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尋找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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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哪裏去了?”他嘴裏滿是食物,含混不清地問。然後,又用比較清楚的聲音説“我胡亂出來一頓晚餐,如果不好吃的話,你可別怪我。”貝妲卻張大眼睛,繞着他走了一圈,然後問道:“杜!你的制服到哪裏去了?你穿便服做什麼?”
“我在待命,貝。藍度正在和艾布林·米斯一起密商大計,我也不明白他們準備做什麼,現在你已經知道得和我一樣多了。”
“我也會一起去嗎?”她衝動地向他走過去。
他先吻了她一下,再回答説:“我想是的,這個任務可能會有危險。”
“什麼事情沒有危險?”
“説得一點都沒錯——哦,對了,我已經派人去找馬巨擘,他可能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你的意思是説,他在發動機總廠的演奏會要取消了?”
“顯然是這樣。”貝妲走進隔壁房間,坐到了餐桌前,餐桌上的食物名副其實是“胡亂出來”的。她迅速而練地將三明治切成兩半,然後説:“取消演奏會真是太可惜了,工廠裏的女孩們已經盼了好久,馬巨擘自己也是一樣。”她搖了搖頭:“他真是個古怪的傢伙。”
“他起了你的母本能,貝,那才是他對你最大的影響。將來我們一定會生個小寶寶,到時候你就會忘掉馬巨擘了。”貝妲一面啃着三明治,一面回答説:“聽你這麼説,倒像是隻有你才能起我的母本能。”然後她將三明治放下來,表情突然變得極為嚴肅認真。
“杜——”
“嗯——”
“我今天到市政廳去了一趟——我是去‘生產局’,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
“你去那裏做什麼?”
“這個…”她猶豫了一下,以不太肯定的口氣説:“情況越來越糟,我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工廠中的氣氛。士氣…本就蕩然無存,女孩們動不動就哭成一團,不會哭的也變得陰陽怪氣,即使是以前從不作聲的小乖乖現在也會鬧彆扭了。在我工作的那個組裏,生產量還不到我剛去時的四分之一,而且每天一定有人請假。”
“好啦,”杜倫説道“回過來説生產局吧,你去那裏做什麼?”
“我去打聽一些事情,結果我發現,杜,這種士氣低落的情況整個赫汶全都一樣。產量逐遞減,騷亂與不滿的情緒卻與俱增。而那個局長只是聳聳肩——我在會客室整整等了一個小時才見到他,我能夠見到他,還是因為我是協調官的侄媳婦。局長對我説,這個問題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坦白説,我認為他本就不關心。”
“好啦,別又扯遠了,貝。”
“我不相信他關心這個問題,”貝坦動地説“我告訴你,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種可怕的挫折,當初在穹隆中,謝頓讓我們大失所望的時候,我也有過相同的經驗,你自己也覺到了。”
“沒錯,我也曾經覺到。”
“對,現在這種覺又回來了。”她繼續沒好氣地説“我們再也無法對抗騾了。即使我們有人力物力,我們的勇氣、神、意志卻全部消失了。杜,再抵抗也沒有什麼用…”在杜倫的記憶中,貝妲從來沒哭過,如今她也沒有哭,至少不是真的在哭。杜倫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細聲地説:“把這些忘了吧,寶貝,我瞭解你的意思,但是我們什麼也…”
“對,我們什麼也不能做!每一個人都這麼説——我們就這樣子坐在這裏,等着任人宰割。”説完,她開始解決剩下的三明治與半杯茶,杜倫一聲不響地去鋪牀,此時外面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藍度新近被任命為赫汶城邦的協調官——這是一個戰時的職務。他在就任後,便要求擁有一間頂樓的宿舍,而且輕易地如願以償。從這間宿舍的窗户,他可以對着城中的綠地與屋頂沉思默想。現在,隨着照明一個接一個被遮蔽起來,整個城市不再有任何的明暗光影。藍度卻也沒有心情去冥想這個變化有什麼象徵的意義。
他開口對艾布林·米斯説:“在赫汶有一句諺語,‘當照明遮蔽時,便是好人與勤奮工作者進入夢鄉的時候’。”米斯明亮的小眼睛,卻只是盯着手中注滿紅體的高腳杯,對周遭的其他事物彷彿都不興趣。
“你最近睡得多嗎?”
“沒有!米斯,很抱歉這麼晚還把你找來。這些子以來,我好像特別喜歡夜晚,這是不是很奇怪?赫汶人的作息都相當有規律,當照明遮蔽時就上牀睡覺,我自己本來也是一樣,可是現在不同了…”
“你這是在逃避——”米斯斷然地説“在眾人清醒的時候,你身邊總是圍繞着一大羣人。你覺到他們的眼光、他們的希望都投注在你身上,令你簡直承受不了。當他們入睡之後,你才能夠真正解。”
“這麼説,你也覺到了——那種悲慘的挫敗嗎?”艾布林·米斯緩緩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到了,這是一種集體神狀態,一種羣眾恐懼心理。老天——啊!藍度,你在指望什麼?你們整個的文化導致了一種盲目的、可憐兮兮的信仰,認為過去有一個民族英雄將每一件事情都計劃好了,你們生活中每一個細節也都會被照顧得好好的。這種思想模式具有宗教的特徵,你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我一點都不懂。”米斯向來對於解釋自己的理論缺乏興趣,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來回撥着一長雪茄,然後一面瞪着雪茄,一面咆哮道:“就是強烈信心反應的特徵,這種信念除非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否則絕對不會輕易動搖。然而一旦動搖的話就會造成全面的神崩潰,輕者——歇斯底里或病態的不安全,重者——發瘋甚至自殺。”藍度咬着拇指的指甲,回答説:“謝頓令我們大失所望之後,就等於我們的神支柱消失了。然而我們已經依靠它那麼久,我們的肌都萎縮了,失去了這支柱自己簡直無法站立。”
“就是這樣子。你的比喻雖然拙劣,不過就是這個樣子。”
“而你呢,艾布林,你自己的肌又如何?”心理學家深深地了一口雪茄,再慢慢地將煙吐出來,然後説:“生鏽了,不過至少還沒有萎縮,我的職業讓我練就了一點獨立思考的能力。”
“而你看得出一個解決之道?”
“我看不出,不過一定有。也許謝頓沒有將騾計算在內,也許他不能保證我們的勝利。但是,他也沒説我們一定會被打敗。這只是代表謝頓已經退出這場遊戲,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切都要靠自己——騾是有可能被擊敗的。”
“怎麼做呢?”
“就是靠足以擊敗任何敵人的唯一法門——用我方的拳頭打擊對方柔軟的下腹。你想想看,藍度,騾並不是一個超人,如果最後他終於被打垮了,每一個人都能瞭解他失敗的原因,現在的問題是他仍是個未知數,而有關他的傳説像滾雪球般不斷膨脹。他應該是個突變種沒錯,可是,這又怎麼樣?對於無知大眾而言,突變種就意味着‘超人’,然而本不是這麼回事。
“據估計,銀河中每天都有幾百萬個突變種出生,在這幾百萬個突變種中,只有百分之一、二可以直接看出來,其他都需要用顯微鏡和生化檢驗才能確定。這些宏觀的突變種,也就是説用眼可以看出,或是直接可以察覺的突變種,其中百分之九十八、九十九都是畸形人,他們不是被送到遊樂中心展覽、送到實驗室研究,便是很快就夭折了。剩下的那些非畸形的宏觀突變種,他們體內的突變是正面的。這些異人大多對他人無害,他們通常有一種特殊功能,而其他方面都很普通——甚至會更差。你懂了嗎,藍度?”
“我懂了,但是騾又如何呢?”
“如果騾的確是一個突變種,我們就可以進一步假設他有一項特殊的異能,而且無疑是神方面的,他就是靠着這個功能征服各個世界。另一方面,騾必定也有他的短處,如果那些短處不是很明顯而致命的話,他不會那麼故作神秘,那樣害怕被人看到。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突變種,我們就必須把那些短處找出來。”
“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也許有——我們現在手上關於騾是突變種的證據,都是基地情報局的漢·普利吉上尉所提供的。他曾經去訪問過騾的故鄉,遇到一些人,聲稱在騾的襁褓期或幼年期曾經見過騾——或者説他們曾見過一個可能是騾的人。普利吉據那些人不大可靠的記憶,得到了這個驚人的結論。不過他所蒐集到的證據相當貧乏,它們也很有可能是騾故意捏造的。因為,騾是一個變種超人的這個名聲,不可否認對他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這真是很有意思,你是什麼時候想到這一點的?”
“我從來沒有把這個想法當真,這只是我們不能忽略的另一種可能罷了。比如説,藍度,假使騾發現了一種可以壓抑神能量的輻,類似他擁有的那種可以抑制核反應的裝置,那麼結果又會如何,啊?這能不能解釋我們如今的困境,以及基地淪陷的真正原因?”藍度似乎沉浸在近乎無言的憂鬱中,他勉強問道:“對於騾的那個小丑,你的研究有什麼結果?”艾布林·米斯卻猶猶豫豫地説:“目前為止沒有什麼用處。在基地陷落之前,我大膽地對市長誇下海口,目的只是要勵他的勇氣——有一部分也是為我自己打氣。但是,藍度,如果我的數學工具夠好的話,那麼我從那個小丑的身上,就能夠對騾進行完整的分析。這樣我們就能解開他的秘密,也就能夠解答那些困擾着我的反常現象。”
“比如説?”
“老兄,你想想看,騾能夠輕易地打敗基地的艦隊,然而獨立行商的艦隊雖然遠比不上基地,但是在硬碰硬的戰役中,騾卻從來無法迫使他們撤退。基地不堪一擊就淪陷了,獨立行商面對騾的所有兵力卻仍然能夠頑強抵抗。騾首先使用核場抑制器對付涅蒙的獨立行商,破壞了他們的核能武器。他們由於措手不及,所以那一次吃了敗仗。但等他們找到破解抑制場的辦法後,騾用那種新武器對付獨立行商,就再也沒有討過便宜。
“可是當他使用抑制場對付基地艦隊時,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屢試不,甚至還在端點星上大顯神威,這究竟是為什麼?據我們目前所有的情報,這簡直是不合邏輯的。所以説,必定還有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因素。”
“出了叛徒嗎?”
“這是最不用大腦的胡説八道,藍度,簡直是廢話。基地沒有一個人不認為勝利站在自己這一邊,誰會背叛一個必勝的贏家?”藍度走到弧形窗前,瞪着窗外什麼也看不見的一片漆黑。他背對着米斯喃喃地説:“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是輸定了,縱使騾有一千個弱點,縱使他百孔千瘡…”藍度沒有再説下去,也一直沒有轉身,但是看到他弓着背,放在背後的雙手不安地互握着,米斯不難猜出他想説的是什麼。
藍度又繼續説:“艾布林,在穹隆那場變故之後,我們輕易就逃了出來,其他人也應該能夠逃,不過大多數人卻都沒有逃。核場抑制器所發的抑制場,只要有一人才和足夠的時間,應該能夠發明出中和它的裝置。基地艦隊的所有船艦,應該可以像我們這樣,飛到赫汶或附近其他的行星繼續作戰,可是這樣做的連百分之一也沒有。事實上,他們都投奔到敵軍陣營裏去了。
“這裏大多數人似乎都對基地的地下組織抱着很大的期望,但到目前為止他們本沒有什麼行動。騾是足夠明的政治人物,他已經保證會保護大行商們的身家命、財產以及未來的利益,所以他們也都向他認輸了。”艾布林·米斯以頑強的口吻説:“財閥一向都是我們的死對頭。”
“他們也一向都掌握着權勢。聽好,艾布林,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騾或者他的爪牙,已經和獨立行商中的重要人物接觸。在二十七個行商世界中,至少有十個世界向騾靠攏,可能另外還有十個開始動搖。而在赫汶,也有一些重要人物會歡騾的統治——如果放棄了岌岌可危的政治權力,就能夠保有原先的經濟實力,這對許多人而言,都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
“你認為赫汶對騾的侵略會不加抵抗嗎?”
“我認為赫汶不會抵抗,”藍度將佈滿愁容的臉轉了過來,語重心長地對心理學家説“我認為赫汶在等着投降。我今晚找你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我要你離開赫汶。”艾布林·米斯聽了大吃一驚,胖乎乎的臉龐漲得更圓。他問藍度:“現在就走嗎?”藍度到極度的疲倦,回答他説:“艾布林,你是基地最偉大的心理學家,真正的心理學大師都隨着謝頓一起失去,如今你就是這門學問的權威。我們想要擊敗騾,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可是你在這裏不會有任何進展,你必須到帝國僅有的領域去。”
“去川陀?”
“沒錯,昔的帝國如今僅剩最後的殘骸,但是一定有些東西藏在它的核心。他們在那裏保存着重要的記錄,艾布林,你可以從中學到更多的數理心理學,也許足以使你能夠詮釋那個小丑的心靈。當然,他也會跟你一起去。”米斯冷淡地答道:“我很懷疑他會願意跟我去,雖然他那麼害怕騾——除非你的侄媳婦也能同行。”
“這一點我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準備讓杜倫和貝妲跟你一塊走。此外,艾布林,你還有一項更偉大的使命——三個世紀之前,哈里·謝頓建立了兩個基地,分別置於銀河系的兩端,你一定要將‘第二基地’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