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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發奮塗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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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奮塗牆梨蕊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兩位堂少爺之一,雖然不是正經主人,卻是不能不理會。只得答應一聲,道:“堂少爺有何吩咐?”梨蕊的聲音天生軟糯,耀廷聽在耳裏,酥在心裏。他對人家有意,人家與他説話這般甜,他便當人家也對他有意,便笑道:“我有一件長衫綻了線,想煩姐姐與我縫縫。”梨蕊便命守藥爐的小丫頭跟着堂少爺去取。在梨蕊,實是沒得法子,在耀廷,就當人家是半推半就,回屋尋了一件線的圓領衫與那個小丫頭,便美滋滋巴在窗邊托腮看着梨蕊坐在廊下與他補衣衫。

且説耀宗來家,看見梨蕊補衣裳,還當梨蕊是與他補破衣,一把扯過那件衣裳丟到小丫頭懷裏,笑道:“什麼時候補不得,偏在燈下補,明又要喊眼睛疼了。一件舊衣補他做甚,丟了罷。”梨蕊低下頭,小聲道:“是堂少爺喊奴與他補的。”

“哪個?”耀宗回身看西廂,果然有一隻呆頭鵝巴在西廂窗邊望月,他便大步走過去做揖,笑道:“是哪位哥哥使喚我的使女?”耀廷聽得梨蕊是堂弟的使女,恨不能一頭撞到牆上去,強笑着回禮,道:“耀宗,我是你五堂哥耀廷。”

“原來是五哥。”耀宗笑道:“聽説你和三哥到我家讀書來了。”

“慚愧慚愧。”差不多就要到手的美人飛了,耀廷心如刀割,笑容也勉強的難看。

“好好讀書啊,五哥。調戲使女這種事,你做不來的。”耀宗笑嘻嘻的説完,就把臉拉下來,指着小丫頭喝道:“以後五少爺的衣裳破了,都是你與他補。”嚇得那小丫頭縮成一團,他又換了一副笑臉拉住梨蕊的手,道:“小爺我股疼,快與我捏捏。”梨蕊啐了他一口,掉頭就走。耀宗示威似的衝耀廷飛了個眼風,跟着梨蕊進了卧房,便把房門重重的關上了。耀廷只覺得一盆雪水潑到頭頂,他拖着腳步趴到書桌邊,翻了幾頁書又覺索然無味,乾脆爬到牀上去,盯着雪白的帳頂半,忍不住嘟喃:“她是服侍二少爺的,她怎麼不是服侍五少爺的?”唸了半心猶不甘,爬起來巴着窗看那邊。原本燈火通明的五間正房,居然黑漆漆一片。耀廷想到這麼個活生香的美人兒在替堂弟捏股,難過的都不想活了,他賭氣似的把燈移到廳裏,攤開一本《孟子》,大聲朗讀起來。

夜深人靜,花前月下,心頭髮苦的五少爺捧着聖人書,恨不能把温柔鄉里的二公子頭懸樑,錐刺股,然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能化悲憤為讀書聲,用力地,大聲地,把他的憤怒念出來。

除去王翰林老兩口住在前面第二進聽不見耀廷少爺發奮圖強,第三進院裏的英華,第四進的耀祖和耀宗都被這讀書聲驚動了。耀文被拉去替耀祖算那筆外人算不清的帳算的暈頭轉身,苦無身之計,聽得兄弟的讀書聲,立刻站起來道:“耀祖哥,我今的功課還不曾完。你這裏積了十來年的帳,一兩也算不完。得了閒兄弟再替你慢慢算,何如?”耀祖無法,只得放人。耀文理了理衣裳回家,在弟弟頭上敲了個栗子,笑罵:“你怎麼想到這麼個好主意喚我回來?”耀廷恨恨的看了哥哥一眼,依舊大聲唸書。他這幾為着梨蕊神魂顛倒得好像得了失心瘋,不理人算是輕的。耀文覺得唸書總比看月亮自言自語強,也不攔他,自取了一本書在燈下陪弟弟,因弟弟唸的用力,他看到得趣處忍不住也搖頭晃腦念起來。耀廷嫌吵,放下書本惱道:“三哥,耀祖哥的帳算完了?”

“算不清的糊塗帳。”耀文搖頭嘆道:“這幾年耀祖哥都沒有記過家用帳,管事們上來的帳更是亂七八糟。他們從京城回來那年的帳上還有八千兩銀子,上回與他算,只得四千兩。黃氏嫂嫂説箱裏現銀還沒有那麼多。如今耀祖哥愁的了不得。”

“那麼多錢,都用到哪裏去了?”耀廷驚奇的問,和這幾千兩長翅膀飛了的銀子比起來,區區一個美人兒沒有到手便不算什麼了,耀文越不肯説,他越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耀祖哥也這樣問我,他自家不曉得,我又哪裏曉得。”耀文冷笑道:“你看他使錢如水,絕對想不到,原來二叔一年只給二百兩銀子與耀祖哥的。”

“才二百兩?上回大姐不是講黃氏嫂嫂去年光捐給富幾個廟裏的香油錢就夠五百兩了?”耀廷想了想又道:“耀祖哥上個月還借了三百兩給大姐夫買黃豆。耀祖哥和黃氏嫂嫂這等使用,我以為二叔一年必寄三五千兩與他們使。”耀文搖頭嘆息道:“我也以為二叔寄的不少,方才替他們查舊帳才曉得是一年二百兩。罷了罷了,不是我家的事我們也不必替他心。耀祖哥在想法子填虧空呢,你先莫和人講。”

“我曉得。”耀廷裂嘴笑道:“耀祖哥是屬刺蝟的,我犯不着得罪他。他就是把黃氏嬸嬸的錢花光了,還有二叔呢。”

“然也。”耀文把書卷起來在弟弟頭上敲了幾下,“咱們好容易得了這樣安靜的所在,就當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到書本上。中了舉隨你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

“那倒是。”耀廷正了正被哥哥打歪的頭巾,收了收心,翻開《八股文選》用心揣磨起來。

同一輪皎潔的明月下,一樣得了相思病的文才對月長吁良久,用英華的名字填了一首小詞,用一張油竹紙寫了,貼在窗格上哦。姑太太因兒子夜深還在用功,披衣走到兒子窗外,勸道:“你才十八,便是今科不中,下科中了舉還是少年舉人,何必急於一時。”文才心道今科不中等下科,英華妹子嫁了旁人孩子都會叫舅舅了,不耐煩道:“我一定要中舉,若是今科不中,以後兒子也不考了。”姑太太人雖糯弱,心裏明鏡似的:張家在二哥那裏才住了幾就被二哥客客氣氣請走,分明是因為兒子對英華有意,二哥二嫂又沒有看上文才。不過這話若是和兒子講了,只怕兒子就不肯上進唸書,也只得先哄着兒子些,她便笑着道:“今科得中最好不過。想來你二舅舅也是樂意要個舉人女婿的。早些睡罷。”

“那是。”文才把歪詞揭下來壓進一本時卷裏,唸了幾行八股文,忍不住又把歪詞拿出欣賞。冷不防他父親闖進來,劈手把這張紙兒奪去。

張伯遠有為相之才,看一眼就曉得這是兒子為英華害了相思病。大抵古往今來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兒,老婆或者是別人的好,兒子一定是自己的好。二舅哥雖然貴為翰林,自家的兒子也不見得配不上二舅哥的女兒。他瞪了一眼兒子,喝道:“你看上二舅家的英華了?”文才向來老實,叫父親抓了個正着,不敢抵賴,結結巴巴道:“娘答應兒子,若是兒子中了舉就去和二舅提親。”

“我呸,難道我張家兒子中不了舉就配不上他王家的女兒?”張伯遠自家幾十年都不曾中過舉,滿腹的怨氣都被兒子這句話挑了出來,恨恨道:“咱們兩家親上加親也好,明爹爹請個媒人與你提親去罷。只一件,娶了親你要收心讀書,莫要再寫這些亂七八糟的詞豔曲。”文才心疼的看着父親把他的得意之作捻成一條到燈裏,不敢説話。

張伯遠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命他專心讀書,才氣鼓鼓的回房,吩咐子:“文才看中了英華,明你喊個媒人去你二哥那裏提親罷。咱們文才才貌雙全,怎麼説也配得過英華那妮子了,諒你二哥必許的。”姑太太囁嚅半,怯怯的説:“還是不要去罷。二哥到底做了官…”

“他當了官他了不起了?他跟你不是一個爹孃養的?”張伯遠怒道:“咱們孩子哪點配不上人家?”王氏結結巴巴把那兒子和外甥耀祖爭執,耀祖被二哥痛打的事説了一遍,又道:“當時二哥不曾説文才孩兒什麼,隔就安排我們搬出來住,想必就是因為此事。”

“我呸。”張伯遠一口濃痰吐到牀下,“不就做了二三十年的翰林麼,就跟自己親妹子擺架子。他富貴了就忘了自己的本了?這種人,就是他求着我們和他做親,我也不肯。明你去打聽哪家的女孩兒好,就與文才對門親事罷,兒子大了,也到娶的年紀了。”丈夫這一回説話甚是有理,王氏連忙答應下來,自在心裏算若要給兒子娶親,二哥借的那些銀子當怎麼使,卻是睜眼到天明。

且説文才因父親答應去二舅舅家提親,歡喜的一夜都睡不着,天剛亮聽見母親起來,他便歡喜喜跑到灶下和母親説:“娘,爹説今去二舅舅家提親,幾時去?我要不要同去?”王氏放下吹火筒,憂鬱的看着兒子,良久道:“你爹爹説,讓娘訪訪哪家的女孩兒好,就與你提親。”

“二舅舅家的英華好呀。”文才答的極乾脆,“我看哪個都沒有英華妹子好,她生的既好,人又極能幹。把她娶回家,娘就不用這樣勞了。”文才説到高興處,按着母親的肩膀,歡喜道:“娘,我想先娶親,娶了親我一定好好唸書,給娘掙一個封誥來家。”

“你肯好好唸書,娘是喜歡的。”王氏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洗臉水燒好了,你洗了臉唸書去,娘等着你的封誥。”

“那二舅舅家…”文才一步三回頭,站在門檻兒上磨蹭,“娘幾時去?”兒子這般,王氏便不肯把實話説與他聽,早飯後去買菜,文才眼巴巴的送她出門,候她提着菜籃回家,又是奉茶又是打扇。張伯遠看不慣兒子這般狗腿,把正在揣磨的時卷擲下,怒道:“沒出息,給老子滾回屋裏抄千字文去,抄夠十遍給你飯吃。”文才縮回自己屋裏,一邊走還一邊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母親。王氏只當看不見,做好了父子兩個的中飯,温在灶上,出來信步走走。梅里鎮本來就不大,王氏心中悽苦,不知不覺走到二哥家門首,正好撞見柳氏帶着英華出門。柳氏因只是到隔壁去,也不曾備車馬,就帶了幾個親近使喚的人,和英華步行。才出得門,就看見王氏失魂落魄站在巷口。姑太太看上去情形不大好,柳氏自然不能棄了她去隔壁家串門,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笑問:“姑太太臉不大好呢,可是累着了?到家裏坐一會罷。”英華上來問過好,垂手站在一邊。文才表哥前幾還嚷着要問問父親她訂過親沒有,當時姑母也在場,雖然大家都妝做若無其事,誰都沒有在事後再提過。但每一次面對姑母,她就覺得很有些難為情。姑母一家搬走之後,她大鬆了一口氣,今再見姑母,還是有些彆扭。

王氏看着這個讓兒子神魂顛倒的女孩兒。英華的眼睛雖然不算很大,卻是靈動活潑地。衣裳的料子雖然平常,式樣卻是緻的。挽着最平常的髮髻,除去一鑲珠嵌寶的蝴蝶頭簪,只得幾朵初開的茉莉花兒,最醒目的是耳畔兩粒白玉耳墜,在太陽光底下瑩瑩透亮。這個女孩兒無憂無慮地站在那裏,臉上帶着微笑,真是怎麼看怎麼好,也難怪兒子為她着。兒子打小兒老實憨厚,也曉得上進,雖然家裏窮些個,也不見得就真配不上英華。便是哥哥嫂嫂不答應,不見得英華自己不肯。王氏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柳氏,決定為了兒子試試。

文才送櫻桃來柳氏已經心裏有數,看姑太太今天盯着女兒的神情好像挑兒媳,柳氏心中略微有些不快,笑道:“英華,還不過來扶着你姑母。”英華便走到另一邊扶着王氏的胳膊,母女兩個把沉默的王氏送到梧桐院裏。王翰林今還不曾出門,正在書房裏收拾東西,看見子女兒陪着臉不大好看的妹子進來,唬了一大跳,光着頭奔出來問:“小妹這是怎麼了?”柳氏道:“我們才出門就見姑太太站在對面巷口,我看她臉不好,就先扶她來家歇歇。”把姑太太送到羅漢榻上坐好,又一疊聲叫人煮薑湯糖水來,又叫人去喊郎中。

王翰林覺得子處理的很好,就把女兒打發去書房替他收拾方才不曾收拾完的書信。這是老爺有話要説不想小姐曉得了,老田媽對着左右使眼,讓大家都退到廊下。

王翰林看看左右一個人都沒有了,只有柳氏坐在羅漢榻邊,他就自搬了個板凳兒坐在妹子對面問妹子:“可是妹夫欺負你了?”王氏搖頭。

王翰林又問:“可是少銀子使?”王氏又搖頭。

王翰林搔頭,為難的看向柳氏:“那是身上不大好?”柳氏微笑道:“怕是受了暑氣,這幾天甚熱,等會叫郎中好好號號脈。”王翰林想了想,吩咐柳氏:“咱們回來時不是買了不少丸藥?你去尋尋,撿姑太太用得着的每樣包些來。”打發走了柳氏,他方才對妹子説:“你有甚為難事,和二哥説罷。二哥若是能幫你,必不袖手。”二哥還似小時候一般待自己親厚,王氏心中一暖,嫁與張伯遠二十來年,在婆家和孃家受冷眼冷語無數,積了這麼些年的委屈噴薄而出,全化做嚎啕大哭。

王翰林哄柳氏甚是練,就在袖裏出一塊帕子遞把妹子,威嚴的説:“莫哭了,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莫叫孩子們笑話你還似小孩兒。”王氏答答哭了好半,才揩掉眼淚,吐吐道:“文才實在中意英華,二哥你就把英華許給文才罷。”作者有話要説:呼呼,寫完了。。洗澡去。

王氏是個好母親。呃,我寫着寫着都有點傷心了。請大家別拍她是個極品。

雖然大家喜歡説我寫的極品很多很好玩。其實,除掉《滿堂嬌》裏的王氏父子是有天涯事件而發,是真極品,別人其實都算不上。

我覺得人們各有各的立場,也許做事的方式不同,也許會傷害到別人,會有各種糾結和蛋疼,但他們真不是極品,他們同樣有愛人的權利,有要守護的人,不過有人更自私一點,有些人會豁達一些。

唔,沒有糾結和蛋疼不成小説,對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