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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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以義方毀辱大臣,言詞不遜,左遷萊州司户參軍。秩滿,家於昌樂,聚徒教授。母卒,遂不復仕進。總章二年卒,年五十五。撰《筆海》十卷、文集十卷。門人何彥光、員半千為義方制師服,三年喪畢而去。
半千者,齊州全節人也。事義方經十餘年,博涉經史,知名河朔。則天時官至天官侍郎。撰《三國秋》二十卷,行於代。自有傳。
成三郎,幽州漁陽人也。光宅年,為左豹韜衞長上果毅。李孝逸之討徐敬業,以為前鋒,與賊戰於高郵。軍國敗績,被擒,送於江都。賊黨唐之奇紿其眾曰:“此李孝逸也!”將斬之。三郎大呼曰:“我,是果毅成三郎,不是將軍李孝逸。官軍已圍爾數重,破爾在於朝夕。我死,子受榮;爾死,家口配沒,終不及我!”之奇怒,斬之。敬業平,贈左監門將軍,諡曰勇。時曲阿令尹元貞,亦死敬業之難。
尹元貞者,瀛州河間人也。在曲阿,聞敬業攻陷潤州,率兵赴援。及戰敗,被擒。敬業臨以白刃,脅令附己,將加任用。元貞詞慷慨,竟不之屈,尋遇害。敬業平,贈潤州刺史,諡曰壯。
高睿,雍州萬年人,隋尚書左僕崿孫也。父表仁,谷州刺史。睿少以明經累除桂州都督,尋加銀青光祿大夫,轉趙州刺史,封平昌縣子。聖歷初,突厥默啜來寇,睿又嬰城固守。長史唐波若見城圍甚急,遂潛謀應賊。睿覺之,將自殺,不死,俄而城陷被擒,更令招喻諸縣未降者。睿竟不從,遂為所殺。
初,賊將至州境。或謂睿曰:“突厥所向無前,百姓喪膽;明公力不能御,不若降之。”睿曰:“吾為天子刺史,不戰而降,其罪大矣。”則天聞而深嘆息之,贈冬官尚書,諡曰節。及賊退,唐波若伏誅,家口籍沒。因下制曰:“故趙州刺史高睿,狂賊既至,死節不降;長史唐波若,不能固城,相率歸賊。高睿已加褒柱,波若等身死破家。賞罰既行,須敦懲勸,宜頒示天下,鹹使知聞。”子仲舒,博通經史,尤明《三禮》及詁訓之書。神龍中,為相王府文學,王甚敬重之。開元中,累授中書舍人,侍中宋璟、中書侍郎蘇頲每詢訪故事焉。
時又有中書舍人崔琳,深達政理,璟等亦禮焉。嘗謂人曰:“古事問高仲舒,今事問崔琳,則又何所疑矣!”仲舒累遷太子右庶子卒。
王同皎,相州安陽人,陳侍中、駙馬都尉寬之曾孫。其先自琅仕江左,陳亡,徙家河北。同皎,長安中尚皇太子女定安郡主。授朝散大夫,行太子典膳郎。敬暉等討張易之兄弟也。遣同皎與右羽林將軍李多祚太子於東宮,請太子至玄武門指麾將士。太子初拒而不許,同皎諷諭切至,太子乃就駕。以功授右千牛將軍,封琅郡公,賜實封五百户。及郡主進封為公主,拜同皎為駙馬都尉。尋加銀青光祿大夫,遷光祿卿。
神龍二年,同皎以武三思專權任勢,謀為逆亂,乃招集壯士,期以則天靈駕發引,劫殺三思。同謀人撫州司倉冉祖雍,具以其計密告三思。三思乃遣校書郎李悛上言:“同皎潛謀殺三思後,將擁兵詣闕,廢黜皇后。”帝然之,遂斬同皎于都亭驛前,籍沒其家。臨刑神不變,天下莫不冤之。睿宗即位,令復其官爵。執冉祖雍、李悛,並誅之。
初與同皎葉謀,有武當丞周憬者,壽州壽人也。事既,遁於比干廟中,自刎而死。臨終,謂左右曰:“比干,古之忠臣也。倘神道聰明,應知周憬忠而死也。韋后亂朝,寵樹佞,武三思幹上犯順,害忠良,吾知其滅亡不久也!可懸吾頭於國門,觀其身首異門而出。”其後皆如其言。
蘇安恆,冀州武邑人也。博學,尤明《周禮》及《秋左氏傳》。大足元年,投匭上疏曰:陛下欽聖皇之顧託,受嗣子之推讓,應天順人,二十年矣。豈不思虞舜褰裳,周公復辟,良以大禹至聖,成王既長,推位讓國,其道備焉!故舜之於禹,是其族親;旦舉成王,不離叔父。且族親何如子之愛?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秋既壯,若使統臨宸極,何異陛下之隧!陛下年德既尊,寶位將倦,機務殷重,浩蕩心神,何不禪位東宮,自怡聖體!
臣聞自昔明王之孝理天下者,不見二姓而俱王也。當今梁、定、河內、建昌諸王等,承陛下之廕覆,並得封王,臣恐千秋萬歲之後,於事非便,臣請黜為公侯,任以閒簡。
臣又聞陛下有二十餘孫,今無尺土之封,此非長久之計也。臣請四面都督府及要衝州郡,分土而王之。縱今年尚幼小,未嫺養人之術,請擇立師傅,成其孝敬之道,將以夾輔周室,籓屏皇家,使累葉重光,饗祀不輟,斯為美矣,豈不大哉!
疏奏,則天召見,賜食諭而遣之。長安二年,又上疏曰:忠臣不順時而取寵,烈士不惜死而偷生。故君道不明者,忠臣之過歟!臣道不軌者,烈士之過歟!昔者先皇晏駕,留其顧託,將以萬機殷廣,令陛下兼知其事。雖唐堯、虞舜居其位,而共工、驩兜在其間,陛下骨之恩阻,陛下子母之愛忘。臣謂聖情以運祚將喪,極斯大節;天下謂陛下微弱李氏,貪天之功。何以年在耄倦,而不能復子明辟,使忠言莫進,佞成朋,夷狄紛擾,屠害黎庶!陛下雖納隍軫念,亦罔能救此生靈。
臣聞天下者,神堯、文武之天下也。昔有隋失馭,小人道長,羣雄駭鹿,四海瞻烏。皇唐親事戎旃,鳳翔參野,削平宇縣,龍踐宸極。歃血為盟,指河為誓,非李氏不王,非功臣不封。陛下雖居正統,實唐氏舊基。故《詩》曰:“惟鵲有巢,唯鳩居之。”此言雖小,可以喻大。陛下自坤生德,乘乾作主,豈不以上符天意,下順人心!東宮昔在諒陰,相王又非長子,陛下恐宗祀中絕,所以應其謳歌。當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貪其寶位而忘母子深恩。臣聞京邑翼翼,四方取則。陛下蔽太子之元良,枉太子之神器,何以教天下母慈子孝!焉能使天下移風易俗焉?惟陛下思之,將何聖顏以見唐家宗廟?將何誥命以謁大帝墳陵?陛下何故夜積憂,不知鐘鳴漏盡?臣愚以天意人事,還歸李家。陛下雖安天位,殊不知物極則反,器滿則傾。故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之謂也。陛下不如高揖機務,自恬聖躬,命史臣以書之,令樂府以歌之,斯亦太平之盛事也!
臣聞見過不諫,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萬乘之國哉!故曰:苟利國家,雖死可矣!願陛下稍輟萬機,詳臣愚見。陛下若以臣為忠,則從諫如,擇是而用;若以臣為不忠,則斬取臣頭,以令天下。
疏奏不納。明年,御史大夫魏元忠為張易之兄弟所構,安恆又抗疏申理之曰:臣聞明王有含天下之量,有濟天下之心,能進天下之善,除天下之惡。若為君王而不行此四者,則當神冤鬼怒,陰錯陽亂,使國家榮泰,其可得乎!陛下革命之初,勤於庶政,親總萬機,博採謀猷,傍求俊乂,故海內以陛下為納諫之主矣!暮年已來,怠於政教,讒結黨,水火成災,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故四海之內,以陛下為受佞之主矣!當今正莫辯,訴訟含冤,豈陛下昔是而今非,蓋居安忘危之失也!
臣竊見御史大夫、檢校太子右庶子、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魏元忠,廉直有聞,位居宰輔。履忠正之基者,用元忠為龜鏡;踐佞之路者,嫉元忠若仇讎。麟台監張易之兄弟,在身無德,於國無功,不逾數年,遂極隆貴。自當飲冰懷懼,酌水思清,夙夜兢兢,以答恩造。不謂溪壑其志,豺狼其心,指鹿而獻馬,先害忠而損善;將斯亂代之法,污我明君之朝。自元忠下獄,臣見長安城內,街談巷議,皆以陛下委任宄,斥逐賢良,以元忠必無不順之言,以易之必有亂之意,相逢偶語,人心不安。雖有忠臣烈士,空撫髀於私室。而鉗口不敢言者,皆懼易之等威權,恐無辜而受戮,亦徒虛死耳!
今賊虜強盛,征斂煩重,以臣言之,萬姓不勝其弊。況又聞陛下縱逸讒慝,錮良善,賞刑失中,則遐邇生變。臣恐四夷因之,則窺覘得失,以為邊郡之患;百姓因之,即結聚義兵,以除君側之惡。復恐逐鹿之黨,叩關而至;亂階之徒,從中相應;爭鋒於硃雀門內,問鼎於大明殿前,陛下將何事以謝之?復何方以御之?臣今為陛下計,安百姓之心者,莫若收雷電之威,解元忠之網,復其爵位,君臣如初,則天下幸甚!陛下好生惡殺,縱不能斬佞臣頭以人望,臣請奪其榮寵,翦其羽翼,無使權柄在手,驕橫滋。專國倍於穰侯,迴天過於左悺,則社稷危矣,惟陛下圖之!
臣本微賤,不識元忠、易之,豈此可親而彼可疏?但恐讒長而忠臣絕!伏願陛下暫垂天鑑,察臣此心,即微臣朝志得行,夕死無恨!
疏奏,易之等大怒,遣刺客殺之。賴正諫大夫硃敬則、鳳閣舍人桓彥範、著作郎魏知古等保護以免。
安恆,神龍初為集藝館內教。節愍太子之殺武三思也,或言安恆預其謀,遂下獄死。睿宗即位,知其冤,下制曰:“故蘇安恆,文學基身,鯁直成,往年抗疏,忠讜可嘉。屬回擅構,奄從非命,興言軫悼,用惻於懷。宜贈寵章,式旌徽烈,可贈諫議大夫。”時又有俞文俊、王求禮,亦以直言見稱。
俞文俊者,荊州江陵人。則天載初年,新豐因風雷山移,乃改縣名為慶山,四方畢賀。文俊詣闕上書曰:“臣聞天氣不和而寒暑並,人氣不知而疣贅生,地氣不和而塠出。今陛下以女主處陽位,反易剛柔,故地氣隔而山變為災。陛下謂之慶山,臣以為非慶也。臣愚以為宜側身修德,以答天譴。不然,恐殃禍至矣!”則天大怒,於嶺外。後為六道使所殺。
王求禮者,許州長社人。則天時,為左拾遺。時武懿宗統兵討契丹,畏忄耎不敢進。及賊平,懿宗奏滄、瀛等數百家從賊,請誅之。求禮廷折之曰:“此等素無武備,城池不完,遇賊畏懼,苟從之以求生,豈素有背叛之心也!懿宗擁強兵數十萬,聞賊輒退,使其滋蔓。又移罪於草澤詿誤之人,豈為臣之道!臣請先斬懿宗,以謝河北。”懿宗不能答。則天遂寬脅從者之罪。後都城三月雨雪,鳳閣侍郎蘇味道以為瑞雪,率羣官表賀。求禮曰:“公為宰相,不能燮理陰陽,非時降雪,又將災而為瑞,誣罔視聽。若以三月雪為瑞雪,即臘月雷亦為瑞雷耶?”味道不從。求禮累遷左台殿中侍御史。神龍初,為衞王掾,病卒。
燕欽融,洛州偃師人也。景龍末,為許州司户參軍。時韋庶人干預國政,盛封拜羣從子弟。又與悖逆庶人及駙馬都尉武延秀、中書令宗楚客等將圖危宗社。欽融連上奏其事,庶人大怒,勸中宗召欽融廷見,撲殺之。宗楚客又私令執法者加刃,欽融因而致死。睿宗即位,下制曰:“故許州司户參軍燕欽融,先陳忠讜,頗列章奏,雖幹非其位,而進不顧身。永言奄亡,誠所傷悼,方開諫路,宜窀穸。可贈諫議大夫,仍令備禮改葬,特授一子官。”先是,定州人郎岌,亦備陳韋庶人及宗楚客將為逆亂之狀,中宗不納,而韋庶人勸杖殺之。睿宗即位,追贈諫議大夫。
安金藏,京兆長安人,初為太常工人。載初年,則天稱制,睿宗號為皇嗣。少府監裴匪躬、內侍範雲仙並以私謁皇嗣斬。自此公卿已下,並不得見之,唯金藏等工人得在左右。或有誣告皇嗣潛有異謀者,則天令來俊臣窮鞫其狀。左右不勝楚毒,皆自誣,唯金藏確然無辭,大呼謂俊臣曰:“公不信金藏之言,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五藏並出,血被地,因氣絕而僕。則天聞之,令輿入宮中,遣醫人卻內五藏,以桑白皮為線縫合,傅之藥。經宿,金藏始甦。則天親臨視之,嘆曰:“吾子不能自明,不如爾之忠也!”即令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免難。
金藏,神龍初喪母,寓葬于都南闕口之北,廬於墓側,躬造石墳石塔,晝夜不息。原上舊無水,忽有湧泉自出。又有李樹盛冬開花,犬鹿相狎。本道使盧懷慎上聞,敕旌表其門。景雲中,累遷右武衞中郎將。玄宗即位,追思金藏忠節,下制褒美,擢拜右驍衞將軍,乃令史官編次其事。開元二十年,又特封代國公,仍於東嶽等諸碑鐫勒其名。竟以壽終,贈兵部尚書。
忠義下o李憕子源彭彭孫景讓張介然崔無詖盧奕蔣清顏杲卿子泉明薛願龐堅附張巡姚掞附許遠程千里袁光庭邵真符璘趙曄石演芬張名振附張伾甄濟劉敦儒高沐賈直言庾敬休辛讜李憕,太原文水人。父希倩,中宗神龍初,右台監察御史。
憕早聰,以明經舉,開元初為咸陽尉。時張説自紫微令、燕國公出為相州刺史、河北按察使,有洺州劉行善相人,説問:“寮寀後誰貴達?”行乃稱憕及臨河尉鄭巖。説乃以女巖,妹婿陰行真女於憕。及説為幷州長史、天兵軍大使,引憕常在幕下。九年,入為相,忄又為長安尉。屬宇文融為御史,括田户,奏知名之士崔希逸、鹹暠業、宇文順、於孺卿、李宙及忄為判官,攝監察御史,分路檢察,以課並遷監察御史。忄驟歷兵、吏部郎中,給事中。憕有吏幹,明於几案,甚有當官之稱。
二十八年,為河南少尹。時蕭炅為尹,依倚權貴,蒞事多不法。憕以公直正之,人用系賴。又道士孫甑生以左道求進,託以修功德,往來嵩山,求請無度,忄必挫之。炅及甑生患之,而構於朝廷。天寶初,出為清河太守。十一載,累轉河東太守、本道採訪。謁於行在所,改尚書右丞、京兆尹。十四載,轉光祿卿、東京留守,判尚書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