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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對兒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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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信小弟這對眼睛,是個識寶回回,不是輕易贊好的。就是一樣,這兩個相貌好了,脾氣恰不好。憑你怎樣巴結他,要他一句好言好語也不能。那一個更古怪,他索不理人,若多問了他幾句話,他就氣得要哭出來。

只怕這種情到京裏來,也沒人喜歡。若論相貌,就算京城裏有好相公,也總壓不下他,恐還要比不上他呢。”子玉心裏想道:“他説這兩個人,與他同一天進京。我那看見那兩人之後,他就到了。

不要他説的就是我見的,那一班人卻像從南邊來的模樣。”便又問道:“你説那個頂好的叫什麼名字?”聘才道:“叫琴官。那個叫琪官。”子玉道:“琴官進城那一天穿的什麼衣裳?”聘才道:“都是藍縐綢皮襖,醬呢得勝褂。”子玉見衣服已經對了,又問:“他一人一個車呢,還與人同坐一個車?”聘才道:“他與琪官、葉茂林同坐一個車,那車圍是藍布的,騾子是白的。”子玉又道:“那葉茂林有多少歲數了?”聘才道:“五十以外。”子玉不拍手笑道:“我已見過這兩人,你果然贊得不錯,真要算絕了。”聘才大樂道:“何如,你幾時見過的?”子玉就將那擠了路,見四輛車都是些小孩子,頭一輛就是這三個人。那琪官已經好了,那琴官真可説天下無雙。聘才樂得受不得,便又問道:“比京裏那些紅相公怎樣?”子玉笑道:“前車裏那兩個,我皆目所未見,那個琴官更為難得,但不知此時在什麼班裏?”聘才道:“明我出去打聽,打聽着了,我們去聽他的戲。”子玉點頭,再要問時,忽見燈光一亮,一個小丫頭在門外説道:“太太叫請少爺早些睡罷。”子玉只得起身進去。

這一宿就把聘才的話想了又想,又將車中所見模樣神情,細細追摹一回,然後睡着,自此子玉待聘才更加親厚。次早聘才帶了他的小子四兒,將王文輝的信送去。

適文輝一早出門未回,王恂也不在家,只得請顏仲清會了,聘才見仲清一表非凡,敍了一番寒温,知是文輝之婿,又是士燮的內侄,免不得恭惟一番。正要告辭,只見一個跟班捧着一包衣服進來説:“老爺回來了。”聘才只得坐下。停了一會,聽得外面有説話的聲音,像是定班子唱戲的話,然後靴聲禿禿,見一個大方臉,花白長鬚,三品服飾,儀容甚偉,猶裘耀目,粉底皂靴,走將進來。

聘才知是主人,連忙上前作揖拜見,文輝雙手拉住道:“豈敢,豈敢!作什麼行這樣大禮。那一天你們到京,我就知道了,可是在舍親梅鐵庵處住的?”聘才答應了“是”文輝讓聘才坐下,自己就盤起腿來,仲清坐在靠窗凳上。聘才見這大模廝樣的架子,心裏籌畫了一籌畫,便站起來道:“小侄在諸位老伯陰庇之下,一切全仗栽培。家父曾吩咐過小侄,説大人的尊範,必要位至極品。趁如今拜識拜識,將來可以提拔寒。”説罷取出書子來雙手呈上,文輝一手接着。

看看信面就放下,哈哈大笑道:“你令尊怎麼這樣疏遠我,寫起大人安啓來。”又嘆口氣道:“可惜了令尊這一手好八股,那一年與我同案進學,我中那一科,你令尊本要中解元的。

已經定了元,主考忽看見那本卷面上,畫了一把刀,一枝筆,筆底下一團墨浸,直印到卷底。

揭開看時,像一個人頭,越揭下去越清楚,連眉目都有了,因此,知他損了陰騭,便換了人,也不曉得令尊何意,這一管好筆,不做文章去做狀子,至今還是個窮秀才,也沒見他發過財。

每逢學台出京,我總重託的,不然,訪聞了這隻刀筆,還了得。”説得聘才倨促不安。文輝又手理長髯説道:“前年魏府尊選了江寧,出京時問我要個朋友,我就薦了令尊,他一口答應説要請的,後來不見你令尊的信來,我甚疑心。及魏府尊的稟帖來説,上司薦的人多,不能不請。

又説侯石翁又硬薦了兩個親戚。只好代為設法,或轉薦別處,後來到底轉薦沒有呢?”聘才茫然,並不曾見有此事,只得恭身道謝。又説:“也沒有轉薦。”文輝道:“想必他又聽了什麼閒話了,但此時令尊還是處館,還仍舊做那勾當?”聘才道:“此刻家父在一個鹽務裏司事,比處館略寬展些。”文輝道:“這倒好。一年有多少脩金呢?”聘才道:“也有三百金。”文輝道:“也夠澆裹了,論起來我做了三品京堂,一年的俸銀,也不過如此。”説罷又仰面而笑。

聘才也無話可説,正想告辭,忽見一個俊俏跟班,打扮得十分華麗,湊着文輝耳邊説了一句話。聘才是乖覺人,知道有事,便起身告辭,文輝要送出去,聘才道:“還同顏大哥有話講,大人請便。”文輝便住了腳,彎一彎,大搖大擺的進去了,仲清送出了門,聘才想道:“這個老頭兒好大架子,不及梅老伯遠甚。”便自回梅宅不題。且説仲清到自己房中吃了飯,與其室蓉華講了些話,來到王恂書齋,恰值王恂才回。

剛説得一兩句話,有王恂兩個內舅前來看望:一個叫孫嗣徽,一個叫孫嗣元,本是王文輝同鄉同年孫亮功部郎之子。

這嗣徽、嗣元兩個,真所謂難兄難弟。將他們的外貌內才比起王恂來,真有天淵之隔。這嗣徽生得縮頸堆腮,臉倒還白淨,就是肺火太重,一年四季總是滿臉的紅疙瘩,已堆得面無餘地。

而鼻上更多,已變了一個紅鼻子。年紀倒有二十六歲,《五經》還不曾唸完,文理實在欠通,卻又酷好掉文,滿口之乎者也,腐氣可掏。

有個蘇州拔貢生高品,與他相,送他兩個諢名:一個是“蟲蛀千字文”又因他那個紅鼻子,有時擦得放光透亮,又叫做“起陽狗腎”乃弟嗣元,生得梟齒,又是個吊眼皮,右邊一隻眼睛高高吊起,像是硃筆圈了半圈。

文理與乃兄不相上下,卻喜批評乃兄的不通。又犯了口吃的病,有時議論起來,期期艾艾,愈着急愈説不清楚。高品也送他一個混號,叫做“疊韻雙聲譜”這兩個廢物真是一對。

來到王宅,適文輝請客,客將到了,王恂即同他到書房內來。仲清躲避不及,只得見了,同王恂陪着坐下。嗣徽先對仲清説道。今天朗氣清,所以愚兄弟正其衣冠,翩然而來奉看的。”王恂、仲清忍不住要笑。

嗣徽又對王恂説道:“適值尊駕出門,不知去向,若不是‘鳥倦飛而知還’,則雖引弓而之,亦徒興弋人之慕矣。”仲清正要回言,那嗣元道:“哥、哥、哥你這句話説、説錯了,怎麼把鳥來比起人來,你、你、你還要將箭他,那就更豈有此理了。”嗣徽道:“老二,你到底腹中空空如也,不知運化書卷之妙。這是我腹笥便便,不啻若自其口出。這句‘鳥倦飛而知還’,是出在《古文觀止》上的。

若説鳥不可以比人,那《大學》上為什麼説‘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呢?”仲清暗笑道:天下也有這樣蠢材,便道:“大哥的鳥論極通,豈特大哥如鳥,只怕鳥還不如大哥。要曉得靖節先生此言,原是引以自喻的。”嗣徽側耳而聽,又説道:“老兄所看的《古文觀止》,只怕是翻板的。小弟記得真,做這篇古文是個姓陶的,並不是姓秦。”王恂忍不住,裝作解手出去,抿着嘴笑了一會。仲清笑道:“大哥實在淵博之至,連那做古文的姓都知道。”嗣徽只道仲清果真佩服他,便意氣揚揚,臉上的紅疙瘩,如出花灌了漿一樣,一顆顆的亮澄澄起來,便對嗣元道:“老二,但凡我們讀書人,天分記是並行不悖,缺一不可的。”嗣元道。

“敢、敢、敢子,若不是記好,也不、不、不把狗來對人了,若不是天分好,也不把牛來對先生了。”説着大笑,那隻吊眼皮的眼睛已淌下淚來。

那嗣徽便生了氣,兩腮鼓起就像癩蝦蟆一樣,仲清故意問道:“想必令兄又是引經據典,倒要請教請教。”嗣元道。

“論、論、論文理呢,家兄到底多讀兩年書,孝孝小弟原趕、趕、趕不上。

但是錯的地方極多。有一天先生出、出、出了一個對,是叫將書對書的。上對是:‘人能弘道。’家、家、家兄卻對得快,寫了出來是:狗、狗、狗無恆心。先生道:‘這不是書。’家、家、家兄道:‘是《孟子》上的。’先生道:‘豈、豈、豈有此理。’家兄只當先生忘了。

便樂、樂、樂得了不得,連忙翻、翻、翻出來看,原來是草字頭的苟字,不是反犬旁的狗字。”仲清笑了一笑道:“若不是狗記錯了。倒是一副好對子。”嗣元道:“又一,先生出了一個做起講的題、題、題目,是:‘先生將何之。’家兄就、就、就將‘牛何之’做了起頭。先、先生拿筆叉、叉、叉了幾叉,痛罵了一頓。”這一番説得嗣徽羞忿難耐,便在屋子裏亂踱起來,説道:“話,話!”便起身告辭。王恂也恐他們弟兄鬥氣,不便挽留,同仲清送了出來,剛到二門口,可巧碰見孫亮功進來,孫氏弟兄站在一邊。王恂、仲清上前見了禮,亮功問道:“客到齊了麼?”王恫道:“沒有。”仲清看亮功雖是個紫糖扁臉,蹋鼻子,但五官端正,又有了幾鬍鬚,比兩位賢郎好看多了。

亮功正要與他兒子説話,適值王桂保進來,見了亮功並王恂、仲清,也站在一邊。亮功看看桂保,對他兒子説道:“你們回去,不要説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