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八章是友是敵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陳輝祖在白秋風與古冬寒的陪伴下,首先在虎牢關外登高眺望了一番,然後就往這邊湊了過來。

車隊中有一批陳府的家人,比較得閒的已跟經着幾個護院的武師在這邊瞧熱鬧了,看見他們過來,連忙用手排開看熱鬧的人叫道:“站開,站開,我們大人來了。”陳輝祖居然很和氣地道:“陳虎,不必如此,現在我已經是布衣之身了,跟大家一樣。”那叫陳虎的僕人道:“大人不過是一時受挫而已,有敬王爺與和中堂在朝斡旋,過不了多久,必可官復原職。”陳輝祖輕嘆一聲道:“宦海浮沉,案牘勞形,我可實在膩了,偷得浮生半閒,才覺得閒之可貴,我倒真想從此湖山終老,在故園享享耕讀之樂。”陳虎不一怔,半天才道:“大人無意東山復起,也該為奴才們想想,奴才等追隨大人多年,總巴望個出身。”陳輝祖看他一眼,然後輕嘆道:“陳虎,你放心,不管我是否還出仕,總會為你們作個安排的。”呂四海手中在敲鑼,耳朵裏一直在聽他們的談話,心中卻到很奇怪。

他看出兩件事,第一、這個陳輝祖的長相端正,似乎不像個貪官的樣子。

第二、他看出嶺南雙傑對陳輝祖的態度很恭敬,而且是真正的恭敬,難道他們受過陳輝祖的什麼好處,才肯為他如此賣命?

邢玉與牛青兒耍一套長槍破雙刀才罷,陳輝祖點手把呂四海叫了過去。

呂四海這時完全是走江湖賣藝人的打扮,辮子盤在頂上,赤了上身,披着一件無袖對襟短披肩,出肌堅實的膛,打了一個喏道:“大人有何吩咐?”陳輝祖笑笑道:“你們這個班子在太原府耽過?”呂四海道:“回大人,小人等吃的是江湖飯,四海為家,那兒都去,上個月剛離開太原府。”陳輝祖道:“嗯。聽説你們的玩意見很受人歡,在太原府時,我因事羈身,不出空來給你們捧場,那知道會在這兒遇上了,也算有緣,你們把拿手的玩幾套,我會好好的賞你們。”呂四海恭身道:“謝大人!”於是拉開木架,支起一得像手指般的麻繩,長約三四丈,中間垂下成一個弧形,軟飄飄的。

雲飄飄打起小鼓,玉蘭先上去,在繩上打了一套醉仙拳,她身軀靈便,馬步極穩,繩子雖然不住地晃動,她卻如鳳擺楊柳,隨着繩波起伏,打得一步不錯,贏得四周釆聲雷動。

獻技完畢,她飄身落地,臉不紅,氣不

陳輝祖十分滿意,把玉蘭叫過來,拉着她的小手笑問道:“小姑娘,你今年幾歲了?”玉蘭紅着臉道:“回大人,十四歲了!”陳輝祖道:“你練功夫有七八年了吧?”玉蘭道:“是的,民女六歲開始練功,有八年了。”陳輝祖道:“難得!難得!剛才你那一套醉仙拳步子穩,火候深,普通人練過二三十年,也不見得比你高明。”呂四海心中又是一動,看樣子這老傢伙的眼光還真厲害,説話相當在行,倒不像個不會武功的。

他怕玉蘭在應答上出破綻,忙上前道:“稟大人,小人這妹子還真聰明,也肯用功,女孩子練這種輕巧功夫,原本佔點便宜,多承大人誇獎。”陳輝祖笑道:“説得也是,看賞。”他往後點點手,就有一對大丫環從車上下來,捧着一個福漆木盤,襯着紅綢,盤中是一對一兩重的小金鍊子。

玉蘭取了金錁子,屈膝道:“謝大人厚賜。”陳輝祖笑道:“這是單賞給小姑娘買胭脂的,貴班還有什麼拿手絕活兒,再練兩套,只要看得我中意,我一定重重地打賞。”呂四海躬身應命。

陳輝祖又道:“我雖然不懂什麼,這兩位老英雄可是大行家,功夫不紮實可不行!”呂四海道:“回大人,敝班是跑江湖混飯吃的,會的不過是幾手花拳繡腿,可不敢説是真功夫。”陳輝祖笑道:“花拳繡腿才見真功夫,越淺的玩藝兒越難練得好,所謂化腐朽為神奇,這一點我也懂的。”呂四海心中又是一動,這老傢伙的話越來越見高明瞭,若説他是不會武功的文人,實在很難叫人相信。

因此,他朝邢玉看了一眼,問問她是否瞧走了眼,邢玉也是滿臉驚奇。

雲飄飄卻把江雪雪推了出來道:“既蒙大人賞識,就由小老兒這閨女兒孝敬大人一套燕雙飛吧。”陳輝祖大笑道:“好!花枝綽約,我見猶憐,一定很釆!”江雪雪紅着臉福了一福,嬌軀一擰,如一隻綵鳳般的飛上繩去,她是苗疆第一奇人金姥姥的侄孫女兒,武功自幼即是真傳,功力深厚,身子上了繩子,腳下的繩子立刻繃得筆直,可是兩端的木架卻動都不動。

光是這一手,立刻就使四周發出如雷的釆聲,出外跑跑的人,見識都不差,江雪雪用的千斤定石的功夫,完全靠腳底的內勁貫注,嶺南雙傑的臉也為之一動。

江雪雪在繩上來回走了兩遭,身架平穩,沒有任何花式,但在行家的眼中,這兩趟來回,比玉蘭的輕身功夫不知高出多少倍,因為她起腳落步,身形不偏不搖,軟綿綿的吊索,到她腳下就像是鐵鑄的一般,而且細小如指的麻繩,能站住已是不易,她走來竟像是康莊大道。走過兩趟之後,江雪雪便開始行動了,打的是形意八卦拳,起初很慢,越來越快,到了後來,她合了燕雙飛的輕功身法,同時打出了燕山雙絕掌。

一趟拳,一套掌法,應該是兩個人對搏的,但江雪雪一身兼挑,在旁觀者眼中竟分成了兩個影子,拳來掌去,雖是自己攻自己,卻如同兩個人在對陣,移形換位之快,眼不辨,四周掌聲如雷,喝釆聲喧。

呂四海在敲鑼,噹噹之聲,還能配合她的身形進退,每聲都打在點子上,擂鼓的雲飄飄卻自動停止了?她再也沒想到這個小妹妹的手底下會有如此卓越的技藝。

鑼聲乍歇,身形頓止,兩個影子才合而為一,陳輝祖忘情地拚命鼓掌,把一雙手都拍紅了。

鑼聲三響,江雪雪才跳了下來,上前一福道:“小女子獻醜了,大人看還過得去嗎?”陳輝祖大聲道:“好!太好了!我先前還在奇怪,姑娘一個人,怎麼能叫燕雙飛呢?沒想到姑娘竟能化身為二,當真是雙飛靈燕,拳掌俱絕。來呀!看重賞。”兩個大丫頭呈上三對金鍊子,陳輝祖道:“不,太少了,這是給普通江湖班子的賞賜,這位姑娘藝絕天人,就是再加十倍都嫌太菲薄了。”一個丫頭道:“大錠的金鏍都在箱子裏,堆放在車子上,現在可打不開。”陳輝祖道:“那怎麼行?快叫人抬下來。”古冬寒道:“大人,在這大路上,打開箱籠,太不方便了。反正我們今天要歇在城裏的,回頭叫他們去拿就得了。”陳輝祖道:“這不行,打發賞賜,那裏有欠帳的,何況我看這幾位都不是尋常賣藝者,叫他們登門領賞,他們未必肯來,那也太不恭敬了。”呂四海道:“大人隨意賞賜一點就是了,江湖人但求温飽別無奢望,而且敝班立即就要到下一個碼頭去了,在此只是路過,回頭未必會進城。”陳輝祖道:“貴班莫非還有什麼約會嗎?”呂四海道:“是的,三天後,洛陽韓大善人七十大壽,早就約定了敝班去作三天的堂會。”白秋風道:“莫不是柳穿魚韓文佩莊主。”呂四海道:“不錯,韓老英雄是河洛地面的武林耆宿。”白秋風道:“文佩兄我們的老友,他七十大壽,我們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不去就有失禮節。可是我們…”陳輝祖道:“這位老英雄,陳某也聞名久矣,只是無緣識荊,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倒是不能錯過的呢。”古冬寒道:“但大人急於返里!”陳輝祖道:“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急的,早一天遲一天到家都沒關係,叫家人在汜水等幾天,我明天就陪二位專誠去為他祝壽。”古冬寒道:“那不太方便吧?”陳輝祖笑道:“沒什麼不便的,韓老英雄既是關中盛名赫赫的武林耆宿,他的壽辰,必有許多武林知名之士道賀,我們正好藉此機會多結識一些朋友。”古冬寒臉有難,陳輝祖笑道:“我知道,陳某是個俗吏,韓老英雄未必肯降尊結納,但陳某能得二位如此相助,區區微衷,韓老英雄當也能諒解。”白秋風一嘆道:“大人,韓文佩非吾輩中人。”陳輝祖怔了一怔道:“那就罷了,但二位不妨前去一盡故人之誼,我就在汜水等候二位就是。”白秋風想想道:“不必了,我們還是追隨大人返籍,對他失禮之處,容後再説好了。”陳輝祖道:“那不太好吧,二位以後還要在江湖上走動,不能為了陳某,斷了江湖上的朋友。這樣吧,二位人不去,禮不可廢,不如備一份壽禮,寫一封私函,説明不能去致賀的理由,請武家班的人帶了去。”語畢又朝呂四海道:“我這兩位朋友有事奉託,今夜無論如何要請貴班在汜水城中耽一宿,貴班定下宿處沒有?”呂四海道:“沒有,我們沒準備住下。”陳輝祖道:“好極了,那就跟我們住在一起好了,我已經包下了運通客棧,據説那兒的空房很多,我們也住不完,我也想再跟各位攀一下。”陳輝祖定下了運通客棧,鐵船幫的線人早就打聽清楚,呂四海也準備在今夜相機下手,現在機緣巧合,居然能住在一起,倒是十分方便。

但是他覺得陳輝祖熱心過了份,恐怕別有用心,一時躇躊難絕。雲飄飄喬扮的武老兒卻開口道:“小四子,既然這麼説,我們就耽擱一宿也無妨,好在洛陽離此不過百多里路,有兩天的時間,足可以趕去。我們倒不是貪圖大人的賞賜,而是我們得到韓大善人的照顧很多,他的朋友託我們帶份禮去,我們不能推辭。”呂四海聽雲飄飄答應了,也不便再反對,當下收拾傢伙,套上了車子,跟着車隊進城去了。

他在路上本想跟大家商量一下的,偏偏一起程,陳輝祖就把他邀到自己的車上去。

那輛車子很寬敞,只有陳輝祖與嶺南雙俠乘坐,一上車古秋寒就開口問道:“老弟台甫如何?怎麼稱呼?”呂四海道:“在下武修文,家父武承志,世代江湖。”這是武家班的真實底子,他早已問清楚了,也不怕調查,陳輝祖道:“那位姑娘是壯士的妹妹?”呂四海道:“是的,她叫武倩兒,是小人的胞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只是自小落江湖,沒多少見識。”白秋風道:“不然,我看她的拳掌都頗有火候,受過高人的傳授。她是誰的門下?”呂四海笑道:“前輩若問舍妹的師門,那就太難説了。寒家以走江湖為業,終歲四海飄泊,那有機會投師學藝呢。開始她自然是靠着幾手家傳把式,有人見到舍妹聰明伶俐便傳她功夫,都是這麼零零碎碎學來的。”古冬寒忙道:“是那些人呢?”呂四海道:“什麼樣的人都有,遊方的僧尼道人,落魄的文人秀才,乞討的叫化子,縫窮的老婆婆等。我們常年在外邊跑的人,什麼樣的朋友都,實在説不上是那些人了。”古多寒道:“也沒有問問那些人的名號?”呂四海道:“家父自幼就教訓我們,江湖風塵中,最忌的就是究詰底,因此我們學會了逢人不多問的習慣,何況同是天涯淪落人,問了也是白問,能跟我們攀的,不是自甘淡泊的江湖隱土,就是無名之輩,高興了就聚聚,沒有任何牽扯。就因為這個原故,我們才學了一點東西,否則就沒人肯搭理我們了。”湖海中頗多奇人異土,呂四海這套鬼話倒編得天衣無縫,使得嶺南雙傑連連點頭,而陳輝祖卻頗有深意地一笑道:“令尊倒真是有心人!”呂四海道:“也不是有心,是閒不住,寒家多年獻技,漸漸地頗有積蓄,如果想要安頓下夾,買幾畝薄田,也足堪温飽了,但寒家世代江湖,而且家父説,在外面多跑跑,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陳輝祖居然大聲讚美道:“高明!高明!你們是真正懂得生活的,回頭我一定要多領教一番。我浮沉宦海多年,熱衷於名利,把人都染得俗氣了,只怕令尊還不屑相呢。”呂四海道:“家父生孤僻,不善往,對於富貴中人,更是不敢高攀,大人還是不要去理會他的好。”陳輝祖笑道:“我現在也是個老百姓了,而且是誠意相,回頭我設席恭請府上合第光臨,請壯士向武老先生致意一聲,千萬賞我一個薄面。”呂四海皺眉道:“家父對江湖人倒還隨和,對大人這樣的貴人,恐怕言詞間未能合禮。”陳輝祖笑道:“沒關係,這更見得令尊人品之高雅,我這退職的俗吏,受兩句奚落也是應該的,就算跟我談不來,這兩位是嶺南打名家白秋風與古冬寒先生,令尊跟他們應該談得來,回頭我們一定要聚聚。”呂四海裝作訝然地道:“原來二位就是名滿嶺南的打名家白古二位前輩,我們這江湖末更不敢高攀了。”古冬寒笑道:“老弟別客氣了,古某這雙老眼還不花,剛才雖然沒見到各位的身手,但從二位令妹身上,已經可以想見大概了。我們這些得虛名之輩,未必會比閣下高明到那裏去,回頭我們一定要好好聚聚。”説着他一掌拍過來,看去像是表示親熱,實際上卻是暗藏鎖手法,頗為凌厲,呂四海知道厲害,只有一偏肩,避過道,讓他的手拍在肩膀上,同時暗運真氣,化了他掌上的暗勁道:“前輩手下留點情!”古冬寒笑道:“高明!高明!閣下這份身手,放眼江湖也不多見,果真是高人不相。”呂四海淡然笑道:“前輩過獎了!”説着車子已進了城,在興隆棧停了下來,陳家的家人開始把行李箱籠往裏搬,店主也在門口恭,見到隨後的一輛車子,居然是一批賣藝的,連忙上前道:“去!去!這兒已經為陳大人包下來了,你們也配住進來嗎?”雲飄飄最看不得這種勢利小人,一沉臉道:“你開了客棧,就沒權利把客人往外趕,我們雖然不是大人,卻不會比大人少付店錢,為什麼不能住進去?”店主冷笑道:“有錢你們住別家去,本店不希罕。”雲飄飄淨淨地道:“這話可是你説的,回頭你如果要我們住進來,就得跪在地下,給我叩頭,求我進去。”説着高聲叫道:“修文,滾回來,咱們走。”陳輝祖剛下車,聽見了忙問道:“什麼事?”那店主忙湊過來,深深作了個揖道:“敢稟大人,這賣藝的老頭兒硬要住店,小人怕他們驚擾了大人…”陳輝祖一沉臉道:“你好大的膽子,武老先生是我請來的貴賓,你居然敢對他如此無禮!”走過去一拱道:“武老先生,失禮之至,學生疏於關照,乃致得罪了先生,萬祈看學生薄面,勿予計較。”雲飄飄冷冷地道:“不敢當,興隆棧是汜水城中仕宦行台,原非我們江湖人來的地方。”陳輝祖連忙道:“先生這麼説,學生就更為不安了。學生因為在車上跟令郎談得投機,一時疏忽,其實學生是應該先行抵達,在門口恭候的。”呂四海眨眨眼睛道:“爹,陳大人對您倒是很客氣,並不是有心簡慢,您跟店主生氣可以,卻不能怪陳大人。”這是呂四海第一次叫爹,雲飄飄心裏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臉上的怒就再也裝不住了。

店主察顏觀,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連忙上前道:“老爺子,小的有眼無珠,您是大人不要見怪小的…”雲飄飄道:“不敢當,大掌櫃的,剛才我説過了,你要我住進來,只有一個辦法。”店主連忙跪了下來,着着實實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才可憐兮兮地道:“老爺子,小的叩頭來求您了!”旁邊圍了一大圈的人在看熱鬧,這時起了一片笑聲,雲飄飄覺得面子也爭足了,哼了一聲道:“起來吧,我知道你心裏未必真看得起我,只是為了陳大人的面子而已,住進貴號,我是沾了陳大人的光,其他的卻不敢沾光了。修文,把店錢先付了,叫這些勢利小人看看,我們江湖人也不個個是窮酸,這個大店也住得起。”陳輝祖道:“那怎麼敢當,是學生堅邀各位前來,理應由學生招待,老先生這麼做,叫學生太不安了。”呂四海卻笑笑道:“大人,家父對一些窮途潦倒的江湖人處處受人白眼之事,最憤慨,所以他老人家往的都是些失意江湖人,這一點就不必堅持了。”説完向玉蘭道:“小蘭兒,陳大人的隆情我們領了,但是使喚的小費卻要我們自己開發的,你剛得一筆外快,就替我們跑江湖的做做面子吧。”玉蘭心中會意,取出陳輝祖的那對金鍊子,信手往前面一擲,沒有一點聲音,兩顆金錁子已深深嵌進了門旁的木柱,入木寸許,店主的臉都嚇白了,瞪着大眼,不知如何是好。

江雪雪笑道:“小蘭兒,你出手太小氣了,人家大掌櫃那裏看得起這點小玩意兒。”玉蘭道:“二兩金子還算少?這只是付小費而已!”雲飄飄一笑道:“運去黃金變,你拿出來的黃金,人家會相信是真的嗎?”説着上前伸指一指,把金錁子輕而易舉地挾了出來,再甩手一捏一拍,成兩個巴掌大的圓餅然後道:“大掌櫃,你看看,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子,壓得這麼扁,裏面不可能是灌鉛的。你接過去再仔細驗一下。”店主嚇呆了,那裏還敢伸手。

雲飄飄一嘆道:“看來這店我們是住不起,二兩金子,尋常五口之家,可作一年的生計了,用來作住一夜的小費都不夠!”店主急了道:“老爺子,小的怎敢嫌少,是…”是什麼原因他卻結結巴巴地説不出來,倒是旁邊的一個夥計伶俐,連忙跪下道:“謝老爺子賞!”店主被提醒了,也連忙磕頭道:“是!謝老爺子賞。”雲飄飄冷冷一笑,拋下金塊,昂然進屋,陳輝祖忍不住向店主叱道:“混帳東西!還不快進去盡心侍候,如果再惹得武老先生不高興,我不打斷你的狗腿才怪。”這時一個衙役打扮的公差上前屈膝道:“啓稟大人,大人如果要打這店東的板子,小的立刻就抓他去領罰。”陳輝祖看了他一眼道:“你是那裏的?”那差人道:“小的是汜水縣衙的班頭,帶了敝上的拜貼在此侍候大人,請大人准予拜謁。”陳輝祖一皺眉道:“不敢當,請回復貴上,説我已是削職之身,不便相見,謝謝他了。”那差人答應一聲,叩頭起立。這時又有五六個公人都上來呈遞拜貼,陳輝祖一律擋了駕回絕了。

古冬寒笑道:“看來大人的廷眷仍隆,不然這些人不會如此巴結,就是回到浙江,恐怕也閒不了多久。”陳輝祖輕嘆道:“我不會幹了,上次出仕已是不得已而為之,再幹下去,實在問心有愧,羞見泉下先人。”白秋風道:“大人,這次我們都知道你很委屈,所以敝門一直在為大人打點,望大人能再度為國宣勞。”陳輝祖苦笑道:“為國宣勞,這四個字攪得我半夜裏連覺都睡不安穩,結果又如何?我賠上了一生清譽,落得半世罵名,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我是絕對不幹了。”呂四海一面搬東西進去,一面卻在注意聽他們的談話,不微動,覺得其中頗有蹊曉,但只放在心裏。

安頓好之後,果然陳輝祖治了一席盛宴,請武家班的全體赴席,他還邀了嶺南雙傑作陪。

席間他向雲飄飄説了許多仰慕的話,雲飄飄只是虛與委蛇。酒至半酣,嶺南雙傑似乎不勝酒力,居然沉沉睡着了。

呂四海也發覺酒中有異,頭腦有點昏沉沉的,猛然推席起立,叫道:“賊官,你居然在我們的酒中搗鬼!”他一拳搗過去,陳輝祖把手掌輕輕一託,居然將呂四海震了回去。呂四海待起立再戰,卻已力不從心。

陳輝祖笑笑道:“朋友,你看走眼了吧,陳某可不是這麼好對付的。來人哪,把他們都抬進去。”陳虎與那兩個大丫頭把大家一個個都抬了起來,連嶺南雙傑都在其中,來到堆放箱籠的房子裏。

陳虎道:“大人,如何處理呢?”陳輝祖道:“先把這些人的易容洗掉,看看是那些人。”陳虎端了一盞白茶油來,把眾人的易容藥都去掉了。陳輝祖首先認出的是邢玉與青兒,不冷笑道:“果然是這兩個賊婆娘,幸好我有了防備,不然可慘了。王倫這傢伙太可惡,我已經受夠了他的迫,他還想出這種手段來對付我。”陳虎再洗出了雲飄飄的真面目,不詫然道:“大人,這個老頭兒是個女的,而且是千手觀音雲飄飄!”陳輝祖一怔道:“是真的嗎?你不會錯?”陳虎道:“絕不會錯,小的見過她。”陳輝祖道:“奇怪了,雲飄飄已經反出白蓮教,怎麼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呢?再看看其他的是些什麼人。”陳虎把呂四海等人的易容藥洗掉後,道:“不認識。”陳輝祖道:“這個女的與那小夥子功力非凡,應該不是等閒之輩。小紅,你去搜搜那個女的,看她身上有什麼?”小紅是兩個大丫頭中穿紅的那一個,在江雪雪的身上搜出了一方銅牌,連忙遞給陳輝祖道:“大人您看是自己人。”陳輝祖接過銅牌一看,臉大變,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自己人怎麼會到一塊兒?”小紅道:“要不要把她醒問問?”陳輝祖道:“先灌醒那小夥子,我問問他。”小紅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白的藥丸,正要放進呂四海的口中,誰知呂四海一探手,把她的瓶子搶了過去。

小紅大吃一驚,舉掌劈。

呂四海跳了起來,長道:“神州淪亡年復年,城狐社鼠滿人間。”陳輝祖微微一怔道:“原來閣下還解文墨,敝人倒是失敬了,容敝人續貂如何?一元復始新歲月,四郭社鼓喧動天!”呂四海道:“大人雖用對了韻,卻有了重字。”陳輝祖笑道:“重得好,否則就不成章了!”兩人對視一眼,相互哈哈大笑起來。

小紅湊上前道:“大人,他把解藥搶去了!”陳輝祖笑道:“沒關係,這位俠士是自己人。也幸虧是自己人,否則我們就糟了,酒中的藥早被他識破了。”呂四海拱拱手道:“晚輩實在沒想到大人也是復社中人,乃至多有得罪,千祈海涵。”陳輝祖道:“沒關係,俠士,你怎麼會跟邢玉這個女盜混在一起,你知道她的底細嗎?”呂四海道:“知道,邢二妹已經不是昔的碧眼狐狸了,這次伴同晚輩等前夾,是為了向大人的宦囊下手。”陳輝祖哈哈一笑道:“俠士這次可找錯對象了,陳某既為復社中人,囊中那得餘錢?除了一部份用來活動前程,安志士外,其餘都送到江淮一帶賑災了。”呂四海微微一怔,陳輝祖道:“俠士也許不相信,這也難怪,陳某在山西任上,廣開貪瀆之門,蒐括幾近千萬,如果説沒錢,誰也不會相信。”呂四海道:“在下是相信的,復社中都是苦心孤詣的志士,從不為私利打算,只是…”陳輝祖道:“只是我這次返里、所帶的箱籠太多,分量又很重,分明是黃白之物對不對?”呂四海雖然不回答,但也表示出須要進一步解釋的眼

陳輝祖笑笑道:“小紅,鑰匙在身邊吧?”小紅道:“在,婢子時刻都帶着的。”陳輝祖道:“好,我們去打開箱子,讓這位武俠士過目一下箱子裏的東西,對自己人,我們沒什麼可隱瞞的。”小紅應了一聲,進入屋子的裏間,那兒果然堆着許多箱子,小紅一一打開,卻是許多大大小小的石雕佛像。

呂四海不愕然道:“這是什麼呢?”陳輝祖道:“這是大同雲岡石窟中的石佛,是魏晉先人的手澤,陳某對古蹟很有興趣,想帶回家去慢慢研究,同時也為保全古物,因為俗民無知,不加珍惜,已經損壞了很多,這點收穫,就是陳某多年為官的唯一報酬了。”呂四海呆住了。

陳輝祖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使人以為這是陳某的宦囊所積。因為王倫對陳某錢財很清楚,如果不作一番掩飾,他一定會追究陳某的錢上那兒去了,清水教的勢力太大,給他查了出來,陳某就難以掩飾復社的身分了。”呂四海道:“陳大人,你既是復社中人,為什麼要對山西的老百姓如此苛刻呢?”陳輝祖一嘆道:“這不是陳某的本意,是王倫着我乾的。他要我起民變,以便在山西舉事。我知道這種做法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使他們自取殺身之禍,但我又無力拒絕,只好虛與委蛇一番,等做得差不多時,我就找到復社幾個同志,聯名告了我一狀,以便引退。”呂四海道:“告進京師的那封血書是大人自己的?”陳輝祖笑道:“不錯,因為我這個巡撫幹不得了,不找個機會下台,後果將不可設想。對了,武俠士,既然你跟碧眼狐狸在一起,我有一對水晶如意在她手中。”呂四海笑道:“陳大人,在下不姓武,武家班中沒一個姓武的,在下呂四海。”陳輝祖呆了一呆才笑道:“原來就是那位飄泊英雄,聽説那對水晶如意是先落在俠士手中的?”呂四海道:“是的,而且早已變成現金,送到江淮去了,邢二姊只是擔個名義,引王倫入了歧途而已。”陳輝祖哈哈大笑道:“好!好極了!陳某最不能釋懷的就是這一筆財貨的去處,陳某隻怕它落入清水教手中。”兩人重新回到外間,又作了一番密談,最後呂四海把陳輝祖點倒,也把嶺南雙傑點了死,然後一車把雲飄飄等人趁夜載走。

第二天,隆興棧的店家首先發現陳大人倒在店屋中,連忙把他救醒。

陳大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檢點後屋中的箱籠行李,才發現都被打開了,而換上了滿箱的石頭。

店家十分驚惶,陳大人卻沉得住氣,只吩咐不必聲張,而且重重的賞了店家,也不肯説明損失的數字,帶着那些石頭啓程,同時也買了兩口棺木,將嶺南雙傑盛殮了,一起帶着走。

這件事使店家很奇怪,但是他得到吩咐,不準對外,生意人怕事,店裏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難得事主不加追究,已經恩不盡,自然不敢吐一字。

但紙包不住火,店裏的夥計人多口雜,總有一點稍息出去,引起了滿城風風雨雨。

大家最興趣的是陳輝祖這次損失的有多少,從換進去的石頭估計,總不下千萬之數。

也有人奇怪,陳輝祖受了這麼大的損失,為什麼不敢聲張呢?稍有知識的人,知道這必是陳輝祖貪囊所得,如果聲張出來,朝廷追究一個退仕的巡撫,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王倫在陳輝祖途經江西時就追上來了,一問經過,才恨恨地道:“這一定是呂四海那批人下的手,邢玉與雲飄飄這兩個婆娘投到他那邊去了,對大人的一切自然更為清楚。大人,你也太大意了,怎麼能相信那些江湖人呢?”陳輝祖苦笑道:“這都要怪教主介紹給我的兩位保鏢太大意,他們説把人放在身邊,可以就近監視一下,誰知他們自己也着了道兒,賠上了兩條命。”王倫道:“大人為什麼不報官究辦呢?”陳輝祖道:“這可使不得,下官還有東山復起的可能,如果讓人知道下官的家財都丟了,以後找人走門路就困難了。所以下官寧可吃點虧,也得把那些石頭運回家裏,好掩人耳目。”王倫道:“可是這些石頭當不了銀子使用呀!”陳輝祖道:“話固然不錯,可是隻要大家知道我帶回家的行囊十分沉重就行了,知道我有錢,説話就方便得多。”王倫道:“大人作何打算呢?”陳輝祖苦笑道:“幸好我的同鄉族人在各處衙門任職的還不少,他們都是靠我的關係混出來的,手頭多多少少還有幾文,只有找他們幫襯一下,再運動復職,要能換個地方再幹上幾年,不怕撈不回來這些。”王倫道:“對那批賊人,大人不準備追究了?”陳輝祖道:“下官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對付這批江湖人?還望教主能夠多多協肋,能追回來多少算多少。”王倫道:“王某絕對不放過他們,關於大人復出之事。王某在和相前已為大人打點,山東巡撫行將他調,大人如能籌個三五十萬,王某再添上一半,為大人活動,不出幾個月,必有佳音。”陳輝祖心中一動,口中卻沉道:“三五十萬,恐怕一時籌措不易,我的那些本家子侄,目前最多隻有個五六品的前程,縱能挪移,也只不過二十來萬,即使把浙江的產業典押了,最多也只能湊上個三十萬而已。”王倫盤算了一下道:“那大人就準備二十萬吧,產業絕不可典質,大人的底子不厚,萬不可讓人看出有拮据之狀,還是由王某來設法吧。”陳輝祖道:“那就全靠教主了。山東有林木漁鹽之利,兼有兩處海口,能上手可實在是個肥缺,不出一兩年,就可以使本利全歸,不過現在的巡撫燕惕,有神力王府的後台。”王倫笑道:“沒關係,神力王府已不如昔,再狠也狠不過和相。我們走了和相的門路,就不怕燕惕了。大人現在就修書到貴本家處籌款,迅速到和府,王某已經打好關節了。”他又説了一些話,然後帶了嶺南雙傑的棺木走了。

陳輝祖來到浙江紹興故里,呂四海等人卻已經先一步在等着他。

見到了邢玉,陳輝祖就笑着道:“玉娘,以前大家都不知道,乃至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再恨我了。”邢玉有點靦靚,但很快就微微一笑道:“沒什麼,以碧眼狐狸昔的行逕,大人以一紙的偽造文書讓我送死也不為過。只是你們做官的手段太毒,叫人不敢領教。”陳輝祖正道:“玉娘,那可怪不得我,你也知道王倫在我身邊安了不少人,為了擺他的束縛,我幾乎已用盡了手段。這次幸虧你們幫了忙,否則白秋風與古冬寒那兩個厭物,我正不知如何來打發他們呢!”呂四海笑道:“大人是輕鬆了,我們可麻煩大了。雲大姊殺了陳世駿的一本帳還沒有清,現在又堆上了嶺南雙傑的債,江湖上的人士,正在四下搜索我們呢。”陳輝祖道:“陳世駿熱中名利,非吾道中人,他雖是我的本家,我卻不敢跟他談心腹話,此人不除掉,遲早必會為王倫所用。倒是嶺南雙傑,恐怕不易善了,這兩個人在江湖上遊頗廣,各位是否會很麻煩。”呂四海笑笑道:“還好,多虧這一次他們是為大人保鏢,而大人在山西的政聲有口皆碑,真正有見識的江湖之上是不會為他們出力的。即使有幾個,我們也應付得了。這些事毋勞大人心,問題是大人的出路…”陳輝祖笑道:“王倫跟我提過了,他為我活動山東巡撫,已經在和珅前面打了關節。”呂四海一驚道:“這可幹不得!”陳輝祖笑道:“何以幹不得呢?”呂四海道:“山東是王倫的老家,也是清水教的據地,如果到了那兒,有了大人的包庇,他更可為所為。”陳輝祖莊容道:“不錯,不過我以為這正是個機會,索讓他鬧得大一點,才可以除他這個大害蟲。”呂四海道:“可是清水教中頗不乏忠義之上,細數起來,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同志,同室戈,居心何忍?”陳輝祖嘆了一口氣道:“俠士的眼光看得太近了,匡復神州,絕不能靠清水教成事。可是那些人太信於清水教已有的成就,如果由着他們幹下去,一旦事發,必將掀起巨災,而且事絕難成,反而會使我民心士氣,大受打擊。這批人執不悟,急於求功,在我光復大業中,有毒無益,只有忍痛加以芟除掉,才能保我元氣。”雲飄飄道:“可是山東的老百姓又將受到牽累了。”陳輝祖一嘆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對清水教的內情我比你們清楚,它雖以光復為號召,實際上卻被幾個野心者所把持,縱能成事,也必定是像前明末年的李自成,張獻忠之,禍國殃民而已。復社前身雖是一批書生,但他們確是深具遠見,救國當從救民做起,在明末時,他們發動除之舉,為權臣所不容,卻把這個工作了下來,我們繼起者,仍然要據這個原則,在除的任務之後,才能談到復國的大業,各位以為是否?”眾人俱皆默然。

片刻後,呂四海道:“大人是復社的前輩,見解自然比我們深,海老也對我們作過類似的指示,我們自然聽大人的。”陳輝祖笑笑道:“指示是不敢當,復社後人多身入仕途,暗中為匡復工作而努力,海中堂尤為先進者,各位拿我的意思去問問他老人家,一定會獲得贊同的。”呂四海道:“我會託高朋去進謁海老伯,如果得到他的同意,在廷議上他就會替大人復起之事盡點力,只是萬一計成,大人在山東這一任就將多事了。”陳輝祖笑笑道:“俠士放心,陳某浮沉宦海多年,只要悉機先,總會有辦法自保。何況我走的是和珅的門路,跟他把關係走得密一點,到時候不由他不支持。”呂四海道:“到時候怕他們挾恨報復,對大人不利。”陳輝祖笑了一笑道:“小紅,小綠,獻茶!”還是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捧了茶盤,盤中放了六個景德磁蓋碗,來到桌前,輕輕對茶盤一頓,六個蓋碗的瓷蓋都飛了起來,小綠則飛快地在茶碗中衝下滾水,六碗茶都衝好了,瓷蓋恰好由空中落回碗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可見這兩個丫頭的內外功夫都很有底子。

眾人都到愕然,陳輝祖笑道:“班門斧,在行家面前不怕貽笑大方嗎?還不快退下去!”兩個丫環含笑而退,陳輝祖這才道:“她們是我一手訓練的,外面有陳虎,裏面有她們,大概勉強可以保護我的安全了,所以我倒不怕有人對我不利。”呂四海拱手道:“在下不知大人是內家高手。”陳輝祖一笑道:“言重,言重,不過是一些防身功夫而已。”雲飄飄道:“有婢如此,大人的修為自然更為不凡,妾身不揣冒昧,想請教一下。”一揚手,十幾點寒光直向陳輝祖面門罩去,陳輝祖微笑舒掌,居然將那十幾點銀光都用手指把它挾住了,放在桌上,竟是十五枝細若牛的蝶須針,然後笑説道:“千手觀音果然技藝高明,幸而只是相試,陳某才勉強卷,如果雲女俠將勁力加強一倍,陳某是萬萬接不住的。”雲飄飄一笑道:“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形,大人最好不要用手接,因為我這蝶須針是虛實各半的玩意兒。”陳輝祖不一愕,雲飄飄笑道:“大人把帽子取下來看了就知道了,大人的功夫雖,臨敵的經驗卻太缺乏了,江湖人的暗器,宜避不宜接。”陳輝祖穿的是便裝,頭上一頂青綠小帽,在額前釘了一塊漢玉,他取下帽子,但見十五支細針,在那塊漠玉周圍密密地釘了一圈,不愕然道:“雲女俠如果要取陳某的命,陳某隻好束手待斃了!”雲飄飄道道:“大人,王倫與我同出一門,都是白蓮門下,同門師兄弟姊妹九人中,以王倫的功力最,但以暗器手法而言,至少也有三個人跟我不相上下。如果他們想不利於大人,以大人這點防禦功夫是不夠的。”陳輝祖先是頓了一頓,隨即笑道:“所以陳某頗知藏拙,今天是對着自己人,否則絕不顯示陳某會武功,即使小紅小綠她們,也是由內家功夫入手,外表絕不顯出會武功的樣子,縱或有人要來行刺,面對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他們總不會使用這種高手法吧?”雲飄飄道:“不錯,但這隻能愚人一次,第二次他們就有準備,不會那樣心了。”陳輝祖一笑道:“不會有第二次,陳某自入仕以來,先後遇刺不下十次,都沒有給人第二次的機會的,所以到現在為止,沒有人知道陳某是會武功。”雲飄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有一個漏網,大人會武就不是秘密了。”陳輝祖肅然道:“是的,陳某早就想到這一點,上得山多終遇虎,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真到那個時候,陳某認命就是。獻身復社的人,不計名節,不圖私利,隨時隨地都準備犧牲,這一點呂俠士最清楚。”這番話使得諸人肅然起敬。

呂四海道:“大人既然決定如此,在下等自然追隨到底,但不知大人有何指示?”陳輝祖道:“目前陳某正在候命,即使活動成功,也是兩三個月以後的事。刻下王倫又進京為我活動了,正好是個空檔,各位不妨先到山東部置一下,等到到任以後,再跟各位連絡,除非不得已,但希望使變亂範圍縮小,僅限於一城一縣,以免生靈塗炭。”呂四海道:“王倫打算在山東舉事嗎?”陳輝祖道:“他早有此心,只是山東地面上對清水教的活動已加註意,他不敢妄動,所以才急急地把我調過去,掩護他的活動,我想這是免不了的事。”呂四海道:“那倒是很嚴重的事,我們必須去加以阻止。遺臣志土,殷望河山重光,很多人都在迫不及待。據我所知,有許多人都在暗中部署,少則三五十,多則三四百,都在俟機而動,清水教如果舉事,只要稍具氣候,這些人都可能聞風響應,如果他們都投到了王倫那兒去,成則徒然為其利用,敗則元氣大傷,義師一舉而盡,光復大業,更將無望矣。”陳輝祖道:“不錯,呂俠士的想法與陳某不謀而合,陳某在京中還有些朋友,也是復社中人,他們對陳某的行動是很清楚的,山西的事件後,他們勸陳某藉此收山,逍遙林下,過一陣寧靜的生活,陳某本來也有這個意思,可是我見過王倫後,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活動山東的撫缺,我不能讓民族元氣傷在這批暴徒手上。”雲飄飄忍不住道:“清水教中倒不全是暴徒。”陳輝祖嘆道:“雲女俠,陳某同意你這句話,清水教中的確不全是暴徒,但那些人更危險,陳某無以名之,姑且説他們是狂徒吧。據嶺南雙傑,就是此輩之,所以陳某才請呂俠士殺了他們,因為他們的危險尤甚於王倫,令人難以想像。”雲飄飄一愕道:“請大人説得詳細一點。”陳輝祖道:“以嶺南雙傑為例,白秋風的先人是蒼水先生舊部,為抗清不屈而死,古冬寒的父親則是延平郡王的部將,死於閩中,這兩個人的忠貞毋庸置疑,只是他們國恨加上家仇,報復之心太切…”雲飄飄道:“孤臣孽子,誰不是渴望河山重光?”陳輝祖苦笑道:“但之過急,就成為一股狂熱。他倆生於仇恨,一生都在為復仇而致力,漠視大局,但求在有生之年,轟轟烈烈地幹一下,事成固可喜,不成,他們也希望死得轟轟烈烈,在後人心中長留個記憶。他們的生命與努力,全是為了仇恨與虛名。”雲飄飄不默然。

陳輝祖又道:“我再説明一件內情,這次兩淮水災的起因,大家知道是為什麼嗎?”呂四海道:“不是黃河搶了淮水的海道?”陳輝祖道:“表面上的原因是如此,實際上都是人為的,河道楊吉庭就是他們的人,他在山東治河時,故意挖掘河牀,堵了黃河出海口,迫使河水進入淮河。”呂四海道:“這不可能,楊吉庭治黃河著有成效,已經於前年,升為刑部侍郎,而淮河水災卻是今發生的。”陳輝祖道:“這正是他高明之處,他預伏了一着,早在幾年前就在青海築壩蓄水,直等今天候較暖,黃河源上積雪溶解,堤破壩漏,河水洶湧,配合了他在山東做的手腳,才使河水倒灌入淮,釀成巨災。”雲飄飄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陳輝祖道:“因為兩淮地方滿人當權,平時對漢人就壓迫甚烈,這一來,勢必成民變。”呂四海駭然道:“不錯,家祖姑聞説兩淮鬧水災,叫我迅速會同鳳尾、神龍兩幫,盡力救治,而且的確有人想倡言謀反,多虧武幫主鎮壓了下來。”陳輝祖道:“楊吉庭的河道就是王倫替他活動的,他保全了山東,卻迫使兩淮災民倡亂,居心已是可誅,而為求達到目的,罔顧民生,尤不可恕。雲女俠,你認為這些人是不是更危險?”雲飄飄低頭不響了。

陳輝祖接着道:“復社成立於前明,我們的工作是為救民安民,復國的工作當放在第二步,只要我們能把握民心,華夏億兆生民,萬里江山,沒有一個異族能長久佔據。女俠以為如何?”雲飄飄悚然道:“小女子愚昧,多承大人教導。”陳輝祖苦笑一下道:“王倫的確是個人才,他把這些孤臣孽子都網羅到清水教中去了,而那些人也都寄望於清水教,所以我們的工作十分艱鉅,這絕不是同室戈,也不是爭奪權利,復社的人是不為功也不為名的,也許付出了畢生的努力,還是落個罵名。在前明時,臣當道,許多復社志土,以叛逆的罪名被明室處決,但復社的人無恨於明室,仍然為救國救民而努力。”雲飄飄道:“這些我已經從呂四弟處聽得很多了,只是不如大人説得真切,現在我真正地明白了,願竭此生,永為復社而效力,請大人多作指示。”陳輝祖苦笑道:“復社的工作已由士人轉入民間,由鼓吹而付諸行動,陳某一介書生,能做的事不多,今後工作的重擔,全靠你們這些江湖俠士來挑。此去山東,各位見機行事,陳某也無從預為大家策劃了。”雲飄飄道:“到了山東,我們找誰連絡呢?”陳輝祖道:“沒多人,陳某如果能活動成功,可以由我的家人陳虎與各位暗中連繫,此外全靠各位自己的努力。復社中人行事是各自為政的,自己人橫的連繫越少越好,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固定的組織的。”呂四海笑道:“大姊,復社成立迄今,已經有一百多年,但很少有外人得知,就是靠着這個方法。我們雖然有聯絡的暗號,但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套上別的關係,以前在京師,就是我跟雪雪兩個人。”雲飄飄道:“為什麼要這樣呢?人多力量大,到處都有照應,做起事來也方便多了。”呂四海道:“但我們所做的事,都是不便公開的,人一多就難免份子複雜,一個不慎,就會牽連到全局。所以我們儘量少連絡,一人失敗,禍止一身,大家儘量少連繫,縱然在嚴刑之下,也無法把別的人牽出來。”陳輝祖道:“不錯,這是我們的行事準則,所以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復社究竟有多少人,復社的成員,不是父子相傳,就是師弟相承,最多隻像呂俠士邀請各位一樣,結識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已。”雲飄飄道:“這樣能發揮的力量太小了!”陳輝祖笑道:“不算小了,每個人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默默耕耘,不計收穫,加起來就可觀。復社永遠都採取兵主義,以一批非常人,從事一項非常的使命,所以不須人多,像呂俠與江姑娘,以兩個人的力量已在京城做了許多偉大的工作。”江雪雪連忙道:“比起大人來,我們實微不足道。”陳輝祖一笑道:“江姑娘別客氣,復社的工作不是以效果計的,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成敗得失,寸心自知,求的也是自己心之所安,沒有人為我們記功,誰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事。”雲飄飄、邢玉和牛青兒三人,到現在才算對復社的情形有了較為深入的瞭解,這是一個偉大的工作行列,而且也正表現了江湖人但全仁義,不計譭譽的一種至高俠義神。

因此他們的表情凝重,也有着光榮與驕傲的神

陳輝祖看在眼中笑道:“呂俠士邀請三位加入,的確是找對了人,因為復社要求的無名英雄,只有抱有這種懷的人,才會對這份工作產生敬意,也因為有了敬意,才能終生不渝,生死以赴。所以我們不怕人少,因為一旦參加了復社,就沒有一個退出的,復社中但有烈士而無叛徒,這是我們最值得驕傲的地方。”呂四海拱拱手道:“陳大人,我們為了爭取時間,就此告辭了,再者我們在此地不便久留,免得給大人引起麻煩。”陳輝祖笑道:“這倒沒關係,這所別業是我私產,連我家裏的人都不知道,在這裏的人都是靠得住的,否則我也不會約大家在這兒見面,難得相聚,我們不妨各盤桓一下,明天大家再分手吧。”於是小紅小綠進來擺上酒菜,把陳虎也召來同座,滿席英雄兒女,作了一夜快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