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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楊家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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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胖子撲哧一下樂了:“一破船還能丟嘍?放心吧。”想了想,還是回頭嚷了一嗓子。碼頭上一角坐着一羣敞懷的漢子,有的是裝卸貨物的搬運工,有些是來往貨船的艄公,正吆五喝六地説笑。

胡胖子一嗓子過去,那些人停了説笑齊刷刷望過來,有的人認識胡胖子,便遠遠地回了一聲:“胡哥,咋着?”

“這有條船,幫着照應着點兒。”

“齊了!放心吧胡哥,沒不了!”那些人亂哄哄應着,順着胡胖子的手指看到了吉慶的船,囑咐着拴好別順水漂走。二蛋和吉慶這才放心地上了岸,把纜繩緊緊地繞在繩柱上。胡胖子推着車,二蛋兒和吉慶一邊一個在後面幫襯着出了市場。

俵口鎮本不大,隸屬於慶陽縣。但因為北面緊傍下運河而南面又與一條通往關外的國道擦身而過,竟是個四通八達的所在,於是慶陽縣兩套班子建國初期便都將辦公地點設立在了此處。

久而久之,俵口便越發興旺,四里八鄉和周邊縣市的人們也習慣地把這一片都叫做了俵口,原本的慶陽縣倒被人忽略了。唯一讓人還會想起的,也就是在縣屬機關和各個縣屬中小學的門匾上,還能看到那三個字。

胡胖子蹁腿上了三輪車,招呼着小哥倆兒也上來坐好。正所謂身大力不虧,看胡胖子肥頭大腦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蹬起車來竟是飛快,三輪車嗖嗖地穿街過巷,一會功夫兒便到了地界兒。

吉慶和二蛋兒跳下車,抬頭一看,卻是個飯店。胡胖子氣吁吁地也下了車,大着嗓門喊了一聲,吆喝人出來卸貨,扭頭看那哥倆還在遲遲疑疑,上去推了一把:“愣着幹啥,進去啊。”

“叔不是在食堂麼?”吉慶疑惑的問。胡胖子嘿嘿一笑,説:“食堂那是叔上班的地界兒,這是咱自己家開的。”説完,招呼着兩人大咧咧往裏走。

剛走到門口,從裏面出來了兩個人,正了個滿面。走在前頭的倆個小年輕兒一看就是夥計,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件早就看不出本的白卦,前襟一片片的油漬,女的卻是乾乾淨淨,粉撲撲的棉布短袖工作服,即合身又括,小立領也扣得嚴實。

倆人衝胡胖子打了個招呼,匆忙的上去把三輪車上的菜筐往下搬,吉慶返身想跟上去搭把手,剛一回頭,又被胡胖子叫住了:“來來來,認識一下你嬸兒。

“吉慶回頭,這才看見還有一個女人邁步出來,笑滋滋兒地立在門口。個子不高但也不算矮小,身子骨倒是拔苗條,白白淨淨的,眉宇間透着一股子清麗端莊卻讓人又有一種沒來由的親近。

尤其是那一臉的笑,讓吉慶覺得暖和到了心裏,説不出的熨帖。瞅着那女人綿綿的笑容,小哥倆不由自主地便有些侷促,張了張口卻咋也説不出話來。

吉慶心裏卻在嘀咕:這女人瞅着好,配了胡胖子,白瞎了。胡胖子嘿嘿地笑,扭頭和女人説:“楊家窪的,上次那魚就是他們的。”女人“哦”了一聲兒,忙側身讓出條道兒,依舊是滿面笑容地招呼着小哥倆兒進屋。

直到走到女人跟前,吉慶才緊着哈了哈,滿臉堆了生澀的笑。飯店不大不小,或許是時候未到,吃飯的人還沒有,整個大堂顯得寬寬敞敞卻清亮堂。

兩溜飯桌,大概有十幾台,鋪着雪白的桌布。大門對面和很多飯店一樣擺着個櫃枱,櫃枱上整齊地疊放着賬本算盤。櫃子後面是一排酒水櫥,花花綠綠地酒瓶擺了好幾層,看上去琳琅滿目。

哥倆個進來,遲遲疑疑地不知所措,後邊那女人早就跟了上來,笑呵呵招呼着他倆找個桌子坐下,轉身又去櫃枱拿來了茶壺茶杯。

“小哥倆累壞了吧?這得多早出門啊,也忒不易。”女人笑盈盈地給吉慶和二蛋兒斟滿了茶水,聲音也是綿綿的。回頭又喊了聲“胖子”讓他拿煙。

胡胖子慢悠悠走過來,撕扯着煙盒,扽出兩就往吉慶和二蛋兒眼前扔,吉慶和二蛋兒忙伸手張張惶惶地接住,又小心奕奕地放在了桌子上,訕訕地咧嘴笑:“不會煙呢還。”

“不會好,可別,這玩意兒不是他媽好東西。”胡胖子大咧咧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兒,掏了洋火點上,深了一口又濃濃地吐出,冷不丁又想起了啥似地,望着吉慶和二蛋兒,指着女人又強調似地**了一遍:“我媳婦兒,你們得叫嬸。

“吉慶和二蛋兒忙又站起身,齊刷刷地叫了一聲,這回卻不再遲疑了。

“聽他那個呢,啥嬸不嬸的。”胡胖子的媳婦格格笑了一聲,坐在了一邊,順手從旁邊桌子上拿過了一笸籮蒜,一邊剝着一邊問:“倆兄弟楊家窪的?”吉慶和二蛋兒連忙點頭應了。

“那可是好地界兒,比我們那兒強多了。”

“嬸也是下面莊兒的?”吉慶喝了口水問。

“可不,高台兒的。”高台兒吉慶知道,大概離楊家窪有五六十里地的路程。

“瞅着嬸兒可不像呢。”吉慶堆着笑,小心的説。

“咋不像?抖摟抖摟照樣兒掉土渣兒。”女人笑得越發明媚。

“我們那地界兒可比不了你們楊家窪,要地有地要水有水,我們只能打地裏面刨食兒,看老天的臉兒吃飯呢。”胡胖子慢悠悠地搭了話。

“可不,楊家窪多好,都説是寶葫蘆呢。”女人應和着。

吉慶和二蛋兒沒和人這麼樣的聊過天,初時也不知道咋去接茬,只好哼哼哈哈地支吾着。聊了幾句,被胡胖子兩口子的隨和染着,慢慢地也輕鬆了下來,有問有答的倒也是那麼回事兒了。

“小哥倆都多大了,該娶媳婦了吧?”胡胖子媳婦又問。

“早着呢,我剛初中畢業,他還沒畢業呢。”吉慶忙説。

“誒呦喂,這可不像。”那女人定睛瞅過來,又看看胡胖子:“我還以為得二十多了呢。”

“看你那眼神吧,非得把人説老了你才算完。”胡胖子笑着數落着自己的媳婦。

那女人又仔細的端詳着吉慶和二蛋兒,眼神兒翻過來掉過去在兩人的臉上踅摸了一會兒,撲哧又樂了:“這仔細一看還真不大,半大小子呢。”説完用下巴頦點着二蛋兒“這兄弟一看就不大,”又點着吉慶“這兄弟可真不像。

瞅着眉眼吧,是個半大小子,可你瞅瞅這身板,活一大小夥子了。”

“人家那是幹活兒幹出來的,你當都像咱家那小子?跟個秧子似地?”胡胖子白了媳婦一眼。

“可不,要説還得是咱莊稼地裏養人,來縣上幾年,身子骨都孬了。”女人不但不惱,卻還頻頻地點頭。將近晌午,已經陸續有客人進來。

女人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站起身招呼客人,一一安頓好後又對着胡胖子説:“一會別讓哥倆兒走了,在這吃。”吉慶和二蛋兒趕忙站起來:“不了不了,還得回呢。”

“回啥回,吃完了再走!”胡胖子甕聲甕氣地説。

“真得回,出來太早,家裏不知道呢。”吉慶忙着解釋。胡胖子扭頭瞅着自己的媳婦,正好女人走過來,聽見吉慶的話並沒太勉強,笑着説:“既然這樣,那就回吧,下回!下回一定要吃了再走,中不?”

“中中。”吉慶和二蛋兒連聲的應了,邁了步子往外走。

“錢結了麼?”女人在後面追着問了一句,胖子嗯了一聲兒,晃晃悠悠送哥倆出門。

正逢中午下班時刻,街上人來人往的變得熱鬧。一輛輛自行車在不寬的街道上輕快地掠過,連串的鈴聲清脆悦耳。倒也有不慌不忙的,拎着的提兜慢悠悠地走。

偶爾一兩個識的,遠遠地和胡胖子打着招呼,而胡胖子卻揹着個手故作矜持地頻頻點頭,那模樣竟咋看咋不像個廚子。吉慶被胡胖子的故作姿態得有些想笑,卻又不敢,只好忍着,推着讓他止步。

胡胖子站在台階下依舊揹着手,脖頸子揚得老高笑模滋兒地寒暄,嘴角叼着兒煙,嫋嫋的煙霧燻得一對小眼眯成了條縫兒,那張泛着油光的胖臉卻越發地趾高氣揚。

“胡哥!胡哥!”冷不丁的,一聲尖利的喊叫從街對面傳來,隨着聲音,一個身影飛快地在遊走的行人中穿行而過,瞬間便閃到了正推搡着的三人面前。

胡胖子疑惑地去看那人,眼神中似曾相識。可吉慶和二蛋兒定睛一瞅,竟愣住了。這人他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