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彈弦寫恨意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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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一輝、彼得和尚、顏政與十九四人背靠着背,分別盯着一個方向。霧靄之中的人影走到距離他們數十步的距離,不再靠近。
對方也是四個人,至少只看到四個人。
“你們家秦宜剛把羅中夏走,這邊就來了四個不速之客,這真是巧合,好你一個不是壞人!”十九警惕地觀望四周,空嘲諷了顏政一句。
顏政對美女的嘲諷向來不以為忤,只是咧嘴笑了笑:“把這四個傢伙都幹掉,不就能問清楚了嘛。”
“你説得輕巧!”
“安心吧,算命的説我有不敗的命格。”顏政説着絲毫不鼓舞人心的口頭禪,讓自己的十個指頭都泛起紅光。
話是如此,但局勢卻不那麼樂觀。他們四人之中只有兩枝筆靈,而且其中一枝還不是戰鬥型的。敵人虛實未知,能力也不清楚,這種無準備無把握的戰鬥,讓向來先謀而後定的諸葛一輝心裏實在沒底。
他轉頭去看彼得和尚,卻發現這位僧人一改淡定表情,眉頭緊皺,鏡片後的眼神十分古怪,似乎霧裏有什麼觸動了他的東西。
“難道説連他都沒了信心?”諸葛一輝在心中哀嘆,腦子裏開始飛速運轉,苦苦思索如何最大化利用十九和顏政的筆靈,破解眼前的困局。他一條條策略想過來,不知為何,最後的結論總會歸結到自己沒有筆靈在身。
“倘若老李也授予我一管筆靈,今必不至如此。”這種念頭平裏諸葛一輝也偶爾想過,但多是一閃而過。而今它揮之不去,愈發強烈,竟是越想越糾結。從理上説,諸葛一輝明白現在退敵事大,不是深思此事的時候,可這便如強迫症一般,始終橫亙於心頭,壓制着其他情緒,使人憋悶不已,幾乎艱於呼。
其實不獨是他,十九此時也被這莫名飄來的情緒所困擾。她內心本來就極為,對房斌之死耿耿於懷。這時不知為何,房斌的身影縈繞她心頭,不離不散,不斷在她耳邊呢喃:“若是你早早發現歐子龍的陰謀,我便不會被殺。”十九拼命甩了甩頭,想擺這種心理偏執,卻反而讓自責的心情更為鮮明,佔據了她全部意識。
饒是顏政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此時居然也面不豫之。
“至今還沒跟女律師上過牀,真是人生一大遺憾。”這是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個小小的猥瑣遺憾,其實只是反映了他對法律工作者的好奇。可是今天這想法竟突破了潛意識的藩籬,躍然腦海之中,成了按捺不住的一種狂野慾念。
“莫非這就是敵人的能力?”諸葛一輝在痛苦的間隙勉強擠出一絲理作思考“看來是可以控制對手情緒的筆靈,我們沒有心理準備,彼得是修禪的,應該還好吧…”他轉頭去看,卻看到彼得和尚的面容扭曲,更甚他們三人,平常那種和藹淡定的招牌微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混雜了憤怒與驚愕、痛苦與欣的複雜神情,金絲眼鏡後的雙目噴出不動明王式的怒氣,直勾勾地盯着霧中的某一處。
“看來這回是完蛋了…”諸葛一輝頹然心想。
就在這時,遠處霧中突然飛來一枝飛筆,筆端鋒鋭,直取諸葛一輝的面門。十九與顏政都有些神情恍惚,對此本來不及反應。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彼得和尚猛然抬頭,伸手把那飛筆牢牢接在手裏,目異光,開口做獅子吼:“醒來!”這一聲吼震懾全場,連四下濃霧都為之一顫。諸葛一輝、十九與顏政被這一聲獅子吼貫音入腦,偏執與糾結被一蕩而空,不餘一片,三人紛紛警醒過來。顏政晃晃腦袋,心有餘悸地説:“哥們兒,要不是你,兄弟我今天就待在女律師手裏了。”彼得和尚卻沒有答話,他緩緩跌坐在原地,目光一瞬不離霧中。這時霧中嗖嗖嗖又是數枝飛筆來,彼得和尚平只守不攻,今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侵略,他雙手合十,又是一聲大吼:“柳苑苑,你在哪裏!?”那三枝飛筆被這一吼震得東倒西歪,失了準頭。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彼得和尚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那柳苑苑,又究竟是誰?
霧中仍舊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答。彼得和尚口中不斷誦經,表情卻愈加痛苦,光滑的額頭漸漸滲出汗水。
諸葛一輝道:“那個會控制情緒的筆冢吏,一定在向彼得大師施壓。”十九急道:“那我們趕快去幫他。”諸葛一輝搖搖頭:“情緒這種東西太過妙,此時彼得大師正在全心抵禦,我們擅自亂入,只會害了他。”顏政看了一眼彼得,道:“對手莫非用的是鬼筆?我記得李賀鬼筆就可以催化對方情緒瑕疵,可不對啊…鬼筆現在應該是在那銀行女職員身上…”諸葛一輝道:“鬼筆是靠筆冢吏的動作引導,而眼前這枝卻是讓對手強迫症似地陷入偏執,一外一內,不盡相同。”
“你們還有心情説這些!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十九見彼得和尚有些支撐不住,心中大急。
諸葛一輝還未答話,霧中乍然響起一陣低沉的嗡嗡聲,竟有幾十管須鋭如刀的飛筆從不同角度破空而入。彼得和尚眼神一抬,嘩啦一聲扯碎脖子上的黃木佛珠,木珠立時四散而飛,飄在空中滴溜溜地飛速轉動,彼此之間連接成一道泛着淡淡黃光的屏護罩。這招是他嘔心瀝血所創,當與擁有凌雲筆的歐子龍正面相抗,也絲毫不落下風。
那幾十把飛筆砸在木珠護罩上,砰砰作響,紛紛墜在地上。諸葛一輝暗暗佩服,他單憑身就修煉到這地步,不愧是百年不遇的筆通之才。
十九對這種只守不攻的打法早不耐煩。她按捺不住怒氣,中一振,喚醒如椽筆來,隨即出間佩刀,風一晃,丈二尺長。她把佩刀朝外一丟,在如椽筆的作用下,那佩刀陡然伸長,盤旋着朝霧裏飛去。
十九的思路很簡單,既然敵人隱藏在霧中,那麼便用這加長了的佩刀大面積橫掃過去,任你藏得再隱蔽,也要被刀鋒波及。這一招的效果立竿見影,刀鋒所及,濃霧中的人影立刻變得散亂,頗有些慌亂。佩刀盤旋一圈轉回來,十九看到刀刃上掛着幾縷布條,想來是有所斬獲。
她一擊得手,神大振,長刀又旋了出去。如椽筆變巨過的長刀本就凌厲無匹,再加上十九的子就很火爆,縱然斬不開濃霧,所挾風勢也足以吹開一條霧中空隙。倘若這種攻勢可以持續下去,不出幾分鐘,他們方圓十五米內都會被斬掃一遍。
可就在十九躊躇滿志之時,那種強烈的偏執突然又襲上心頭,整個人情緒登時低落下來。筆隨心意,主人心情有變,如椽筆與那飛出去的長刀也隨之一頓。顏政見勢不妙,右手猛然拍了十九肩膀一記,這才勉強讓她恢復過來。只可惜情緒虛無飄渺,不比體是實在的存在,即便是畫眉筆讓時間倒轉,對情緒的影響也非常有限。
顏政心想這麼着下去也他媽不是個事兒,敵人藏在濃霧裏看不到,那麼我藏到濃霧裏敵人一樣看不到。他一腳邁出彼得和尚的護罩範圍,微躬着,試圖潛入霧裏,靠拳腳功夫去對付敵人。不料他剛出去三步,不知從哪個角度飛來一管飛筆,噗嗤一聲刺入他小腹。
顏政大怒,想要跳起來,又是數枝飛筆刺來,分別取向他雙目與心臟。十九在心情遲滯之下,奮力揮起一刀,把它們斬落,諸葛一輝衝過去死活把顏政拽了回來。顏政不得已,只好又用了一次畫眉筆為自己療傷。
諸葛一輝看出來了,敵人的策略非常明確,就是完全隱藏在霧中,靠筆靈的能力壓制他們的情緒,然後靠飛筆遠距離攻擊,不給他們短兵相接的機會。可是這個策略有一個大漏,假如羅中夏在的話,那麼十九的如椽配合青蓮呼出強風來,便能輕易吹散濃霧,戰略便立告崩潰。
唯一的可能,就是敵人事先隔離了羅中夏,才會放心地用出這一招。想到這裏,諸葛一輝不看了一眼顏政,他信誓旦旦説不是壞人的秦宜,怕是嫌疑最大的一個。
此時霧中的飛筆已經恢復了攻勢,漫如蝗蟲過境,遮天蔽,源源不斷地襲來。虧得彼得和尚是守禦的行家,撐起護罩毫不含糊,把那些飛筆全數擋在外面。
説來也怪,同樣是被偏執情緒壓制,十九他們幾乎失去了戰鬥力,而彼得和尚卻絲毫沒受影響,反而越戰越勇,木珠護罩在他維持之下光芒愈盛,牢不可摧。
“太盛了,太盛了,有些不對頭…”諸葛一輝望着眼前光芒四的護罩,喃喃自語。盈滿則溢,亢龍有悔,眼前這護罩有些不同尋常的強盛,總令人覺得有些不安。他轉過頭去觀察護罩的核心——彼得和尚,發現彼得和尚的表情比剛才還要扭曲,面部肌不時會搐幾下,那筆靈對他施加的壓力着實不小。只是他非但沒有頹萎,反而憑着一口氣,把滿腔憋悶的偏執情緒轉化成了神動力,強化護罩。
然而令諸葛一輝生疑的是,偏執情緒指向極強,一種情緒只能作用到一件事上。彼得和尚竟能運用這情緒反制筆靈,説明他所執著之事,與那筆靈定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然而這樣太過嘔心瀝血,怕是不能長久…
他正想着,霧中忽然傳來一陣細切的啜泣聲,隨即飛筆頓消,一個女子的身影款款從霧中凸顯出來。這女子大約三十,平眼細眉,同樣也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充滿知的端莊。她走到護罩附近,身旁懸浮着一管筆靈。那筆靈短小灰白,筆頭傾頹如蓬,只在筆須末端有一抹鮮紅顏,望之如血。
彼得和尚雙目微闔,聲音沙啞不堪:“苑苑,真的是你嗎?”
“若非你那一聲佛門獅子吼,我還不知竟會是你。”那被稱為苑苑的女子微微一笑,臉部線條隨着她的笑容,也變得柔和了些。
“我也估不到,來的居然是你。”彼得和尚道。
“世事難料啊…情東,哦,不,現在應該叫你彼得大師才對。”苑苑説罷,驅使着身旁那管筆靈,輕輕點了一下木珠護罩。那筆靈的紅頭一接觸到護罩的淡黃光層,整個護罩立刻發出清脆的爆響,木珠紛紛碎成粉末。
“想不到,你對我的偏執,竟深到了這等地步啊!”苑苑望着漫天灑落下來的木屑,語氣説不上是慨還是嘲諷。
“阿彌陀佛…”彼得和尚苦笑一聲,再也無法維持,哇地噴出一條血箭,整個人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