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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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幕場景不知該用何種語言來描述。昭君只是坐在一旁靜默不語,目光定定的望向九天王位之前攜手而立的一雙玉人。
有那麼霎那,時光彷彿靜止了一般,金晨光自殿門內遙遙而入,洋洋灑灑的落了他們一肩。不知哪兒吹來的寒風,吹得殿內所有人衣袂飄搖。蕭喚雲揮袖轉身那一剎那,無名焚火便自她衣袖之間竄起,瞬間蔓延得她一身。然則這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就連焚火燃起的布碎片是如何飛滿整個大殿的過程都看的一清二楚。蕭喚雲嘴角笑容緩緩僵住,她抬手看着自己正在一點一點被寸餘青火光噬的的衣袖,眼中閃過一絲不知所措。
殿中的所有人都失聲叫了出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天譴!這是天譴啊——”繼而便響起了嘈雜慌亂的議聲。
高演驀地瞪大了眼睛,急道:“喚雲…。”便要上前去撲蕭喚雲身上的焚火。只是腳步才邁出去一步便被人一把拽住,他回過頭來,只瞧見昭君朝着他極輕的搖了搖頭。不等他開口,昭君便疾步走到蕭喚雲身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正慌亂不已的要掉外衣的蕭喚雲頓一頓,偏過頭來看着她。
那衣袖之上的明火來勢洶洶,去的卻也極快,只是短短半會兒功夫,便已經徹底的熄了。殿內只留下了幾片尚且隨風緩緩飄蕩的灰燼,以及濃郁難聞的焦味。蕭喚雲一身外衣已經燒得破爛不堪,面慘白的立在昭君身畔,大約是被嚇着了的緣故,很是狼狽。底下的羣臣也皆是一派慌張神,顯然是被嚇的不輕,一時之間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蕭喚雲着氣,面上神幾番變換,終於還是鎮定下來。只扭了頭去瞧着侯在角落裏的王璇。王璇面亦是難看的很,見蕭喚雲正朝着她這邊望過來,便張了張嘴,像是打算解釋什麼的模樣,卻終究還是合上了嘴。
昭君於衣袖之後繞過去,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蕭喚雲面一怔,有些發愣的側首瞧着昭君。昭君依然甚親厚的朝着她一笑,自她側後方緩緩踱出,立於雙龍戲珠的金鑾柱旁,目光平靜的掃過眾人,嗓音鎮定且明亮:“你們慌什麼!”往裏,她甚少用這種語氣説話,也甚少擺這樣子的架子給別人看。她素來是個不拘小節之人,旁人總説大家閨秀應當注意禮儀舉止,就連笑也要以繡帕掩了嘴再抿了嘴笑一笑。可昭君卻是覺得,你若是開心了,便大聲笑出來,你若是傷心了,便大聲哭喊出來,這才是真情。她不喜歡朝着別人行跪拜大禮,亦不喜歡別人同她擺什麼高架子。所謂度己揣人,她便也不喜歡同別人擺着架子説話。
是以,多年不曾用過的高架子此番用起來很是生疏,但效果卻甚佳。
她這樣簡單一句話,便壓得底下眾人瞬間住了口,半點零星的碎言都不再聽得見。慌張的羣臣又站成了整齊的朝隊,殿外光漸盛,晨光沿着他們的朝服緩緩踞上來,一點一點光亮盈盈點亮整個大殿。
大家的這個反應,昭君覺得甚滿意,廣袖一擲單手收於腹前,居高臨下直視羣臣,卻是什麼話也不曾説。大殿之中登時靜默成了一片,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昭君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王妃蕭氏素來柔佳成,克嫺於禮,如今冊為皇后自是理所應當。所謂鳳凰于飛,涅槃於火,適才那道天火不過是諸天神佛送來的賀禮罷了。我大齊得此皇后母儀天下實乃幸焉——”底下眾臣皆是一愣,但隨即便反應過來,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頌道:“太后聖明——”這樣子的一個黃道吉,土黃薄紙的黃曆之上寫着諸事皆宜。昭君心裏頭忽的又想起她今早同青薔説的話,今的確諸事都很宜,蕭喚雲想要將演兒的龍袍浸了酸,她確也做到了。青薔打算在蕭喚雲衣服上撒的火磷也撒的很成功,她想換掉的那件龍袍也給演兒穿上了。萬事都如同黃曆上所言的那般一帆風順的進行着。昭君於朗朗頌聲裏生出幾分恍惚之意,彷彿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一般。這個錯覺同她説往後的子會朝着一個很好的方向過下去的。
待昭君回過神來,已是羣臣退朝之時,殿中之人陸陸續續的自殿外兩側石階離開。
她抬頭望向殿門外,晨風吹起幾片落葉,遠處隱隱憧憧出重巒高疊的模樣來,不知是哪兒來的鳥兒歡鳴幾聲撲閃着翅膀飛遠了。
但這件事情終究還是沒能結束。倒不是説這件事情它大到令人難以收拾的地步,只是昭君並不想讓這件事情輕易的結束。
待到眾臣皆散去,昭君便沉了臉同那執着雙手的一對鴛鴦道了一句:“跟哀家回昭陽殿。”便急急的奔昭陽殿去了。
這誠然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因為昭君心中十分清明,這件有些難以收拾的大事是她自個兒下的命令,她最為親近的心腹青薔一手做成功的。但她現下卻要強裝出一副有人害了自己媳婦震驚且憤怒的樣子來,還要以一個受害人的身份去看待這件事情。委實是有些難度。
昭君不免有些動。這是一場賊喊捉賊的戲碼,她從前曾嘗試過卻都無一成功。是以,這一路上她都在發抖。但她終究還是個淡定的姑娘,至少表面上是個淡定的姑娘。所以她只是心裏在默默地發抖,一雙攏在衣袖裏的手握成的拳頭也有些發抖。許是她抖得有些厲害了,惹着攙扶着她的青薔頻頻同她道:“姑媽,你悠着點,悠着點…”邁進昭陽殿殿門之時,昭君發覺她的腿也有些抖。這樣的動令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除卻竭力令自己平靜下來之外別無他法。
但顯然她今的自控能力有些差,在竭力控制之下,手腳依舊抖的很是歡快。為了平息心中的躁動,昭君覺得自己應當找點東西轉移一下注意力,便提過桌上茶壺想要倒杯茶。但無奈一雙手抖啊抖得十分嚴重,將壺中茶水抖倒出來大半,最後去端那半杯茶水之時卻不小心將它抖到了地上。
一隻杯子“啪嗒”一聲,碎了。
誠然這一番響動驚的剛踏進門的高演愣了一愣,忙疾走過來停在昭君身旁,捉過她的手仔細的瞧了瞧,似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受傷的模樣。
昭君覺得他此番動作委實奇怪,橫豎這個杯子是掉到地上才碎了的,她又怎麼可能被傷到?難不成杯子碎成了片之後還要迸濺起來傷了她再落回到地上去?她正要默默的將手出來,便聽見高演道:“今之事雖説驚險,但所幸沒有傷到人,母后要生氣也得顧及着自己的身子啊。”昭君默默無言的望了會兒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繼而又抬頭默默無言的望了會兒高演,心中覺得這顯然是個誤會。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誤會它誤會的很好,便索不做解釋,換了個方向轉頭望向門口站着的蕭喚雲,放柔了聲音問她:“你可被嚇到了?”不説話還好,一説話才發覺她自己的嗓音竟是抖的厲害。
門口的蕭喚雲有些發怔,大抵是覺得她們兩個人已經鬧翻了許久,勢必是水火不容,她今在朝堂之上出了這麼件事情,昭君沒有舉着彩旗放起禮炮慶祝就已經是善心大發了。卻不想昭君今善心發的有些大,竟還會這般關心她,令她實在受寵若驚。
她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家都在等她的答話,便連忙垂了頭道:“…沒,沒怎麼嚇到。”這同她往的作風不大相同。若是換成平時,她不會放過一個同昭君針鋒相對的機會,可這一次她卻莫名的覺得心虛。這件事是她令王璇去做的,不知怎麼着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她想問一問王璇,可自從下朝之後她便沒能尋到機會同王璇講話。
高演接了話頭過去:“兒臣瞧過了,喚雲只燒了一件衣服,並未曾傷到什麼地方。只是母后你今受了驚嚇,臉瞧着不是很好,還需找太醫來瞧一瞧兒臣才放心。”昭君呵呵笑一聲,終於將手回來。她覺得高演今有幾分誇張,橫豎不過是衣袖上生了一把莫名的火,燒的還不是她的衣服,就算是被嚇一嚇也不至於嚇到需要讓太醫來看一看吧?
且這件事情昭君打算將它鬧的大一些,好教高演順藤摸着瓜去摸一摸他這個媳婦的真心。她準備了一個想要給高演看到的真相,就藏在瓜藤末端。然則不到必要之時,她都不打算讓高演摸到那個真相。
只要高演順藤摸下去,她便會在離那真相極近的時候利落的砍斷那瓜藤。越是朦朧的假象便越像真相,這個道理昭君懂得很通透。
但是,這件事情若是要鬧大,必須得借了蕭喚雲的名號來,必定不能用她自己的名號。否則旁人看起來,她的主導意味太過於濃烈,最後的那個假象便徹底是個假象了。事與願違的是,高演今有些不大對勁,他不去關心是誰要害他的心上人卻來關心自己老媽有沒有被嚇到。
昭君有些頭疼的了額角,單手撫上烏木桌面費力的撐着自己。高演仍舊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説着什麼,昭君有幾分聽不進去,心裏頭隱隱泛出幾分不安來,正抬手打斷他的話,卻一不小心將桌上茶壺也揮落到了地上去。
高演怔住,半晌,猛地朝着昭君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地面之上,沉聲道:“是兒臣不孝,兒臣沒能護母后周全。母后若是生氣,儘管罰兒臣,兒臣都沒有半分怨言。只求母后千萬顧忌着點自己的身體,不要將火氣憋悶在心裏。”昭君擺一擺手,口憋悶的厲害,好似全身的氣血都在翻湧而上,在尋一個豁口而出。她只聽見耳畔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各種聲音被拉扯成聽不清楚的詞彙又掉進她耳朵裏。她全然不知道高演在説什麼。
只隱約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漸行漸近,半合的殿門被人用力推開,金光頃刻間便洋洋灑灑落進來,很是刺眼。
昭君眯了眼睛抬頭去看,適應良久才瞧見耀眼光輝之中背光站着一個人影,身形修長玉立。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臉,卻極清晰的聽見高演的聲音驚詫之極的口而出:“阿湛!”門口那人動了一動,卻沒開口。
昭君用力按住自己口處,想要將喉嚨裏頭的那股腥甜之味嚥下去,幾番嚥,那味道卻是嚥下去又馬上就湧了上來。她三步並作兩步踉蹌至門口,一把撲進那人懷裏,拼盡全力將他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裏,哭喊了一聲:“湛兒——我的兒啊——”未曾哭完,便揚了顎,哇的吐出來一口漆黑的血,全部吐到了那人的衣襟之上。之後便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來,最後四周的一切終於漸漸歸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