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描花紙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有一疊紙，發黃的紙，我給它安了一個名字，叫做描花紙。

小時候，常常被父親強迫了坐在小板凳上看書，我就一頁一頁的翻，淨撿那些字少畫多的看，非常輕鬆。

那時候的我，據父親形容，很文靜很乖巧，整天悶聲不響，當別的小孩在屋外瘋打嘻鬧時，只有我，捧着幾本連環畫，一坐就是一天，從頭唸到尾，看完了再倒過去再看一遍。

小孩子喜歡畫報上五彩繽紛的花花草草，也愛極了那些宮裝仕女，最喜歡的事，就是在看書之餘，拿一張白淨的紙，輕輕矇住畫報上彩的圖案，就着光，趴在那張既當飯桌又做書案的四方桌上，小心翼翼的辨認着紙下朦朧的花紋。在那段歲月裏，能夠擁有一張光潔的白紙，對我來説，已經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如果可以得到母親專門用來描花邊的那種薄薄的白紙，更叫我心動不已。

母親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在她身上，體現了中華女獨特的温柔和勤勞，這其中，也包括了她刺繡的手藝。每到她空閒的時候，就會取出常積累下的一疊描花紙，上面留有她從別人衣上描摹下來的花邊，飛禽走獸，花鳥蟲魚，應有盡有。現在回憶起來，還可以受到它那種無力的白。

這種紙，很容易皺，不象用於書寫的白紙那麼光滑，手指稍微捏的重了點，都會在上面留下一道圓弧的痕跡，拎着輕輕抖動，不會有清脆的嘩嘩聲，反倒直直的出一種堅強的柔軟。指頭輕彈一下，發出一陣輕柔而暗啞的悉梭聲，象它對我在做無聲的抗議。母親用這種看上去皺巴巴的紙，描繪下來的花邊，都十分真傳神。

小小的心裏，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擁有一張這樣的描花紙，好讓我把連環畫上的花鳥全留下來。

每次母親從盒裏取出這疊紙來，我都會丟下書，跑過去守在旁邊，看着她靈巧的雙手在裏面選來選去，那種柔軟的悉梭聲又會響起，透明的紙，似乎彼此之間也是透明的，穿過母親手裏握着的這一頁，可以望見分散在牀上另幾頁的圖案。

“母親呵，請您不要這麼快，不要皺他們，請讓我來好不好？”不善言辭的我只是心疼的看着四下分散的紙，焦急的在母親身邊轉來轉去，心裏想説，嘴上卻講不出來。

“乖，別急，我一定選一張最漂亮的給你。”見我小臉漲的通紅，只盯了她手中的描花紙樣，母親寵暱的拍拍我的，又埋頭繼續挑選。柔軟的摩梭聲是如此無力，飄浮在房間裏，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灑下來，一層一層的胡亂塗抹在白紙上，卻不刺眼，這種紙是不反光的。

我在母親身邊轉個不停，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向她討要這些描花紙。一次、兩次、三次，只要她選花樣，我都會守在一邊，久了以後，母親就讓我跑跑腿，把一些過時的花樣的描花紙或殘破的紙張給我，就進垃圾桶。我必定會很高興的接過來，快速跑到垃圾桶邊逗留一下，把他們小心的折成方塊，藏進衣服上的小口袋，再轉回到自己屋子裏，小心翼翼的把這張來之不易的描花紙展開，壓在一堆畫報下面，希望可以使它象平常的白紙那麼光潔順滑，其實，我並不知道，這種紙只有皺的才可以描繪出真傳神的圖案來。

描花紙收集了不少，每一張我都平平展展的放在書櫃裏，卻一次也沒有用過。

每次用普通的白紙描花鳥，看的不清楚時，才翻了它們出來。一頁一頁的已經泛黃了，時光走過，留下了痕跡。紙上用原筆留下的花鳥都已淡去，依稀可見一些輪廓，筆力過重的地方，紙面還有幾處破損。輕輕抖動，還是發出一陣柔軟的悉梭聲，透過光，薄如蟬翼，小時候希翼的那種光滑的白還是未出現，自己的手也是如從前那麼輕輕的握着它，生怕又會在紙上留下一個指印。

泛黃的描花紙，被壓在我現在使用的大疊書報下，如同被我鎖着的童年記憶。

拂摸描花紙，象在受無憂無慮的童年再度襲來。那個滿面通紅的小丫頭，似乎還繞着母親的牀邊焦急的等着，等着一張描花紙，等那張會用軟綿綿的嗓子唱歌的描花紙。雖然她還不明白，描花紙會變黃，歲月是留不住的，留在紙上的人神花草會慢慢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