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牢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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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八名守衞再不敢遲疑,指明道路,那一羣捕快,在雪地上急急出發而追。
風,吹着;雪,下着。
風雪如神,大地如氈,人如螞蟻,在一片白皚皚中匆匆忙忙,奔馳而去。
那八名守衞紛紛提高警覺,關緊鐵牢大門,仗立於門前。
滄州“鐵血大牢”在風雪中,又恢復了巍峨和它的寧靜。
輝煌雄偉的大殿上,一個雪袍中年人在來回踱着步,頎長的身形,兩頰與下頷長鬚,右手中指一枚玉戒指,臉如鐵,不怒而威。
這人額頂佈滿汗珠,顯然是十分焦慮,像正等候什麼人來似的。
忽然大殿人影一閃,一穿寶藍錦袍的大漢,已出現在大殿上,雪袍人一見藍衫人出現,立即道:“鐵血大牢的事你知道了?”那藍衫人一面揩汗一面回答,語音有些微息,顯然是經長途跋涉而來的。
“知道了。我本來是往金沙鎮途中,特訊使來報,我即刻趕返,因怕馬慢,棄馬而馳,如是趕來。”敢情這人嫌馬匹的腳力慢,居然憑了腿雙奔馳而來。
雪袍人沉聲道:“兄弟,咱管轄的地方,出了這種事,看來咱兄弟頭上的盔帽是戴不下去了。”藍衫人蹙眉道:“將軍,愚弟即率眾人中原追捕,天涯海角,也要抓他們回來歸案。”雪袍人長嘆道:“出了這等事,為兄自也不能閒着;走了‘嶺南雙惡’,還不打緊,連‘絕滅王’也逃走了,只怕決不好追。而且據説劫獄的還有‘天殘八廢’,這件事實在不好辦。”那藍衫人語音有點惶急道:“但若不把楚相玉追回來,只怕咱們的腦袋也保不住了。”那雪袍人仰天長嘆道:“只是天下那麼大,楚相玉是何許人也,又教咱們如何去追?看來而今只有一個辦法了…”藍衫人目光閃動,立即問道:“什麼辦法?”那雪袍人一字一句地道:“去找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是武林之賢,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俠道之友,若有他相助,肯指點咱們津,追捕楚相玉,則有望矣。”那藍衫人跳起來道:“對!找諸葛先生幫忙!我怎麼沒有想到?”雪袍人沉聲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去!”藍衫人返首叫道:“來人,準備快馬二匹;周福,你快回‘湘碧閣’,取我珍藏古畫十六幅,快!”滄州官道,風雪加忽起快馬二三十匹,馬上人身着急風披肩,皆是將官捕快打扮,像迅雷一般,急馳而過。
全滄州府的人都知道,必定是滄州府內出了大事,因為為首二人,身着雪袍的,乃是朝廷重將,官位極高,江湖上人稱“神槍”的時震東將軍,在他身側,身着藍袍的,便是滄州府鎮邊大將軍“三手神猿”周冷龍將軍。
他們緊貼身後的兩人:一個是金衣寬袍,魁梧大漢、顯然便是“鐵血大牢”之“分金手”田大錯總管,另一青衣勁裝,年青俊秀,顯然是江湖上以輕功稱著的“飛燕”柳雁平。
這幾人居然在風雪中的滄州府官道上急馳,顯示出所發生的,絕不是尋常的事。
白玉一般緻廳閣,在白玉一般的桌上,淡黃的燭光下,十六卷古畫,已擺在桌上。在桌子的前端上,一老者微笑立着,端詳着這些出現自名家手筆的古畫,撫着銀白的鬍鬚,神態十分悠閒,又似是人已融入畫裏,渾然忘我。
這老人歷盡風霜的臉上已有了許多許多的皺紋,但卻仍然具有一張孩子般俊朗的臉容,因年紀大了的關係,卻顯得清癯了起來,可見在他的少年時光裏,是何等的愜意越,何等壯志豪情,何等神風俊朗。
這老人穿着白的長袍,黑的邊子自領部一直鑲至腹部,令黑更顯著,白衣更奪目,他一生人也是這樣,雖然足智多謀,位高權重,武功之高,據説已不在天下三大高手:“長嘯幫”幫主司徒永樂“借劍山莊”莊主、“風雲鏢局”局主龍放嘯三人之下,但他卻黑白分明,一生人做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俠者的信念,正義的主張,從來就沒有動搖過。
這個人就是諸葛先生。
諸葛先生最愛的是:琴、棋、詩、書、畫,江湖中人都知道,於是這十六卷古畫,便置放在諸葛先生的面前。
諸葛先生微笑着,用他保養得如玉修長的手,撫着長髯,在他身旁一名未屆卅的青年,也在旁微微的在笑。
任何人與諸葛先生站在一起,都像在古人飛越的勁筆下,高山水,高人隱士出現在瀑布泉之旁,但卻把現實俗人加了進去一般,俗不可耐。唯有這名青年,身着淡藍長袍,站在這老人的身旁,無論在氣勢上、氣度上、氣質上、氣派上、氣魄上,都能與諸葛先生配合,絕不因而相形見絀。
這人不是誰,這人是諸葛先生親手訓練的四大名捕:無情、冷血、鐵手、追命中的第二門徒:鐵手。這四人,以冷血年紀最輕,無情次之,鐵手比冷血還要大一些,年紀最大的,要算是追命了。
諸葛先生親手訓練的名捕,三十年來,只有六人,六個都曾名震天下,但其中兩人卻英年早逝。
剩下的四人當中,無情以計略及使暗器冠絕天下;冷血則是堅忍的格,及迅急的劍法狠辣無比;鐵手是鐵拳無敵,再加上無匹的渾厚內力;追命則是輕功奇高,以及腳法無雙。
這個故事,正是寫鐵手親出江湖,與武林梟雄作一番險死還生惡鬥的故事。
諸葛先生微笑道:“這是名畫。”鐵手笑道:“這種越的手法,並非當朝畫者所能有之襟;畫是古畫。”時震東在一旁陪着笑臉道:“人是名人。”諸葛先生道:“哦?”時震東笑道:“如果不是名人,又如何能欣賞名畫?”周冷龍緊接着道:“先生要是喜歡,這些畫乃是我周家珍藏,都相贈與先生好了。”諸葛先生似出神了一會兒,忽然笑道:“請用茶。”
“神槍”時震東及“三手神猿”周冷龍都是見過大場面,上過大陣仗,沙場殺敵的名將,但如今一見諸葛先生,竟都由衷佩服,有點不自然起來;周冷龍之送畫,沒料到諸葛先生言而顧他,不呆了一下,在一旁的鐵手舉杯笑道:“二位將軍請用茶。”二人慌忙舉杯,稍沾一口茶,作個意思,沒料茶一進口,香得入心入肺,竟不自的一口飲盡,二人對視一眼,時震東微微一笑道:“先生原來還是茶道高手;我時某人一生吃茶,從未呷過如此香妙的茶品。”諸葛先生淡淡笑道:“這茶是洲‘湘妃’名茶,煮這茶的爐是泉州‘紅泥小火爐’,這茶燒的水是天下第一泉,用的薪是桐州‘紅杉神木’,所以人只不過是個蒐集者而已,這茶所以好,所以香,所以高,都是自然妙品,並非人功。”時震東笑道:“先生高見。”諸葛先生揚手道:“二位請坐。”隨意在一檀木椅上坐下,微笑道:“二位自滄州趕來,又正是風雪漫天,這位周將軍,攜畫而來,必當有事,二位直言即可,否則,二位將軍沙場奔命,為國奔驅,老夫阻礙了二位時間,心怎生安呢!”
“神槍”時震東與“三手神猿”周冷龍對望了一眼,不臉上一紅,原來自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諸葛先生一看就看出來了。
“神槍”時震東愧然道:“先生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在下等,確是有事而來求教先生的。”諸葛先生笑道:“求教則不敢當,老夫願聞其詳,能驚動兩位將軍的,想必非同小可。”時震東嘆了一口氣道:“‘天劍絕刀’時家兄弟逃獄了。”鐵手在旁,微微一震,説道:“將軍説的,是“嶺南雙惡”時正衝、時正鋒兄弟?”時震東嘆道:“不錯。”諸葛先生“噫”了一聲,撫髯道:“這時家兄弟,作惡多端,當冷血、追命合力追捕之時,也確花了不少力,大家正為這二人被捕額手稱慶,沒料到還是讓他們逃了出來。”時震東黯然嘆道:“這都是在下失職之故,使先生及先生門下諸多費神,在下也不知如何説是好…問題是,這次逃出去的人,還有楚相玉。”諸葛先生本來銀眉低垂,沉思不語,忽聽“楚相玉”此名,猛揚眉抬目,目光如電,看得身經百戰的時震東及周冷龍二人俱為一震,諸葛先生疾道:“你説的是‘絕滅王’楚相玉?”時震東慚然道:“正是。”諸葛先生跌足長嘆道:“此人若逃出大牢,江湖豈有寧!”周冷龍在一旁不住問道:“我也聽説過‘絕滅王’楚相玉一記‘冰魄寒光、赤焰烈火功’冠絕天下,而且足智多謀,作惡多端,但不知…為何…”好像很難説下去一般的,只瞧了瞧諸葛先生。
諸葛先生一笑道:“周將軍説得對,若楚相玉不過是一名武林惡徒而已,並不足畏;但他卻是朝廷欽犯,曾三次行刺皇上不成,而且有野心獨霸天下,曾聯絡綠林道上七十二分舵,長江三峽二十六水道道主,與賊寇等企圖進軍皇城,…此人雖已有把年紀,但臉如玉,無論在如何齷齪的環境之下,仍如玉樹臨風,修養保養俱極周到,並且具有領導才幹,皇上之所以下旨暫時收押此人,乃想收為己用,而今一旦逃,只怕此人必不干休,再擾亂民心,威脅諸侯,那時候…唉。”時震東將軍長嘆道:“正是。昔這‘絕滅王’楚相玉引發叛亂之際,幸得諸葛先生獨下二十六水道,説服諸人,棄離叛軍;又技服綠林羣豪,給予適當之安撫,始平息了楚相玉之作亂。楚相玉見事不成,曾三度行刺皇上,第一次被軍所發現,在千數人的圍攻下而逃;第二次行刺已接近皇上身前,但被皇上座下高手所阻,死力相護,楚相玉方未得逞;第三次行刺,恰好諸葛先生,亦在紫城中,力戰‘絕滅王’,於是,楚相玉終於被擒下。”周冷龍動容道:“這麼説…若此事為皇上得知…咱們豈不罪無赦…腦袋…腦袋搬家了麼?”諸葛先生正道:“這事嚴重,楚相玉此人,老夫絕不讓他逍遙法外的…兩位將軍,請把詳情一一相告,以俾從詳計議,追捕惡徒。”時震東喜道:“是。正望先生指點津,拔刀相助。”諸葛先生道:“不用客氣。”
“是這樣的,這個月‘滄州鐵血大牢’乃由在下及周兄弟執管,還有四位執行官,他們是‘鐵膽’勝一彪、‘長刀’沈雲山、‘飛燕’柳雁平及‘分金手’田大錯…”諸葛先生點點頭道:“鐵血大牢是穩固的大牢,素來嚴密,現有二位將軍親馳,又有勝、柳、田、沈四位所協助,理應無失才對。”時震東嘆道:“對。本理應不失才對。但就今清晨,風雪密集之際,沈雲山那廝竟帶了八個衙門中人打扮的人回來,殺了鎮守第二牢的勝一彪,並傷了數名獄卒,奪得鑰匙,救走了楚相玉及時家兄弟。”諸葛先生沉道:“沈雲山平是否在將軍麾下?”時震東頷首道:“他是在下軍隊中相當出的一人,原屬兵部尚書郎左將軍的麾下,後因滄州配發,軍備不足,故調入我部屬中。”諸葛先生道:“他平行為如何?”時震東有條不紊地道:“刀法凌厲、迅急,為人機靈,但略嫌險詐,曾立了三次大功,唯在我部下,曾犯兩次小案;但在下並沒給予嚴重之處罰,一因他並未真個犯下大案;二因在下需要這種人手。”
“神槍”時震東身為大將軍,居然對身邊的一名部屬瞭解得如此之深,而且記得如此之,確有過人之能;他明知沈雲山詐,但不得不容他,這點諸葛先生是十分明白的,因為作為領袖,是極需要這種部屬,卻又心存顧忌的。
諸葛先生問道:“他犯下的,是什麼案?”時震東道:“第一次是盜用軍餉,被我發現,鞭苔六十下,苦刑三;第二次是企圖調戲良家婦女,被發現,被我摑了兩記耳光,杖擊十二下。”諸葛先生忽然説道:“慢!他第二次企圖調戲良家婦女一案,是不是將軍你發現的?”時震東望向周冷龍,周冷龍忙道:“當時乃在下帶他們去徐州,時兄並不在場,在下乃歸隊後才報告時兄知道的,當時撞破他好事的是‘鐵膽’勝一彪統領。”諸葛先生道:“哦?”時震東道:“所以在下覺得,沈雲山這趟劫走犯人,不僅為了與犯人的情,而且也可能是公報私仇,這可從他獨獨殺死勝一彪便可看出。”諸葛先生抬目道:“何故説他獨獨殺死勝一彪呢?”時震東道:“他們一行九人衝入‘鐵血大牢’時,經由一號大牢,轉入二號大牢,那時田統領在那裏,一時不察,被沈雲山制住了道,然後他們衝入第三牢,救出楚相玉,殺了勝一彪。”諸葛先生緩緩道:“這麼説,‘鐵血大牢’是先經過第一牢,再至第二牢,經過第二牢,才能到第三、第四牢…”時震東道:“不錯。”諸葛先生繼續道:“那麼那位道被制的田統領呢?”時震東道:“他只是被點了‘軟’及‘啞’而已,眼睜睜的看着沈雲山殺了獄卒,救出時家兄弟,卻奈不了何。”諸葛先生道:“這麼説,時家兄弟是關在第二牢裏,由勝統領看守。”然後問道:“勝一彪平為人如何?”周冷龍接道:“這勝一彪麼,無論如何,也是頂呱呱的好漢,一雙鐵膽,幾乎是百發百中,又一身是膽,勇武非常,我很欣賞。”時震東也道:“勝一彪確是好漢,亦非常盡職,他唯一不好的是,非常魯莽,這幾人中,除田大錯與他情較好之外,其他的人,都與他相罵過,所以,不會有情,想不到他因而遭了沈雲山的毒手,唉…”諸葛先生道:“這田大錯在不在?”時震東道:“這件事既然發生了,跟每一個人都有關係,我已把他帶來了,先生要不要一見?”諸葛先生沉聲説道:“我有話要問問他。”時震東朗聲叫道:“好,傳田統領進來。”一個身形魁梧的金衣大漢,威風八面地步入大廳,先向時震東、周冷龍二人一拱手,再向諸葛先生一抱拳,諸葛先生微笑道:“果是好漢,田勇士請坐。”田大錯聲音渾厚:“謝了。”便大咧咧的在一張檀木椅上坐了下來,差些兒沒把椅子壓碎,自己也給唬了一跳。
諸葛先生仍然微笑道:“案發時,你正在二號大牢中,是吧?”田大錯朗聲道:“正是。”諸葛先生道:“可否請你把案發時的經過説一遍?”田大錯揚聲道:“好的。今清晨,我正在二號大牢中醒來,十分無聊,正練着功夫,這時那王八就跟八個王八走了進來,媽的——俺沒料到那王八是這種人,我就問他有沒有酒,他就忽然乘我不備時,出手點了我的‘軟’——”諸葛先生截道:“你説的‘那個王八’,是不是沈雲山。”田大錯越想越氣,吼道:“他不是王八是誰?他是烏龜孫子。”時震東忽然一聲斷喝:“老田,怎可對諸葛先生如此説話——”轉首對諸葛先生一揖道:“大錯本是武夫,不懂禮節,請先生及鐵兄弟恕罪則個。”諸葛先生笑道:“沒有關係,老夫倒是極為欣賞這烈漢子,説下去。”田大錯緩和了一點口氣,繼續道:“那廝點了俺‘軟’,不能動彈,俺守牢那幾個弟子走過來,沒料到那八個殘廢王八,出手狠辣,一下子便要了他們的命;那王八取了俺的鑰匙去放那對姓時的活寶,俺看不過眼,就恁自在地上破口大罵,那八個殘廢王八還想上前殺俺,那王八總算還有點人,喝住了,然後就與那姓時的兄弟闖入第三大牢,俺氣得肺都要炸了——”諸葛先生忽然道:“等等,是沈雲山喝止那些人殺你是嗎?”田大錯昂然道:“不錯。俺雖恨煞那小子,但仍記着這情分。”諸葛先生又道:“你跟沈雲山的情本來很好?”田大錯怒道:“大家同是一個牢裏幹活兒的人,本來是好好的,偏就是那王八欺負人,三個月前俺與他打了一場後,就沒招呼過。”諸葛先生道:“哦?你們打過架?”周冷龍接道:“不錯,當時沈雲山在欺凌一名獄卒,踢翻了他的飯盤子,老田與勝一彪當時都在,就要沈雲山把地上的飯下去,”沈雲山哪裏肯,就二對一打了起來,後來小柳趕來通報我,我才趕去制止他們的打鬥——”時震東瞪着周冷龍,沉聲道:“獄裏有這樣的事,你怎不告訴我?,,周冷龍“喔”了一聲,一時答不出來,諸葛先生道:“後來怎樣了?”田大錯氣忿地道:“隔了一會兒,我便見到那王八等又出來,還帶了那姓楚的傢伙,奪門而出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小柳來到,卻解了俺的道,便去三牢,俺舒動了一下身子,也趕出去了。”諸葛先生沉道:“你在道被制時有無聽到任何異聲?”田大錯頷首道:“有。裏面先有一個人跌倒,然後是小子們拔刀聲,隨即是慘叫聲,還有,最後一聲慘叫,似是老勝的聲音。”諸葛先生緊接着問:“最後一聲慘叫是什麼時候?”田大錯想了一會兒道:“記不清楚了,俺那時正在破口大罵,也聽不清楚。”諸葛先生忽然問道:“你所提的小柳,是不是以輕功稱絕的‘飛燕子’?”田大錯尚未回答,時震東即道:“不錯,正是他,這幾個人,以他最為年輕,也最得人緣,諸葛先生要不要一見?”諸葛先生撫髯道:“為了使案情清晰,是必需一見的。”柳雁平有一副年輕而捷的身段,年輕而略輕浮的臉上,充滿倔強的勇悍,他身着青衣,站在諸葛先生身前數尺之遙,諸葛先生眯着眼,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就是‘飛燕子’,呵呵呵,好,很好。”柳雁平向諸葛先生及鐵手畢恭畢敬地道:“拜見諸葛先生,鐵兄。”隨後坐了下來,時震東一頷首,周冷龍便知不應太過耗費諸葛先生的時間,當下道:“柳統領,你把大牢遇劫的事情,原本始末説一説。”柳雁平道:“是。案發時我本來在一號大牢裏,可是因肚子不舒服,走去如廁,出來時,只見七八個兄弟都被點倒了,我看看牢裏犯人沒有跑,想必是一牢三牢裏出了亂子,所以衝進去以作照應,就看見田二哥倒在地上,我解開他的道,他大吼一聲便衝出去了,我怕三牢有事,趕過去一看,看見勝大哥已倒在血泊中,我也跟着趕出去追殺敵人了;那時,我還不曉得原來下毒手的是沈三哥,而且逃掉的竟是欽犯楚相玉!”諸葛先生道:“你進入第三牢的時候,勝統領已經死了?”柳雁平沉了一陣子,道:“他倒在血泊中,一地都是血,我想他是很難活命的了。”鐵手忽然嘴道:“他是如何致死的呢?”柳雁平道:“當時我匆匆追敵,沒有細看。”周冷龍接道:“勝一彪是先被封了道,再被人一刀剁在裏的。”鐵手沉道:“看來沈雲山對勝統領真有深仇大恨,既制服了他,還要他的命才甘心。”時震東向諸葛先生道:“據説那八個由沈雲山那逆徒所帶來的人是‘天殘八廢’,那八個人,無惡不作,出手歹毒,相當難惹,何況還有‘嶺南雙惡’!實不敢相瞞,在下等來此,是懇求先生,指示一條明路。”諸葛先生俯首沉良久,終於説道:“指示則不敢當。既然是‘天殘八廢’也參與劫獄,只怕與赤練峯的那夥賊黨,不無關係。”時震東擊掌而道:“先生猜得甚是。據各路探子相報,都發現他們一行十二人,奔向西南,正是赤練峯之所在。”諸葛先生道:“那可糟了,他們護着楚相玉至赤練峯,必聯合赤練峯那羣匪黨,再去徐州、西京、揚州等地,結合這幾個地方躍躍動的土匪又謀動亂了。”時震東、周冷龍相覷一眼,心中都大為駭然;若楚相玉此次險,真的是招兵買馬,密謀動亂,那麼自己幾人,讓楚相玉獄而出的罪名,不單自己腦袋要搬家,就連一家大小也免不了罪,當下心中暗慌,時震東向諸葛先生長揖道:“請教先生,指示我們一條活路。”諸葛先生道:“你們派去的人,有沒有與他們過手?”時震東郝然道:“楚相玉等武功高強,行動又快,去追的人,不是追不上,便是分批給他們殺了個乾淨。”諸葛先生起立,銀眉深鎖,揹負雙手,來回在廳中踱步了幾回,道:“時將軍、周副將軍,現在事情急,萬一楚相玉離了滄州,與其他各州賊黨聯絡上,那麼,連二位將軍的全軍隊出動,也絕打他不下來;唯一的辦法,是在他仍在滄州,未及召集眾人之前——甚至最好他還沒有與赤練峯‘連雲寨’聯絡上之前,先捕住他,才能望平息這次大亂;你們二位,可以撥出一支你們選的軍士前往,而且事不宜遲,應立刻就去。…不過,這些畫,我己看過了,請收回。”時、週二人還待勸收,見諸葛先生神冷然,只好把話打住。
只好忙道:“謝謝先生指點。”時震東又尷尬地笑道:“先生,我和周兄弟一世都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當然也不曾怕過什麼人來,可是這楚相玉,加上‘嶺南雙惡’與‘天殘八廢’,確實不好對付,而我軍中,鋭的四位統領,已去其二,只剩下田、柳二位統領,而軍中可用之人,也不上四十個,還望先生拔刀相助。”諸葛先生嘆道:“我也想助你一臂,以捉拿這叛賊,只是,楚相玉這一逃,我趕往皇城護駕,更屬要事;萬一你們捕不着楚相玉,我已在聖上身邊,比較安全。我知道,你們抓拿楚相玉,確非易事,…鐵手,你隨二位將軍去一趟,或許有些幫助…”時震東、周冷龍二將軍開始聽得諸葛先生無法助他們追擒“絕滅王”心中不大為沮喪;但後來一聽,諸葛先生乃往皇城保護聖上,二人一想,覺得大有道理,楚相玉此番逃出,極可能會再行刺皇上,皇上的龍體,萬一有什麼差池,只怕他們二人六親九族,也不了罪,還是不如諸葛先生在皇帝身邊,自己豁了命也要去把楚相玉追回來,後來又聽説諸葛先生將遣鐵手隨自己去,這鐵手名列“武林四大名捕”武功在無情之上,掌功在追命之上,內功又在冷血之上,有他相助,如虎添翼,時震東將軍當下大喜道:“聖上面前,尚望先生代為在下等擔待,在下等誓必誅擒逃犯,不讓楚相玉稍有騷擾聖上龍安。”周冷龍亦同向鐵手拱手道:“多多有勞鐵兄了。”鐵手雖然年紀方輕,貌不奇特,但自有令人到一種謙和、開朗、從容的氣度,與他的名字,以及江湖上黑道人談虎變的名頭,大不相同,只聽他緩緩地道:“追拿兇徒,乃在下之職,怎能説有勞?”又轉向諸葛先生道:“先生放心就是,我不會讓楚相玉這惡徒得逞。”諸葛先生撫髯嘆道:“我對你很放心,不過楚相玉實在是武藝高強,足智多謀,只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你要小心行事。”鐵手對諸葛先生似甚尊敬,道:“是。”諸葛先生皺眉又道:“其實這‘絕滅王’除了心狠手辣,也是罕見的武林奇才,江湖異人,這可從他被捕入牢後,三番四次有人不顧命,意圖救他出獄可以看出…對了,此時‘北城’城主周白宇及其夫人‘仙子女俠’白欣如,以及‘南寨’老寨主伍剛中也在附近,我修書一封,急請他們來助二位將軍一臂之力,二位意下如何?”時震東、周冷龍大喜忙道:“那自是最好不過了。”原來武林中本有三大實力,那便是“風雲鏢局”、“長笑幫”及“借劍山莊”後來“長笑幫”幫主司徒永樂與“借劍山莊”莊主率眾互拼而歿。江湖上第一大局:“風雲鏢局”就成了眾目所矢,最強的力量“風雲鏢局”局主“九大關刀”龍放嘯,也是諸葛先生的好友。這“風雲鏢局”自是高手如雲,但最鼎力的,便是“武林四大世家”之助力。這“武林四大世家”是“東堡南寨西鎮北城”都是四個身懷絕技的武學宗師開宗立派的。其中“南寨”寨主伍剛中,年事已高,把“南寨”事務,多其子侄殷乘風之手,他自己卻雄心大發,一柄單劍,遨遊天下,這些子來,正與諸葛先生住處勾留;而“北城”城主,年少有為,始二十方出,與其年輕貌美的未婚“仙子女俠”白欣如,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這數間也恰好在滄州,正好趕上這一場劫殺。
因為“南寨”老寨主伍剛中、“北城”新任城主周白宇、“仙子女俠”白欣如,武功都極高,又很仰慕諸葛先生,只要諸葛先生有話下來,他們必義不容辭;時震東、周冷龍眼見來了這麼幾個武功高強的助手,心中怎不竊喜,對諸葛先生就更是了。
諸葛先生道:“既是這樣,就事不宜遲了,二位將軍應該備馬整軍,我會派人送信給伍寨主、周城主,料想他們一接到訊息後,當會趕至將軍府,鐵手,你現在可以跟時、週二位將軍去了。”時震東、周冷龍唯唯諾諾,鐵手卻道:“二位將軍先去配備人手,在下想趁這一點時候,到‘鐵血大牢’一行,再查明一下案發經過。”時震東見那青年人十分練達沉着,不像一般少年心高氣躁,正是大好幫手,喜道:“好,一切偏勞鐵兄了。”周冷龍見鐵手如此年輕,不見得有何驚人處,竟名列“武林四大名捕”之內,心下以為鐵手乃仗諸葛先生之名,而今見如此緊急關頭,還要查明案情經過,心中大不以為然,道:“反正‘嶺南雙惡’與楚相玉是逃獄了,鐵兄弟再去查查也是好的。”言下之意是説:你查不查都是一樣,於事無補。
諸葛先生是什麼人,哪裏會聽不出,於是笑道:“我這個弟子,對人對事的看法別有一套,諸位要是信得過我,我倒是十分聽取他的意見。”眾人聽諸葛先生對鐵手如此推薦,不都大為動容。
鐵手站在雲停淵峙的“鐵血大牢”之前,風雪依然下着,兩排足印,在鐵手的身後,這大牢四處,一望無盡的都是白雪,偶爾有一棵枯樹,鐵手怔怔的望着這大牢,心中觸良多。這一座大牢,他也不知來過多少次,有許多的罪犯,都是他親手押入牢中的。可是一入此門,能再出來的,已是雙鬢全白,或行將就木,甚至永不復出了;而犯罪的人往往一念之差,便永不超生,鐵手想到被擒在自己手下的武林高手,心中不暗暗嘆息。
“鐵血大牢”剛剛才發生了件大案,現在駐守的人是特別多,但獄卒們人人都認得鐵手,知道他是捕快之首,差役之王,當然不敢騷擾。鐵手走近“鐵血大牢”東看看,西看看,那幾個守在“鐵血大牢”的獄卒也覺納悶,跟着東看看,西看看,鐵手忽然向一名獄卒問道:“那天沈雲山劫走犯人時,你在不在場?老劉。”那老劉是個小差役,鐵手幾次捕得要犯後通知衙門,這個老劉去押解過幾次,當然識得鐵手厲害,不敢不答,道:“鐵大爺,您好…那天事發時,我老劉也正在這兒把守,一切都清楚得很哪。”鐵手對他一笑,道:“那你快快給我説一説。”老劉口沫橫飛,把那天如何見到沈雲山帶了八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進了牢裏,然後又帶走了“嶺南雙惡”和楚相玉,又説到柳統領的輕功何等之快,田統領追出時又何等威勢,繪影繪聲,説的十分得意:“…柳統領的武功好俊,就這樣‘颼’地一聲,便從我們耳邊飛過,再看時,哇,到了那邊去了…可是田統領更俊啦。哪哪哪,就這樣跨出了一步,便雪都碎了哩。”原來他覺得那兩位統領的武功已神乎其技了,只怕鐵手不相信,於是還比手劃腳,做了出來,又補充道:“我們那時都想,要不是田統領大概先去看老婆…才不會比柳統領慢呢。”敢情那老劉也是山東老鄉,對田大錯,顯然比柳雁平還有好。
鐵手忽然目光一振,道:“田統領先去看老婆了麼?你們怎麼知道?”心中大疑,因田大錯並未道及此點。
老劉笑道:“鐵大人有所不知啦,田統領的老婆就是我妹妹…嘻嘻…以前田統領對我倒沒有什麼的,後來我妹妹到這裏來做獄務之後,他看上啦,還説要娶我妹妹,雖然説娶,娶了兩年還沒娶過來,不過他對我這個大舅子,倒是着實不同了…”説着甚是得意,鐵手看在眼裏,明白是田大錯常給他好處,這時,只聽老劉大叫道:“妹子,妹子,你快過來,見過鐵大人。”只見牢裏一個捧着飯桶木勺的婦人走了過來,鐵手一看,不覺啞然失笑。開始他不免狐疑:這田統領的“老婆”是不是在內應合的人,以阻了田大錯追敵,而今得知這婦人是老劉的妹妹,而且皮膚糙,嗓門又大,一雙眼睛居然還蠻有風情的,只怕田大錯喜歡的就只是這點,不過眼睛足有銅鈴般大,得像水桶,絕不是個會家子,連機也談不上。這婦人走了過來,張着嗓子道:“鐵大人您早,哎呀,不得了啦,昨天那逃出去的幾個人,害得大錯又要跟將軍打仗去啦!”這婦人居然叫田大錯叫得十分親暱,鐵手不覺好笑。忽然想起一事,向老劉問道:“你説你聽到統領的一聲慘叫後,沈統領就緊接着帶逃犯出來了?”老劉道:“是啊。”鐵手道:“時間先後你會不會記錯?你再想一下。”老劉想了一想道:“沒有記錯呀!你可以問問他們。”旁邊的幾個獄卒都説是,老劉唉聲嘆道:“其實沈統領與勝統領的情還算蠻不錯的,勝統領脾氣大些,打打鬧鬧在所難免,以前勝統領也不是跟柳統領打得死去活來嗎?沈統領也跟田統領打過,從牢裏一直打到這兒的雪地上,但都在要緊的關頭收了手,怎會像這次…沈統領也做得太絕了。”鐵手“哦”了一聲,道:“他們常常打鬥麼?”老劉嘆道:“這幾位統領,脾氣都不太好,有時我們也捱了一拳頭,躺了一頭半個月,多半都是勝統領打的,現在總算…”他本來想説“現在總算勝統領死了”但是一想便知不該説,鐵手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可是跟老劉這番談話,他心中有了幾個疑團,一時解不開,總覺得田大錯和柳雁平,都有些話不盡不實,當下也不再説什麼,要老劉打開了“鐵血大牢”他逕自踱進去細加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