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朕判虜死孰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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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説徐州為兩淮與中原門户,那台莊便是徐州門户,過了台莊,便可直黃河,與徐州隔河對峙了。
趙與莒對鐵木真的戰略判斷是對的,鐵木真並不指望一次進襲便可以滅亡大宋,他希望的是打開中原與大宋的門户,也就是攻佔徐州。這次南下,他準備了足足有五個月,自西域調來許多回回工匠,在燕雲伐木製造器械,準備攻克堅城,並且據而有之…若是能在攻克徐州的過程中,繳獲李全口中威力極大的火炮,那麼便就地仿造。
在他的頭腦中以為,只要用皮鞭與女人來勵他的工匠奴隸,沒有什麼東西是他製造不出來的。
炎黃元年四月二十一,夏村之戰中獲勝的求軍緩緩後退,而接到前鋒慘敗消息的鐵木真並沒有氣餒,相反,他催促大軍全速前進,在台莊追上求軍。求軍人數的劣勢徹底暴出來,而蒙胡騎兵機動強的優點也得到充分展示,雖然火炮給蒙胡製造了一定的殺傷,可是對於分散的運動目標,這種武器並不能發揮出充分的作用,這也增強了鐵木真戰勝求軍的信騎在自己的愛馬之上,他極目南望,微微地笑了。
“我們有最好的勇士,最好的神手,我們卻只有連草都不長的戈壁…那種時候,我和你母親吃足了苦頭。”他回頭看了自己地幼子一眼。他的幼子拖雷,正是李全在他大帳外見到的那個英武的年輕人。以蒙胡的習慣,成年兒子在外征戰,幼子在家守業,故此拖雷很小時起便跟在鐵木真身邊,雖然他還只有二十出頭。卻已經身經百戰。
而且,拖雷和鐵木真不同,拖雷除了能上馬馳騁,還懂得治理民政,知道一昧搶擄屠殺對於蒙胡長久之計並沒有什麼好處。所以他與孛魯的關係很不錯,也贊成孛魯在燕雲圈地為牧場,牧羊剪,以此同漢人易。
但他同時也贊成鐵木真地觀點,南人既然有那麼好的東西,去搶來就是。
“等到父汗八十大壽的時候。南人的土地都會成為我們的,他們要為我們耕種,他們的工匠都成為我們的奴隸。”拖雷笑道回答:“而我們的蒙古勇士,將成為統治他們的首領!”
“你覺得…宋國與金國比,有什麼不同?”鐵木真點頭,對於兒子的預言深信不疑。自從會見了來自金國地道人丘處機之後,他便開始考慮養生之道,尋找能讓他自己永生不死的方法,他希望向長生天再借五百年,讓他盡情侵掠。直到大海的盡頭。
“都一樣。”拖雷有些輕蔑地説道,進入京東之後,大宋忠義軍與蒙胡軍隊戰時的表現,讓他覺得宋國甚至還不如金國,無怪乎被金國得年年進貢歲歲稱臣。至於史天澤與李全在夏村的失利。他本不放在心上,因為史、李二人所帶領的,大多都是依附過來的各族軍士,本不是真正的蒙胡勇士。
而且,在史天澤慘敗之後,跟着李全迫退追兵的,正是蒙胡探馬赤軍。
“都一樣。”鐵木真慢慢地説着,點了點頭:“此戰還是讓那些漢人為前驅吧。”鐵木真嘴中所説的“那些漢人”並不是指投靠蒙胡地新附軍,而是他們一路上強迫和擄掠來的京東百姓。這是蒙胡攻堅時慣用伎倆。強迫敵國百姓蟻附攻城,既可以打擊敵國士氣,又可以消耗敵國守城物資,必要時還可以將這些百姓的死屍拋入敵城來傳播疾疫。若是戰後他們還在,便會成為蒙古王公的驅拖雷有些不情願,他更希望將這些漢人百姓擄為奴隸,自從求中斷了與蒙胡的貿易以來。他們生活中所需要地許多物資都出現了短缺。最重要的便是茶葉…對於慣於食腥的蒙胡來説,這是生活的必需品。他原本想讓這些漢人百姓為他種茶的。因此,他略一遲疑道:“不知為何,這一路上驅趕來的漢人人數不多,只有幾千口,父汗,還不如留着他們種茶吧。”鐵木真哼了一聲:“只要打敗敵人,奴隸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打不敗敵人,憑着這幾千奴隸又有什麼用?”拖雷聞言恭聲應了一句是。在這對父子簡短的談之中,數千人的命運便被決定了。
“你回去將那些奴隸趕過來,還有,命孛魯將器械送來…兩天之後,我就準備攻擊。”鐵木真再次極目南望:“我們必須在天氣轉熱之前結束這場戰爭。”胡人不耐高温,五月份的氣候便足以讓他們覓地避署,故此鐵木真希望能在五月中旬之前便回軍漠北。在他看來,宋人只有一萬餘部隊,背水結營,倚仗着火炮與壁壘堅守。這招數對付史天澤與李全可以,再拿來對付他未免就有些愚蠢可笑了。他親帥主力在此,準備吃掉這股宋人主力,而其餘部將則分兵東進南下,他的前鋒部隊甚至已經抵達了淮河北岸,在岸邊與自淮南增援而來地宋人戰了兩場,兩次都大敗敵軍。
他催促孛魯運送器械,並不是對付這裏的宋軍,而是準備攻擊徐州城。
炎黃元年四月二十三,天氣陰,風甚涼,正是廝殺的好天氣。凌晨醒來,鐵木真吃了半隻羊腿,飲了兩碗馬,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壯年。他推開服侍他的女人,大步出了營帳,片刻之後,召集眾將的牛角聲嗚嗚響起。
安靜了一個夜晚的大營都活了起來,無數人翹首觀望。看着一個又一個萬夫長、千夫長趕往大汗地營帳,他們知道這是大戰即將開始地徵兆。
空氣裏有着股濕氣,看來是要下雨了。這讓鐵木真很是歡快,雨天地話,宋人的火炮即使還能使用,威力也會減半。而且雨天陰涼。對於不耐酷熱地蒙胡來説,這般天氣更利於他們衝殺。
李鄴站在刁斗之上察看蒙胡的營地,當蒙胡營帳中傳來異樣地牛角聲時,他便明白,他等待已久的決戰時刻已經到來。
蒙胡的營地與台莊相隔約有五里,隔得這麼近,也可以看出蒙胡的狂妄。兩軍之間是平闊的田野,只是間雜着小丘陵,原本在其中幾座丘陵之上,求軍都設有據點。只不過這幾前哨戰中,這些據點或被蒙胡奪去,或被求軍主動放棄了。
“各協都注意了,今便是決戰!”判斷出敵軍動向之後,李鄴召來軍官,雙目含威,掃過眾人。
“我領着你們征服了草原,征服了戈壁,征服了大漠。”鐵木真眯着眼,在他深深的皺紋中。老人斑清楚可見,他雖然還能夠站得筆直,還能夠用洪亮如鐘的聲音説話,但這皺紋與老人斑還是讓他顯得蒼老。
只不過,他的目光更為深邃睿智。四十年前。他的目光有如荒漠之上的狼,野蠻而殘忍,三十年前,他地目光象是丘陵裏的豺狗,貪婪而殘忍,二十年前,他的目光象是密林中的猛虎,兇悍而殘忍,十年前,他的目光則象草原上的雄獅。威嚴而殘忍,現在,他的目光則象是潛伏在草叢之中的毒蛇,陰森而殘忍。
唯一不變的就是殘忍,他可以砍下婦孺的頭顱而毫不手軟,他可以看到千萬無辜者血成河而面不改,他可當着母親地面撕碎嬰兒而不皺一下眉頭。他並沒有把別人看成和他一樣的人。或者説他並沒有把自己看成和別人一樣的人。他以為他有權毀滅一切。城市,國家。生命,還在文明。
但他也抗拒不了時間的力量,他在衰老,應付後宮中越來越多的女人時,他已經覺得心餘力絀,只有依靠征服、殺戮來維持他地快。
“我們一直打到極西,打到極南,沒有誰能阻擋我們。”鐵木真繼續説道。
在他這五十年的征戰之中,吃過不少敗仗,最慘的時候,是他的結義兄弟札木合收容了他,供給他衣食,分出自己的草場傍他牧馬。不過,因為這位義兄想要阻擋他,也已經被他殺死。
“我們一次又一次勝利,都證明了一點,我們是天選驕子,我們是這大地的主人,四海之內,盡數是我們的牧場。”就在此次進軍之前,他遠征西域,一直打到了後世的印度,滅亡的大小柄家無數。
“我曾經對博爾術説過,人生極樂之事,莫過於勝敵、逐敵,奪其所有,見之至親以淚洗面,乘其馬,納其女!”在他四個斡爾朵之中,有無數女子,都是他從敵人那兒搶擄而來,其中僅有“皇后”稱號的就有二十三位,有妃子稱號地更是不計其數。這些女子中,有他侵滅的蒙衚衕族女子,有他劫掠來的西域中亞女子,有他威討要來的金國、西夏公主。
“金國欺辱我多年,自是不必多説,宋國本來與我們有盟約,卻背棄盟約投靠了我們的敵人,這對於我們蒙古人來説,是多大的恥辱!”他本沒有提起,在攻伐西夏、金國的過程中,蒙古人多次侵入宋境,勒索宋國供糧,甚至直接到京東等地劫掠財物與人口。他也本沒有提起,在宋金合盟之前,他就已經收容了宋國地叛將李全。
“我需要勇士為我洗刷掉恥辱,你們願不願意為我雪恥?”
“願意!願意!願意!”聲音從鐵木真地大帳一直傳了出去,帳外的武士也怒聲高喊,最初只是他大帳附近,到後來整個蒙胡軍營,無論是真正地蒙胡,還是依附的各族,都聲嘶力竭地狂喊起來。
“我們的敵人就在那裏,去吧,殺了他們,搶走他們的馬和女人。”鐵木真指向南方。
“殺!搶!殺!搶!”比方才更大的聲音傳了出去,鐵木真深邃的眼中閃出喜悦的光芒,他很高興看到自己周圍的人變成了猛獸,這毫無人的嘶吼起了他本能的**,他伸手揪住身邊服侍他的女子,將她****,一腳踏在她的身上,站直了對部下説道:“去吧。”
“昨自徐州來了天子的快使,天子給了我一份密旨。”李鄴將一份聖旨在眾人面前展開,在場的都是求軍的軍官,他們以求的禮節面對這份密旨,那就是昂首,筆直豎立,皮靴的後跟碰在一起時,發出響亮的“叭”聲。
“這份密旨為天子手書,不是經過翰林院學士們修飾過的那文縐縐的玩意兒。”李鄴對於掣肘天子的朝中大員們沒有多少尊敬,他慢慢地道:“天子寫的句子不多。”
“朕以塗炭生靈、滅絕文明之罪,判蒙胡虜酋孛兒只斤-鐵木真死刑,孰為朕執劍行刑?”果然簡潔,果然句子不多,雖然便是見慣了新鮮事物的求護衞隊,也不明白這“塗炭生靈、滅絕文明”究竟是何罪,卻仍然覺得熱血沸騰。
“替天子執劍!”自耽羅島新近來的羅安瓊怒吼道,他是義學四期的,王鈺的同窗,十餘前才領軍與李鄴會合。他帶來的是騎兵,構成這支騎兵主體的,大多都是自蒙胡處買來的牧奴。
這些牧奴曾經是蒙胡的敵人,在蒙胡手中又倍受折磨,他們充實了求人的騎兵,而且在忠誠經過確認之後才被送上大陸。
“替天子執劍!”出身忠義軍的田解虎怒吼,他不明白天子判處胡虜的罪名是什麼,只是覺得聽了李鄴念出的旨意之後,血便往頭上湧,他第一次如此大聲地怒吼,彷彿是替這齊魯之地一千六百年前的聖哲吼出一般。
“替天子執劍!”吳房沒有説自己的口頭禪,他是個老兵油子,可這個時候,他卻覺得這象是自己初陣時那般動,回憶起自己這些年的經歷,若不是天子,若不是求,他早已經同千萬兩淮之民一般,在異國的鐵蹄下被碾壓成粉塵。
與蒙胡軍營中傳來的震撼四野的聲音比,他們的聲音低而沉,沒有對方那種氣勢。但是他們的聲間更堅定,更象是他們腳下的這塊大地,深沉,內斂,堅毅,在沉默中藴藏着無與倫比的怒焰。當他們真正放聲怒吼的時候,這怒焰便會被點燃,成為燒滅一切入侵者的死亡之火。
在他們之前,祖狄曾經點燃過,冉閔曾經點燃過,李靖曾經點燃過,岳飛曾經點燃過。在他們之後,在另一個時空之中的七百一十二年後,就在他們腳下,這怒火也曾經被點燃過。
七百一十二年後,這裏被稱為“台兒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