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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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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的子原就是苦難與煎熬的匯合,是血腥同暴力的結,敖楚戈在江湖上打了這麼多年的滾,自然明白他容身的環境是一種什麼樣的內涵,是一種什麼樣的特質;他是從苦難中掙扎出來,由煎熬裏成長起來的,他悉血腥,悉暴力,更懂得如何來運用及支配,同樣的,他也體驗過此等的滋味,可是,目前他卻不能不承認——他幾乎便支撐不住了!

天與地,林木及草叢,山勢周坡脊,;切的一切全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混沌與濛,雙眼望出去,遠近皆是那樣浮沉幻異的暈暗…敖楚戈有種覺——覺得他的身體好像已不似一個完整的身體了,官能的僵木,肌膚及內腑的反應,痛楚的異樣,使他覺得自己像被零碎分開來一樣,他的肩頭彷彿駝着千斤擔似的沉重麻滯,脅間的傷痕有如撕裂般的火辣,肚腹上卻似揭去一層皮那樣刺痛,肩股和兩膀的關節又恍同拆散般淤血漲腫,而兩條腿早已沉重到拖不動了,尤其是內腑的翻湧震盪,更加是令人難以忍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呼的過程,都像是使五臟痙攣,六腑移位一樣,那等的不可承擔,又那等的壓力沉窒,幾乎把他裏裏外外的膚體器官全都撕碎了他非常小心地在移動——爬着移動,形狀宛如一頭怪涎的走獸,他知道“十龍門”的追兵已經迫了上來,就是方才,他親眼發現幾條人影,以那樣凌厲的去勢飛越過他的頭項,從他們那急猛的身形,快速的奔掠上,便可意味到他們心中那股子至極的憤怒與惱恨!敖楚戈自己有數,萬萬不能叫對方給圈住,否則,生死暫且不論,眼下便免不了要先了層皮“十龍門”的人是絕不會輕饒過他的!

他沒有繼續往山坡頂上爬,他只是隱伏在一塊斜斜往橫伸展的長條形山岩之後,四周野草蔓生,正好掩遮着他;當然,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隱藏處所,但目前卻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叫他另外再找尋更合宜的地方了,這個所在不夠理想,可是,至少能將他的形跡掩蔽起來,除非對方一寸一寸的搜查至此,否則,僅以略的探索或目視方法來尋找,是不容易發覺他的…敖楚戈一動也不動的伏卧着,緩緩的氣,他的身體就好像沒有絲毫反應一樣的靜止着,難以查覺那幾等於無的細微抖動——就仿若他面前這塊山岩一般——不走近細看,便不知道他是個有生命的物體!

他把面孔埋在草叢裏,靜靜的,只用耳朵來做一切對外的觸覺,鼻孔中嗅着泥土的氣息,草梗的生期味,忍受着草梢的搔刺,更忍受着身體上的無盡痛苦,他強制着自己沒有丁點動作——縱然是有助於減輕痛苦的丁點動作。

於是時間就像這樣極其緩慢地度過;有人形容辰光的難熬,譬喻作“度如年”他,這卻算是什麼?不止是度“”如“年”更且是拿着生命的折磨在換時辰,用鮮血的淌來染赤時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聽到衣袖飄風聲強勁的凌空飛向坡下,又聽到人體快速衝破氣的音響橫越他的頭頂,一剎時“呼呼”叉而過,一剎時縱橫“刷刷”躍掠,更不時傳來低促的咒罵聲,惱怒地叫囂聲…敖楚戈屏息若寂,毫無動靜。

他幾乎暈睡——不,幾乎暈過去,在那樣朦朦朧朧的恍惚中,就在身邊不遠,一陣語氣冷厲的談話聲驚醒了他:“老六,大哥今晚上神不佳,我們都得小心應對,一個不好了他,他那火子你是知道的,只是方才,老麼已被他臭罵了一頓!”

“白龍”尤少君在回答:“今晚上若不把姓敖的擒住,老七,我們回去便都有得消受了!”

“癩龍”餘上服重重一哼,道:“擒不住姓敖的你還想回去?大哥不下令將這座‘瓦窯山’整個翻過來才怪,他會把這座山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一草一木,一一隙都搜遍!”低喟一聲,尤少君道:“説老實話!老七,姓敖的可真叫辣手,似他這等的硬角,我已好久沒遇上了,我們‘十龍門’十龍併肩子一起上居然沒能放倒他,更被人家擺平三個,掛了兩雙,這樣的功力,確是兇悍絕——”餘上服不悦地道:“你也別光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不錯,我們是受創不輕,姓敖的卻傷得更重,我們固然有了損折,他可連者命都要綴上了!”尤少君沉重地道:“老七,你甭盡往好處上想,以姓敖的突圍時那樣俐落快速的身形來看,他的傷,只怕未必有你想象中的嚴重——”餘上服是時窒了窒,又悻悻地道:“你知道什麼?這不過是‘回光反照’‘強弩之未’的現像罷了,人到了要逃命的時節,自然會突生那股子莫明其妙的勁力,一旦這股勁力消失,便馬上就癱成一堆爛泥了!”尤少君沙沙地道:“既是如此,他人呢?卻未見窩在何處…”哼了一聲,餘上服道:“他包管就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只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已…”尤少君輕輕地道:“我擔心他早逃掉了。”餘上服大不以為然地道:“胡説,他只一逃,我們銜尾便追,而且這‘瓦窯山’又立時便被封鎖包圍,憑他傷得那等沉重法,又往那裏跑?”尤少君道:“可是,我們反覆搜了好幾次,為何又未見他的影子?”餘上服大聲道:“不用急,遲早能把這小子挖出來!”一陣風聲掠過,有人落上了那塊長條形的山石——是“力龍”韋海那低沉渾厚的嗓音:“五哥,七哥,你們這裏沒有發現什麼吧?”餘上服恨聲道:“沒有,其他地方可見丁點端倪?”韋海像是在搖頭:“半點蹤跡不見——那小子像在風裏消失了一樣,就那麼飄了兩飄,便再也找不着!”餘上服移動了幾步,好似向四周巡視,聲音近得就響在敖楚戈的耳邊:“孃的,這座‘瓦窯山’説大不大,説深也不深,但一到了晚上,竟也是黝黑的摸不着邊,四面八方全是烏漆漆的一片,像叫墨黏住了似的化不開,打眼望出去,任是那裏也暈濛濛的看不真切,這等光景,卻是躲的好躲,找的就難找了!”韋海徐緩地道:“大哥判斷姓敖的可能隱伏在山頂一帶,剛才已待‘赤膽六衞’中的谷欽率領二十名弟兄上山幫着搜查去了;大哥叫我過來在這邊會同你們再搜一遍…”嘆了口氣,尤少君道:“再搜十遍也是白費力氣,姓敖的很可能已經逃離這‘瓦窯山’了,便未曾逃,他也不會傻到仍然隱伏在這片山坡上…”韋海道:“可是,搜卻仍得搜——”餘上服忽然低聲問:“老麼,你剛剛下去,你們幾個情況如何?”知道自己七哥口中的“他們”是指的誰,以及指的是什麼事;韋海沉默了一會,聲音帶着暗啞:“三哥的咯血已經止住了,但人已暈過去,好像脊椎骨折斷成好幾截,相當痛苦,人且不易移動,他暈着,仍在搐不停;大哥已叫他們臨時做好一付軟兜,馬上就要負擔着三哥到前面‘老汾河’去找‘喬瘸子’治…不過,即使保住了命,怕也終生殘廢了…”

“咯崩”一咬牙,餘上服痛恨地道:“狗孃養的敖楚戈,只要捉住他,你們看我怎麼他的筋,剝他的皮…”韋海也陰沉地道:“不但你,七哥,我更不會輕饒過他!”尤少君口道:“現在先不忙説這些,等擒住了他,有的是法子叫他消受——老麼,四哥同老八的情形怎麼樣?該比三哥強得多吧?”韋海吁了口氣,道:“四哥的左邊肋骨折了三,肩膀臼,大概內腑也受到震傷,人已甦醒過來,就是痛得受不了,柴雲帆已給四哥接骨合臼,又服了藥,暫時還可撐着,他不肯先離開這裏,定要看着姓敖的受縛才甘心。八哥那隻招子是完了,整隻眼核全被姓敖的劍尖挑了出來;人他是很清醒,就一口怨氣咽不下,若不是大哥斥責着,八哥還想提着傢伙上山搜人呢…”餘上服憤怒地道:“孃的皮,今晚這一陣子,我們算叫姓敖的鬧了個人仰馬翻,如果不逮住他狠狠的來一頓整治,往後‘十龍門’的招牌就不用再朝外掛了!”尤少君道:“可不是?傷了人還不説,主要這口氣更叫難忍!”餘上服火爆地道:“大哥在山頂上麼?山後由誰在負責搜?”韋海道:“山近山頂一帶由大哥親自領着谷欽及二十名弟兄在搜查,主要是細查那片廢置的瓦窯附近,山後是五哥同九哥,這邊及兩側便由我們三個負責了——”尤少君道:“二哥呢?這一陣子追趕,把人手都追亂了!”韋海道:“二哥在山上,他傷得也夠重,肩骨全顯了出來!”餘上服道:“柴雲帆和他的人可將這座山的進出通路全把守住了?”韋海道:“全按下樁卡了,老柴是明人,動作快,手眼活,辦這些事俐落得很,別看我們哥幾個在他頭頂上,七哥,要比心思,可不定比得過他!”餘上服悸然道:“自己入比個鳥?要比,同姓敖的去比,誰能拿下他,才算是高明!”韋海啞聲笑笑,道:“七哥,姓敖的逃不了,如今天黑如墨,視線不清,他有的是地方好躲藏,不用多久,只待天一亮,我們就等着捉活的!”餘上服“呸”的吐了口痰,道:“但願他不要瘟在哪個老鼠了屍才好!”韋海道:“姓敖的雖然傷得是不輕,可是還不至於死得恁般快,七哥,盡有我們抖漏他的時候!

聲音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餘上服道:“老子上吃他削掉了一塊,一待拿住他,老子決不用傢伙割還他身上的,老子要使嘴給他咬下來,還得生啖進肚裏!”尤少君“撲哧”笑了:“人可不是專治你身上癩癬的靈藥、老七.生啖何益?”餘上服怒道:“去你的;這等辰光了,虧你還有心思説笑?”韋海忙道:“別吵了,六哥,七哥,我們開始搜人吧!”於是,三個“追魂使者”紛紛掠身而去“呼”

“呼”的兜風聲由近而遠,瞬息間便渺不可聞了。

寂然不動的敖楚戈,這時才略為深沉的大大呼了幾次,空氣進出肺部,縱然有着火炙一樣的刺痛,但也強似窒息般的悶漲來得好受;現在,他身上的創傷更令他覺得難以支持,不過,他的頭腦卻反而清醒了些,第一個使他焦灼的問題就是——天一亮,他該怎麼辦?夜來,他以他的鋼子及“無雙劍”已經劇烈的重創了“十龍門”相對的,他與“十龍門”的仇恨也就結得深不可解了“十龍門”的十龍對他的怨恨,他可以從大家的言談中、舉止中,甚至氣息中體會得明明白白,他曉得,只要一旦落入對方手裏,那等的罪,就不是人能受的了…而天一亮,他落入敵手的可能便要大增,他實在不敢想像,在光天化,視界清晰又廣闊的情形下,他又如何像此刻這般隱藏?如今的掩蔽方式是不差的,但一待在白晝間,他這樣的掩蔽就未免有些滑稽了…突然,他到沮喪,到絕望起來,他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覺得他就快要被對方發現,就要遭到殘酷的厄運安排了…人一到了這種光景,思維就會變得混亂與空起來,他想到了很多,也想得很怪誕,彷彿在這短暫的時刻裏,他已回溯幾十年的辰光,又徘徊到將來的盡頭,他恍您的付度着,人這一生,莫非就如此了斷於過去同將來的半中間?糊糊的在磋嘆、在悲哀、在怨艾,直到遙遠處不知打哪兒傳來的一聲雞啼,才將敖楚戈猛然驚醒一一雞啼聲細微而輕渺,但卻像針一樣驟刺向敖楚戈的神經中樞,他機伶伶地一哆嗦,冷汗涔涔裏,他才意識到天快亮了!

一股子悔恨襲上心頭,敖楚戈氣惱得恨不能猛摑自己的耳光——老天爺,這是什麼時候,什麼關頭了?不思身之法,卻獨自在這裏胡思亂想,自怨自艾?這一陣子恍榴,又該費了多少光陰?説不定已把最後可以用來思考逃命之策的餘暇也虛擲了!

敖楚戈狠狠的將頭臉向地面,發似地用力折向泥土,他幾乎悔得想自己悶死自己——很微妙的,也很突冗的,有一點意識從他心中萌芽,而非常迅速地便自萌芽趨向成長定形;他伏僕着,右手的五指還在泥土裏,這個有些奇異怪誕的思緒便由他對泥土的下肯定了。

泥土很濕,也很柔軟。

這塊長條形的山岩有一部分是埋在泥土裏,一部分橫着伸展在泥土外。

山岩埋在泥土與在泥外的接連處,有一條不規則的細窄空隙。

四周的野草蔓脛,甚至齊,很濃密,正好掩擋着山石中間那埋於泥裏及在泥外的分界部分。

他在想——順着山石下埋於泥土中的間隙朝裏挖;是否可能挖出一個足以容身的窄來?他佃樓着身子扁側着躲進去,再用浮土將自己掩蓋?或者,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一中空的草莖以便通氣…時間業已不多了,敖楚戈不能再猶豫下去,他咬咬牙,立即開始行動,十分謹慎,卻十分快速地行動——至少在他目前的情形來説,已是夠快的了。

不錯,土質的確很鬆軟,即使他如今這般孱弱無力,也仍然能夠並不太辛苦的便以鋼子與雙手挖出一道糟,一條深溝,一個窄…他是順着岩石的底部往裏挖,那個窄挖成後,便在岩石的下面,長條形的山石伸遮出去,像屏障,也像——棺材的蓋子。

敖楚戈也管不得像啥玩意了,他掙扎着四邊摸索,這一挑揀試探,終於,被他找到一好似蘆管般中空的乾草莖;湊在口裏,他了幾次,不太通暢,但好歹可以進氣;於是,他非常非常小心地移動着身體,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把他自己入了山石的下面——那個窄裏。他並沒有忘記,仔細將他方才伏卧過的草叢平整自然,過後,他又抓起幾把泥土,薄薄的往草叢中灑落——如果草梗上沾有血跡,被泥沙一黏一蓋,就不易看出,至少,顏也就改變了。

妥了這些,他再盡力往窄裏縮身子,忍着混身的痛苦,他把自己捲曲在裏面——更像是折在裏面,然後,他開始將方才挖出的泥土往自己身上堆掩過來,一次又一次,他努力做得不留痕遺蹟,直到泥土蓋上他的臉,他屏住氣息,只以嘴裏那通往泥土外的中空乾草莖呼,草莖也只出一點頭在外面。

像是他把自己活埋了,他覺得身上很沉重,很窒悶,很陰寒,除了心在跳,意識清醒之外,他不知道一個人真被埋下土裏時是不是便和他現在一樣?如今,他無事可做,除了等待,便只有祈禱了。

而敖楚戈到現在方才想起,他竟然從不知如何來“祈禱”由於他是閉着眼的,觸覺上便是一片黑暗,不但眼前黑暗,甚至連腦子裏也逐漸變得混油暈沉了…他嘴含着那中空的草莖,徐徐地氣,又徐徐地呼氣,他保持着肺活的平穩,不使草莖有絲毫顫動的現象。

一切都是暈暗的,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恍惚裏,他的思想也停頓,偶而,他懷疑他自己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時間在逝,在過去,覺上,好像很緩慢,也好像很快速;他把握不住他自己業已躺了多久?他有時暈一陣,有時又清醒過來,因此他不知在他暈當中捱過了多長的辰光?就在他清醒之際,對於時間的反應,也竟是那樣的麻木了。

不論如何,敖楚戈知道,等得久一點總是好的,而越是久無動靜,越表示他生還的比率會增加——他明白,只要對方一旦發現他的秘密,便將毫不考慮的把他從自制的“墓”裏拖出來!

方才的過去,並沒人將他拖出去,現在,也沒有,問題是——能否捱過那不知仍有多麼長久的未來?他真和一具死屍似地卷伏在泥土掩蓋的窄中,陰冷的覺越來越重了,一陣陣的冰寒直沁入他的骨縫子裏,更有些什麼蟲蛾之類的玩意在他身上和臉上動着,他卻毫不動彈,是不敢動彈,也是麻木了。

敖楚戈雖然一向不喜歡“死亡”但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的不喜歡法,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人被埋在此般的環境中,又如何能夠“安息”?這樣無邊的黑暗,沉沉的幽冷,濃濃的濕,.重重的壓力,再加上蟲蛾的侵攏,就算埋下的確是個死人吧,這個死人伯也忍受不了…但是,現在他卻必須比個“死人”更有耐地忍耐着這樣的折磨,他明白——如果他還想從這窄裏出去再做個活人的話!

等待,等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