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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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早晨,衞子君退熱了,看來這藥還是管用的。見她起身,那叫做蘭兒的小婢就過來伺候着梳洗。梳洗過後,衞子君走出艙外。
清晨的湖面,飄着一層薄霧,飄飄緲緲,宛若輕紗。岸邊的楊柳,朦朦朧朧,清風徐來,淺柳拂水。腦中浮起小時看過的一幅西施浣紗的畫,不由想起一個詞牌《浣溪沙》,略一思索,已經添了一詞,望着江面,輕輕道:“漠漠輕寒浣碧紗,晨微涼掃煙霞。千條萬縷嚲紅頰。
細沈檀香菡萏,雪肌仍是玉芳華。蘭馥粉面苧蘿花。”
“這詞的韻律好奇特呀!子君的是自己嗎?”李天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他當然會覺得奇特,因為這一詞牌韻律是後唐才出現的,衞子君暗道。
“這是一個詞牌,叫《浣溪沙》,我剛剛所填之詞明明的是苧蘿西村的越溪女,二哥怎麼亂説。”李天祁竟把她比作女人,該不會自己的行姿坐態哪裏有了疏忽?
“子君怎麼説到西施了?”
“觸景生情罷了。這裏曾為越國,是西施的故鄉啊!”衞子君嘆道。
“細沈檀香菡萏,雪肌仍是玉芳華。我看四弟亦如是呀。”李天祁在衞子君身上掃了兩眼,突然兩手撫上她的“讓我來給四弟量量身。”
“二哥…你做什麼?”衞子君一驚,伸手打掉李天祁那雙大手。
“子君,你怎麼這般矮小?”看着自己的衣衫下襬被她生生踩在腳下“你就這麼糟蹋二哥的衣裳?”衞子君低頭看看掛在自己身上的長衫,又肥又大,下襬剛好拖地,伸手拽出踩在腳下的衣襬,才想起反駁:“什麼!?我矮小!?我以前算是高個兒了!”的確,她在現代女子當中算是高個了,長腿細,修長勻稱,而今,她曾引以為傲的身材居然被人嘲笑。先是細,而後是個頭,這實在讓她有些氣。
“高個兒?來!和我比比!”李天祁靠在衞子君面前“你看,你的額頭才夠到我的鼻尖,你這眼睛只能看到我的下頜。還高個兒?我看你在女人堆裏或許算個高個兒。”衞子君着惱,正要伸手推開他,此時船身一晃,身子前傾,額頭碰到李天祁的上。
李天祁受着上温潤的觸,心底生出一絲異樣,看着鼻下的頭顱,很想伸手去撫那黑,撫那臉頰,想擁那身軀入懷。
他這是在幹什麼?當手觸上那黑,李天祁突然驚醒。
彈跳在一旁,心撲撲亂跳。怎麼回事?從昨晚那煩亂的心跳開始,便刻意躲避,思前想後,歸罪於他披散的黑,但看着此時無比整齊的他,為何還是心跳,難道自己是…有了什麼特殊嗜好?不可能,這不可能!
“二哥,你怎麼了,臉這般紅,可是昨晚也着了風寒?”覺他突然異樣的神,衞子君有些擔心,走上前去,探手撫上他的額頭。
“沒!沒有!”李天祁退後了一步。
“呵呵,子君,你還是這樣束起頭我習慣些,我回去歇歇。”説着轉身進了船艙。
衞子君對李天祁莫名的話語和行為很是納悶,又猜不透為何,不覺有些懨氣,一轉身,也進了船艙。
剛進船艙,就看見馨菏“馨菏!身體好些了嗎?”
“馨菏謝衞公子救命之恩!”馨菏説着便跪了下來。衞子君連忙扶住馨菏“快起來,區區小事,不必掛在心上,馨菏為何要投湖?可是有何為難之事?不知子君能否幫到馨菏。”
“衞公子大恩,馨菏無以為報,衞公子…”馨菏言又止,手指絞着裙帶,囁嚅着不知如何説下去,終於又象是鼓足勇氣,突然大聲道:“請衞公子收了馨菏吧!”
“啊!?”衞子君聞言心驚,不知如何是好,收了她?她是何意?要嫁給自己?還是…
“這…這…”遭遇這突然的狀況,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衞公子,馨菏還是完壁之身,馨菏願終身跟隨公子,無論為奴為妾,馨菏心甘情願。”馨菏又跪了下來。
“馨菏,快起來。”衞子君扶起馨菏“馨菏姑娘不必如此,衞某救人只是舉手之勞,並沒有圖任何回報,馨菏姑娘實在不用有何負擔,更不需以終身相托,衞某斷不敢受。”
“四弟,馨菏姑娘那是傾心於你,不然女兒家怎會隨便託付終身!”憐吾走過來笑着道。
“此言極是。”李天祁也過來湊熱鬧“馨菏這樣心高氣傲的女子,定是非心儀之人不託呀!”
“二哥,二嫂,你們又取笑小弟了,馨菏只是想着報恩,我又豈是圖什麼恩惠,此事到此為止,不要提了,我…我餓了,快吃飯吧。”衞子君急於岔開話題,恐這幾人糾纏下去。
做她的妾?看來她扮男人算成功了,為何李天祁卻將她形容為女人?應該只是譏她身材瘦弱的笑言罷了,她是多心了。
見衞子君就要轉身離去,馨菏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又跪了下來“衞公子救我!”聲音裏已帶了哭意。
“馨菏快起身,怎麼?有人要加害於你?”衞子君到事情不妙,想必這便是她投湖的主因。
“衞公子,妾身已無法再棲身教坊了,求公子救妾身出教坊。”
“可是教坊內有人欺負馨菏?”衞子君輕聲詢問。
“是吳郡縣丞馬贊府之子,他早對妾身有強佔之心,多番糾纏,妾身不從,他便在昨遊湖之際對妾身用強,妾身不願受辱,只有以死明志。”許是憐及自身的悲慼,馨菏的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見不得人哭的衞子君,心已軟成一癱“馨菏莫哭,我應承你,這有何難,只要二哥一句話,你便是自由之身。”轉身充滿期待的望向李天祁“二哥?你能幫馨菏吧?”
“嗯!”李天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馨菏姑娘是怎麼落入教坊的?”
“馨菏乃隋朝工部杜員外郎之後,家祖因掌管土木工役,而居家搬至吳郡,家祖於戰亂被害,杜家全家女皆被送入教坊充作官,累極後人,便是馨菏後人也要委身此地,若想身,實屬不易,需要官家紅印文書。”
“如此不難,我與官家知會一聲便是,馨菏就別難過了,我四弟心軟如水,你求他便對了。”李天祁深邃的利目瞟了眼衞子君,笑道。
“馨菏多謝李安撫、衞公子相救之恩。只是…”馨菏言又止,輾轉斟酌“只是…求衞公子收留妾身,妾身願終生為奴為婢伺候公子。”
“呃?”本以為此事已過,沒料到馨菏如此執著,躊躇着不知該如何回絕,只有把這話説得堂皇一些。
“馨菏姑娘,從此已是自由之身,我等自會照料,再幫你説門好親事,何苦為奴為婢,馨菏不可自甘墮落。”
“衞公子,馨菏便是出了教坊,也會被再度糾纏為難,更無棲身之所,若是如此,不如不救馨菏。”馨菏再度跪下,這次卻不肯起身。
“這…那你跟了我二哥可好?”唯恐傷了美人心,衞子君小心商量着詢問,眼角餘光瞥見旁邊憐吾,覺失言,苦着臉向李天祁求救“這…這…怎麼辦啊二哥。”李天祁面無表情地沉了一下“馨菏,你就跟着憐吾吧,我們會待你如家人,等有了好人家,便幫你説門親事。”不知為何,他卻不想別人佔有他的四弟,女人也不行。
憐吾上前拉了馨菏“好妹子快起來吧,總算有人給我做伴了。”馨菏抬眼看了看衞子君,滿眼失望“謝安撫、謝夫人。”李天祁和憐吾都看得明白馨菏那眼神心意,這女子已是對四弟心儀,只是這四弟似乎尚不懂男女情事,傻乎乎的不明所以,害得姑娘家一腔情意付諸水,那番失意傷情自是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