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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奈何變生肘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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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洛陽城裏的積雪,已經被行人碾碎了不少,落花街上石板縫中膩着殘雪,橫豎分明,蓬蓬茸茸。

“孫雲平?小孫?”蘇曠一邊高聲喊着,一邊向裏走,眼裏閃着活潑的光。能滿足別人的心願,實在是件很有成就的事。

但是不對,這裏太安靜了,怎麼也不像一個百餘人聚集的地方。細細的雪粒被風吹進沒有大門的空屋裏,大鍋裏的汁水上凝結了一層細冰,冰上又落了浮灰,木柴早已經濕透…

冷,整個廢宅裏透出了久無人氣的空冷來。

唯一的活物在牆角。七八塊破布裏似乎裹着一個人,尚有微微暖氣。

孫雲平。

他本是個魁梧的漢子,現在卻已瘦成了人幹,枯皺的皮膚裹在軀體上,蘇曠險些沒有認出他來。孫雲平張着嘴,好像想要説點兒什麼,但嘴角一串涎水出,伴着啊啊的息聲。

蘇曠握住他的手,將內力度了過去,輕聲喊:“孫雲平,孫雲平,你看看誰來了?”孫雲平緩緩張開眼睛,眼白混沌,瞳人無光。他艱難地四下搜索,然後顫抖地伸出一隻手:“幫…主。”丁桀俯身握住他的另一隻手,也將內力傳入他的經脈。還沒來得及説話,孫雲平已經甩開蘇曠的手:“你走…我不想見你…滾!”他烈地掙扎着,就他的體力而言,已經是極限。

蘇曠一時不知道説什麼才好,即便有怨氣,想來也是正常的,經此鉅變,誰能安然淡定?當然,有火發到自己頭上也是正常的,總不至於衝着幫主嚷嚷。

丁桀搖了搖頭,對蘇曠伸出一隻手指搖了搖:“你先出去也好。”蘇曠點頭,將孫雲平的左手遞到丁桀手上,然後站起身來。

“滾!出去…出去!”孫雲平猛烈息着,幾乎直起半個身子,迫不及待地連聲催促。他好像等待了很久,帶着一種難以名狀的喜悦和…怨毒,手指深深剜進丁桀的腕裏“幫主…你總算來了。”三面柵欄無聲無息地一起落下,然後是“咔嗒”一聲機括扣合的聲音。待丁桀覺察到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他和蘇曠幾乎同時一掌推在鐵欄上沒有用,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居然堅固得出奇,機括絲絲入扣,像是天生鑄在一起,沒有任何可以撬動的可能。

這是一個鐵籠,三面藏在牆壁和屋頂中,不痕跡。蘇曠自命也是通機關的好手,但是一眼看過去,還是暗自敬服。

這顯然不是孫雲平能製造出來的,甚至不是丐幫任何一個人所能打造出來的。世上能造出這麼一個籠子的人,一隻手絕對可以數過來。

孫雲平盯着丁桀,眼睛裏,臉上…都帶着一種高熱一樣的亢奮:“幫主,你總算來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知道…我們一百三十七個兄弟啊,等了你多久?”蘇曠並不擔心丁桀會傷到孫雲平,但他已經開始擔心丁桀。他柔聲勸:“你靜一靜,落花堂的弟兄們,未必就是丁幫主下的手。”

“蘇曠…你看看外面…我們落花堂的兄弟們,都躺在那兒,你看見沒有?”院落裏只有白雪皚皚覆着泥土,孫雲平像在夢囈“這三個月,我每天都在想,又到練武的時候了,又到吃飯的時候了…幫主!”蘇曠想要伸手,但孫雲平向裏滾了滾,躲閃開。他本質樸,這口怨氣一旦發出來,一時半會兒的居然不知道自己該再做點兒什麼。他甩手,想要離丁桀稍微遠一點兒,但丁桀的神依然很平靜,依舊是在緩緩地傳過內力去。他甚至不問,也不説話反正該來的遲早會來。

完美的自控力,蘇曠都快對他肅然起敬了,可是…

蘇曠皺眉道:“丁桀,你是瞎子麼?柵欄落下來你看不見?”對於普通人來説,三面柵欄下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對於訓練有素的武林高手來説,這個瞬間可以做太多事情,至少蘇曠認為自己衝出來不會有問題。

丁桀默然無語,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

蘇曠本來只是隨口説説,沒想到丁桀真的默認了,他一驚:“你的眼睛…”丁桀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十二歲上就患了一種奇怪的眼疾,視遠物漸漸不清,想來是內力衝擊周身經脈的緣故。”他説得很輕鬆,但這些年來他過的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子?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沒有人喜歡自己變成一尊木雕泥塑,面無表情地冷望眾生。但他能怎麼樣?遠處的弟子向他行禮,他看不見;遠處的敵人向他動手,他也看不清。他除了一再高傲一再冷漠,只要出手就能一擊制敵,本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頑疾。

蘇曠越聽越不對勁什麼樣的內力會導致這種結果?他問丁桀:“你每年裝神鬼,也是為了眼睛?”丁桀顯然對蘇曠的措辭很是不滿,順便向他普及內功常識:“不錯,在人身上,眼睛是最柔弱的部位。走火入魔,必定是先傷眼部經脈。”蘇曠小心翼翼地試探“你看遠處看不清楚,但看近處沒有問題吧?”

“是。”

“你小時候也練過眼力吧?什麼髮絲懸蚤飛錐刺目之類的?”

“當然。”

“恕我斗膽揣測,你小時候,咳…是不是經常躲在密室裏看書?貴幫的武功秘籍又都是蠅頭小楷?”

“字寫得斗大,那個叫做中堂。”

“恕我再斗膽揣測一次,你…“丁桀受不了了:“你到底想説什麼?”蘇曠儘可能很温柔地説道:“丁桀,你知不知道,這本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你不過是近視而已。”丁桀淡淡地道:“是,我短視。你高瞻遠矚,眼光萬里長。滿意了麼?”蘇曠被他噎得夠戧:“我不是説你短視…我是説你近視…你到底能不能聽懂人話?”丁桀那雷打不動的神終於起變化了:“你説什麼?”蘇曠想揪着他的脖子搖:“我説這不是什麼走火入魔!你小時候看書多些,光線差些,眼力就一定會下降只要你不這麼十年八年地折騰那雙招子,你那些祖宗八代的內力本一點兒事都沒有!你明不明白?蒼天啊!丁幫主,丁大俠…你隨便出去問一個大夫,這病常見得很!”丁桀説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真的不應該笑,但是蘇曠真的想笑。他看着丁桀,悲哀也不是,諷刺又不好,好容易才安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見過許多小孩子像你一樣諱疾忌醫,眼睛看不清了又不肯告訴父母,強作鎮定…只是丁幫主你地位特殊一點罷了。

“這種安比挖苦還難聽…你他媽的十年前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大廈將傾無力迴天的時候才告訴我,這不過是個笑話?

如果這真的是個笑話,這笑話很快將要變成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