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須知尹劍平乃絕頂聰明,具有大智之人,況乎眼前大仇未雪,自己身負重任.血海深仇,斷斷使得他不可以絲毫掉以輕心,尤其對方甘十九妹,女中翹楚,心思之細微鋭,有如銀碗盛雪,不容絲毫混淆。尹劍平既有忍辱負重之心,更不可現出一些異態。第一步,必須先要消除了對方所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陰影疑慮,才是正理。
想到這裏,他登時心有所警,只是表面卻並不形之於,當下微一欠身,笑笑道:“姑娘仙子之尊,移玉下處,足使蓬蓽生輝,在下何幸如之!”甘十九妹角輕輕拉動了一下,現出左腮上淺淺一圈梨渦道:“你實在太客氣了,難道我以家門致命毒掌傷了你,使你險喪些命,你不恨我?”尹劍平一笑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即為姑娘所傷,亦在情理之中,況乎姑娘夜來探看,足見心存慈善,在下苟得不死,已屬萬幸,豈能為此見恨,姑娘言重了!”甘十九妹蛾眉輕輕一蹙,神秘地笑了一下,深湛的眼神在對方身上轉着:“但願你説的是真心話就好。尹先生,你可願聽一聽我對你初次見面的印象嗎?”尹劍平抱拳道:“願聆高見!”甘十九妹點了一下頭,緩緩地道:“俗語説‘讀書不成而學劍’,尹先生你顯然是一個例外,難得文通武就,確是一個罕見的全才。關於這一點,我實在心存好奇,很想知道一下你是怎麼文武兼修的?可以告訴我嗎?”尹劍平正襟危坐道:“姑娘太客氣了,其實姑娘高估了在下,姑娘説的不錯,有關‘讀書不成而學劍’這句話,其實引用在在下身上,實在是至為恰當不過。”
“噢——”甘十九妹費解地道:“尹先生可以説得更清楚一點嗎?”尹劍平點頭道:“姑娘有興一聞,在下倒也不無告人之私。”説時他起立上前,自暖壺裏斟上一杯温茶,雙手奉上,甘十九妹伸手接過,輕輕説一句:“謝謝!”尹劍平了一下手,藉着回身之便,緊緊壓制了一下動的情緒。眼前尤其是要緊時刻,面對着這個晶瑩透剔的“女魔頭”不得不特別仔細小心,片言之失,即有暴身分之可疑!不止是暴身分而已,從而所引起的一切後果,簡直是前功盡棄不堪設想的糟!
尹劍平再回身落座之時,已換了從容鎮定神態。這一份內勵自制之功,顯然大非常人之所能及,話雖如此,仍難免真情暴,只是那種既往的悽慘,僅僅只能加深人的互諒與溝通!
甘十九妹靜默地顯示着她的關懷。那雙深邃的翦水瞳子,多少已為對方不平凡的氣質所染了。其實在她來此之先,就己顯示了她人善良的一面,多少已有些自我欺騙的潛在意思在作祟!
對於自己所喜愛的人事,智慧常常是昏庸的。饒是如此,甘十九妹仍然保持着她的尖鋭觸角,只是對於眼前這個她看上來印象不惡的青年,是否能如同她以往的那麼明智,可就大有疑問了。因是,在她盈盈秋波再次注視對方時,所表示的那種神態,己顯示了她的迫切探知和寄以信任。
尹劍平呷了一口杯子裏的冷茶,思忖着當講的話,發覺到對方的目神,不心情頓時大為紊亂!
“姑娘!”他幾乎為之失神地放下了杯子:“我出身為武林世家的六合門,先父名諱是尹…”陡然一驚,他停住了話鋒,暗忖道:我怎麼實話實説了?心緒電轉,不如此不足以信人!於是,他才又接下去:“先父尹雁翎,也就是第七代的掌門人。”甘十九妹緩緩點了一下頭:“我聽説過,可是當年人稱‘黃葉劍客’的那位老前輩?”尹劍平怦然一驚,十分奇怪地道:“姑娘竟然知道?”甘十九妹微微一笑:“武林中很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信不信由你,如果我這一方面的知識可信的話,那麼我更知道令尊的文學造詣,當今武林實無人能出其右,比起他老人家的家學武術,似有過之而無不及呢!可是?”尹劍平喟然道:“姑娘説的甚是。”
“唉!”甘十九妹輕輕一嘆道:“尹先生…既然令尊就是這位老前輩,那我幾乎已可認定你的悲慘身世了!”尹劍平苦笑了一下,心中雖是悲痛,卻保持着一份應有的矜持與警覺!
“尹老先生據聞中年不幸喪生。”甘十九妹眼睛裏充滿着一番同情:“那時候你,豈非還是很小的年歲吧!”
“在下那時年屆十二,倒也很懂事了。”甘十九妹道:“十二歲的一個孩子,又能懂些什麼呢?”尹劍平喃喃道:“在下幼曾得父親授了一些六合門的武學內功。”
“是六合門的‘洗髓’之功嗎?”尹劍平一驚之下,幾乎欽佩地點頭道:“正是。”甘十九妹微笑道:“這門功夫,到如今只怕已是武林中的絕學了哩!”
“不錯!”尹劍平輕嘆一聲道:“但是先父卻私藏了‘洗髓’一功中的‘至’、‘克’二篇,是以這多年來在下只得健身明智之術,卻不能深入內家武術之堂奧!”甘十九妹微微搖頭,惋惜地輕嘆道:“實在太可惜了,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他連自己的親生兒於也藏私嗎?”
“姑娘説對了!”尹劍平道:“他老人家正是藏私!”
“這為什麼呢?”
“因為…這是先父的苦心!”甘十九妹輕輕一嘆道:“好一個明智的先人。”尹劍平警覺地道:“姑娘明白了?”
“我明白了!”甘十九妹微微頷首道:“俗語説得好,‘瓦罐不離井口破’,習武的人,遲早難免拳腳刀劍下喪生,尤其是世襲的武林世家名門,更不例外,令尊必然悉於此,所以只授你以健身之術,而竟揚棄你們世代獨門絕學而不授,是不是這個意思?”尹劍平點點頭道:“姑娘秀外慧中,‘聞絃歌而知雅意’,先父就是這個意思。”甘十九妹點頭道:“令尊的確是位悉於先,有先見之明的長者,可敬可佩!”搖搖頭,她卻又輕嘆一聲,接着説道:“可惜,”眼睛一瞟,注向尹劍平又道:“只是,你卻違背了他老人家意思,這又是為了什麼?”尹劍平苦笑道:“這話説來就長了!”甘十九妹微微一笑:“夜闌人靜,正是談話的好時候,如果你不嫌煩,我倒很樂意聆聽下去。”她美麗的臉上,帶着一抹輕輕的微笑,一掃對手過招時的那種冰寒凌厲,給人以無比和諧、親切之。一剎間,尹劍平倒像是置身子風沐體之中。面對的這個女人,不再是殺名震寰字的一個女魔頭,而是一個善體人意,足以使人滌憂腸、訴衷曲的紅顏知己了!
至此,往事雲湧,一股腦地岔集在他腦海裏。人畢竟是脆弱的,尤其是當被擊中情最虛弱的一面時,即會情不由己的有所發!尹劍平苦笑了一下,緬懷着以往那些幾乎已經是褪了的記憶,喃喃地道:“我父親確實對於武林生涯,心生厭倦,是以在我稚齡,方自啓蒙之始,他即苦心孤詣的想把我造就成一個讀書人…定下了嚴格的功課,每按時課授,不能稍有馬虎!”甘十九妹聚會神地凝聽。
尹劍平這一剎,似乎忽略了彼此的立場,不像面對着敵人,卻像是在向一個知心的朋友有所傾訴了。
“一直到我十歲那年…”他緩緩地接下去道:“小小的腦子裏已裝滿了各類經史子集。先父意猶未足,乃將我薦入鄰村一個儒者東方先生家中深造。那東方先生卻是一個博學高才之士,對我亦甚喜愛,蒙他見愛也徵得先父同意之後,乃將我收為螟嶺義子,開始授我進一步而具有理論創作的學問。一切事情的顯現似乎都已經説明了,我未來的發展必然是求學人仕之途,哪裏知先父一死,以及緊接着的家庭變故,粉碎了我讀書人仕的美夢!原來先父以及全家人俱都為人所陷害,因此喪生。”
“啊,”甘十九妹突然一驚道:“有這種事?可是我所知道的,好像令尊以及家人,乃是死於一場瘟疫…”尹劍平點一點頭,道:“不止是姑娘如此認為,在當時來説,幾乎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甘十九妹蛾眉輕顰道:“據我所知,當時死於這場瘟疫的,好像不止於尊府一家而已。”尹劍平一驚,道:“姑娘何以會對這件事,知道得如此清楚?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當然知道!”甘十九妹緩緩地道:“這件事在當時來説,乃是一件大事,對於武林中歷年所發生過的任何大事,我師門都有詳盡的記載,而且被列為必修的重要課程之一,也許是基於對於一位亦儒亦俠的長者的有所偏愛,所以這一件事我也就記得格外清楚,在你來説,雖然已是事隔多年,而我留意記讀這件史實之時,卻不過是近一二年之事,是以我可能更比你記得還清楚呢!”尹劍平呆了一下,喃喃他説道:“原來如此。”忽然他臉上出現了一副渴望道:“有關先父母以及我家人當時死亡的情形,姑娘師門又是如何記載?”甘十九妹微笑道:“這件事有關師門隱秘,卻不能隨便對外人説呢。”不過她遂即又改口説道:“不過,你既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情形似乎略有不同,我或許可以私下向你透一二,你想知道些什麼呢?”尹劍平抱拳一拱,道:“這樣已使我不盡,在下想知道的乃是當時詳細死難的確實人數。”甘十九妹略一思忖道:“讓我想想看,嗯,大概是七十二人吧!”尹劍平道:“七十…二人?原來竟有這麼多人?”他抬起頭,用着一雙頗為神秘的眸子打量向甘十九妹:“姑娘所閲及的那份記載之中,可曾提到過當時罹難者的確切姓氏?”
“有的!”甘十九妹道:“好像只是尹、張、陶、劉四户人家。”尹劍平冷冷一笑道:“不錯,可是姑娘可知道當時那個村子共有幾户人家?”甘十九妹搖一搖頭,説:“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共有一百二十七户人家!”尹劍平道:“姑娘請想,既然是發生瘟疫,何以在一百二十七户人家之中,僅僅只有尹、陶、劉、張四户為瘟疫波及,其他的卻安然無恙?這豈非有些不合乎情理嗎?”甘十九妹搖搖頭道:“事情不能像你這般地去判定,如果事實確是這樣,必然就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唉!”尹劍平臉上現出了一種痛苦:“但願姑娘所説的乃是實在情形就好了,因為這件事多年以來,是那麼深深地困繞着我…直到如今我還是想不通這個謎結…”甘十九妹的臉上現出了一片同情,輕輕一嘆,緩緩道:“我很瞭解你心靈上所遭受的這種‘莫須有’的壓力,以你的智慧,你一定能夠悉這個隱藏的謎結,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是誰啓示你這個疑竇的?東方先生?”尹劍平點點頭:“不錯,不過,這已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他接着説道:“東方先生在我家門猝生大變三之夜,即攜我與家人,一共七人,連夜搭船離開了那個村子,在當時,他對家人説是惟恐‘瘟疫’的蔓延,而事實上,卻不是的…”
“事實又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逃命!”尹劍平道:“不是逃瘟疫,而是逃避製造瘟疫的那個人。”
“製造瘟疫的…人?”尹劍平點頭道:“東方先生事後是這麼告訴我的…”甘十九妹睜大了眸子,現出十分好奇的神!
尹劍平道:“東方先生攜我離開,遠避了三百里,在一處荒僻之處定下居處。從那一天開始,他老人家竟然不再傳授我學問,一反常態地居然傳授起我武功了。”甘十九妹點點頭,似乎認為這項發展,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尹劍平道:“原來我這位義父,以大儒自居,事實上卻也同先父一樣,是一個於上乘武術的奇人。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他老人家居然還是與先父同門師兄,武功之高,更在先父之上!”甘十九妹神微微一變,對於這一個突然的發展,她竟是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