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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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不辨時辰,他醒來時,發覺自己陷在一個柔軟而發燙的東西上面,好一會後,他才一驚坐直,自己竟是躺在李歆慈懷中。
獵天鷹這一時竟不知所措,卻見她依然沉睡,輕輕喚了一聲:“李…”他驟然發覺,自己以前從來沒有當面叫過她。勉強道了聲:“李小姐。”她卻並無反應,這時獵天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手摸索着在她面孔上觸了一觸,觸手處又熱又幹,他頓時明白方才的滾燙是打哪兒來的了,李歆慈正發着高燒。果然,她猛地咳起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獵天鷹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她卻翻過來又抱緊了他,她的肌體燙得就似一團正旺的火。獵天鷹明白她是要抱着什麼冰涼的東西,才能覺舒服點,因此便也任由她抱着。他運氣默察自己傷勢,發覺毒素已化盡,而那一下撞擊,竟連肋骨都沒傷到一。他不由咂舌於這烏冰蠶絲的妙用,想道:“看來這蠶絲決不是護甲那麼簡單,似乎能化解內力外功,還能助人排毒療傷。”又靈機一動,尋思着,“不知給她裹上,會不會對病體有好處呢?”他想李歆慈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還勉強給自己療毒,又呆在這寒氣太盛的中,才會了外,他自裹上蠶絲後明顯發覺身體不畏寒涼,似乎這衣裳能調控體温。
獵天鷹將李歆慈的手臂從身上解下來,自己了外衣,把蠶絲解下來。他邊解邊想:“這絲質如此堅韌,不知是如何做成貼身穿的衣服?”他湊到李歆慈身邊時,忽然一怔,呆呆地想着,“恐怕是要貼身裹上才有用處…”片刻後自嘲一笑:“怎麼救命的關頭,倒拘泥起這個來了。”於是他將心一橫,快手快腳地解了李歆慈腹之間的衣裳,把蠶絲裹了上去。果然裹了片刻之後,他摸摸李歆慈的額頭,就覺不若方才那般火燙,不由微微放心。
“嚴弟、嚴弟…”李歆慈驟然手臂一動,抱緊他的,喃喃低語。他驚問道:“你醒了?”然而獵天鷹馬上會意,她只是在説着胡話。
“不是,不是我害的她…是你!你…你和她好上的那一刻就該想到這結果了,我沒辦法…”獵天鷹聽得心頭一揪一揪的,不由闔上眼。這一闔上眼,眼前便似乎是鶯鶯那張被割破了、又泡脹了的臉。還有息猛、生死未卜的沈礁,以及一個又一個…他心中沉甸甸地沉着一團恨意,不住又騰起旺盛的殺機來。
他的手沿着李歆慈的脊背摸索上去,輕輕地卡在她咽喉上。
她的喉管在薄薄的皮膚下劇烈顫抖着,吐息灼熱人,彷彿是一管架在旺火上的煙筒。
説話的痛苦顯而易見,可她依然在不停地囈語着。
“嚴弟,嚴弟,你、你小時候那麼那麼喜歡我的…你生下來的時候,我是第一個抱你的人…我知道,都是那些無恥小人在你那挑唆…他們在我手上討不到便宜,就在你這裏下工夫…不不,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沒辦法…這個家需要個什麼樣的主人,我就得把你往什麼樣子修理…哈,哈哈!”她驟地大笑幾聲,又被一通劇烈的嗆咳打斷了:“咳,我,我如今,咳,放心了…你成了那個樣子…我一切都為了你,可最終卻只是讓你恨我…咳咳…你恨我,可我沒想到你會要殺了我,這對你沒好處,沒好處的…我還是沒教好你,你不夠能忍,不夠,不夠…可你小時候那麼喜歡我的,我回來的時候你一眼就叫出我了,一點兒猶豫都沒有呢!”獵天鷹幾番收緊又鬆開的手指,在她的徘徊低語中頹然落下。他費了老大勁將纏在自己身上的四肢解開,走得遠了,貼着牆壁坐下。這時才覺出自己的心跳得如此急切,背心裏隱隱沁出汗來。
李歆慈不知説了多久,才終於安靜地沉沉睡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猛地聽到她尖叫一聲,這一聲在中迴盪着,含着無窮無盡的恐懼,讓獵天鷹驚跳了起來。他衝過去,照着她的方向胡亂抓了一把,揪到她的手,喝問道:“怎麼了?”李韻慈緊緊地攥住他:“你還在?”獵天鷹心頭有些微的怔忡與悲喜不辨,道:“我沒走…我以為你被蟲獸咬了。”
“我,我燒糊塗了。”李歆慈這時似乎才終於清醒過來。
兩人在黑暗中默默相對,彼此不均勻的呼拂在對方面上,而握緊的手也沒有鬆開。這氣氛如此曖昧,獵天鷹勉強着想找點事情來説,便道:“你燒退了…那烏冰蠶絲果然是異寶,我,我還給你了。”
“啊!”李歆慈這才發覺自己貼身穿的是什麼,這一聲驚叫中有無限羞意,似乎要惱,又惱不得。她這時才醒悟般要將手自獵天鷹手中出來,虛軟的足下卻是一個趔趄。
獵天鷹去拉她,卻是全然沒有意識地順勢將她摟緊在懷裏。
一番翻滾廝磨後,獵天鷹手指哆嗦着捏在烏冰蠶絲的結子上面,只消輕輕一扯,那香軟無限的風光便任他攫取,他腦子裏漸漸地淡去了世上所有,只餘這急切的渴望。
“不行,不行…不行!”獵天鷹深深吻她,將那聲“不行”強壓了下去。
舌糾纏間她似乎還在叫着什麼,起先獵天鷹還沒聽清,後來終於省覺,她叫着兩個字:“鶯鶯!”獵天鷹驟然如被一頭巨象從頭頂上踏過去,發出沉重的呻,他遠遠地滾開,一直滾到水中,寒氣直入骨髓,就如一尖針扎進去。
果然是入秋的天氣,這水比出來那,更冷了幾分。
他突然想:“進之後也不知過了多久,離八月十五還有幾天?”
“我曾經想對嚴弟説,他不能自制,才害死了鶯鶯。”李歆慈的聲音一字一字,彷彿壁上沁出的水珠,敲在石上,打着淒冷的節拍,獵天鷹心緒煩亂地聽着,未來便彷彿眼前這團濃密的黑暗,讓他無所適從。他想了許久,方才開口道:“你,你傷好後還要嫁去陳家嗎?”李歆慈反問道:“你呢?還想殺我嗎?”獵天鷹沉默着。
“李赤帆踏中的那個陷阱,你是挖來防着我的吧?”李歆慈忽然問。
獵天鷹緩緩點着頭,黑暗中不知李歆慈看到沒有,她卻又道:“然而我讓你把寶劍給我時,你卻一點兒也沒猶豫。”
“你傳給我的,是南釋的內功心法吧?”獵天鷹忽然反問。
李歆慈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給你劍是要救我們兩個的命,你傳我心法,卻只是為了救我的命。”獵天鷹濕淋淋地從水中爬出來,遙遙地背靠着壁坐下,“如今你欠着我的命,我也欠着你的命,要怎麼還得乾淨?或許,我們一切抵消,等走出這個墓時,便如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李歆慈還想説點什麼,忽然噤聲,沒一會兒,獵天鷹便也聽出來,口處似乎有人的動靜。他這才想起來,還沒有跟李歆慈説過有人出去報訊的事,於是默不作聲地往李歆慈那走去,抓了她的手臂,在她手心裏寫着:“走!”二人便輕手輕腳地順着墓道往上走去。
過了許久,漸漸有了火把的光芒,從潺潺的水面上飄過來。他們選了塊大石伏下,側耳傾聽多時,終於聽到有個女子在説話:“你確定那是八爺?”那人惶恐道:“確是八爺!雖説臉相看不清了,然而那衣裳上的佩飾斷不會錯。”獵天鷹這時認出來那人便是當時李赤帆差遣去報訊的宜劍。心中便生疑惑,雖説中不辨時辰,然而屍首都不辨形貌了,那必然過了好幾了。宜劍怎麼這麼久才帶人來?而且帶來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等他們再走近時,他從地上拾起兩塊石子,聽聲辨位,振腕而出。便聽得宜劍痛叫一聲,撲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