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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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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肌膚與熾熱的手掌相觸,兩人都是一驚。江月的手剛牴觸地擋在祁璟膛,祁璟已是知趣地退開身子,口道:“江月,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嗎?

祁璟有啞然,話哽在喉嚨裏,反而説不出口,隔了半晌,他也只是從牀上起身,訥訥道:“對不起。”適才情動,兩人都是不能自已,江月聽他道歉,不由臉上微紅,“別説了,原是我不該和你鬧。”她一顆心仍怦怦直跳,低首系衣帶時,指尖也剋制不住地輕輕顫抖。江月只覺身上彷彿還留了祁璟滾燙的體温,燒得她心裏發慌。

祁璟一生從未有過這般衝動不能自抑的經歷,饒是退開丈許地,江月一顰一蹙,映在他眼裏,仍是誘惑。這樣的情緒讓祁璟愈發自責懊惱,只恨不得一掌劈開自己的天靈蓋,趕緊驅散了這些不該有的念頭。

“江月,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以後…不會了,我是説,等我真正娶你…”他有些無措,綴詞成句都變得困難。

江月本也慌張害怕,可見祁璟這副模樣,卻又忍俊不

他一點都不像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將軍,沒有半分霸道、果毅,反倒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江月深一口氣,平定了心中忐忑,拍了拍牀邊的位置,“我不怪你,將軍,你來坐。”祁璟面猶疑,看了眼江月,搖了搖頭,“不了,我…我以後還是睡地上罷。”他話中悻悻之意甚濃,連眉梢都跟着耷了下來。江月莞爾,柔聲問道:“你這樣躲着,是不喜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呢?”見祁璟神略緩,江月低聲又嘆:“將軍,我原先誤會過你,那是我…初來乍到,不明事理。現下,我既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會再輕易誤會你了。”

“不是,剛才確實是我…”祁璟要解釋,卻被江月一笑止住了聲,“我知道,可是你不也沒有怎樣嗎?將軍,我信你不會當真欺負我,你自然也該信我不會再怪罪於你。”江月這樣温言軟語,細述心事,在靜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動人。祁璟心中一暖,終是走回牀畔,伸手替江月攏了攏衣領,“你放心,我後自當守禮。”祁璟守諾,素不食言。

江月握住他手,兩人共枕而眠。

夏州城當真是開始入秋,一天比一天冷,江月重新從衣箱裏翻出了去年阿古為她做的披風。物是人非,不知不覺,江月竟來到這大魏朝將滿一年了。如今祁璟不再派人約束於她,江月反倒變得安分,她或再房裏自己讀一兩本書,或親自下廚,為前廳將領準備膳食。

自從章盛帶着孫子離開了夏州城,便再不曾回來過。而這一招好像頗為奏效,安如郡主偃旗息鼓,亦不再找上門來。

祁璟心知安寧子不剩幾天,格外珍惜,不論事情再忙,總在傍晚時分,陪江月在城外策馬走走,以作陪伴。

又是一中午,難得的豔陽天,外面暖和得很。江月路地往後廚去了,同掌勺大哥打着招呼,挽起袖口便上前幫忙,“我懈怠了幾沒來,讓大哥一個人受累了。”

“姑娘哪裏的話,這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兒。”掌勺知江月廚藝不遜,是以主動把“廚中大權”上,“我先去煮飯,能吃的菜都洗好了,姑娘看着處理便是。”江月笑稱了聲好,轉身就去筐子裏拿菜,她甫一走過去,不由得“咦”了一聲,“怎麼這麼少的菜?大哥,你沒洗完嗎?”她這廂問了一聲,卻不見掌勺答話。江月皺了皺眉,索往掌勺身邊走去,這一過去,江月更為吃驚。以前冬天運糧不便,軍中煮飯便摻入本地種得花生,入夏以後,已恢復白米。可此時鍋中煮的米,是與許多顆粒極小的灰白難分的米。

“這是什麼?”江月口質問,那掌勺被她嚇了一跳,半晌才答:“這是糲米啊…吃這麼多了,姑娘難不成剛發現不同?”江月頗有疑慮地望着掌勺,掌勺無奈一嘆,解釋道:“朝廷不發軍糧,除了將軍和副將兩人,咱們便只能先拿糲米湊合了,虧得將軍早有先見之明,今年夏時分囤購不少。”

“所以,我適才瞧見菜少了,也是因為…咱們斷糧了?”掌勺穩一頷首,正江月,卻聽“哐啷”一響,江月已是放下準備切菜的刀,轉身邁了出去。

“陸郎,將軍呢?”江月風風火火趕到前廳,見陸閲山正繞出房,忙拉住他相問。不等陸閲山回答,祁璟自己已是邁了出來,“江月?你怎麼來了?”舉凡有下屬在,祁璟一向是不苟言笑的神態。江月見慣不怪,反倒因此而冷靜下來。

“你現下可得閒?我問你些私事。”祁璟一怔,陸閲山已是知趣退下。

“進來説罷。”祁璟讓了江月進屋,反手將門帶上,“出什麼事了?”江月緊緊蹙眉,語氣微帶幾分怪罪,“軍裏斷糧,你瞞着我做什麼…我每吃的飯菜,怎麼與你們都不一樣?”適才她在廚房發現飯菜不同,格外驚詫,正是因為江月這幾所食,全然不曾有過變化。

祁璟面無奈,反問道:“你去廚房了?”江月頷首,眼中俱是焦急之情,“我吃的飯菜,是不是都是你讓給我的?你每吃什麼飯?可還有菜?”

“江月…”祁璟見瞞不過她,只得如實答:“我不想你平白擔心罷了。”這廂祁璟單顧着向江月解釋,江月卻渾然不在意這些,“你不是馬上便要與薩奚人開戰了?怎麼會突然斷糧?”祁璟臉微變,兀自敷衍,“朝廷那邊的問題罷了,我已經派章盛去雍州借糧,出不了問題,你放心。”江月狐疑看他一眼,儼然是不信。她眸光清澈,晶亮瞳仁裏微閃濕潤,直勾勾地盯着祁璟,“不論軍中出了什麼紕漏,都不會由我來責你,你何必瞞我?這一仗本就是你鋌而走險的決定,若有後顧之憂,我怎麼能放心?”祁璟伸手去擁她,想略作安撫,江月卻退後一步,堪堪躲開。祁璟抱了個空,神便複雜起來。江月仍是不懼不怯地凝視祁璟,擲地有聲,“便是我不放心你,我也總是支持你的。你心甘情願為國捐軀,我也心甘情願隨你生死…你不説,我不問就是。”言罷,江月轉身便要走,祁璟忽生不安,立時去抓她手腕,“江月,你聽我解釋。”

“我説過,我不會怪你,你不必勉強。”江月是當真沒有惱,她心裏失落、擔憂,早蓋過對祁璟隱瞞的惱怒。

祁璟雖多次強調毓關易守難攻,再不敵,也退有可守。但江月知道,倘使這一役能夠速戰速決,祁璟便斷不會在這幾天天陪她。而一旦戰線持久,後續補給,則十分重要了。

高築牆,廣積糧。眼下毓關穩固,可糧食卻沒了。

江月怎麼能不替祁璟擔心着急。

而偏偏他不肯告訴她緣由,寧可這樣瞞着,兀自焦慮,也決計不給她分擔的機會。

江月心裏清楚,這是祁璟的愛與保護,是他習慣了的獨立。她不願迫他改正、分享,可也難以避免地失落、揪心。

“是安如郡主。”祁璟緩緩鬆開手,終於還是説了,“朝廷沒有斷我的軍糧,但是…她施壓於雍州,如今,軍糧都截在了雍州。”江月大為吃驚,口道:“她怎麼敢!”祁璟苦笑,“我也沒想到,安如郡主還有這般能耐…章盛已經拿了我的手書去找知州斡旋了,不過,石沉大海,尚無迴音。”

“那你有沒有和朝廷講?郡主自作主張截你軍糧,莫非沒有人管嗎?”

“今上年少,朝政由邵相把持,邵相素來不喜章氏一門,多有彈壓。我既已派章盛前去索要,自然不便再知會邵相。”祁璟面有無奈,這是江月第一次見他這般無能為力的表情,“況且,一來一回,恐要月餘,戰事耽擱不起。”江月愣了愣,半晌,方帶着遲疑地口吻問道:“那…你有沒有去找過安如郡主?”祁璟睨她,警惕地反問:“你想做什麼?”江月本還不曾往偏處去想,被祁璟這麼一提醒,方恍然大悟,“你沒找過郡主對不對?就因為你不想我去侍奉她?”祁璟沉默,江月卻是登時大急,“將軍!轉眼便是中秋了,你難道打算拖下去不成?軍務情急,你怎麼能因為我…”她知祁璟是好心,不忍責怪,話出一半便生生忍下。

祁璟眉峯緊蹙,沉聲道:“江月,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郡主早晚要離開夏州,我不能讓你以身犯險…”

“我又不是去上場殺敵,何來險字一説?”江月尾音微顫,又愛又恨地嗔怨,雖有三分責備,餘下七分,卻是昭然的親暱之意。

“將軍,我總想替你分擔點什麼,並肩作戰,與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