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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準備迎駕的揚州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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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準備駕的揚州府台連震雲聽得齊強問起何時去淮安,慢慢喝着酒,“等把那邊收拾乾淨了…二弟和大河也養好了元氣…”看了看要伸手去提酒罈子的李四勤,“要不拿碗喝,要不就沒得喝!”齊強忍笑看着縮回手去的李四勤,掩飾着打量連震雲,他左耳下也有一道新傷,面上神經了這一場大變,越發冷凜了些,好在和李四勤説話時還有説有笑,不由笑道:“也對,皇上要來,這陣兒揚州府裏可熱鬧,犯不着急急趕到淮安去。”喝了一口酒,“這回太子、大阿哥、十三阿哥,還有兩位小阿哥伴駕,咱們可得小心些,上回高郵壇口也忒糊塗了些,倒把我嚇得不輕。”李四勤哈哈大笑,“四發那小子,要不是看在他受了傷,又捱了一百板子,手下五十來個兄弟被砍了腦袋,俺都狠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要不是他那邊沒人接應,大哥在淮安能那麼險麼?”拍着齊強的肩膀,“知州老爺在站籠裏站死了。那位爺殺雞給你這個猴兒看呢…”齊強苦笑,“哪裏是給我看?是給三爺、八爺、九爺看罷?誰知道這位爺是不是和我犯衝,每回都叫我妹…”笑着喝了口酒,頓住了話。

連大船揭簾進來,小心翼翼打千兒報道:“二爺,府台夫人到蓮姨院子裏了,過來看爺呢。”李四勤把酒碗一放,樂道:“俺。就知道她會來看俺的,俺除了在她手上,何時受過這麼重的傷?”一把抓過枴杖,“大船你小子,還不過來扶着俺…”齊強苦笑站起,“必是瞞着我妹夫來的,我妹夫如今哪裏肯讓她出門…”齊粟娘正坐在座榻上逗着海靜,。見得連大船扶着李四勤一瘸一拐走了進來,不由站起,“二當家,你…”李四勤急急揮手,“你坐下,你坐。下,俺沒事兒呢,你可是有身子了。”連大船也不用他説,直接拖了一張水磨楠木椅放在座榻邊,侍候他坐下。

海靜穿着一身大紅錦翻襖兒,戴着銀狐皮帽兒,。脖子上掛着寄名金鎖片,臉白雖有些蒼白,一雙大眼睛卻甚是明亮,看着李四勤便嘻嘻笑了起來,伸手便叫,“二叔…抱…”李四勤樂呵呵從齊粟娘手中抱過海靜,得意道:“這。小子就是和俺親,他先學會叫爹,第二個就學會叫二叔了。”齊粟娘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蕊兒亦笑道:“二爺疼。海靜,怎的不自己也生一個?將來夫人生了孩子,説不定還能做親家。”李四勤一呆,愣。愣看着齊粟孃的肚子,半晌回過神來,瞪着齊粟娘道:“你生女兒,生女兒俺就成親,俺生個兒子咱們做親家。”齊粟娘連啐他幾口,蓮香亦笑罵道:“二爺説什麼?陳大人可是獨苗,夫人這胎生個兒子,子可就過得安穩了,否則還得賭氣回孃家去。”齊粟娘臉上一紅,蕊兒和桂姐兒都笑了起來,蕊兒拉着齊粟娘道:“料不到夫人竟是個鎖口的,中秋玩了整夜,一個字兒沒。過兩再遣人去請,竟説是去京城省親了。蓮姨當時就急了,要不是爺去了高郵,二爺出門押船,她要守着家,早就狠不得跟着追去了。”齊強正揭簾走了進來,聽得此話,頓時笑了起來,“原是我寫信給她,説是快到揚州了,她一時着急,才去我,哪裏又是賭氣?”蓮香抿着嘴笑個不停,催着丫頭們擺桌子,放茶點,上茶。桂姐兒看了看齊強身後,“齊三爺,爺怎的沒過來?”齊強坐在左首楠木椅上,一邊接過半葉奉上的茶,一邊笑道:“府台大人召集各處官坤,商議駕的事兒,他去天寧寺行宮了。”齊粟娘聽得“駕”兩字,便是眉頭大皺,齊強看着她臉笑道:“妹子,你愁什麼?滿城的鹽商就等着把錢朝皇上身上砸呢,這回叫皇上看看他們的財力,鹽課便又能拖上一陣,皇上也不怕他們不上。”李四勤大笑道:“那些鹽商只説把錢拿去開新鹽場,一時週轉不上,還要向內帑借錢,皇上倒也信了他們。”齊強微微笑道:“曹大人雖是復了職,也不像上年那樣和鹽商們硬頂了。西花園那個案子還沒有結案呢。”喝了一口茶,“這會兒他正忙着排新戲,等着駕。倒把雜事兒都丟給了演官兒。”蓮香笑道:“也是新總督面子大,聽説皇上原只到黃河邊查河工,這邊奏請了三四回,才下旨南巡。”齊粟娘點頭苦笑道:“他這會兒忙得不行,除了駕的事,皇下還要他就黃河新開溜淮河道上奏摺,聽説那邊為了開溜淮套,圈了上萬畝的地,都是民田墳地。河道總督不敢作主,非請皇上來看呢。”頓了頓,“好在揚州府的河工修整一直沒停,倒也不用他現下去費心。”眾人説笑了半,眼見得天漸暗,齊粟娘起身笑道:“他必要回來用晚飯的,我可得趕在他回來前回去,免得叫他知道我偷溜出來。”又叫比兒取了兩盒子藥材,盡是補血養氣的當歸、人蔘、阿膠之類,對蓮香道,“一盒是給二爺的,一盒給大河。裏頭有兩樣藥是外邦進貢來的,我沒有用過。讓給他們治傷的大夫看看,能用就用,若是好,我那兒還有。”蓮香笑着點頭應了,李四勤裂嘴笑道:“俺就是腿上的傷還沒好,其他的都好了,大哥都不攔着俺喝酒…”齊強瞪他一眼,“他那是沒辦法,他要是攔着你,你就會背地裏偷着喝。”説罷,亦站起身來,卻被李四勤一把扯住,李四勤嘿嘿連笑,“你怎的就走,你住在俺院子裏吧,俺現在什麼都不能幹,大哥也不讓俺出門,你和俺説説話兒…”齊粟娘和齊強都笑了起來,齊粟娘笑道:“哥哥,你就在這兒陪着二當家罷,我回去替你收拾些衣裳,呆會叫小連送過來。”齊粟娘坐着便轎,偷偷回了府衙,正是掌燈時分,她打理了送到德州李府的年貨,寫信給轉任至直隸通永道的乾爹娘請了安,便覺得很是勞累。她囑咐理兒熬羊桂圓湯,備着陳演回來取暖解乏,又讓比兒收拾了齊強的衣物,便回了內室休息。

她正靠在牀頭,剪着過年裹水仙的紅紙條兒,便聽得外頭腳步聲響,陳演穿着雲雁補子冬朝袍走了進來。他摘下頭上的暖帽,快步走到牀邊,坐下抱着齊粟娘笑道:“仔細費眼睛,有身子時拿剪子不吉利,快不拿了。”齊粟娘看着他取走手上的剪刀,把紅紙條兒也放到了一邊,半晌未回過神來,倒是跟進來擺飯的比兒笑道:“,爺説得沒錯,懷胎時可不能動針錢剪子。”齊粟娘苦笑着,待要下牀,陳演又攔住她道:“乏了就躺牀上,我來餵你。”轉頭道:“把飯擺牀邊來。”齊粟娘笑道:“哪裏就這麼累。”推着陳演起身換衣,看着枝兒端熱水進來,侍候他換了常服、淨襪、暖鞋。比兒、理兒笑着將桌子擺到牀前,將飯菜補湯擺上,在屋裏黃銅四方盆裏加了炭,撒了幹桔皮,便關門退了出去。

黃銅四方盆裏的銀炭燒得紅通通的,滿室裏盡是桔香,倒把牀頭枕邊的殘荷香壓下去不少。陳演喝着金華酒,看着齊粟娘吃了一碗湯泡飯,抱着齊粟娘道:“好在你進食無礙,孕吐也不多,也難怪咱們查覺得晚。”低頭看着她,低笑道:“再説,你那會兒只記得吃醋,哪裏還能想這些…”齊粟娘紅着臉瞪了他一眼,給他舀了碗羊桂圓湯,“少喝些罷,先墊墊…”陳演放下酒杯,接過湯碗,用小勺慢慢喝着。齊粟娘看着他微帶疲的臉,想了想,小心翼翼柔聲道:“天寧寺的行宮怎麼樣,不用太費事修整罷?銀子可夠?”陳演看了齊粟娘一眼,笑道:“你放心,誰不爭着討皇上的好?汪、鄭、程八大總商,私下都和我商量,如果能請着皇上臨幸他們的園子,他們就捐款子整修揚州三汊河、裏下河河道和范公堤。”得意道:“這幾處河工都不算河道管轄,而算民政。揚州府一時撥不出銀子,我正愁着呢,這會兒可不着急了。皇上若是去一處,我能就收二萬兩,皇上若是八處都去,我就能收十六萬兩,皇上若是能住一晚,我就能收四萬兩,皇上若是住上十,我就能收——”齊粟娘聽得陳演半點不瞞把外頭這些公事趣事兒説與她聽,比當初方成親時閒話更是體已,滿心歡喜,笑得不行,“難怪你對修整行宮不上心,你現在是恨不得行宮馬上倒了,你好把皇上直接送他們園子裏去住罷?”陳演哈哈大笑,放下碗,重重親了齊粟娘一口,“還是夫人明白我。”齊粟娘掩嘴直笑,“那些鹽商也很明白你,否則也想不出這樣的法子來攛掇你。”一面給陳演舀飯,一面又道:“你可小心些,行宮那邊可別讓人挑出病來。”陳演一邊扒飯,一邊連連點頭,“太子是個愛奢華的,最是挑剔,又不是個寬和人,我會小心的。”犯愁道:“曹大人接過三回駕,這回皇上若是去江寧,怕還是要在江寧織造府裏住。他原本最會料理這些事,現下卻把十七八個昆弋班子召進鹽運使府裏,閉門不出。鹽商們又一個個都想出新主意,討皇上的好,我以前又沒辦過接駕的事,想找他問問都不方便。”齊粟娘想了半會,“就像戲子們是曹大人包了,你也將駕行宮修整、歌舞、遊園、飲食這些事兒包給鹽商?他們要體面,定是不敢懈怠的,你只管皇上行程、護駕、接見臣工。便是飲食不放心,揚州名廚多是鹽商府裏的,咱們找的也是他們,只要連坐擔保,送入時讓司膳上人多嚐嚐…”陳演慢慢放下飯碗,站起來在牀邊來回走動,沉道:“再過三天就是大年,皇上正月十二出宮,必要在清口溜河套逗留一月左右,加上路上的行程,到揚州怕是三四月了。讓鹽商們先做起來,兩個月後看看…便是不好…時間也來得及…”齊粟娘看着他道:“最要緊,皇上在清口視察河工,難説會不會把你召過去,曹大人不管,你又不在,這裏的事兒如果不事先安排好,怕是兩面都放不下心來…”陳演猛然站住,側頭看向齊粟娘,“你説得是,清口那個溜淮套大是不妥。原是張大人離任前,我還在清河時就開始籌備,當初也和我商議過。沒料到他調了吏部尚書,我又調了揚州府,對清口那邊的事便不上嘴,只能乾着急。好在河台也算是謹慎,非要把皇上請過來看察,想來皇上確是會召我過去的…”齊粟娘笑道:“既是把那些事兒包給鹽商,免不了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皇上仁德,必是要召來見駕,再賜些字啊、匾啊的。這樣體面的事兒,你一發説個價,叫他們捐了,也省得你絞盡腦汁去想法子讓皇上臨幸他們的園子。”陳演哈哈大笑,一股坐到牀邊,“到底是皇上跟前呆過的人,我怎麼就沒想起皇上喜歡賜字賜匾?”齊粟娘撇嘴道,“皇上有八賜,賜匾、賜字、賜宴、賜食、賜銀、賜物、賜見、賜官。當初我跟着太后在江寧織造府,皇上最愛乾的就是看戲,開宴。宴席每都有,最多的一天有一百多桌,都是各府官員供應,曹大人的虧空也不是白來的。江寧織造府裏皇上題的匾還少麼?”又笑道:“後來我跟着皇上到德州,乾爹李知府可是個能吏,我聽乾孃説,他一總兒全抱給德州的查姓皇商,便是德州行宮也是皇商出錢蓋的,如今那皇商可是直隸長蘆鹽區的總商了,北查南程,也是富得油。”陳演抱着她大笑,“好,我就聽你的。明就去和周先生商量,議個章程,再和八大總商共議,免得咱們家這點兒底子全賠給了皇上開宴。”齊粟娘卟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話的意思,咱們家的銀子賠到河工裏就行,賠到皇上開宴那是萬萬不行,虧得皇上前初為了你,聽我背了一回《女誡》還不算,愣是要我從頭到尾細説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