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叱吒風雲失色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是,那時候我氣血早已逆行,本不宜再用內力。”丁桀轉過臉,似乎想要拍一拍蘇曠的肩膀,但手在半空,又放了回去“我快要撐不住了,丐幫…其實也快要撐不住了。這十年來…如今,新入幫的弟子就有三萬之眾啊。三萬之眾!何以為營?何以為繼?不是隻有一個孫雲平…可我辦不了,每股力量都是勢均力敵,我這個一幫之主,稍有偏袒就會天下大亂!你可知道我有多羨慕你?蘇曠,你像一籠魚蝦,水裏頭自由自在,扔上岸來,活蹦亂跳,底氣十足。可是抱歉,如果有必要,我必須犧牲你。別恨我,回你的水裏去,你我…相忘於江湖吧。”蘇曠聽他的話音裏,已經有了臨行訣別的意思。他慢慢搖着頭:“丁桀,這不像你。”丁桀終於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你啊…十年了,蘇曠,我早就不是那個丁桀了。我是丁幫主,其實,你也早就不是那個小蘇了。我聽説,外頭很多人喊你一聲蘇大俠,好,蘇大俠,得罪之處,你海涵吧。我去見孫雲平。”丁桀當先一步,踏上牆角的階梯,就要鑽回上面。
蘇曠慢慢打開了那個小匣子。他愣了,口而出“這是嗎玩意兒?”丁桀奇怪:“就是你那條蟲子。我看你關心得很,就留了下來。”蘇曠捏起那個東西,左看右看,扔到一邊:“我不認識它。”小金是很好看的,金光燦爛,人見人怕,但也人見人愛。而這個奇怪的生物醜得出奇,有點兒像一條小蛇,也有點兒像條蟲,黑糊糊的不説,身上還有絨。但它好像還認識蘇曠,很想念似的,想要往他身上蹭。
“太難看了…實在太難看了…”蘇曠後退一步“丁桀,你撿錯了吧?”那隻黑不溜秋的蟲子委屈得要命,扭來扭去的,就差眼淚汪汪了。
“你你是小金?”蘇曠決定試一試,他捏起小蟲的尾巴尖,四處看,走到牆角找了一隻壁虎,把它放到了壁虎身上。
那隻小蟲子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嘎”的一聲怪叫,跳回蘇曠懷裏。
蘇曠渾身一陣顫抖,趕緊又把它拎出來,做第二次實驗放在那個滿是食物的石櫥裏連丁桀也好奇地伸着頭看。
這隻小蟲四下逡巡一圈,毫不猶豫地跳到唯一的一盒餞上,餓瘋了一樣,咔嚓咔嚓地啃起來。
蘇曠長長地哀嘆一聲:“罷了罷了,看來確實是你…跟我混吧。不過你是小黑小丑小爬蟲,你不是小金。小黑,我們走。”
“小黑”連理都不理他。
“你不走我走了?”蘇曠走到牆角,回頭又叫。
“小黑”對新名字本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它吃得很香甜,好像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是這種餓死鬼投胎樣兒。
蘇曠眼裏一陣濕熱,他輕輕按住額頭,免得哭出聲來。他真的,他真的高興,甚至比武功失而復得更加高興。這一生啊,總算有這麼一個沒有被命運奪去的伴侶…
他輕聲喊:“小金?”小金嗖一聲跳回他懷裏,門路地遊向他的左手。
“謝天謝地。”我們還活着,我們還在一起。命運能從我手裏奪走的,還有很多很多呢。
他們穿回那間“蘇府”又走過長長的甬道,回到地面。
丁桀望着空闊的雪地,荷塘已經又有波紋樣的浮冰就是這樣的寒冷的冬季,你打碎一次,再凍結一次。你能有多少氣力?他若有所指:“蘇曠,你真幸運。”
“丁桀。”蘇曠喊住他“這一架,想不想打完?”丁桀回頭:“來啊!”蘇曠握緊拳,只覺得無盡憤懣無盡壓抑一而出。他一拳揮出:“去你大爺的!”丁桀一掌握住他的拳頭“我有十四年零三個月沒聽過‘去你大爺的’五個字了…姓蘇的,哈哈!”左風眠早已等了許久,好容易見兩個人出來,忽然又要打架而且他們真的是在“打架”兩個當之無愧的高手,各自穿得人模狗樣,就這麼在雪地上扭打起來,也沒什麼招式也沒什麼路數,只有拳頭撞在皮上的砰砰聲,你摔過來我摔回去,嘴裏還都罵罵咧咧的,和洛陽街頭的小混混,甚至和村童扭打都沒有任何兩樣…她一時恍惚就是這種人沒事唸叨着什麼武道尊嚴?幸虧只有自己看到這場所謂的“高手對決”他們打得忘乎所以。
丁桀從未這麼認真過。我看見了,我做過了,我辦不到,我走不了,之前在煎熬,之後還要等待,等待一個沒有希望的結局他再也不想代替那個幫主出手,他不想再威懾,不想再一擊而退,他只想實實在在地打一架。
蘇曠一把扼向他咽喉的時候,他不假思索,伸手就向蘇曠掌緣點去。
蘇曠一怔:“好!”手掌一翻,繼續反切丁桀左頸。
丁桀向左急閃,兩人身形一分,齊齊出掌,已然動用真力。
憤消失了,不滿也消失了,人間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今昔不問是非黑白,也不管俠義二字,這是武者和武者的對決。
等了十年,正是這一刻。
雙掌甫,蘇曠向後一個踉蹌,丁桀一把鈎住他的手腕。
“兵刃?”
“兵刃。”丁桀折下一枝梅花:“我用劍。”蘇曠也折下一枝梅花:“我練刀。”丁桀手與肩平,整個人安靜不動,緩緩道:“蘇曠,你看着。”那枝梅花本來已經半開,在他的內力催吐之下竟然全部盛開了,一片丹紅。
丁桀道:“你內息陽剛至極,強極則辱。蘇曠,你看,力之所至,唯有陰陽調和,才能順乎自然之道。”蘇曠搖搖頭:“我不會開花。”丁桀噎口氣:“我…不是説開花,內息運轉的至高境界,是天人合一,你明白麼?”蘇曠繼續搖頭:“我就是不會開花。它該開的時候自然就開了,我費這個勁幹什麼?”丁桀被他嘔得差點兒吐血:“你!我在指點你學武!”蘇曠笑笑:“我在教你做人。”丁桀:“你…”蘇曠悠悠地道:“什麼是天人合一?什麼叫自然之道?我不知道。百花開於季,那秋菊冬梅是不是不合天道?有人喜歡早起晚睡,有人喜歡晝伏夜出,哪一個叫天道?它開花,不是為了上天,只是它想開花了。我內息偏陽剛,也不是我想要陽剛,它就練成這樣了,我強求不來。學武是很開心的事情,不是為天,更不是為人,只是我覺得有趣。”丁桀笑了:“原來更深諳自然之道的是你。”蘇曠使勁搖頭:“丁桀你想過沒有?學武本身就是逆天的事情。飛禽走獸才最自然,但我們看不慣,我們偏要和它們比比力量比比速度,廢了武功恨不得一死,這不是自找沒趣?於我而言,武是人之道,俠也是人之道。天道高深莫測,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不是我這種凡夫俗子窺探得了的。”丁桀垂下花枝:“你以為天道無情?”
“天道無情,何必生人?天道有情,怎忍看此眾生?”蘇曠微笑着看着丁桀“天地生了你我,想必不是吃飽了撐的。有些事情不必如此自苦,盡人事已經足夠。”
“謝了,但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處境。”丁桀扔了花枝,好像也沒了動手的興趣“蘇曠,你能任天而動,是因為你沒有。我不是子,我有,我的紮在洛陽。”被刺得生疼,蘇曠不反相譏:“又來了我呸!你以為你是幫主還是皇上?”
“不必説下去!”丁桀臉沉下來“蘇曠,我去找孫雲平,你去不去?”蘇曠點點頭:“我也很想再見見他。”
“那走吧。”丁桀轉身對左風眠道“風眠,你回總舵知會一聲,我明即到,讓他們出城接。”
“出城?”蘇曠四下看看“這是哪兒?”
“北邙山腳下的梅林,是我師父生前一位好友的祖產。”丁桀黯然“他老人家傳功之後油枯燈盡,就葬在這片梅林下,我説赴他的壽宴,其實也沒什麼錯。”茫茫大雪中紅梅獵獵,一如往生者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