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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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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都看出來了,自從韓陌阡來到n-017之後,這三個人就像吃了素一樣,工作熱情平地漲高三尺。當初馬程度和黃友華退了學,雖然這幾個人表面上沒有喜悦,但心裏肯定是動萬分的,他們巴不得再退掉幾個呢。如果常雙羣又被淘汰掉了,那這三個人簡直就是穩勝券了。

可是,沒有人再敢像馬程度當初那樣肆無忌憚地以實際行動抵制他們了,抵制只能在心裏悄悄地進行。即使關於他們來歷的傳説僅僅是傳説,但是韓副主任明顯地給他們撐卻是有目共睹的。韓陌阡還給了他們批假權限(在本大隊範圍內部活動,只要離開七中隊營區,就要向區隊長請假。)和其他一些權限,以助其威風。而這幾個人也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把那點權限使用得滴水不漏。誰要是到大隊部去,沒有跟他們請假,情況很快就會反饋到韓陌阡那裏,用某些人的話説,進一步暴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囂張氣焰。以至於有的學員恨恨地罵,要不是衝煮的鴨子,非把這幾個“軍統”收拾一頓不可。

三七中隊的學員越來越認識到了韓副主任的神秘和可怕。

當初入隊的時候,所有的人的心裏都充滿了陽光,他們已經跨過了數道險灘,以為從此等在腳下的就是坦途了,進了n-017就是進了提幹的保險箱“煮的鴨子”和牛皮鞋都在不遠的地方深情地等待着他們,他們惟一需要付出的就是耐心,就是在這一年半的時間內風平靜地完成他們的學業——那些課程又算得了什麼呢?即使是馬程度和蔡德罕,雖然信心比別人略遜一籌,但是多出一把力氣,最終過關應該是沒問題的。可是,就在你心裏充滿陽光的時候,韓陌阡給你了幾個非驢非馬的所謂區隊長來,隊伍裏多出了三個人,形勢立即就不一樣了。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就連魏文建和常雙羣、譚文韜、凌雲河這樣的拔尖分子,雖然不至於像馬程度和蔡德罕他們那樣惶惶不可終,但要説危機一點沒有,也不是事實。你在明處,他在暗處,你在光天化之下張牙舞爪,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覬覦你算計你,還不僅是在成績方面,譬如説思想方面、作風方面,還有身體,哪個方面出了一點問題,都會有人竊喜。

但是,站在某種高度去看,又不能不佩服韓陌阡這陰險的一招委實有他的高明之處,他在你這裏安上幾個隨時準備對你取而代之的人物,那種約束力和鉗制力,比十個指導員的威力都大。

七中隊的學員現在對韓陌阡的情越來越複雜。

你説他陰險吧,也沒看他收拾過誰,你説他是個好領導吧,他又把你折騰得神經兮兮。各種規章制度都分外地嚴格起來了。他簡直就像馴化一羣動物一樣地調教這些學員,他有各項土政策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進行補充,譬如他搞了個十不許——不許煙喝酒,不許隨地吐痰,不許翹二郎腿,不許説髒話,不許穿尼龍襪子,不許哼民間小調,不許打撲克,走在大街上不許東張西望,吃大蒜大葱不刷牙不許在公共場合面,不許…他完全是把自己的好惡強加給別人,凡是他認為低級趣味或無聊的遊戲,一概——不許。

還有,韓副主任明確規定,不許用衞生紙以外的任何紙張(尤其是報紙)處理解手的善後工作——對於個別經濟條件差的人來説,這個規定當然要帶來直接的經濟損失,蔡德罕對這個規定就很有意見,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咬緊牙關也得買幾卷衞生紙放在牀頭櫃裏——窮雖窮點,但人窮志不短,像有些人那樣經常從別人那裏順便揪一截衞生紙的事情,他蔡德罕還是做不出來的。

韓副主任委實無孔不入,管天管地,管思想管放,連你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他都要堅定不移地管着你。

就軍人的着裝問題,韓陌阡曾經數次發表過觀點,一個基本的思想就是應該發什麼穿什麼。韓副主任尤其厭惡那些上面穿着一件軍裝下面套一條便裝褲子或者上面穿一件灰滌卡藍滌卡而下面穿一條軍褲的裝束,他把這種裝束稱之為假洋鬼子——而營區裏偏偏就有一些假洋鬼子在節假裏出現,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不倫不類地扎他的眼睛——那都是一些經濟實力不太雄厚而偏偏又想顯示與眾不同的小幹部們的所作所為。在韓陌阡看來淺薄而且愚蠢。條令上沒有規定不許這樣穿,但是韓陌阡對七中隊學員説,韓副主任規定不許這樣穿。韓副主任説,練了多年齊步正步的漢子,還是穿起軍裝神。既然喜歡穿老百姓服裝喜歡扮演假洋鬼子,那你來當兵幹什麼?軍裝的功能不僅僅是衣服,它還負載着深刻的社會內容。一個人一旦穿上軍裝,就有一份職責扛在肩上,同時也有一份約束裝在心裏。在一定程度上,一套軍裝就相當於半個連長指導員,你穿上軍裝,就有半個連長指導員跟在你身後。

對於諸多的不許,學員們由不適應到適應,終於就很適應了,終於學會了嚴格按照韓副主任指定的路線前進。這段時間,出格的事情一樁沒有,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可是在大家的心裏,卻仍然還有實實在在的惶恐,生怕自己出什麼紕漏,讓韓副主任抓住了把柄,在定級的時候給你輕輕地撓一下癢,你的指標就完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後來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了個“反動口號”説韓教員這三個字,譯成英語就是“克格”的意思,韓副主任這四個字譯成英語,就是“法西斯蒂”的意思,而韓陌阡這三個字,譯成英語就是“三座大山”的意思,七中隊頭上有三座大山,考核檢查韓陌阡,韓陌阡就是壓在七中隊廣大人民頭上的最大的大山。

就在韓陌阡到任後的兩個月左右,軍區炮兵接到上級指示,為了全面培養這批士兵華,適應未來形勢的需要,為教導大隊增設英語課。

誰要是抱着僥倖心理,以為這是走個過場,那他就大錯特錯了。一個月要集中一個禮拜專門上英語,不光是七中隊,韓陌阡和機關幹部跟着一起上,當堂提問,當堂出醜。週末筆試,監考極嚴,成績張榜公佈。僅這一項課程,就有兩三個人開始動搖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把洋相堅持到多長時間。

以前的拔尖分子統統遇到了新的挑戰,因為英語成績不合格,同樣是定不了級的,就連譚文韜和凌雲河等人也被得抓耳撓腮。有人發牢騷説,咱們是炮兵,玩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又不是去和美帝國主義英帝國主義談情説愛做生意,學這曲裏拐彎的鬼話幹球!

然而牢騷歸牢騷,真學起元音輔音倒裝句子,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四韓陌阡委實有點像“三座大山”給七中隊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除了英語不是他帶來的,別的額外負擔差不多都是他帶來的,既定的課程無一減免,他還要求,每個學員至少必須讀一至兩本軍事典籍著作,分帶兵、將德、謀略、戰術幾個方面,每個月每人要寫出一份心得體會,平時供學員自我或擇優推薦發表,畢業時將作為軍事理論修養成績,載入檔案。

牴觸情緒不能不説沒有,但情緒只能是情緒。雖然具體要求是韓副主任本人提出來的,但是這個要求很快就以大隊教務部和政治部聯合通知的形式下發到每個人的手上。

n-017的圖書室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七中隊學員幾乎每個人都來過,將所有書架裏裏外外地耕耘個透徹。

譚文韜也來了。譚文韜走進圖書室,神坦然自若。在經歷了若干次反省之後,他認為他沒有什麼可以心虛的。別人能來借書,他就不能來啦?韓副主任明察秋毫,在轟轟烈烈的讀書活動中,他沒有理由不來,來是正常的,不來是不正常的,不來就是此地無銀了。

七中隊學員借的書都很冷僻,多是古典,但並非文學,而是各種兵書,有劉基的《百戰奇略》,有揭喧的《兵經百篇》,有諸葛亮的《將苑》,而借得最多的,還是王鳴鶴的《登壇必究》,李筌的《太白陰經》和戚繼光的《練兵實紀》,學員們自己能翻出來的就自己翻,翻不到的,就給楚蘭留下目錄。

楚蘭這段子工作量大大增加了。楚蘭已經做好了計劃,下星期要專門往市裏跑,能買的買,買不到就到市圖書室借。雖然自己也要考學,但是她不能耽擱七中隊的需要。姚大隊長、餘政委和韓副主任都曾經在機關人員會議上強調過,學員隊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教導大隊的機關不是領導機關,而是保障機關,所有人的工作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全心全意地服務於教學。以至於打掃衞生助民勞動這些原本是正常的工作,都落在了機關十分有限的官兵身上。

大家都很明白,所謂學員隊,重點還是七中隊,用個別人牢騷話説,七中隊是國防干城祖國花朵嘛。

譚文韜專程趕來借書之前,多數學員都是空手而歸,偶爾僥倖能找到的,除了《孫子兵法》和《吳子》,別的品種不多。譚文韜是對準要來借尉繚子《兵談》的,找遍書架,沒有。楚蘭説:“你們七中隊借書都借到公元前原始公社去了,看看你的同學給我開的清單,一股子出土文物的味道,好多連聽説都沒有聽説過,我到哪裏找?只好進城求援了。”譚文韜在書架的縫隙裏鑽來鑽去,鑽了幾趟,很有把握地對楚蘭説:“你先別進城,那耽誤功夫。韓副主任指定的讀物,不是無中生有的。依我看來,我們需要的那些書,咱們這裏可能都有。”楚蘭説:“圖書室所有家當都在光天化之下了,就這些。”譚文韜指了指一個書架,讓楚蘭從上往下看上面的頂板,頂板的反面寫的是“w軍區軍官訓練團”字樣。譚文韜説:“就憑這幾個字,就基本上可以判定,在n-017的圖書室曾經有過大量藏書,過去的軍官訓練團是很規範的,不會少了兵書。如果不被破壞的話,這些書應該還在。你可以找老一點的教員打聽一下,説不定這筆財富就埋在我們腳下的某個地方。”楚蘭將信將疑,但還是悄悄地打聽了。事實果然像譚文韜分析的那樣,教導大隊的前身是w軍區軍官訓練團,軍事文化遺產底子很厚,甚至厚過於眾多正規院校,在大比武那幾年裏,圖書室最多藏書達八千餘冊一千餘種,而且多數都是軍事典籍著作,基本上能夠囊括七中隊學員開的那些書目。

然後就開始挖掘。據幾個老教員的回憶,荒誕歲月開始的時候,圖書室被作為“封資修”的黑倉庫,一把鐵鎖封死了,後來來了一批接受改造的“階級異己分子”需要騰房子,這些書都被清理到廢舊器材庫的角落裏去了。

楚蘭聞言大喜過望,請示韓副主任安排幾個人去清器材庫,幾個人幹了一個早晨,昏天黑地地掃清外圍,將幾噸重的廢銅爛鐵移開,果然發現了一堆灰頭灰臉的書籍,還有不少線裝書,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沒花一分錢就發了一筆不小的洋財。

五常雙羣從中隊文書那裏得到通知,説是韓副主任要找他和慄智高開展促膝談心活動,心裏就有些明白了。

韓副主任這幾天比較注意常雙羣,尤其是比較注意他的眼睛。

有一次晚上看電影,常雙羣實在在不甘心把好好的彩片當黑白片看,偷偷地戴了一會兒矯正眼鏡,還沒有等他把銀幕上的彩看出來,倒先看見了右邊過來兩束鋭利的目光,便趕緊把眼鏡摘了下來。那場電影就看得十分縹緲了,自己安自己説,也許本就沒有人注意他,只是自己作賊心虛罷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簡單,電影結束回到宿舍之後,凌雲河就罵他找死,説韓副主任那晚確實在注意他。韓副主任恨不得再扒斥掉幾個學員,以確保他安進來的那三個狗腿子萬無一失。雖然已經空出來了兩個指標,還有一個沒有落到實處。這下好了,早晚他要收拾你。

果然就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