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她是明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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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明持王的女兒。”犽答道。

“既是如此，那也不用問生死簿了，本官知其去向。”金羅閻王肥大的手掌一拍，將生死簿闔上，進袖口裏。

“真的？”犽大喜“快帶我去找她！”

“等等，金羅胖子。”九千院卻面不祥“冥府比人間和妖界加起來都大，你不用生死簿便知道望雲氏的魂魄所在，莫非…”

“正是，那望雲氏的魂魄此刻應在修羅地獄，受亙古剮身之刑。”金羅閻王晃了晃圓滾滾的身子，像是在點頭。

“修羅地獄是什麼地方？”犽聽得又驚又怒“我娘為什麼要在那裏受什麼剮身之刑？”一時之間，渾身神氣迸發，發尖倒豎。

“喂喂！小兄弟，你小心點，要是不小心傷到哪個無辜幽魂，你娘會吃上更重的刑罰。”金羅閻王忙道。犽不敢妄信，先望了九千院一眼，見到九千院點頭，這才悻悻然地收起神氣。

“帶我去看我娘！”犽喊道。

“是是是…他的，每次睡醒都沒好事…”金羅閻王嘴裏嘀咕，右腳在地上一踩，踩出一條几乎是朝着地底筆直削落的陡峭階梯。

“這條路直通修羅地獄，煩請兩位大人跟着小人來吧。”金羅閻王沒好氣地道。

“犽，你跟着金羅胖子下去吧，本宮還有要事。”九千院卻道。犽正動身，聽到九千院這樣説，不出困惑的神情。

“你忘了本宮和你一樣，也是下來找人的嗎？”九千院笑道:“別看金羅胖子那副模樣，他好歹也當了幾萬年的閻王，不會做出有損神格的事，你若有什麼不懂，儘管問他便是。”金羅閻王一聽，哼了兩聲。犽點點頭，跟在金羅閻王身後，急着想要衝下階梯。

“對了，犽，待會你不論見到什麼，”九千院忽然又補了一句“千萬別想以力變之，地獄和冥府不同，其中的一切均是順應天律，自然而成，就算是閻王也無從手。”犽聽了雖一知半解，仍用力點了點頭。犽跟着金羅閻王走下階梯，身後土石湧出，轉眼將兩人的身影埋入地中。九千院默默地望着冥府空蕩蕩的景，在鬼苔的幽藍光魅下，這偌大地更顯得虛幻無比。

仔細想想，把天上妖星召入凡間，可是一等一的逆天大罪，相關人等死後，魂魄確實該下地獄受萬世苦刑，這倒是本宮疏忽了，只希望犽那小子待會看到他母親受苦的模樣，可別失了理智才好…“呼…”九千院了一口煙，半晌後，一縷青雲從她妖豔的朱裏飛逸而出。九千院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情。

“喪瘟屍屠鼠…本宮今非跟你算算這千年舊帳才行！”九千院咬牙道。嘯然一聲，鬼苔失，眾魂掩面沉於地中，一輪璀璨的金光將冥府照耀得有如旭初昇，只見一頭身長近百丈的金妖狐懸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條尾巴，在蒼茫大地上電閃奔過。

跟着金羅閻王走出陡階，犽到面而來的一陣挾火烈風，好像跳進了一座大火爐裏一樣。烈風中傳來陣陣雷鳴般的重息，聽起來像是馬嘶，又像是牛啼。

衝犽定睛一看，只見自己身處在一處寬大地之中，地面上處處是裝滿鮮紅熔岩的火湖，着上身的紅鬼、藍鬼扛着刀叉刑具，在蛛絲般細小的小徑上來回奔走。

再往遠處看去，犽赫然發現在地的邊緣有八隻巨大無匹、好似山巔一樣的牛頭馬面，用龐然身軀頂着上頭那塊黑石圓頂，少説也有百來丈細的頸子上爬滿了巨木般的青筋，烈風中那嘶啞的息正是它們發出的。

“這就是修羅地獄？”犽不問道。

“正是，你孃親就在這兒受剮身之刑，隨本王來。”九千院一不在身旁，金羅閻王馬上目中無人起來，只見他昂首闊步，肚子得老高，順手把擋路的紅鬼推下火湖，踏上單薄的火湖小徑，那模樣就像顆在細軌上滾動的鋼珠，也沒見他腳步有什麼大動，卻毫無聲響地越行越前。

後頭的犽半飛半縱，好一會才趕上。一路無語，金羅閻王最後停在一座已經熄了的火湖上，半冷的熔岩不再動，像抹黑的軟膏一樣平鋪開來，但依舊奇燙無比。

這黑的火泥上矗立着一木樁，上頭綁着一名女子，女子的白麻衣被拉至際，她雙手被釘在木樁頂上，雙腳被進黑泥裏受火烙烤，腳踝以下盡皆焦黑如炭。

兩名紅鬼踩着鐵高蹺，圍着白衣女子，手中持着短刀，刀刃彎曲有如羹匙，竟在女子的腹上一匙匙地挖着她的。每挖一塊，女子便發出一陣哀號，她的腹上滿是鮮血，腸子都滾了出來，但身上的麻衣竟依舊保持潔白。

聽見那女子叫聲，犽一眼都不用看，便知那女子正是自己親生母親，望雲氏。狂怒之下，犽把九千院的叮嚀盡拋諸腦後，身影化成一道白光，轉眼閃到女子身邊。

“你…”紅鬼獄卒只來得及講一個字，兩人便被犽一掌打成了灰燼。

“娘！”犽難掩悲痛，腳踩飄升熱氣，兩眼望着母親千瘡百孔的腹部“孩兒來救您了！”

“你…你是犽？”望雲一頭長髮盡皆焦黑，與頭皮黏在一塊，額上的汗都帶着血，她面驚訝，蒼白的嘴角動了動，道:“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娘，別擔心，我馬上救你離開這鬼地方！”犽悍然道，運起渾身神氣，雪白髮絲在身後奔如風，一掌拍向望雲足下的木樁。只聽見一聲轟然巨響，湖裏的黑泥被犽拍飛了一半以上“啪啦啪啦”地墜到其他火湖裏頭。然而，那看起來極為普通的木樁卻紋風不動，而且黑泥都已飛散大半，木樁卻依舊深不見底，犽又驚又怒，立刻再拍出第二掌。

“犽…快、快住手…”如此拍了三下，望雲氏終於忍耐不住，用顫抖的虛弱嗓音哀聲嘆道。

“娘，您再等一下，我馬…”犽抬起頭來，但話説到一半，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動彈不得。

只見一手臂細的三角鋼錐從望雲氏的口裏刺了出來，把她的心臟活生生地從肋骨下方鈎出，傷口裏鮮血泉湧而出，心臟上頭的血管還脈動不已。

“娘…娘…”犽驚恐地用手捧住母親的心臟，只到那拳頭大的塊“撲通、撲通”地跳着。

“犽…娘已經沒救了…你別管我…”望雲氏身受常人無法想像的重傷，卻仍能開口説話。

“娘，你別多説，孩兒馬上將您救…”犽嘴裏雖如此説，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兄弟，你還不明白？”岸上的金羅閻王旁觀半天，終於開口“天地之間，沒人救得了你娘啦。”犽一聽，不然大怒，轉頭便縱身而去，賞那胖子一拳，但又不敢擅離母親身邊。

“小兄弟，你別生氣，先聽本王一言。”金羅閻王不慌不忙，朗聲道:“宇宙之大，萬物之繁，之所以能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均是因為冥冥之中，萬世萬物都循天律而動，若有人斗膽倒行逆施，違背天律，死後便會被送至這地獄之中。”

“我不想聽你的鬼話，快把我娘放了！”犽怒道。

“本王放不了你娘，小兄弟，因為把你娘綁在那的不是本王啊！”金羅閻王回答。

“不是你還有誰！”犽怒極，頭髮裏都奔出電絲。

“是天啊，你娘會在那受剮身之刑，乃是天意，天意是不可違抗的。”金羅閻王拍了拍肚子，道:“蓋凡天上星宿，既已飛昇天外，萬不可再返凡間，否則必釀大禍。

招引妖星下凡，乃是違反天律之重罪，你娘雖身屬惡孽一黨，但非首謀，如此處置已算是老天開恩啦。你看看其他人，像明持王和天滿，現在是什麼慘…”犽再也忍耐不住，一個飛身，右腳如電，把金羅閻王像顆足球一樣踢進火湖裏。

修羅地獄頂上五十里，以元神化形的金身妖狐終於停下了風馳電掣的腳步，身後九千九百九十九條尾巴彷彿各具生命，像一道道皮波在空中搖曳。

妖狐銀的大眼瞪着身前不遠處一座憑空突起的圓矮丘，冥府荒瀚的大地上，只有這座矮丘上一點鬼苔都沒有。四周的幽魂懾於妖狐驚人的魔力，早就嚇得煙飛雲散，空蕩蕩的幽藍大地連絲風聲都沒有，更顯得虛幻鬼魅。

“你躲在這兒嗎，吃死人的耗子？”金狐口吻不動，心音在冰冽的寒風中響亮迴盪。圓矮丘下，死寂無聲。

“還不快給本宮出來！”金狐昂首怒吼，身後近萬條尾巴有的噴火、有的閃電、有的颳起烈風、有的招降冰雹、有的出利刃長劍、有的彈出無數箭雨，其攻勢成千上萬，竟沒有重複的。

在金狐猛烈的攻擊下，一團鮮紅火雲憑空拔起，接着天地搖撼，熾風呼嚎，石礫沙塵鋪天蓋地，矮圓丘竟在一瞬間蒸發無蹤。

金狐大尾一掃，將焰風、碎石等物一概吹得不見蹤影，只見原來矮圓丘所在之處，現在已成了凹陷的窪，一頭渾身生着黝黑鐵的耗子，嘴尖尾，大約有兩頭牛那麼大，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窪下頭。

和金狐近百丈的龐然身軀相較，黑鐵耗子的體積還不夠它的前足腳掌大，身子亦是骨瘦如柴，早已是皮包骨一具，顯然許久未進食。

“哼…”金狐見狀，冷笑道:“原來你不是不回答，而是沒法回答了。”鐵黑鼠抬起那顆又小又尖的腦袋，鮮紅的眼珠子上生着瘟癬，嘴略微一張，便有一股鐵鏽的毒氣散出。

“真…月…映…華…”命在旦夕的萬年老妖，喪瘟屍屠鼠開口道，但嗓音細微，幾不可聞“花了你一千年…才找到這裏…尾玄國女王…看起來也沒多聰明…”面對有如正午酷的金狐，屍屠鼠就像是隻墜落路旁，即將渴死的烏鴉，只要烈多照幾分，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但它語氣中卻全無懼怕之意。

“哼，隨便你説吧，本宮的尾巴呢？”金狐厲聲問道，光這麼一句，就把黑鐵老鼠的肚皮給刺穿了好幾個，散發惡臭的污血緩緩淌出，在窪底下化成一片毒沼。

“哈哈哈！”金狐見狀，不大笑起來，使得屍屠鼠身上的傷勢更劇，好像正有無數透明刀刃朝它身上落下。

“你這笨蛋，明明以死屍為食，卻躲到這隻有幽鬼，沒有屍首的冥府，活活捱餓近千年之久，真是好笑！”金狐昂首道:“看看你那模樣，連抵禦本宮話語的力氣都不剩了！”

“哼哼…呼呼…”渾身淌着污血，看起來就像是一團破布的屍屠鼠冷笑起來“只要…能讓你嚐到…老身這輩子所受苦痛的…哪怕千分之一也好…挨點餓算什麼…”言語之中，全無畏懼或悔恨之意。

金狐一聽，背脊上宛如黃金絲而成的鬃盡皆倒豎，顯然怒不可遏。數條尾巴順應金狐心意，甩動起來，無形劍氣嗡的一聲將屍屠鼠攔切成兩半。

屍屠鼠痛得用嘴咬地，下半身牽腸拖，糜爛模糊地滾出窪之外，鮮血在地上形成點點毒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