公子前多美言幾句,不使老朽為難,已經恩戴德…”方真並沒有收下熊員外的銀子,便斷然離開了熊宅,一路上,覺得很有些憋氣,便到“依依樓”去。
“依依樓”是城裏最出名的一家青樓。
老鴇一見到他,就知道他是來找惜惜的,於是賠着笑臉引方真上樓去見惜惜。由於方真一向並不闊綽,也不算太過寒傖,而惜惜一向對他又獨具慧眼,老鴇和樓子裏的人,對方真既不熱烈,也不冷落。
倒是這些青樓女子,大都傾心於方真的瀟灑、俊俏。
方真也不找別人,只找惜惜。
別的女子知道惜惜跟方真的關係,也不從中搞擾──而且就算要搞擾,也搞擾不了。
惜惜是“依依樓”裏最出的女子。
據説“老公子”回百應曾想以半座城來獲惜惜青睞,惜惜本就不動心;盧侍郎曾用十二車的珍珠瑰寶來要她下嫁,惜惜也看不上眼。
她就只對並不得意的方真另眼相看。
這天方真上得樓子來,惜惜他入“秋蟬軒”方真便開始喝酒。
惜惜一眼便看出他不快樂和他的不快樂。
惜惜便想逗他快樂起來。
她彈琵琶、唱歌、還把親手做的糕餅送到方真的嘴裏。
她看得出來方真是應酬着吃了一點。
她很快的便知道自己今天是治不好方真今天這個不快樂的病。
以往,方真也常常帶點微愁來這裏,可是惜惜總是能使他開心起來,除了一件事,惜惜知道自己是治癒不了的。
於是她問:“又想她了?”方真舉杯的手一震,但仍仰着脖子,把酒幹完,用手抹了抹角。
她凝睇着他:“你幾時才能忘了她?”方真惘然一笑,又去斟酒,酒濺出了些微,在杯沿外。
惜惜把酒壺拿了過來,替他倒酒,用柔得像微風似的、水似的聲音幽幽地問:“你幾時才只有我,沒有她?”方真搖首,心頭忽生一股憐惜之意,用手掌輕柔的搭着惜惜的手背,温和地道:“不是她,不是想她。”惜惜倒有些訝然起來,凝着美目,斜斜的瞅着他。
方真嘆了一口氣,忽深深地問:“我這般潦倒,這般落魄,你跟着我,有什麼好處?”惜惜笑了。
她笑得豔豔的。
誰看了她的豔,是男人心裏都會動。
“我是冤鬼,我選上你了。”惜惜用纖長的手指在他眉上抹了抹,説:‘我喜歡這個。”又用手指撫了撫他的眼睛,珍惜他説:“我喜歡這個。”再用手指拈了拈他的鼻子:“我喜歡這個。”最後用手描了描他的嘴“我喜歡這個。”她説一次,眼裏的含情又深了一些,説一句,更情動一些。
“就這幾個好處。”説罷抿嘴一笑。
方真見她豔容絕,吐氣若蘭,心裏也一陣心動,撫了撫她的髮鬢,發覺她乖馴得就像貓兒:“其實,跟我沒什麼好處的,真的。”惜惜靈的笑了起來,就像小女孩子在聽大人講故事,但笑得有點痴,也有點狡猾:“好,你告訴我,你最有本領,不跟你,我跟誰去?”方真也眯眯地笑了:“跟盧侍郎,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跟回公子,也有錦衣玉食,還有…”
“好啊,你真要誤了我的終身哇。”惜借狡黠地説“他們那麼好,你自己又不嫁去?盧侍郎年紀做得了我公公,沒嫁過去,當然許下富貴千金,一旦委身於人,別的不説,單跟他十四個姨打道,那就煩死了;回公子是洛陽四公子裏年紀最大的一個,樣子也最惹人厭,人人背地裏都叫他‘毒手公子’,你黑不黑心,要急着我嫁給個辣手郎君,哼哼,他們真如千依百順,又華衣又美食的,還有老媽子供我差遣,我不嫁麼?你説的那麼好,要是討厭見到我,方公子就不必勞駕‘依依樓’,常來眷顧我這苦命女子…”説着説着,倒是當真眼圈兒紅了起來。
方真忙不迭地道:“你怎麼啦?我這是自慚貧寒,不想牽累你呀。”惜惜破涕為笑道:“我這也是有身世,正愁玷辱你啊。”方真忽道:“説真的,你想不想我有功名富貴?”惜惜道:“説真的,你談不上什麼功名富貴,咱們也相了三年了,功名富貴,不是我想不想,而是看你要不要…”忽想起一事,豔豔地笑道:“説到想到,今天好好幾個官爺們到這兒找你,還找上我打聽你的事兒,其中還有池公子手上的諸葛亮劉先生呢?”方真一聽,臉就變了。樓下的鴇母正好直着嗓門喜氣洋洋地叫道:“惜惜,惜惜,快請方公子移步出來,有大貴人要見他哩。”方真猛斟一杯酒,仰脖子就倒入肚裏,酒壺在桌上一放“乒”的一聲,然後就站起身來。
惜惜嚇了一跳。
她很少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
方真張手打開了軒門。
鴇母和小廝正匆匆引幾人上來。
方真跟正上樓的人猛打了一個照面,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劉是之。
方真冷冷地道:“你們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