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皇帝與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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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紫珠進了大殿,見子奼正在簾櫳下一個人下着棋,於是含笑上前,欠了欠身子。子奼抬起頭,柔聲道:“回來了?坐吧。”
“謝過夫人。”紫珠頜首在側邊屈腿坐下“奴婢方才去了園裏,問了問姐妹們,她們告訴我,雲衣為什麼被荷香比了下去,好像是因為有一段時間雲衣老是避着皇后,而荷香卻趁機在皇后面前討好賣乖,所以皇后就漸漸地更加寵信荷香而不怎麼待見雲衣了。”
“哦?”子奼微微揚眉“雲衣為什麼要避着皇后?”紫珠遲疑了一下,説道:“這個她們也不知道,只是據説有很久了,大概有三四年了,對了,有個老宮女説,好像是自那年皇后誤服了胡醫之藥血崩的時候起,雲衣就不怎麼肯待在殿裏,好像還有些避着皇后似的,我想皇后大概以為雲衣有什麼想法,所以才厭惡起她來的吧。”血崩那年?子奼聽完不由眯起了眼,半晌後不動聲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説呢,原先在秦府裏的時候,那雲衣就是她的心腹,什麼話都會與她説的,就是後來進了宮,一開始也是貼心得緊,怎麼到後就突然撇下去了呢!——哎,你會下棋麼?左右也無事做,與我對對局吧。”紫珠微微一愕,靦腆地道:“奴婢只會些皮。”子奼莞爾“皮也不要緊,只是圖個樂子。”紫珠便坐於她對首,執白子猶猶疑疑地與她對弈起來。
沒片刻,綠珠從廊下杏林裏。走了上來:“夫人,皇上來了。”抬頭一瞧,可不是,那粉白花樹後頭的前殿廊下,明黃的頎長身影健步如飛地走來,可不正是龍煜麼?
子奼於是起了身,在前廊下。龍。煜老遠看到,一手叉一手摺了條花枝走了過來。
“今年花開得早,三月還未到,竟都快開齊了!”子奼把花接過,放於鼻前嗅了。嗅“今這花比起昨的來,倒是又香上了三分。”龍煜叉挑眉:“為何?”
“因為天子眷顧,花神也不敢怠慢了!”子奼望着他淺。笑不止。龍煜伸手捏她的鼻子,磨牙佯嗔道:“丫頭,幾不見,口角越發伶俐呀?”
“口角越發伶俐,那自然是因為幾未見。説吧,今兒。又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子奼揚起下巴,拿手上的花枝輕拂空中的mi蜂。龍煜大手一揮,且把那擾人的蜂兒趕跑,方才拂了拂她披散的長髮,牽着她回到了殿裏。
“我昨就想來了。”接過紫珠遞來的茶,他哼着氣。兒道:“秦子由連夜進宮,籍着送越州特產進恭之由,與其餘幾個大臣在紫陽殿七彎八拐地寒暄了半夜。”説着,他瞄了子奼一眼,見她無動於衷,便捧着茶杯清了清嗓子道:“哦,你還不知道吧,秦子由已經由越州調回來了。”子奼意興闌珊。地拿着一顆棋子拈在手裏“他回不回來,關我何事?”龍煜挑了挑眉,低頭呷茶。片刻,又把茶杯放下,説道:“我今兒來的確是有一事,琰兒這小子被皇后勒令留在東宮裏讀書,今兒一早居然鬧起了脾氣來,把我也給驚動了,直在牀上打滾説肚子疼,一大早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只説想吃你們做的什麼九香核桃羹,上次你給他吃過,一吃就不疼了,所以纏着要我過來討一碗,你看——”子奼一聽,頓知是龍琰在使鬼靈,於是壓下心中好笑,面上淡淡地道:“這個,你自去叫秦子嫣做給他吃便是。如何又來找我?”龍煜搔了搔後腦勺,訕訕地道:“他只肯要你這裏的。”子奼頓了頓,回頭衝紫珠:“喜兒在哪裏?把她喚進來吧。”沒片刻,喜兒快步進了殿。子奼掃了她一眼,説道:“太子殿下要吃核桃羹,你去做碗來吧。”喜兒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龍煜。子奼挑眉向她:“去吧。”喜兒會意,連忙點頭:“是。我這就去。”龍煜望着喜兒背影,笑道:“我記得從前在秦府裏喜兒就能做手好菜,如今看來,這廚藝倒是沒有生疏下去。”子奼聽後不語,只是隔着前茶杯淺笑。
“小姐,只怕做不成了!”喜兒轉頭又進來了,愁眉苦臉地衝着子奼。子奼問:“怎麼了?”
“那檀香木柴已經沒了。”喜兒捉着衣角,很是苦惱。
子奼也不由嘆起氣來:“沒有檀香木柴做火,那核桃羹做出來可不是那個味兒呀。”龍煜聽了很好奇:“往沒柴了怎麼辦的?”喜兒道:“往沒柴的時候,自然是宮裏太監送過來的,上次就夾在柴堆裏送了十來檀香木過來,可是上回就一齊用完了。這檀香木是很硬的木頭,眼下這一段這還是我在這後頭園子裏找到的一段陳年老木,昨天才讓人搬了進來的。”
“那你不能讓太監劈嗎?”龍煜皺了眉。
喜兒一愣,嘆了口氣,望着子奼。子奼慢悠悠地道:“這太監總不比完人,而且身上總有股子味道,檀香木向來被尊為神木,若是摻了別的味道,總歸是有些怪。”龍煜呲着牙,摸起了下巴“那你説怎麼辦?”
“這個嘛…”子奼頓了頓,為難地看向了一旁的喜兒和紫珠“侍衞們也是漢子一個,斷不能碰的,你看這裏又沒有別的有力氣的人,皇上您覺得呢?”龍煜雙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看着她笑得淡然自若,早已噎得説不出話來。子奼雙手撫膝,也就那樣定定地等着,過了好半晌,他才一臉晦氣地騰地站起:“行,我劈!”子奼沖喜兒使了個眼,喜兒便連忙領着他走向了廚院。
“紫珠,我們繼續。”子奼拿起棋子,重又温言相邀。紫珠顯然還沒回過神來:“我們…我們不用去瞧瞧麼?”子奼靜靜笑道:“去了也幫不上忙,倒不如老老實實坐在這裏坐着清閒會兒子。”————廚院裏的空地上,已經堆好一大堆木柴,空中飄來的檀香味十分濃郁,而那手掄斧頭揮汗如雨的青年漢子卻也讓人不由得瞠目結舌。
令人驚訝的不是他冷冽而有格的五官,也不是他光着的上身顯示出來的強健肌,而是他掄着大斧頭,做着使活兒,身上被汗水沁得透濕,頭上卻戴着尊貴無比的束髮帝冠,身以下是御用黃綾製成的長褲,腳上,是繡着九龍鬧海的玄御靴!
若是不知詳情的人,定會以為看花了眼。皇帝與柴夫,這是多麼不搭調的兩種職業呵。喜兒扶着門框站在廊下,神態恭謹得一如往常,心底裏卻輕快地嘆起了氣。
“好了!”當劈完最後一塊木頭,龍煜沒好氣地把斧頭一扔,臭着臉走向了旁邊裝滿了水的水桶。清水被他一把捧起潑在臉上,也發出一陣陣不服氣的聲音來。
子奼站在院門口,雙手疊望着這一幕,只頓了片刻,就緩緩邁步走了上去。
他已經直起了身子,接過綠珠遞來的巾擦拭着手臂上的水珠。子奼朝綠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綠珠便俯首退了下去。院裏只剩了他和她兩人,他微微側了側頭,知道她來了,卻是不作聲,仍是擦着臉。她站在他背後,望着面前佈滿了汗水的背脊,抬起手,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字。
“累麼?”邊寫,她就邊挑眉輕輕地問。
他不動,任她寫完又收了手。
那是個“恨”字,她寫得一筆一劃甚是認真。要想認出寫在背上的字本也不是件簡單的事,但他偏偏認出來了,只一頓,他就伸了手。
子奼被他一拉,從後面拉到了跟前,披散的長髮在空中轉成了一道完美而優雅的弧度,輕柔的衣袂也隨之揚起,如雲,如霧。
她臉上寧靜依然。
他揪着眉,扣住她的:“你…真的恨麼?”她一臉輕鬆,渾然不顧衣衫已被他的汗水沁濕。望着他堅實的前,纖長的手指又觸了上去。
“我若説不恨,你相信麼?”
“奼兒!”這一刻他真的在緊張,騰出來的一隻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你真的還恨我麼?”
“不,我恨秦子嫣呢,她害得我好苦。”子奼漾開一汪恬然,定定望進他的雙眼:“煜哥哥,我恨她,你能替我殺了她麼?殺了她,然後我們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不!”他皺緊眉,搖頭:“奼兒,現在還不能——”
“這不就結了!”她忽而再笑,旁卻有了些從心底湧上來的苦意“我恨,你又不能替我殺了她,那我還能怎麼樣呢?除了在心裏怨一怨,我好像別無他法。你知道的,我一向懦弱得很。”龍煜屏住呼,好一會兒才松出氣來“奼兒…我真的,越來越看不懂你!”
“你要懂我做什麼?”她偏頭吐語,在他前又寫下一個“疼”字:“你只要,好好地疼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