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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聲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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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布林·米斯的住宅位於端點市一個還算淳樸的社區,基地所有的知識分子學者,以及任何一個愛讀書讀報的人,對於米斯的住宅都不陌生。不過每個人的主觀印象卻不盡相同,這要看他們所讀到的報道出自何處而定。

對於一位心思細密的傳記作家,它是“從非學術的現實隱遁的象徵”一位社會專欄作家,曾經以過分情化的利話語,提到室內“雜亂無章、可怕的雄氣氛”一位博士曾經直率地描述它“有書卷氣,但是很不整齊”一位與大學無緣的朋友曾説:“隨時都可以來喝一杯,你還可以把腳放在沙發上。”一位生活潑、喜歡賣文采的每週新聞播報員,有一回提到:“冒瀆、進、野的艾布林·米斯,他家的房間顯得硬邦邦,實用而毫不荒謬。”現在,貝妲自己也在心中評價着這個住宅。據她的第一印象,這個家只適用於一個形容詞,那就是“邋遢”除了剛到基地的頭幾天之外,他們在拘留期間受到的待遇都還不錯。她覺,在心理學家的家中等待的這半個鐘頭,似乎比過去那些子還要難熬得多——也許自己正在被人暗中監視呢!至少,她過去一直都能跟杜倫在一塊。

如果不是馬巨擘的長鼻子垂了下來,出一副緊張得不得了的表情,這種迫人的氣氛可能會使她到更難過。

馬巨擘並起細長的‮腿雙‬,頂着尖尖的、鬆弛的下巴,彷彿恨不得自己能縮成一團,然後消失。貝妲不伸出手來,做了一個温柔而自然的手勢為他打氣。馬巨擘卻嚇得縮了一下身子,然後才出微笑。

“毫無疑問,我親愛的女士,似乎直到現在為止,我的身子還不肯相信我的腦子,總是以為別人還會伸出手來打我一頓。”

“你用不着擔心,馬巨擘,有我跟你在一起,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小丑的視線悄悄轉向貝妲,然後又很快地縮回來:“可是他們原先都不讓我跟你——還有您那位好心的丈夫在一塊。此外,我還想告訴您,不過您也許會笑我,可是失去了你們的友情,我到十分寂寞。”

“我不會笑你的,我自己也有這種覺。”小丑顯得開朗多了,他將膝蓋抱得更緊,謹慎地問:“這個要來看我們的人,您還沒有見過他吧?”

“是啊,不過他是一個名人,我曾經在新聞幕中看過他,也聽到過好些關於他的事情。我想他是一個好人,馬巨擘,他不會想傷害我們的。”

“是嗎?”小丑仍然顯得坐立不安“親愛的女士,也許您説得對,可是他以前曾經盤問過我,他的態度魯,嗓門又大,嚇得我忍不住發抖。他滿口都是古怪的言語,對於他問我的問題,我使盡了吃的力氣,嘴巴里也吐不出半個字——從前有一個説書人,他看我愣頭愣腦,就唬我説在這種緊張的時刻,心臟會到氣管裏頭,讓人什麼話都説不出來——這一次,我幾乎相信了他的話。”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我們兩個應付他一個,他沒有辦法把我們兩個人都嚇倒,對不對?”

“説得也是,我親愛的女士。”此時不知從哪裏傳來砰的一下關門聲,接着就是一陣咆哮由遠而近。當咆哮聲到達門外時,凝聚成了兇暴的一句“給我從這兒的滾開!”門口立即閃過兩名穿着制服的警衞,一溜煙就不見了。

艾布林·米斯皺着眉頭走進房間,先將一個包得很仔細的東西放到地板上,然後再走過來,跟貝妲隨便握了握手。貝妲則以男士的握手方式回敬,用力地搖着對方的手。

當米斯轉向小丑的時候,又不回頭望了望貝妲,目光在她的身上停了許久,臉上出讚許的神

他問貝妲:“結婚了?”

“是的,我們辦理過合法的手續。”米斯頓了頓,又問:“到滿意嗎?”

“目前為止很滿意。”米斯聳了聳肩,又轉身面向馬巨擘,然後打開那包東西,問道:“孩子,知道這是什麼嗎?”馬巨擘幾乎立刻從座位中彈跳起來,一把抓住那個多鍵的樂器。他撫摸着上面無數的圓凸按鍵,突然興奮地向後翻了一個筋斗,差點把旁邊的傢俱都撞壞了。

他興奮得哇哇大叫:“一把聲光琴!而且做得那麼緻,簡直可以讓死人都心花怒放。”他細長的手指慢慢地、温柔地撫摸着那個樂器,然後又輕快地滑過鍵盤,手指輪按下一個接一個的按鍵。空中便出現了柔和的薔薇光輝,剛好充滿了每個人的視野。

艾布林·米斯説道:“好啦,孩子,你説過你會玩這種樂器,現在有機會了。不過,你最好先把音調好,這是我從一家博物館借出來的。”然後米斯轉身向貝妲説:“據我所知,基地上沒有一個人會伺候這玩意兒。”他向貝妲靠近了些,又急促地説:“沒有你在場,小丑什麼都不肯説,你願意幫我嗎?”貝坦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米斯説“他的恐懼狀態幾乎已經定型,我怕他的神耐力無法承受心靈探測器。如果我想從他那裏得到任何信息,必須先讓他到絕對的安然自在。你瞭解嗎?”貝妲又點了點頭。

“我帶來的這個聲光琴,就是我計劃中的第一步。他説過他會演奏這種樂器,據他現在的反應,我們幾乎可以確定,這玩意兒曾經帶給他極大的快樂。所以,不論他演奏得是好是壞,你都要顯得很有興趣、很欣賞的樣子。然後,你要對我表現出友善和信任。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每件事都要看我的眼行事。”米斯又很快地瞥了馬巨擘一眼,看到他正蜷縮在沙發的一角,練而迅速地調整着聲光琴的內部機件,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

米斯恢復了普通談的口吻,對貝妲説:“你聽過聲光琴的演奏嗎?”

“只有一次,”貝妲也用很自然的口氣回答“是在一場珍奇樂器演奏會中,但是我並不特別喜歡。”

“嗯,我猜那是因為表演的人不夠理想,如今幾乎沒什麼真正一的演奏者。比起其他的樂器,比如説多鍵盤鋼琴,這種聲光琴並不需要全身上下如何協調,也就並不一定需要靈巧的心智。”然後他壓低了聲音説“這就是為什麼對面那個皮包骨頭的人可能會演奏得比你我想像中的都要好。有過半數的出演奏家,在其他方面簡直就是白痴。心理學之所以這麼有意思,就是因為這種古怪的現象還真不少。”然後,他很明顯地想要製造輕鬆的氣氛,又繼續賣力地説:“你知道這個怪里怪氣的東西用的是什麼原理?我特地研究了一下,目前我得到的結論是——它所產生的電磁輻本不需要觸及視神經,就可以直接刺腦部的視覺中樞。事實上,也就是製造出一種原本不存在的覺。你仔細想想,還真是神奇的。至於你聽到的音樂,那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外是經過耳鼓、耳蝸的作用,但是——噓!他準備好了,請你踏一下那個開關,在黑暗中效果會更好。”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昏暗,馬巨擘看來只是一小團黑影,艾布林·米斯則是有着沉重呼聲的一大團。貝妲滿心期待地瞪大了眼睛,但是起初什麼也看不到。空氣中只存在着細微纖弱的顫動,音階毫無規律地越爬越高,在極高處徘徊一陣子之後下降,音量也陡然增高,然後猛撲下來撞碎在地板上,猶如紗窗外響起的一聲巨雷。

隨着四下迸濺的旋律,一個彩變幻不定的小球漸漸變大,在半空中爆裂成許多無形的團塊,一起盤旋而上,然後再迅速下落,如同錯綜複雜的花式弧形綵帶。接着團塊又凝聚成無數顆小珠子,每個珠子的彩都不相同——到了這個時候,貝妲才終於看出一點名堂。

她發現如果閉上眼睛,彩的圖案反而更加清晰。她叫不出這些彩的名字,而每顆彩珠的每個小動作都帶着特有的節奏。最後,她注意到彩珠其實並不是珠狀,而是許多小小的人形。

小小的人形,又好像是小小的火苗,無數的人形在舞蹈,無數的火苗在閃耀,忽而從視線中消失,不一會兒又無端地重現。相互之間不斷換着位置,然後再聚集起來,幻化成新的彩。

貝妲不想到,晚上如果將眼睛使勁閉上,直到眼睛生疼,再睜開來耐心凝視,就會看到類似的小彩珠。她又聯想到一些悉的景象——顏不停變幻的碎花布在面前掠過,許多同心圓同時收縮,還有顫動不已的變形蟲等等。只不過如今眼前的景象規模更大,更變化多端——每顆小彩珠都是一個小小的人形。

他們成雙成對向她撲來,她嚇得倒了一口氣,趕緊抬起雙手。但是他們一個個翻滾開來,不一會兒,貝妲就處身於一場耀眼的暴風雪中心。冷光躍過她的肩頭,如滑雪一般來到她的手臂,再從她僵凝的手指出去,在半空中緩緩聚集成閃亮的焦點。除了這些光影之外,還有上百種樂器的旋律,如泉水般淙淙過,直到她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光影,哪些是樂音。

貝妲很想知道,艾布林·米斯是否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如果不是的話,他看到的又是些什麼呢?這個疑問一閃而過,然後——她又繼續凝視着,那些小小的人形——他們真的是小小的人形嗎?其中,有許多紅髮的少女,但是旋轉屈身的動作太快了,本看不清楚。她們一個抓着一個,組成了星形的隊形,然後一起開始旋轉。音樂變成了模糊的笑聲——是女孩們的笑聲——開始在貝妲耳中響起。

星形一個一個靠攏,彼此互相照耀,再慢慢地聚合起來——由下而上,一座宮殿迅速形成,每一塊磚都是一種特殊的彩,每一種彩都閃閃發光,每一道閃光都不斷變幻着花樣。她的目光遂被引導向上,仰望那二十座鑲着寶石的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