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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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你!”他像是在告訴自己,也像是在告訴她,“相信我,我不可能會忘了你!”鼻息之間,彷彿盪漾着果子酒酸酸甜甜的香氣,於曦存像是作了一場好夢,微微地笑了。
一個人、一匹馬和一個包袱,海震就這麼輕裝簡從地出發了。
他特地選在大清早,天還矇矇亮時。將軍府的下人才出門採買府裏一天所需的吃喝用品,他便留了封信,悄悄地跟在後頭溜出門去。
動身的前一天,他才聽到府裏的親長姨娘們討論,將軍之子赴前線需要準備什麼東西,要帶幾個隨從奴僕,要不要僱馬車…等等,他聽得頭皮都發麻了,索來個不告而別,樂得省事。
因為他知道,這趟出去是去磨練、去受苦,而不是去享樂的。對於未來的艱苦生活,他已經有徹底的覺悟,因為他把最不能放下的,都放下了。
仍在府中時,他與於曦存走得近,父親不管,他的生母又已亡故,只有聽到府裏那些姨娘或嬤嬤們吱吱喳喳,説什麼門不當户不對之類的話,他總是當成耳邊風。等到年紀漸長,他才發現問題所在。
他未來的夫人或許不是他可以決定的,而且等他回來,説不定於曦存都嫁人了,但現在的他一事無成,對這種演變也無能為力。
如果到時真是如此,他不會後悔,只會非常、非常的遺憾。
她説會為他釀酒,而加了桑葚的果子酒,也只為他一個人所釀,這承諾很重,很難達到,她做得到嗎?
一趟路,開始走得沉重。繞出了安善坊,走在朱雀大街上,海震騎着馬的身影顯得飄零。他幾乎把持不住要掉頭回去,抓起那小酒蟲問個清楚,只是最後的意志力要他不準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抬起頭,明德門已在眼前,出了城門,就是出了京城。他想起前幾和她去採桑葚,也想起了自個兒偷香竊玉的舉動,忍不住便往山崖上瞧去。
這一瞧,策馬的繮繩停止了,他痴痴地望着山的那一端,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引了他的注意。
從他的位置看過去,那個身影也不過米粒般大小,甚至一眨眼就可能忽略,或者認為只是陽光穿過枝葉的錯覺。然而他卻相信那是一個人影,而且,是他最悉的人影。
他望着那人影,那人動也不動,似乎也正望着他。縱使看不真切,他相信兩人在做着無聲的談,那人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向他告別。
看着看着,海震不由得笑了。那隻傻酒蟲,一定是抓不準他究竟什麼時候會動身,才會一早就在山崖上等着,幸好他沒有錯過她。
所有的彷徨,所有的疑慮,在這一刻全都化為虛無。海震鼓起了無比的勇氣,喝了一聲,一甩繮繩,策馬奔馳出了明德門。
他相信自己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出。
五年後,中原軍大敗突厥軍,消息傳回京城,舉國歡騰。
“鎮北將軍的車隊已經快到了,聽説再一個時辰就要進城門了!”
“那鎮北將軍海震名頭大,本領也不輸其父威武大將軍,咱們一定要去看看!”
“是啊!威武大將軍在突厥戰事底定後,還特地請調駐守西南,只為了避嫌,還有不與兒子爭功,而鎮北將軍更是大義,皇上的賞賜全捐了出來,瞧瞧海家的氣度啊!”
“走走走,去大街邊搶個好位置,接擊潰突厥大軍的鎮北將軍啊!”一羣鄉親從明月酒肆門口走過,吆喝的話語令坐在櫃枱後看帳本的於曦存恍惚了片刻,忘了手上的工作。
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分離的這五年,人事全非,她父親因急病餅世,酒肆傳到她手上。幸虧她對於釀酒還有天份的,五花釀經過她的改良,再加上一些新口味的酒,總算沒砸了父親的招牌。
於掌櫃過世後,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門提親,都被她打了回票,都指揮使的兒子被拒絕了數次,到現在都還沒放棄。她知道心裏等着一個遙遠的男人很傻,可是她答應了他,只為他一個人釀酒。
知道海震平安無事的消息,比知道他打勝仗更令人高興。他剛離去的前兩年,京裏還聽不到海震的名頭,但第三年開始,就聽説一名叫海震的校尉勇猛無匹,殺敵無數,他在領兵時絕對一馬當先,殺敵示威,有他在的戰役,勝多輸少。
他在短時間內升至中郎將,最後中突厥可汗之子阿史那及羅致命的一箭,莫利可汗因此退了兵,遞出降書,海震也因此被授為三品鎮北將軍。
皇上賜的宅邸,他沒住澳成了義塾;皇上賜的金銀財寶,他也沒收,全充做犧牲將士的撫卹金。就是這樣的大義情,讓他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如此傳奇的人物,當然令羣眾又好奇又景仰。酒肆裏已經有好些客人聽到外頭的叫喊聲,跑出去看熱鬧了,於曦存也跟着站起身,走到門外,只見一大羣人全都往大街的方向走。
她忍不住笑了,這情景和她五年前的猜測不是一模一樣?
他成功了。
於曦存立刻轉回內間,取了一瓶酒出來,又快速地出了酒肆。
“大龍,酒肆裏麻煩你了,我出去一趟。”捧着酒,她一路直跑,因為擔心趕不上,她還差點掉了鞋子。好不容易匆匆趕到朱雀大街,已是人山人海,擠過人羣才剛站定,便看到整齊浩大的車隊緩緩朝着這裏推進。
於曦存深了口氣,心頭這兒跳的不知道是因為方才跑太快,抑或是對於重逢的緊張。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衣裙,不有些懊惱怎麼沒穿個大紅大紫的引他的注意,纖手急忙整了整鬢邊的頭髮,至少讓自個兒看來整齊利落些。
終於,她看見他了,他比以前更黑了些,也壯了些,眉宇間的氣質由當年的不羈轉為沉穩,高頭大馬的坐在一匹駿馬上,穿着輕便的甲胃,表情肅穆沉凝,但她卻明顯受到他未形於外的不耐,忍不住低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