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章鬼蜮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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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兒急忙拉住道:“宮主,快別這樣,他們都是桑公子的朋友啊!”桑瓊也道:“請容晚輩替你老人家引見,這兩位都是中原武林成名前輩高人,一位姓李,名列風塵二奇之一,這一位姓蕭,乃是長白天池…”誰知耶律翰不待他説完,猛地一聲怒吼,道:“我不管他們是什麼東西,從前沒有見過,將來也不認識,你告訴他們,再不快滾,休怪我用拐攆他們!”桑瓊全沒料到他會不容解釋,立意逐客,無可奈何,只得好言安道:“你老人家不願見客,也不用生氣,先請坐下喝酒晚輩馬上送他們走就是了。”耶律翰道:“你要注意他們,不准他們走近沙娜拉!”桑瓊連聲道:“好好好!晚輩一定注意,決不讓他們走近沙娜拉。”一面示意鵲兒攔住耶律翰,自己則滿心歉疚,陪着李、蕭二人退出了破廟,直到離廟已遠,才長揖致歉道:“二位前輩務必原諒他心志不明,疑懼太甚,晚輩僅代表他賠禮道歉。”李道元笑了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有病,還能跟他計較不成?”桑瓊嘆道:“晚輩初未料到,他的神智已至不分禮數的地步,他以前只是言語有些顛倒,從來沒有這樣不由人分説。”蕭伯庭淡淡一笑,道:“不如此,也就説不上有病了。”桑瓊企盼地問道:“蕭老前輩看他這般模樣,還有什麼方法醫治嗎?”蕭伯庭笑道:“老弟你記住一句話,凡屬神智失而陷瘋狂的人,越是吵鬧得厲害,病越好治,怕只怕那沉默不語,不吵不鬧的的,必然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了。”桑瓊大喜道:“這麼説,老前輩認為他有望治癒了?”蕭伯庭沉了一下,探手取出一個紙包,道:“能否迅速治癒,蕭某還沒這個把握,不過,無論如何咱們應當盡力一試。”語聲微頓,又道:“這粒藥丸,功能鎮定思緒,老弟不妨趁他沒注意時,暗中投人酒內,給他喝下去。”桑瓊問道:“服下這粒藥丸,會有什麼反應狀況呢?”蕭伯庭道:“初服藥時,他會昏沉睡,或許更會嚷着肚腹疼痛,但你不必慌張,只須點閉他的促,然後來客棧通知老朽就行了。”李道元又補充道:“咱們就住在剛才相遇的那家酒肆中。”桑瓊唯唯應諾,送走了李。蕭二人,揣着藥丸,重又回到破廟。
才到廟門,忽聞哭聲,鵲兒愁容滿面的了出來。
桑瓊忙道:“耶律前輩怎麼了?”鵲兒低聲道:“公子,你不該去買酒,老宮主一口氣喝了大半罐,現在醉得傷心痛哭,怎麼勸也勸不住。”桑瓊嘆道:“他心中悲哀過甚,無處發,愁苦悶積中,才會失神志,能讓他痛痛快快哭一場,也許反而好些。”鵲兒拭淚道:“可是他哭得那麼傷心,眼淚乾了,連血水都滲出來,這樣下去,只怕會…”桑瓊道:“你別擔心,咱們已有辦法替他醫治了。”鵲兒注目道:“真的?”桑瓊興奮地道:“剛才隨我同來兩位,其中一位是武林有名的‘鬼醫’,我已經求他替耶律前輩治療瘋疾。”鵲兒喜道:“他怎麼説?能醫治嗎?”桑瓊道:“他已經答應盡力,現在先給了一粒藥丸,叫咱們悄悄放在酒內,讓耶律前輩服下。”一面説着,一面取出紙包,給鵲兒。
鵲兒打開紙包,只見包中藥丸呈淡黃,微微散發着幽香。便問道:“這是治瘋病的藥?”桑瓊道:“這藥丸可以使耶律前輩暫時安睡,然後咱們再請那位前輩來仔細診斷。”鵲兒道:“如此説來,這是一粒藥?”桑瓊微微一怔,點頭道:“大約是的,也許那位前輩見他神志瘋狂,如不用藥,無法使他安靜下來,診治就不方便了。”鵲兒遲疑了一下,道:“婢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桑瓊詫道:“你有什麼疑問嗎?”鵲兒道:“婢子想請問公子,那位鬼醫和公子情如何?是不是值得信任?”桑瓊驚道:“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句話?”鵲兒道:“婢子先請公子回答好麼?”桑瓊沉了一下,道:“我和那位蕭伯庭前輩僅是初見,但另一位李道元李前輩,卻是三奇之一,應該值得信任的。”鵲兒微微頷首道:“既然公子這麼説,那是婢子太多心了。”桑瓊忙道:“難道你發覺可疑之處?”鵲兒搖搖頭道:“沒有,婢子只是有些奇怪,假如咱們想要老宮主安靜下來,以便診病,隨時可以點閉他老人家的睡,本不必使用藥,而且…”説到這裏,頓了頓,又道:“而且,婢子總覺得老宮主的病乃是心病,恐怕不是物藥能治療的。”桑瓊默然片刻,道:“你的顧忌確亦有理,但是,耶律前輩這樣回到阿兒汗宮,我擔心他不單報不了仇,更可能敗在阿蘭賤婢手中,咱們但有機會,不能不盡力使他恢復清醒,以報大仇,以對強敵。”鵲兒道:“婢子體諒得出公子一番苦心。”桑瓊道:“那麼你還有什麼疑問嗎?”鵲兒想了想,道:“婢子還有一點覺得奇怪,那位蕭老前輩怎能事先知道宮主要治病呢?”桑瓊訝道:“他事先並不知道呀?”鵲兒道:“可是,他卻隨身準備一了藥?”桑瓊猛然一震,沉道:“不錯,他為什麼隨身帶着藥?而且,更説服藥以後,可能會腹痛…”當下機價憐打個寒噤,急道:“鵲兒,小心守護,我去去就來。”聲落,身形疾閃,匆匆掠去廟外,向小鎮奔去。
他這裏剛走。廟前樹林內緊接着閃出兩條人影,正是“酒痴”李道元和“天池毒龍”蕭伯庭。
只聽李道元沉聲道:“老二,看見了沒有!小輩疑心已起,咱們的妙計敗了。”蕭伯庭恨恨道:“全是那丫頭多嘴,令人可恨,趁小輩不在,咱們索硬上吧!”李道元搖頭道:“耶律翰一身武功非同小可,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蕭伯庭道:“事到如今,計謀已破,還智取個!”李道元冷笑道:“巧計運連環,在乎一念間,老二,隨我來。”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掠出樹林,直投破廟門口,在門外微微一閃,忽又雙雙停步。
李道元向蕭伯庭施個眼,示意他離開數步,然後,探頭朝裏招了招手。
不片刻,鵲兒便匆匆出,詫異地問道:“兩位老前輩…”李道元沒等她把話説完,故作焦急低聲截口道:“桑少使在鎮上遇敵,特囑老朽二人來護衞耶律前輩先行上路,姑娘快些準備。”鵲兒吃了一驚,本能地倒退了一大步,手按劍柄,駭然問道:“真的嗎?在哪裏?”李道元用手一指,道:“喏!就在那邊!”鵲兒剛順着所指方向揚頭張望,身後蕭伯庭忽然疾欺而上,飛出一掌,直向她背心劈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一掌正中後背,鵲兒踉蹌幾步,身形前衝,慌忙劍…
不料劍才拔出一半,手腕又被李道元一把扣住,沉聲喝道:“丫頭,要命的話,就別出聲。”這時候,鵲兒內腑氣血翻湧,雙眼金星亂閃,事實上已經叫不出聲了,她情知萬難倖免,心念疾轉,終於順從地點了點頭。
李道元得意地舉手一抹臉皮,揭下人皮面具,陰惻惻低喝道:“丫頭,認得咱們吧?”鵲兒揚目,不倒一口涼氣,駭然道:“啊!原來是韓堂主!”敢情那假冒“酒痴”李道元的,竟是矮叟韓東滄;另一個偽扮“天池毒龍”蕭伯庭的高瘦個兒,卻是枯叟韓東海。
韓東滄傲然笑道:“桑瓊小輩仗着易容之術,混人阿兒汗宮,騙得咱們好苦,難道天下只有他會易容?這次咱們也叫他嚐嚐被人騙的滋味!”枯叟韓東海含恨罵道:“你這丫頭叛宮逃走,罪猶可赦,則才不該多嘴敗壞老夫兄弟妙計,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説?”矮叟韓東滄又接道:“不過,咱們兄弟素來寬大為懷,不念舊惡,你若願意帶罪立功,照咱們的吩咐去做,事成之後,咱們保證不追究你的叛宮大罪,並且還有重賞,你看如何?”鵲兒藉他們説話這段時間,極力壓抑內腑傷勢,聞言仰起頭來,地道:“婢子年幼無知,被人脅迫出走,實非自願,只求兩位堂主開恩,婢子寧願帶罪立功。”韓東滄道:“你可別想誑詐身,老實告訴你,今後你生死全在咱們掌握中,二罪俱發時,那慘刑很不好受!”鵲兒連忙點頭道:“婢子決不敢再有異心。”韓東滄運指連點她腹三處大,然後鬆手道:“現在你的經脈已被制住,真氣不能凝聚,諒你無法逃走,咱們都在舊廟外監視你,隨時可取你命,即使咱們不動手,半個時辰後,你也會全身血管爆裂而死,希望你放明白些。”鵲兒緩緩站起身來,垂手道:“堂主要婢子去做什麼?”韓東滄沉聲道:“你只須回到神殿上,把剛才那粒藥丸放入酒中,勸耶律翰喝下去,大功就告成了。”鵲兒道:“他已經喝醉了,萬一他不肯再喝,卻怎麼辦?”韓東滄道:‘如果他一定不肯再喝,你就設法把他那兩柄鋼拐偷出來,也算你成了大功。”鵲兒沉片刻,又道:“婢子辦到了這件事,兩位堂主是不是立刻給婢子解開道呢?”韓東滄不耐道;“那是自然的了,時間促迫,別多説閒話,現在你就快些去吧!”鵲兒有心拖延時間,只盼桑瓊能快些趕回來,剛舉步又遲疑地停了下來,低聲道:“二位堂主最好別靠得太近,他雙眼雖瞎,兩耳卻特別靈…”韓東滄揮手道:“咱們自會小心,快去!”鵲兒走了幾步,忽又故作失措,向衣袖中掏摸道:“呀!藥丸到哪裏去了?”韓東滄臉一沉,低喝道:“丫頭在搗什麼鬼,老大再給她一粒!”鵲兒趁低頭旋身的剎那,眼角飛快地向小鎮張望,可是,只見滿天大雪未停,卻不見桑瓊的人影。
心裏不一陣失望,信口道:“啊!找着了,原來掉在袖角邊上,二位堂主請聽候消息,婢子去了。”跨進廟門,螓首一低,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神殿上,耶律翰早已酩酊大醉,血淚俱盡,猶自痛飲不已,地上酒汁殘餚狼藉,罐內還有少量餘酒。
鵲兒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回殿上,扭頭一望,廟門外四隻陰森森的眼睛,正炯炯相視着自己。
矮叟韓東滄甚至出半個身子,不住比着手勢,催促她早些下毒。
鵲兒點點頭,挨近耶律翰身邊,低叫道:“宮主!宮主!”耶律翰木然如痴,漫聲應道:“晤”鵲兒心裏一酸,含淚道:“宮主,您老人家醉了嗎?”耶律翰怔怔地道:“什麼?誰醉了?你説誰醉了?”一探手,又抓起地上酒罐,仰頭喝。
鵲兒連忙拉住他的手,急聲叫道:“你老人家先停一停再喝,婢子有幾句話要説…”耶律翰一揮手,道:“誰説我醉了?笑話!三兩杯酒就能醉倒我?讓開!瞧我再幹一大杯給你看看!”這一揮,直把鵲兒推得仰面摔倒,牽動內腑傷處,險些一痛暈厥。
耶律翰恍如未覺,捧起酒罐“咕嘟嘟”向喉中直灌,酒順腮溢,浸得衣襟盡濕。
鵲兒掙扎爬起身來,又撲了過去,顫聲叫道:“宮主,您老人家醒一醒啊!”耶律翰放下酒罐,仰面喝道:“你是誰?快説!你是誰?”鵲兒急道:“宮主,您不能再喝了…”耶律翰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鼻翼歙動,道:“沙娜拉!你是沙娜拉!你是沙娜拉?”鵲兒悲聲道:“婢子是鵲兒,宮主,您老人家連婢子也不認識了麼?”耶律翰似聞非聞,喃喃道:“沙娜拉!你別生氣,是的!是的!我錯了!我不該喝酒,做下這糊塗恨事,你打我吧!罵我吧!從今以後我發誓永不再喝酒了!真的!一定不再喝,你看!”説着,抓起酒罐,振臂擲出,酒罐直飛出十丈外“啷”一聲砸在廟門旁一株大樹上,登時碎成齏粉。
那株碗口細大樹,也“轟”然齊折倒,揚起滿大雪花。
廟門口人影一閃,天山二叟已含怒掠了進來。
鵲兒駭然失,急叫道:“‘老宮主,快醒一醒,快醒醒啊!”耶律翰卻反手抓住鵲兒雙腕,道:“好師妹,請你原諒我,我不該喝酒,做了那件糊塗事,我…”突然語聲一頓,扭頭喝道:“是什麼人?膽敢擅自闖進老夫的寢宮?”天山二叟正掠近神殿墀前,聞聲急忙卻步,鑑於耶律翰方才隨手一擲之威,他們自忖難是敵手,只得頻頻怒目向鵲兒示意,迫她設詞掩飾。
矮叟韓東滄更以“傳音入密”之法,低聲恫嚇道:“丫頭,你生死全在咱們手中,若想活命,現在快下手偷取他的雙枴還來得及,否則,哼”鵲兒雙手被耶律翰緊緊握住,芳心焦急無比,對天山二叟的威示意,她可以不予理會,但眼見強敵已至近身,耶律翰卻仍然神志不清,錯把自己當作沙娜拉,更把破廟認作瓊樓寢宮,使她情急之中,又增羞澀。
耶律翰叱問了一聲,不聞回應,似乎已忘了這件事,復又柔聲對鵲兒説道:“好師妹,求你別再哭了,都怪我一時太沖動,忘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告誡,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我比你更難過,我該死,我不是人,我是禽獸、畜生…”一句句都是血淚織成的心聲,也都是當年深閨恨事,説的人渾忘自我,聽的人卻羞得無地自容。
鵲兒面紅過耳,又驚又羞又怕,低聲叫道:“宮主,求你別再説了!”耶律翰息道:“不!我一定要把心裏的話説出來,你一身功力毀在我手中,我誓必設法替你爭回來,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覓取靈藥,治好你的病,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你不要難過,好嗎?”鵲兒熱淚橫,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搖頭垂首不語。
耶律翰也汩汩淚下,一面舉袖替她拭淚,一面喃喃道:“好師妹,不要哭,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天山二叟仁立庭中,聽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言語。兩人面面相覷,恍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枯叟生較蠢,愕然傳聲道:“老大,這是怎麼一回事?鵲兒竟成了那老瞎子的師妹?”矮叟冷冷搖頭道:“管它師姊師妹,咱們必須趕快下手,別等桑瓊小輩趕回來,那時又費手腳。”枯叟道:“可是,老瞎子功力驚人,這卻如何是好?”矮叟道:“咱們趁他説胡話的時候,一齊動手,你疾襲鵲兒丫頭,引開他的注意,我卻奪他的雙枴,只要雙枴得手,這老瞎子就不足畏了。”枯叟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一長身形,當先撲進神殿。
矮叟韓東滄也不怠慢,緊隨掠身而起。
兩人身形甫動,鵲兒立即猛推耶律翰,尖叫道:“宮主當心!有刺客!”耶律翰神志雖濁,兩耳仍極鋭,匆忙鬆開鵲兒柔荑,探手拔取鋼拐,同時喝道:“什麼人?找死!”雙方几乎在同一時間發動,當矮叟韓東滄搶登大殿,探手飛快地攫向雙枴,耶律翰也同時搭上了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