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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東方狂歡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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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東方狂歡節我坐羅什的馬車到王城。一路的顛簸本來該有助睡眠,可是我卻了無睡意。我整個人處在極度亢奮中,不時盯着自己的雙手。自從這雙手觸碰過他的臉後,我都捨不得洗手了。我伸出手,閉着眼睛,在腦中描繪出他的輪廓,用我的手去再次覺。那微温的觸,略有些扎人的胡茬,消瘦的雙頰,順滑的皮膚。不可抑止的笑,又漾上了我的臉。

我就這樣一路時不時傻笑着,下午時分到了延城。住進了羅什早已安排好的定點客棧,還是個上房。如果沒有他的預定,這會兒客棧也早就人滿為患了。吃了些東西才發現開始犯困,好久沒有熬夜了,只有臨‮試考‬時才會去通宵教室。結果整個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呼呼大睡。希望我沒打呼嚕,如果真的不小心打了的話,希望沒吵到隔壁的人。

蘇幕遮,又稱乞寒節,每年農曆七月舉行。是為了祈禱當年冬天嚴寒,可降更多的雪,來年便水源充沛。蘇幕遮在唐代傳入中原,曾轟動京城,唐人寫的關於蘇幕遮歌舞的詩詞,就數量繁多。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賀等等,都有描述。到宋時,蘇幕遮成了詞牌名,最有名的蘇幕遮詞就是范仲淹的“碧雲天,黃葉地”了。玄奘在龜茲時,曾經目睹蘇幕遮的熱鬧,並記錄了下來。龜茲王請他一起觀看,歌舞到**時,龜茲王還邀請玄奘去袈裟鞋襪,共跳乞寒舞。唉,玄奘不也看了歌舞?為何他就不能…算了,人家玄奘遠來是客,入鄉隨俗也無可非議。

我戴着早已在蘇巴什買好的面具,在街上晃盪。所有主幹道全部都是人,大家都戴着假面,認識不認識的,都相互問好。這樣融洽的氣氛,我的心情變得超好。跟着人羣在街邊站着,不一會,遊行隊伍開始來了。先是一個鼓隊,以大羯鼓為首,坐在馬車上烈地敲着,拉開了蘇幕遮的序幕。後面跟着一羣藝人,手上拿着各種大大小小的鼓,配合舞蹈動作,應和着大羯鼓。隔一段後面再來的是一羣男女對舞,衣着端莊,雙手持絲巾兩端,神情莊重,舞風古樸。嗯,跟我們的大媽們逢年過節就上街表演的秧歌舞有點像。然後又有方陣表演繩舞,頭戴花冠的妙齡少女,執一綴有各種花飾的繩子,舞姿飄逸,神情嫵媚。後面再上來的是飄帶舞,猴舞,等等,看得我眼花繚亂。每個方陣都有自己的小型樂隊,坐在鮮花裝飾的馬車上,蓽篥,箜篌,琵琶,角笛,等等,悦耳清脆。

1903年,兩個本人在蘇巴什故城發現了一個舍利盒,裏面裝高僧骨灰。他們將舍利盒偷偷帶回了本,就存放了起來。直到1957年,本人發現舍利盒顏層下隱約有繪畫痕跡。他們撥去表面顏出了原來的圖像,是美到讓人驚歎的蘇幕遮樂舞圖。上面繪有各人物,手執西域特的樂器,戴着假面,擺出不同的舞蹈造型。如今,這舍利盒還在本,我們自己研究,還得從本拍了照,拿回國來。

而眼下,早已經消逝的東方狂歡節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那份喜悦,無法言語。蘇幕遮會不分晝夜,連演七天。回去後如果能把這個盛大的古代節複製出來,對研究音樂舞蹈風俗民情的歷史傳承,可以有更清晰的認識。光是這些,就能引得多少同仁來憤怒的紅眼。呵呵,我笑暈了。

已經中午時分了,跳舞的方陣在沿着街巡演,路邊推出不少小吃攤,烤羊的味道引得我口水直下面具,跟小攤主要了三串羊串。這個時代的羊串超級大,每塊跟雞蛋一樣大小。在新疆旅遊時,羊串的大小,從南疆到北疆,從新疆到內地再到沿海,是依次減小的。在南疆(喀什,和田,庫車等地),跟一千六百五十年前一樣,是雞蛋大小的羊串,通常兩元一串。而我們學校門前的小攤,是我見過的最小的羊串,一元一串,但女生都得吃二十串才能有墊底的覺。

把思緒從現代拉回眼前的古代節,啃着羊看街上的人來人往。邊吃東西邊看帥哥最帶勁,不過,看似帥哥好像不多啊,因為都戴着面具。突然,我張着正準備咬的嘴,忘記咬下去了。

人羣中有人向我走來,纖長的身材,穿着龜茲貴族典型的鵝黃式短裝。這種裝扮,看上去很像中世紀時歐洲的騎士服,只要身材好,男人穿上都會英姿颯。而那個男人,這樣的打扮,看上去尤為伏貼,加上身材高挑,在人羣中簡直是鶴立雞羣。

雖然無法看到他的臉,也能斷定這是個極品男人。這樣一個男人在朝我走來,而那身姿,怎麼如此悉?他戴着一個鬼臉面具,面具下的眼睛,在走近我時,透出詫異和探詢的目光。我眯起眼,仔細打量。那雙眼,是我悉的淺灰。我的心,突然快得要蹦出膛。他…他…不是説不來的麼?

“艾晴,是你麼?”是他的聲音,卻有絲顫抖。

“當然是我。”我舉舉挎在手腕上的面具,突然想起另一隻手還擎着三大得嚇死人的羊串。完了完了,我滿口獠牙啃的模樣,我張着油呼呼的嘴瞪他的白痴樣,全落到他眼裏了。

正在懊惱,我跌進了一個温暖的懷抱。我的心砰砰直跳,混亂的思緒飛快飄過:他怎麼…為什麼他今天…

手上還高高舉着羊串,我整個人像被點了一樣,任由那個高大的男人將我一把抱住,騰空轉了幾個圈。

“艾晴,你真的回來了…”目眩中聽出,雖然有些像,但這不是他的聲音!他的手臂沒有那明顯緊繃的肌,他不會這樣開心地大笑,他絕對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毫無顧忌地抱着我轉圈。

我被放回地上,面前的他對着我微微傾下身,一手揭開了面具。高的鼻樑,大而明亮的眼睛,長長濃濃的眉,淺灰眼珠,像極了他!身高和體形,也跟他那麼相仿。可是,臉沒有他那麼狹長,皮膚也比他的麥淺,嘴角彎彎,盡是調皮。我隱隱浮出的失落,立刻被另一陣欣喜淹沒。

“弗沙提婆!”這次,換我抱他了。只是,為何他那麼高啊。

放開他時看見他一直沒合上笑的嘴對我努努:“艾晴,你嘴上的油全蹭在我衣服上了。”剛剛覺得抱那麼一大小夥有點不好意思的心,立馬被這句話嗆了回去。這死小孩,還是沒變!

“所以,你要請我吃飯!”沒等我反應過來,手上的串,已經被他奪下,還給了小販。然後我就被他拉着走,都沒時間嘀咕一聲,費糧食啊!你個敗家子!

我瞪着眼前一盤盤看上去蠻像那麼回事的菜餚發呆。有多久沒吃過中餐啦?有多久沒見過白米飯啦?這個時代,米是從漢地運來的,在西域吃頓米飯,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瞧瞧這裏的擺設,還個包廂坐坐,我嘴裏着飯,心裏嘀咕,還真是個敗家子!

對面的他卻沒吃太多,只顧一直盯着我看,嘴角的笑,總也抑不住。看得我心裏發,只好低頭猛吃。進來一個漢人女子送菜,他依舊舉着那攝人的笑道謝,看得那女子臉紅紅,退出去時竟撞上了門。

唉,我嘆氣。

“弗沙提婆,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人笑會害死天下所有女子的。”

“哦?”他眉一挑,身子前傾湊近我:“那,艾晴你呢?”死小孩,居然對我説這種話。我看看他陽光帥氣的臉,口水:“別別,我老胳膊老腿了,還是讓我多活幾年吧。”他放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跟羅什不同。他笑得張揚,笑得毫無忌憚。而羅什的笑,永遠都是那麼風輕雲淡。

“艾晴,你是仙女,你不會老。”他突然收住笑,換上認真的口吻對我説。

我張了張嘴,始終説不出什麼。唉,是我自己對他説的,他又目睹過我的突然消失。早知道會回來,就不該在他幼小的心靈裏播種這麼個爛理由。現在,這個幼小的心靈被我歪曲了十年,還能扳得回來麼?

“艾晴,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我一呆,腦子快速轉動:“昨天。”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快三個月了。那樣的話,他就會知道我一直跟羅什在一起。羅什,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愛他…保護他…

然後他問我住哪兒,我跟他説了客棧的名字。他看看還在往嘴裏米飯的我,不耐煩地問:“你還要吃多久啊?”我愣:“你有事嗎?這麼急?”

“當然有事。”他一本正經地回我,“要去幫你搬行李啊。”

“去哪兒?”

“當然是國師府。”弗沙提婆跟着我去客棧退房,我收拾東西時,結果被他看到了我的小內內,他竟然拿着我的bra一臉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害我鬧了個大紅臉。然後他不由分説扛上我的northface,瀟灑地扔出一串錢給掌櫃,大手一揮“不用找啦”唉,這敗家子!

快到國師府時我惴惴地拉住弗沙提婆:“哎,你要怎麼跟別人説我啊?我的模樣可是十年未變啊。”他停下腳步,眼珠轉了幾圈:“嗯,那就説你是艾晴的侄女,叫小艾晴好了。”我暈!不愧是兄弟倆,思維方式還真像。

“不過,我不會瞞父親的。”他臉上顯出認真的神情,“我從來不瞞父親任何事。”鳩摩羅炎,那個學者般儒雅的人。他的話,應該能接受我這樣怪異的出現吧。

我撐眼盯着面前的一切。還是我原來的房間,擺設一點都沒變,牀頭牆面上甚至還有當年讓弗沙提婆默寫的字帖。他當時一定要貼在那裏,我拗不過,只能讓他默完一張就貼一張。字跡歪歪扭扭的,以前看着就嘆氣,現在,居然無比親切。

“房間可是每天打掃的,就等你回來。”有絲氣息落進我耳朵,癢癢的,心裏過一陣温暖。

“來,再帶你看樣東西。”還沒容我動夠,就被他拉着走。唉,還是跟小時一樣急。

我被拉進他的房間。這裏倒是變化大的,牆上掛着好幾把劍,看劍鞘的製作工藝就知道是好劍。一個小小的書櫃,匆匆掃一眼,幾乎都是吐火羅文和梵文。梵文我看不懂,估計是佛經一類。吐火羅書籍,都是兵法和戰爭類。少數幾本漢文書,是《孫子兵法》,《韓非子》、《戰國策》之類的。

我正在打量他的房間,看他小心奕奕從櫃子裏拿出一副畫框似的東西,小心揭開裹在上面的棉布,出裏面的一副畫。我張大嘴,是多拉a夢,我送給他的新年禮物!他居然把它當成一副稀世名作一樣裱起來!

我抬起眼看他,叫一聲“弗沙提婆…”

“你先別急着哭鼻子,還有呢。”他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本書進我懷裏,是本《詩經》,書的葉邊卷得厲害,都快被翻爛了。

“你隨便翻哪一頁,然後考我。”我沒翻書,想了想:“《國風邶風》裏的《擊鼓》會麼?”他咧嘴一笑,雙手背在身後,踱起方步,晃起腦袋,抑揚頓挫地念:“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這是《詩經》裏我最喜歡的一首。我跟弗沙提婆都是講吐火羅語的,不像羅什,講的是漢語。乍聽弗沙提婆背漢語詩,聽他怪異的發音,我想笑,又覺得鼻子酸的好難受。

“記得麼,你説過,只要我背出《詩經》你就會回來?”我點頭,真沒想到我當初只是隨口説説的,他卻當了真。

“第一年,我就背出了全部《詩經》,結果你沒有回來。我就想,是我沒學好,所以第二年我又背了一遍,可是你還是沒回來。每年漢歷正月初十,我就到你房間背一遍《詩經》,背了十遍,你終於回來了…”

“弗沙提婆…”

動麼?”我點頭,鼻子太酸了,我快撐不住了。

“那讓我抱一下。”一個惡狼撲上小紅帽,我一把pia開他。剛剛想湧出的眼淚通通回肚子裏去了。

那天還去見了鳩摩羅炎。十年時間,他的兒子們都已成長到人生最絢爛的年紀,十年時間在他身上卻如被刀狠狠削過。原來就清癯的臉更是瘦得形削見骨,頭髮已經全白了,他今年也就五十幾歲吧?可是,看上去身體很不好,不時咳嗽。可是那雙鑲嵌在深凹眼窩中的淺灰眼睛,那雙充滿智慧與人生悟的眼睛,彷彿能穿透人心。突然心絃撥動,羅什的眼,好像他啊。

嬉皮笑臉慣的弗沙提婆,在父親面前卻神態極為恭謹,一臉認真地用梵語跟鳩摩羅炎談。鳩摩羅炎不時用驚詫的眼光看向我,看得我心裏一陣慌。可是,直到最後他也沒對我奇異的來歷説什麼,就用吐火羅語温和地要我安心住下,府裏的人會以貴客待我。我猜的果然不差,睿智如鳩摩羅炎,就算他也無法懂我的真實身份,卻絕不會將我當巫女燒掉。也難怪他能有這麼兩個出的兒子,而兄弟倆又如此尊敬父親。

那天夜裏,在我先前住了三個多月的房間裏睡得無比香甜。睡前想到,不知羅什知道我回了國師府會做何想法。唉,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他會想到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