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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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知道了一定要狠狠罵我,説我要入魔道了。”怔了一下,孤光恍然間明白了這個女孩眼光裏的含義,大大吃了一驚,然而目光瞬間雪亮,口道:“是了!——我怎麼沒想到?雖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是不死不活的法子我還是有很多的啊…好,就是這樣!”
“嘻。這可不是我告訴你的啊!”弱水見孤光已經會意,歡喜的笑了,拍手“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念頭!師傅也不會怪我了。”
“水兒。”看到她的笑靨,孤光眼神卻忽然一凝,喚道。
“嗯?”毫無察覺對方稱呼的改變,彷彿聽得自然而然,弱水應了一聲,詢問的看他。
孤光的神卻是凝重的,看着夜中明滅不定的火,忽然緩緩問了一句:“如果你師傅説我是個道妖人,那怎麼辦?”
“可你不是壞人…”弱水怔了怔,神也黯淡下來。垂下了眼睛,想了想卻是這樣回答,堅定如鐵“那麼就是師傅説錯了。”取捨之間,居然如此毫不遲疑。難怪那朵夢曇花,會綻放出雪一樣的顏。
孤光點點頭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抬起手指,掠過她額前垂落的髮絲,慢慢攏上去。忽然微笑着俯下身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哎呀。”藍衫少女宛如受驚小鹿般跳了開來,臉頰轉瞬飛紅“你這個壞人!”
“樓主,真的走了麼?”此次從洛陽來的全部人馬,已經整裝完畢,從靈鷲山下出發,然而碧落微微搖頭,依然忍不住嘆氣問了一聲,看一邊同樣勁裝騎馬的聽雪樓主。
蕭憶情還是在不住的咳嗽——然而,讓墨大夫奇怪的是、雖然經歷了一場生死惡鬥,歸來的樓主、病勢居然反而比去之前有所好轉。但是大夫一看到樓主眼裏的神,就不由機伶伶打個冷顫——眸中深處、那樣鬱結壓抑的調,竟然沉重冷硬如鐵。
“出發。”撥轉馬頭,聽雪樓主冷然下達指令,馬蹄聲得得響起,人馬開拔。
離開靈鷲山。離開南疆。離開這片碧藍天空下、紛亂的過往一切。
然而,在頭也不回地領着隊伍離開的時候,心裏卻有深入骨髓的痛意,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絲線、將他的心生生系在了這裏,每策馬離開一分、就被血淋淋的扯裂開一分。
“陡彼高崗,汝劍鏗鏘。
“溯彼深源,草野蒼黃。
“上呼者蒼,下俯者莽。
“汝魂何歸?茫茫大荒!”
“…”隱約間,聽到有歌詠之聲從靈鷲山頂的雲霧中飄來,悲涼悽切,彷彿回聲一般縹緲不可琢磨,一陣一陣隨風吹散入耳畔。蕭憶情猛然勒馬,回首看向隱入雲中的月宮——那是…那是拜月教子弟,在為迦若唱輓歌祭奠?
“呼彼迦若,其音朗朗。
“念彼肢幹,百熱俱涼。
“歲之暮矣,之夕矣。
“吾歡吾愛,得不久長?”
“…”果然。果然是迦若的葬禮吧?只是這樣的歌詞,深味其中哀苦悲涼,又是出自於誰之手?那朵薔薇,命運的紡錘?——然而那人心喪如死,目前應該依然幾不可思想和行動,又如何能再執筆寫出這樣的輓歌…
想及此處,他的手幾乎握不住繮繩,在天風浩蕩中,黯然策馬北歸,耳邊那誦唱的聲音如縷不絕:“水深瞳,已斂已藏。
“招魂不至,且玄且黃。
“上仰者蒼,下俯則莽。
“歲月淹及,失我迦郎!
“歲月淹及,失我迦郎!”永失所愛…然而,死別比之生離,又不知那個更為殘酷?
蕭憶情跟着樓中人馬一起往北而返——想來,回去正好是洛陽鮮花盛開的時節,然而那樣的繁花和繁華,在他看來卻已是死灰。
南疆天高雲淡,碧空如洗,透出一種奇異的鮮豔的藍,風裏有落花和歌聲。
他策馬緩緩而歸。
拜月教大祭司死了,神殿毀了,聖湖枯了,白骨成灰,母親解…他所有出征的意圖都已經得到了滿足,一切彷彿都已經圓滿。然而,有誰能知道他在這裏輸掉了什麼?
他終其一生想守護的東西、卻最終如同指間沙一般劃落無痕。
“兮律律…”出神的時候,前方忽然有勒馬的聲音,他發覺隊伍忽然停了下來,彷彿遇到了什麼阻擋、不再繼續前進。蕭憶情的眉頭不微微蹙起,控繮上前查看:“怎麼停下了?”
“樓主…”子弟們紛紛讓開,然而居然第一次不畏懼於他的目光,眼裏有微笑的光。連在前面帶隊的碧落,這幾因了紅塵垂危而一直緊鎖的眉峯也展開了,看着他,微微笑了起來,也勒轉了馬頭,給他讓出路來:“樓主,有人攔路。”
“誰?”他策馬過去,來到隊伍前面,然後一句話未畢,忽然怔住——前方從靈鷲山上下來的、斜斜的小徑上,一襲緋衣如血。那個女子坐在馬上,一手控繮,冷冷攔在隊伍前進的大道上,蒼白憔悴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只是淡淡看向這邊,眼神似喜似悲、深得看不到底。
那個剎那,他忽然覺得無法呼。
孤光…是孤光做了什麼、竟然能讓她回來?
“恭喜樓主和靖姑娘平定南疆,同去同歸!”靜默的剎那,為了打破這樣凝滯的氣氛,碧落忽然下馬,單膝下跪,大聲恭祝。
他的話得到了全體聽雪樓子弟的羣起回應,所有人紛紛翻身下馬,刀駐地,齊聲共祝:“恭喜樓主靖姑娘平定南疆,同去同歸!”在那樣的祝頌聲裏,蕭憶情閉了一下眼睛,彷彿平定着內心什麼樣烈的情。最後,他只是默然策馬,緩緩走向她。是的,拜月教一役的開頭和結束首尾呼應,竟是皆大歡喜的同去同歸…有誰知、中間又有過什麼樣的悲喜生死如風呼嘯而過!
——但,無論如何,至少如今,他們還在一起。
緋衣女子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説一句話,只是待到他走到身側時勒過馬頭,沉默地和他並肩按轡緩行,一起北歸。他看見她握着馬繮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勉力壓抑着內心什麼樣翻騰着的情緒。
瀾滄江就在不遠的前面,渡過了瀾滄,在往北走,便是中原,便是洛陽。
繁花似錦,繁華如夢。
生死相隨,同去同歸——在武林傳聞裏,在那些子弟眼中,這便該是又一段人中龍鳳的佳話了。
然而有誰知、雖然同歸,在兩人的心裏,卻有一些東西永遠留在了南疆,再也無法回來。
【完】滄月完稿於四月二十二凌晨五時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