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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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宵苦短,總是回來得很早,和劉川中學時代一樣,一回來便抓住來訪的女孩仔細盤問。儘管季文竹肯定不會被問得摔門就跑,但劉川一看回來,依然不免心驚跳。
時間就是這樣一個概念,和一位美麗的姑娘彼此纏綿,時間總是那麼短暫;被一盆爐火近身灼烤——如在秦水的那些夜夜——時間又變得特別漫長。時間都是相對的。劉川上中學時就從一本書上知道,愛因斯坦就是用這個比喻,來解釋他的“相對論”的。
看來愛因斯坦也“花”的,但他解釋得沒錯,什麼都是相對的,更不用説對人的覺。
相對季文竹來説,似乎更喜歡小珂。小珂那種類型的女孩,相對更討老人的歡心。
劉川從秦水回來以後,跟小珂也見過一面。因為天河監獄對劉川協助公安機關追回國家鉅款一事,給他記了個人二等功一次,幾個月前單成功在河北靈堡村逃的事件,至此真相大白,劉川不僅恢復了名譽,而且成了一個英雄。在監獄專門召開的記功大會上,劉川見到了小珂,見到了鍾大,見到了監獄的各級領導,也見到了過去的好友龐建東。
龐建東和大家一樣,在劉川從監獄長鄧鐵山手中接過二等功證書和證章時,熱烈地鼓了掌,但散會後他很快就悄悄離場,沒有和小珂那幫年輕人一起,圍在劉川身邊親熱敍舊,問長問短。劉川那天被年輕夥伴們送出監獄大門時才發覺少了建東,他心裏當然知道其中因為什麼。
送劉川出來的還有副監獄長強炳林和遣送科的科長老鍾,領導們還是勸劉川不要辭職了——領導和同志們這麼信任你,你不如留在集體中和大家一起幹一番事業。劉川當面難拂領導的好意,紅着臉推託説要回去和商量。
説心裏話,劉川也很熱愛這個集體,也很喜歡這些夥伴,在他接過立功證書的那一刻,也覺得天監的領導對他確實好極了。但是,他已經耽誤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他必須回到他家的公司儘快即位。而且,還有一個讓他必須從天監離開的理由。這理由不登大雅,不上台面,説不出口,但,卻是非常現實的一個存在。
那理由就是,因為季文竹,他沒臉再見龐建東了。如果和龐建東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該有多麼彆扭。
季文竹從那個古裝戲下來之後,已經好久沒戲拍了。她那一陣可以天天陪着劉川,一起出去逛商店,買東西,找各種口味的飯館吃飯,還去飯店裏的游泳池裏游泳。去飯店的游泳池游泳就不是游泳了,那是一種享受,他們可以穿着浴衣躺在陽光下的沙灘椅上,喝着雞尾飲料,消磨掉整個下午。
劉川喜歡這樣為季文竹花錢,為季文竹花錢不僅使季文竹享受到快樂,也使劉川自己享受到快樂。劉川從小不缺錢,現在也還未確切地知道萬和公司已面臨破產,所以那時他為季文竹一擲千金,本能上沒有一點緊的覺。戀愛除了給雙方帶來快樂之外,偶爾也會帶來一些痛苦,痛苦更多是在劉川一邊,因為他特別害怕和季文竹吵嘴但季文竹似乎不怕。所以季文竹便被慣出了一身病,常常故意吵嘴生事,常常一兩天不理劉川。季文竹不理劉川,足以使劉川惶惶不可終。
季文竹和劉川爭吵通常並不為錢,在錢的方面劉川對她有求必應,因此沒有矛盾;也不是因為脾氣格,劉川對季文竹百依百順,季文竹任也是有頭的。他們之間的口角,其實大都只為一個主題,那就是:女人!
那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劉川總是情不自提到的單鵑。
劉川很傻,居然對季文竹提起單鵑。對這樣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季文竹的也很正常。
何況劉川在提到這個女孩時,口吻和神態,總是時時出極大的同情,得季文竹不得不表現出明確的憤怒:“那女的到底是什麼人呀,你那麼惦記!”對她的質問劉川又總是一臉無辜:“她是我一個乾姐,對我一直不錯。”
“乾姐至於這樣嗎,是乾姐嗎?”
“是啊,騙你我是小狗。”
“她對你不錯?那你就快找她去吧!”季文竹這樣賭氣,劉川卻無動於衷,繼續若有所思地念叨:“…對,我真應該找找她去,我可以出錢讓她到北京來,讓她找個學校好好學點本事,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補償吧。可惜我找不到她了。”劉川的自言自語,終於讓季文竹抓到了把柄:“你為什麼要補償她呢,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劉川懵懵懂懂地應道:“也許吧,也許我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季文竹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還什麼也許,做了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承認。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啊!説給我聽聽!”劉川愣了半天,半天才從季文竹鐵青的臉上看懂了什麼,但要辯解為時已晚:“沒有啊,我對她沒做什麼,你想到哪兒去了這是!”
“你剛才還承認做了,怎麼一轉臉又不認了。你不認也晚了,反正我已經知道了。別説了別説了,你説什麼我也不聽了!”劉川還是説,還是解釋,但又怎麼解釋得清呢。關於東照金庫大劫案的偵破內幕,關於他受命卧底的情節細節,仍屬公安偵查工作的絕對機密,在解密之前不可外傳。所以,他沒法把單鵑的來龍去脈,把他和她究竟有何關聯,向季文竹説得一清二楚。
可離開秦水的時間越久,他越是不能自主地想起那段子,想起單鵑對他的好意,想起她多次在小康面前,義無反顧地對他施以保護…不知單鵑現在落到哪裏去了,有無住處,有無工作。她學無所長,身無一技,她靠什麼養活自己,靠什麼養活她那個除了打牌煙整天無所事事的母親?
那一陣劉川幾乎整陪在季文竹身邊,很少心公司的事務。那個不明不白的抵押官司一直處於膠着狀態,法院方面也沒有明確的下文。雖然娛樂城和幾個小企業還都在獨自運轉,但公司本部賬目被封,財務往來及人事進出全部凍結。公司的財務部、發展部、人力資源部的常業務,也已全部停止,除少數人每天留在班上接接電話外,大多數人都減薪放假,回家待命去了。業務部門一放假,總裁辦和行政部就更沒有上班的必要,公司樓上樓下,頓時冷冷清清。劉川去了也無事可做,於是索不去,只和總裁辦主任及王律師等人,保持熱線聯絡。法院和銀行那邊,王律師和財務部的經理還在出面涉,一切只能等官司明朗之後,再做下一步的計議。
後來有一陣季文竹也不在北京了,她到灕江去拍廣告,一去就要七八天呢。劉川一下子空閒起來,每天在家陪着,聽聊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在寂寞的時候他突然再次想起單鵑,那個在印象中何其強悍的女孩,此時在他的心裏,竟是那麼楚楚可憐。
於是他決定,去一趟秦水。説不定他還能在那裏找到單鵑,找到她的母親,或者能夠得到關於她們的一點消息。
公司的賬號封了,他只能從他爸爸留在家裏的存摺中取出錢來。他帶了兩萬元的整數,還揣了幾千塊散錢路上花的。他想如果單鵑不肯學點專長,他就幫她在北京找份工作,起碼可以到萬和城當個服務員吧。如果,單鵑不肯跟他到北京來的話,那他就把兩萬塊錢留給她們。他必須承認在秦水那段陰暗難熬的子裏,單鵑是一道光明晴朗的暖,儘管他不能接受她的愛情,但不接受不等於不動。他想,如果單鵑和她媽媽需要的話,他可以一直接濟她們,直到她們能夠自力更生。
秦水地方太小,航線不通,他只好坐了火車,朝着數月之前那個險惡的方向,走了兩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傍晚到達了秦水。
從火車站出來後他駕輕就,直接打車去了他住過的那個小院。這條路他曾經無數次往返,覺一切仍然詳。詳中還帶了幾分親切,畢竟這裏有他的一段人生,令人慨,值得銘記。
小院大門緊鎖,從門縫中探看,裏面漆黑無人。此情此景,劉川已有預料,但小院的物是人非,還是讓他心中怏怏,有幾分失落。他離開小院沿街信步,路過那家雜貨店冷清的門口,此時店門開,還在營業,門口燈泡刺眼,店內卻光線暗淡。雜貨店的面目依舊竟讓劉川到一絲驚奇,其實想想何奇之有,這裏本來就是一家普通店鋪,只不過曾被公安短期徵用。這間雜貨店從某種意義上説,對他也有救命之恩。
劉川站在小店的門前,上下打量,然後走了進去,店裏那個中年女人已然不在,換上了一個帶眼鏡的禿頂老頭。他向那老頭買了一瓶兩元錢的飲料,了五元錢也沒讓找,喝着飲料踱出門去,信步走遠別無他言。
走出這條小街,飲料尚未喝完,劉川站在街口發了陣愣,然後向他第一次來到秦水那天曾經到過的另一個地方,邁步走去。
劉川走進“大富豪”夜總會的第一覺和當初一樣,對每個虎視眈眈的目光備身心不,無論他經過哪個角落,暗影裏依然若隱若現着那些賣的女郎。劉川如同幾個月前的初來乍到,還是找了一個顯眼的桌子獨自落座。一個面目生疏的服務生手執飲料單走了過來,他不用看那副冷淡無神的面孔,也領教此處的宰客之道。為了避免麻煩他擺了擺手,説我不喝飲料了我就來找人。服務生問你找誰呀?劉川説你們這裏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單鵑的女孩,她過去跟你們這裏很多人都認識的。服務生走到吧枱那邊去問別人,很快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矮矮的個子,其貌不揚。走過來先問了一句:誰找單鵑?劉川轉頭和那人打了照面,看出那人嚇了一跳,腳步戛然而止,一臉的漫不經心蕩然消失,倉促間還堆出些尷尬的假笑,衝劉川一通點頭哈:喲,是您呀,您什麼時候來的,您找單鵑是嗎?我去給您問問,我去給您問問…他一邊説一邊退了下去,那幾步退得有點像是倉皇逃跑。他跑後四周角落裏正待惡虎撲食的小姐們不知接了誰人的眼,一個個貼着門邊作鳥獸散,眨眼之間散得無影無蹤。
那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兒劉川似曾相識,但一時叫不出姓甚名誰,好像是小康手下的一個嘍羅,過去跟小康去城外一起收過賬的。還有吧枱裏站着的那兩個男的,劉川看着也是面,但同樣叫不出名字。劉川遠遠地看看他們,他們也遠遠地衝劉川點頭乾笑。他們都知道劉川,這個以前跟小康混過的小夥子,這個誰也不巴結,不太愛説話,不太敢打架,但真打起架來又不要命的小夥子,原來是個警察。是公安局派來收拾單鵑老爸的一個探子。
劉川的警察身份,通過單成功的被抓,通過範小康的逃跑,顯然在秦水,在範本才的勢力範圍內,在范家的嘍羅們當中,傳得沸沸揚揚。劉川此時在“大富豪”裏這麼一坐,當然讓人心驚跳。沒人知道劉川是幹什麼來的,沒人知道他來尋找單鵑,對單鵑來説,是福是禍,是吉是兇。
劉川坐了一會兒,不見小個子出來,便起身往夜總會的後屋走去。這地方他再不過,他在秦水的那段子裏,白天去外面收賬,晚上通常就在這裏護場。客人不多的時候,他們就在後面的小屋裏坐着,煙發呆,或者看小康和幾個親信賭牌。
劉川推門走進後屋,後屋裏有三個男人,正一臉惶然,悄聲嘀咕。大概還在嘀咕劉川,嘀咕他為什麼走了兩個月後又突然現身。見劉川推門進來,三個人全都嚇了一跳,呼啦一下站了起來,驚怔着不知説什麼是好。劉川終於在他們當中認出一個人來,他不由開口叫出聲來:“嘿,小蟲!”那個叫小蟲的,是個三十來歲的乾瘦漢子。他本來就瘦,在隆城那架打的,幾乎廢了一隻胳膊,現在更是瘦成麻稈了。劉川關切地問道:“你的傷徹底好了嗎,你現在還在這兒幹啊?”小蟲沒想到劉川會這麼熱情地叫他,一時慌張得不知所答。旁邊的兩個人看着劉川在小蟲對面坐下,對小蟲問長問短,便點個頭説聲你們聊你們聊,然後互相踩着後腳跟溜出去了。小蟲溜不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裏夾着煙,看上去很尷尬。劉川並不想和他敍舊,只問他單鵑的事情,當然他也問到了小康。他問小康還在不在秦水,單鵑還跟他在不在一起。小蟲支支吾吾,説很久沒見着單鵑了,也沒見着小康。劉川看實在問不出什麼,便在一張紙上寫了自己在北京的電話和住址,讓小蟲如果見到單鵑或者她的母親,就給她們,讓她們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可以和他聯繫。
當天晚上劉川從秦水城南迴到市中心,住進了一家星級飯店,這家三星級的飯店大概是秦水最好的賓館。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了王律師打來的電話,告訴他法院傳出的一個消息,那消息雖然未經證實,但足以讓劉川相信,他父親創建的萬和產業大廈將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