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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綠楊煙外曉寒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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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經矇矇亮了,篝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石壁上凝着晨,周遭一片寧靜清冷的安詳。呆坐良久,花飛雪抖了抖紫貂皮風,正披在身上,卻見裏頭掉落出一布條,正是那僧人身上的灰衣料。

展開來一看,只見上面用燒火上上的黑炭寫着“八月十五,乾坤之巔。”那字寫得很潦草,龍飛鳳舞,細看之下有種凌厲筆鋒藴含其中。落款寫着一個令人心驚的名字——“殷若月”花飛雪將那布條攥在手裏,想起適才所發生的一切,竟分不出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現實,唯有僧人臉上那一雙極美漆黑的雙眸,無比清晰地印在腦海之中,內心深處竟然緩緩生出一種駭然,以及一種不易察覺地震撼…

殷若月…

清風明月,空山寂寞,那人一襲灰僧衣…

竟然是他!

乾坤門是當今武林的中砥柱,果然富麗非凡。

剛走到半山,便可遙遙看見八白玉石柱拔地而起,上頭刻個八個大字——錦繡乾坤,鼎盛無極。那字寫得鐵畫銀鈎,龍飛鳳舞,遠看就如水墨畫一般。絲絲縷縷的白雲繚繞着重重宮闕,映襯着其後的遠山翠黛,崑崙仙宮一般飄渺堂皇。

花飛雪還未走到門口,已有一隊人馬接出來,領頭的是個中年嬤嬤,風韻猶存,衣着比一般人家的主子還要氣派許多。神幹練,左邊的間繫着雙刀,上下打量花飛雪片刻,説“我是乾坤頂‘商府’的府司,你叫我歐陽嬤嬤就可以。”乾坤頂很大,恢弘而富貴,可以説是武林中的皇城。大體上分做四府七苑,各行其職。

“商府”主要負責下山採買,購置各府各苑常所需,與外界商賈聯繫較密,所以初時便被稱作商府。後來漸漸擴張了職權所在,掌管了所有內務和外來賓客的接待等常事務,因此歷任府司一定是掌門極其信任的人物,在乾坤頂上的地位舉足輕重。

這位歐陽嬤嬤皮膚很黑,依稀可見年輕時濃麗的眉眼,其中藴着光,一看就是幹練老辣的人物。花飛雪行個禮道“花飛雪見過歐陽嬤嬤。”歐陽嬤嬤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隨我來吧。”一路上,歐陽嬤嬤走在前頭,她身後的兩位小僮跟花飛雪説道:“,夏荷,秋菊,雪冬四居是安排給初選過程中總分排名最高的四位姑娘住的。先到者先選,紀一言紀師姐選的是夏荷居。花飛雪姑娘是第二個到的,就請您在其他三居中挑選一個吧。”花飛雪一怔,心道,自己來得這樣晚,一路上緊趕慢趕,竟然趕在了江玉和連佩沙妮前頭。思索片刻剛要回答,卻聽那兩個小僮又道:“姑娘不用急着答覆。天亮之後如果您還醒着,再選就來得及。”這話有幾分蹊蹺,雖然語氣依然是恭敬的,聽起來也有些陰沉。

此時歐陽嬤嬤帶着她轉入小巷,兩位小僮也不再説話。路途漸漸冷清起來,一行四人沉默一路,望着他們的背影,花飛雪放慢了腳步,莫名覺得有些異樣。

此時天又暗了幾分。

原本這乾坤頂上真真是瓊樓玉宇,氣象萬千,可是漸漸行入正路側面的樹林中,景也隨着西沉的暮一起荒涼起來。路越走越偏,花飛雪察覺不妙,猛地頓住腳步,果然看見垂首走在前面的三人也同時停下腳步,手握劍柄,緩緩回過頭來。

花飛雪握緊太阿劍,一邊對峙一邊冷靜説道“這就是乾坤頂的待客之道麼?”歐陽嬤嬤也不説話,只是叉舉起雙刀,腳步穩健且迅速,率領兩個小僮疾速朝花飛雪攻來,陰沉的聲音與劍氣一起在擴散在黃昏的樹影中:“門主要我試你的武功。”

“——可是我自己,想要你的命!”兩支兵刃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顯得整片樹林忽然靜了下來。兩位小僮劍法稚,配合得卻很好,歐陽嬤嬤攻上路,他們就攻下路,饒是花飛雪的太阿劍鋒利無比,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之下,也未佔到什麼便宜。

刀光劍影中,元氣大傷的花飛雪漸漸體力不支,只是劍招依舊穩健,劍氣織成一張周密的網,任那三人合力圍攻,也未見落了下風。

“小妮子劍法倒湛!”歐陽嬤嬤冷笑道“只是論內力,你差得太遠了!”説罷雙刀分開,上下亂刺,招招致命。花飛雪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揚聲喝了一聲“‘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秦慕陽的東君劍,你看如何?”乍然聽到秦慕陽的名字,歐陽嬤嬤竟是一愣,太阿劍鋒利無比,樹上葉片紛紛飄落,風聲喝喝,劍光耀眼,兩位小僮被這突如其來的凌厲劍氣得後退一步,歐陽嬤嬤手上的動作慢了幾分,花飛雪趁機提氣,縱身一躍至樹梢,使出輕功往反方向跑去。

歐陽嬤嬤怔了怔,追出幾步,又停住腳步,朝兩位小僮喝令道“用機關。”兩位小僮領命,一左一右砍斷了紮在泥土中的兩樹樁。一排被折彎了的大樹反彈起來,依次往花飛雪的方向打去。

花飛雪躍在半空,避無可避,只好借力踏在面而來的樹冠上,只是動作不夠快,整個人被彈了起來,風中落葉般飛了出去。

知道前方是一處斷崖,歐陽嬤嬤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追趕,望着花飛雪的墜落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小妮子,別怪嬤嬤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長得太美,紅顏禍水,擋了我們一言的路…我斷不能讓她再受一點委屈。”紀一言是洛千秋的小師妹,二人從小青梅竹馬,原本勝券是很大的。只是歐陽嬤嬤從小看着他們長大,深知洛千秋對她只有師兄妹之誼,並無男女之情,卻又曾親耳聽到紀一言跪在霧隱崖前獨自禱告:一言此生父母緣薄,孤苦半生,無依無靠。但只要能夠得到洛千秋的愛,便今生無悔,甘心承受所有的痛楚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歐陽嬤嬤在幽黑的樹林中佇立片刻,帶着兩位小僮轉身離開,低聲囑咐道“明若是有人問起,就説鹽幫花飛雪沒有來過。”黑暗中,只見右邊那位小僮眸光一閃,垂首跟在她身後,角綻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月光如水。

花飛雪凌空被彈飛出去,依稀看見前方竟是一處斷崖,驚變之中定下心神,深一口氣,閉目默唸與“東君劍法”相對應的輕功口訣:“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凌空中睜開一雙美目,只見斷崖下是一大片低矮的梨花樹,暗夜之下白茫茫如香雪海。花飛雪傾盡畢生所學,將那兩句輕功口訣發揮到極致,下墜之後,運氣踏住梨樹往前疾速奔去,藉此卸掉從高處掉落下來的衝力,奔出數丈,卻發現前方竟是一道褐的崖壁,上面嵌着稜角鋒利的怪石,若面撞上去,必定粉身碎骨。

可是方才的衝力太大,腳下停不下來,一時間沒有退路,只能踏着梨花樹直直往石牆上撞去,花飛雪驚恐地閉上眼睛…

恍惚中,想象中的冷硬和疼痛卻未來臨。那牆壁暖且温軟,散發着一絲淡淡的與梨花相得益彰的清香。她詫異地睜開雙眼——天旋地轉中,梨花花瓣如雪片般飛舞,接她的不是冰冷奪命的石壁,而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那人接住她,單手抱着她飛旋在半空,側臉的線條俊逸分明,如水墨畫中的湖光山,秀麗卻不清晰。

在半空中旋轉數圈,卸去了那巨大的衝力,他託着白衣如雪的她緩緩下落,目光相接的片刻,二人都有一瞬間地怔忡。

明月之下,茂密的梨花樹片片綻放在對方身後,香雪如海,夜風清冷,彼此緻臉龐的輪廓都彷彿憑空畫出來的一般虛幻。此刻她還停留在他懷裏,男子的雙手環在她上,陌生的温熱氣息撲面而來,她身子一僵,背部突如其來地閃過一陣酥麻。

“是你。”他聲音裏聽起來並無太多的驚訝,一雙眼眸漆黑,深處透着淡漠之,一襲青衫素服掩不住四溢而出的雍容貴氣,間還彆着那支霜玉簫。冠玉一般的臉孔上,細長如畫的眉眼微微彎成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微微頜首,道:“花飛雪。”她對上那雙黑水深潭一樣的眸子,怔了一怔,道“秋公子,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此時她已奔波數,素淨臉龐上一點妝也未帶,一縷凌亂了的劉海揚在風裏,別有一種柔弱的美。她從他懷裏輕輕掙出來,雙腳落地的片刻,猛然間傳來撕心裂肺的一陣疼痛,她驚呼一聲,秋公子手疾眼快,已經打橫將她抱起來。方才那疼痛的一瞬,她的雙手已經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頸,面容如玉器一般清冷温潤“那種荊梨樹有刺。你的腳很痛吧?不過你的輕功真的是很好。”她此時這般狼狽,他卻笑得朗,説道“什麼叫做身輕如燕,疾步如風,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花飛雪依偎在他懷裏,鬢髮有些凌亂,風一拂就貼在了白玉般的臉龐上,顯得一張笑顏柔弱而嫣然,她説“比起秋公子來,我還差得遠呢。若不是你方才出手相救,我恐怕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她抬起頭來,聲音輕了一些,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她的目光輕輕掃過他的眼,説“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伊人嬌軀温軟,一口氣,女子的清香沁入肺腑,他莫名一怔,忽然有種想要伸手替她拂去那幾烏玉髮絲的衝動。

然而他又是何等鎮定自律的人,剎那間的悸動也只是一瞬。抬起頭不再看她,大步往荊梨樹林深處的一處草廬走去,聲音依舊温潤平靜,温温一笑,道:“姑娘快些養好腳上的傷,不須我再抱着你,便算是謝了我罷。”這座草廬外表看上去有些簡陋,裏面卻整潔清雅,四壁掛着幾幅水墨風景,大多畫的是梨花,花瓣用是清淡的水粉,旁邊題着三個蒼秀小字“素蝶谷”嫋嫋薰香從銀製香爐中緩緩逸出,花飛雪斜倚在紫玉牀上,打量着四周,説“看樣子你常住在這裏。”話説到此處,她忽然想到什麼,臉微微一變,説“莫非你是乾坤門的人?”秋公子留意到她的神情,笑問:“怎麼,你跟乾坤門的人有仇?”花飛雪答“就是乾坤門商府的領頭人把我打下懸崖的。——他們想要我的命。”秋公子微有些驚訝“商府府司應該是歐陽嬤嬤吧?她怎麼會跟你動手?”花飛雪沒有回答,只是有些警覺地看着他,問道:“你果真是乾坤頂上的人?”秋公子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説“我只是這素蝶谷的主人。”他頓了頓,笑着看她,又説“素蝶谷並不屬於乾坤頂,只是這裏盛產荊梨花瓣,是一種很好的香料,偶爾會與乾坤門的商府有些生意上的來往。——所以我認得歐陽嬤嬤。”花飛雪的神情將信將疑,側着頭問:“你姓秋?叫什麼名字?”與平素總是淡淡的表情不同,多了幾分狐疑,反倒顯出難得的可愛。因為好奇而挑起了眉,纖長的睫自然上卷,側臉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俏皮,依然緻如細瓷。

秋公子笑起來,表情如水起漣漪,温潤清俊,他説“你可以叫我瞬之。”乾坤門門主姓洛,夫人姓陳,頂上的外戚家僕大多不出這兩個姓。花飛雪這才褪去了將信將疑的表情,微有些歉意,説“其實我不該問你的。我只是…不太喜歡乾坤頂那個地方。”她抬起頭來看他,頓了頓,説“我不希望你是跟他們一樣的人。”秋公子此時正翻出藥箱幫她敷藥,聽到這話,動作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頓。很快便翻到一瓶藥粉,站起身去窗邊接住幾片新鮮的花瓣,回來坐到她腳邊,略一猶豫,還是伸手為她除去了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