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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花落花開自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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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透了,下午剛下過冰雹,烏雲還沒有散去,天幕上星月無光。空氣中瀰漫着濕冷的寒氣。

花飛雪和洛千夏一路策馬狂奔,趕回來的時候也已經天黑了。不過這樣也好,不易被人察覺,他們把兩匹青驄馬放到前方半里處的林子裏,使出輕功悄無聲息地繞到那些人的後方。樹叢所在的地方地勢比較低,花飛雪與洛千夏藏身在後面的一個小山坡上,正好能將前方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時,遠處傳來一串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大概有十來個人的樣子,兩騎遙遙跑在前頭,一行人皆穿着斗笠蓑衣,夜下一路疾行。低矮樹叢裏似有輕微的騷動,有個探子模樣的人跑回來,聲音因為憤而略高了些,嚷道“總鏢頭,連家寨的人到了!”孫大有面上輕輕一,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揚手打了個手勢,低聲道“兄弟們,準備好了!我孫大有寧可今天自己死了,也決計不讓連家寨的人活着回去!”那一行人馬跑得近了,藏身在草叢裏的人立時起地上的繩索,跑在前面的兩匹馬前腿被絆到,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比起早晨來更讓人措手不及,他們所騎的馬又不及青驄馬神俊,自然是一絆一個準。可是騎馬的人武功卻不錯,在馬背上踏了一下,輕飄飄落到地上。跑在後面的幾個人馬察覺有變,立即收緊繮繩停了下來,在原地徘徊數圈,警覺地四下張望着。

孫大有站起身打了個手勢,立時有手下的人啓動了路旁的機關。黑暗中無數被削尖了的竹子如雨一般飛出去,那一行人紛紛揮劍抵擋,但是竹箭還是中了幾個武功稍差的人。領頭的一個看到這情景,使出輕功攀到身側的一棵柏樹上,揚聲道“暗箭傷人是下三濫的行徑,有種的就光明正大出來與我們打一場,不要藏在暗處躲躲閃閃!”竟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聲音洪亮,字字清晰,可見內功不弱。

孫大有從樹叢中站起身,提氣縱身躍到旁邊的樹梢上,聲音裏帶着怨毒和恨意,説“你們連家寨滅了我大有鏢局滿門,欠着孫家上下一百一十四口人命的血海深仇,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説什麼光明正大?”説着又打了手勢,底下的人立即砍斷了機關的繩索,只聽轟隆的一聲響,一塊巨石從半空中飛起,砸落到小路中央,又有幾人躲閃不及,被巨石壓到,哀叫着痛倒在地上。

洛千夏小聲地跟花飛雪説“怎麼聽起來都是女子的聲音?連家寨沒男人的嗎?”花飛雪搖搖頭,説“我曾在附近見過連家寨的人,領頭的就是個男人,名叫連佩沙朗,是連家寨寨主的兒子。這事看起來有點蹊蹺,按理説,連家的人擅長用暗器,應該沒這麼容易被算計,而且竟然不反擊。”眼見幾個同伴被大石壓倒在地,站在樹上的女子摘下頭上的斗笠,出一張年輕嬌豔的容顏。伸手用力一擲,那斗笠便如迴旋鏢一般飛向藏着人的樹叢,內勁很大,打中了一大片人。孫大有跳出來正待要抵擋,卻見那女子狠踏一下樹枝,藉着反彈之力凌空躍過來,動作極快,一劍直取他命門。

這一劍看似無奇,實則藴含了巧妙內勁,劍氣籠罩之下讓人避無可避。孫大有仗着年長,對敵經驗豐富,靈機一動躍下樹梢,從側面揮刀擋開她的劍,這才沒被那女子的劍氣所傷。站在平地上,望着眼前陌生的美貌女子,孫大有愣了愣,道“這是寒梅劍裏的一招‘破雪斜陽’…你們是水域靜齋的人?”美貌女子神情倨傲地看他一眼,表面上禮數卻不缺的,抱了抱拳道“水域靜齋大弟子江玉,見過孫大有孫前輩。”孫大有身子一顫,説“這…怎麼會是你們?”江玉緩緩舉起長劍,指着孫大有的鼻尖,説“我想你大概是認錯了人,誤把我們當成了仇家。聽説江南大有鏢局在一夜之間被人連拔起,滅了滿門,你心中悲痛,我們原是可以諒解。”回頭看一眼小路上哀號痛哭的師弟師妹們,江玉面上閃過一絲怒意,説“可是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暗箭傷人,把我們水域靜齋的人傷成這樣,這筆賬,我不能不跟你算。”説着揚手舞了個劍花,縱身就攻了過去。哪知凌厲劍鋒之下,孫大有竟然沒有閃躲,四十多歲滿面風霜的漢子,拱手跪在江玉身前,説“對不住了江姑娘。我孫大有報仇心切,竟做出這等傷害無辜之事,我真是…”

“你真是死有餘辜。”江本不為所動,接口截斷他的話,一劍照樣刺過去,所有人都是一驚。孫大有原本就沒打算要閃躲,現在即便是要躲卻也來不及了,眼看那一劍就要刺中孫大有的眉心,躲在小山坡上洛千夏再也看不下去,憤之下提氣一躍而出,揮劍擋開了那一劍,揚聲説“不知者無罪,身為水域靜齋的大弟子,竟連這點氣量也沒有嗎?”花飛雪獨自留在藏身在山坡上的小樹叢裏,不由皺了皺眉。方才那一切發生的太快,她竟沒來得及阻止洛千夏,真不該讓他貿貿然去蹚這個渾水。水域靜齋是當今武林的中砥柱,任何一個門派都不願與之為敵,一向都有些以大欺小的架勢。而那大有鏢局傷人在先,又身負血海深仇,今之事是一筆糊塗賬,也不是以他們兩個小人物之力就可以解決的。

更何況,這江玉也是前往乾坤頂選秀的名門閨秀之一,在這種情況下打照面,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事到如今,花飛雪也只好出去為洛千夏出頭,踏着碧綠的草尖,使出輕功緊跟其後。

玉見暗處殺出來個人影,一時收勢不住,一劍已然劈了出去,喝道“你是什麼人?”花飛雪閃現在洛千夏身邊,用太阿劍輕輕一擋,道“我們是鹽幫北苑的人。這裏頭可能有什麼誤會,姑娘先別急着動手。”話音未落,已然閃身到月光之下。

眾人見她容貌絕麗,又是生面孔,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洛千夏上前扶起孫大有,説“快起來吧。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不願她就這樣傷了你。”轉頭瞪了一眼江玉,説“以他的年紀,做你父親也綽綽有餘了,二話不説就跪下來給你道歉,你竟然半點人情也不領嗎?”孫大有遭此一變,神情悽苦,握着洛千夏的手,不盡地説“多謝你了,小兄弟。”此時烏雲散去,天空中透出一絲清朗的月光來。許多藏在樹叢裏的孫大有的手下也現身出來,手上拿着火把,紛紛聚攏過來。

一片明亮之下,江玉打量一眼洛千夏,只見這少年眉目濃麗,俊朗中透着一股純澈之氣,錦衣金冠,衣着華貴。因為不知其來歷,當下也不發怒,儘量保持着禮節,不冷不熱地説“這是我們水域靜齋與跟孫大有之間的私事,旁人不方便手。閣下既然是鹽幫北苑的人,可不該來蹚這個渾水。”洛千夏道“我是鹽幫北苑的洛千夏。你不必閣下閣下地叫我,就像你雖然嘴上叫他孫前輩,可是心裏哪有把他當成是前輩了?”江玉揚一笑,一雙杏眼一抬更添英氣,正待要説什麼,這時耳邊忽然颼颼作響,猝不及防地,無數細小的暗器從四面八方投過來,簌簌打在眾人身上,孫大有的手下立時倒下了一大片。水域靜齋的一行人身上穿着蓑衣,又站在裏層,藉機縱身躍上了附近的矮樹上,是以損傷不大。

洛千夏從未下過山,對敵經驗甚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孫大有提着領子帶到了樹上。若不是孫大有在他身邊,恐怕洛千夏少不了要挨幾下子的。鐵器簌簌釘到樹幹上,孫大有仔細看了看,神一凜,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連家寨!”花飛雪輕功本就不錯,應變也算神速,閃身到樹幹後頭,才沒被如雨一般的暗器打中。

這時半空裏傳來一個清朗男聲,説“你們怎麼不打了?我本想再晚點出來的。”花飛雪認得這聲音,正是當在雪山頂上遇到的那個連佩沙朗。只聽他的聲音又近了些,説“孫大有,你不是要找我們連氏兄妹報仇嗎?你聚集人馬在這裏部署了半個月,卻還是失了手,真不知這麼多年來你大有鏢局是如何在江湖上行走的。”這時一羣身穿外族服飾的人已經舉着火把圍了過來,連佩沙朗不知何時遙遙立於四周最高的一棵柏樹上,手裏把玩着兩隻雞蛋大小的銀球,説“原本想等你們兩敗俱傷之後才出場,哪知這位美人忽然現身,倒是我沒預料到的。”這時他微微一笑,翻身躍下樹冠,快走兩步到樹後,一手按在前,朝花飛雪鞠了個躬,道“不好意思,讓姑娘你受驚了。”洛千夏一愣,沒想到這個憑空出現的陌生男子竟會在這種情況下向花飛雪大獻殷勤。

花飛雪淡淡回禮,並沒有説話。

玉冷眼打量連佩沙朗片刻,只見這男子輪廓深邃,眉目幽藍,皮膚較之中原男子要更白一些。身量很高,頭上盤着一方藍布,上頭嵌着銀飾,加上之前他們的對話,對他的身份已經心中有數,抱了抱拳説“江玉見過連公子。”頓了頓又説“連家寨與水域靜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今之事是場誤會,還是連公子有意安排的呢?”連佩沙朗接過旁邊人手裏的火把走到江玉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説“水域靜齋的大弟子江玉果然年輕貌美,英氣人。其實以你的美貌,説是沉魚落雁,萬里挑一也不為過,只是…”天下間沒有一個女子不喜歡聽人稱頌自己的容貌,尤其又是這樣一個有頭有臉的年輕男子。江邊本藴了一絲笑意,聽到他説“只是”二字,便有些好奇的抬起頭來,接口問道“只是什麼?”連佩沙朗臉上浮現一絲嗟嘆的表情,説“只是與花飛雪這樣的傾城美人比起來,始終是差了一截。”江玉臉上一僵。她從小自負美貌,再加上武功不弱,出身名門,早就習慣了被人吹捧。哪知這男子卻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花飛雪的美人之名其實她也早有耳聞,可是能被乾坤門選中的名門千金,有哪個不美?江玉自認美貌不輸任何人的,武功又好,門派也高,原本沒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裏,現在聽他這樣説,面上也不肯出怨憤,望了花飛雪一眼,故意雲淡風輕地一笑,道“聽説連家寨的二姑娘連佩沙妮不也會去乾坤頂選秀,不知令妹比起這位花飛雪姑娘,又如何呢?你這做哥哥的,哪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妹妹威風的道理?”連佩沙朗輕聲一笑,説“自己妹妹是何資質,我心裏自然清楚得很,比起你來尚且差一大截,原本是沒什麼勝算的。不過還好有我這個好哥哥為她經營。”説罷揮了揮手,連家寨的人立時將水域靜齋的幾個弟子團團圍住,他笑着又説“今我本想借着孫大有的手幫她除掉你這個勁敵,可惜事情有變,只好我自己動手了。”説罷將手中銀球往江玉身上一拋,説“念你是女子,我給你個好點的死法。”江玉何等乖覺,方才聽他話鋒一轉,便已知他不懷好意,暗中運氣,伺機而動。在他拋出銀球的一剎那,飛身躍起用劍尖一挑,銀球又往連佩沙朗的方向彈了回去。趁他伸手接住的空檔,江玉揚聲喊了一聲“寒梅劍陣第十四式,平野江!”寒梅劍陣是水域靜齋的成名劍陣,通常由五人組成,就如梅花花瓣一般,比之單人使用的寒梅劍法多了五五二十五種變法,威力也增大了許多。此時沒受傷的師妹加上江玉自己正好有五個人,聽到大師姐一聲令下,急忙揮劍擺出寒梅劍陣的架勢。江玉揚起手中長劍,讓其餘四人用劍抵住,用力一甩,其餘四人便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飛鏢一般旋了出去,擊倒了站在附近的一批連氏手下。

連佩沙朗本就有些忌憚“寒梅劍陣”的聲名,此時眼看劍光閃閃,眼花繚亂,正在考慮對策,抬頭卻見江玉用劍指着自己,踩着手下人的肩頭直飛過來。他正起身躍開,卻見半空裏江玉方向一轉,帶着幾個師妹往拴着馬匹的大樹下奔去。

“原來所謂的‘平野江’,竟是一招逃跑的把戲!”連佩沙朗瞬間明白過來,可是想再追過去也已經來不及了。眼看江玉等人跳上馬背絕塵而去,連佩沙朗哼了一聲,不屑説道“哼,什麼名門正派,只顧着逃命,連自己人都不顧了。

此時孫大有和他手下的人已經被連家寨的人團團圍住,他見對方人多勢眾,本來想盡力隱忍,不連累兄弟,此時見連佩沙朗一幅運籌帷幄的樣子,卻再也剋制不住,揮起大刀面砍過來,這一招裏藴含了畢生的怨憤和功力,哪知連佩沙朗並不閃躲,只是輕描淡寫地又把方才那顆銀球丟了出去,刀劍與銀球碰撞在一起,半空中濺起一簇橘火花,只聽“砰”的一聲,四周騰起濃重的白煙霧,孫大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只覺喉嚨間痛如刀割,不住咳嗽,滿眼是淚。連佩沙朗面無表情,舉起手刀便要砍下,這時鼻息忽然傳來一陣幽香,是花飛雪翻出一掌,水袖搖曳,格住他輕道“連佩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啊。”洛千夏見此狀況,心中更是不忿,上前一步説“你殺人全家,他找你報仇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報不了仇也就罷了,你還這樣折辱人家,未免也太狠心了些。”連佩沙朗瞟了一眼洛千夏,並不理他,只是轉頭面向花飛雪,深邃俊美的臉上忽現笑意,道“自從上次雪崖一見,我便對姑娘你念念不忘。沒想到你不但貌美,還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兒。”説到這裏他頓了頓,輕輕握住她的手,卻不顯輕浮,又道“能在我連家寨的暗器陣中逃生的人不多,況且你手上還有我夢寐以求的冰鏡雪蓮。…今重逢,我們真該好好地敍敍舊才是。”洛千夏見狀,然大怒,不由分説便刀劈了過去,喝道“拿開你的髒手,我不許你碰她!”連佩沙朗頭也不回,單手接招,只用兩指便將那刀刃緊緊夾住,冷道“這位姑娘又不是你們家的,你許不許又待如何?”洛千夏雙目一凝,將全身內力施壓在刀柄之上,連佩沙朗不動聲,暗暗也將力道置放於指尖。兩人僵持在這裏,四下寂靜無聲。

月亮又往西沉了一分,子時已過,已經是與秋公子七之約的最後一天。

花飛雪眼看情勢峯迴路轉,正要説什麼,‮腿雙‬卻是一軟,整個人往地面上跌去。五臟六腑忽然疼痛如沸,心裏像有一塊大石壓着,説不出的氣短悶,她掙扎着站起來,下腹忽然針刺難忍,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晃動的風景中,隱約看見連佩沙朗伸手扶住就要跌倒的自己,説“姑娘,你怎麼了?”花飛雪強忍着打起神,睜開眼睛去看身邊這個男子,雖然只是第二次見面,他臉上卻掛着很是擔憂的表情,白皮膚大眼睛,瞳仁深處隱約有一簇幽藍,她攥住他的衣襟,説“今天落到你們手裏,我跟洛千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有件事…希望你能幫我。”她此時氣血虛弱,説話斷斷續續的,連佩沙朗離得她很近,只覺這個女子搖搖墜,卻依然吐氣如蘭,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淡金錦囊,放到他手上,説“請把這個給你父親…連家寨寨主連佩穆成。”連佩沙朗驟然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不由一怔。月光下只見花飛雪面蒼白如紙,手指冰涼,碰觸到自己温厚的手掌,就如薄冰一般,讓人忽然有種衝動想用力握住這雙手,好融化了這層冰,給她一些温暖。

這時只聽她又説“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在七之內把這錦囊送到連家寨…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天,我…我恐怕是不行了…就拜託你…”説到此處,不由想起與秋公子一同月下賞雪的情景,以及那有如天籟絕音的曠世簫聲…口驀然一窒,一絲鮮血從角溢出,更襯得一張玉面毫無血

連佩沙朗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脈,沉片刻,説“你中了冥月宮的‘月下香’。”花飛雪此刻心神與身體都虛弱到了極點,想説些什麼,卻無力再説什麼,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靠在連佩沙朗懷裏,抬眼看見狂奔而來的洛千夏,隔着連佩沙朗的肩膀,用盡力氣抬手做了個手勢。

洛千夏與她從小生活在一起,彼此早有默契,對方的每一個眼神和手勢,不用明説也能領會其中的含義。他知道花飛雪是在示意讓他趁機帶孫大有那幫人走,可是她為什麼會忽然血,這般虛弱?之前一直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如此…難道她是故意裝成這樣的?洛千夏一時拿捏不定,但也知道機不可失,咬咬牙,轉身穿梭到一片黑暗的夜中。

此時連佩沙朗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花飛雪身上,他抱着她,雙手在她身後打開那枚淡金的錦囊,抖開宣紙,看到上頭清俊有力的字跡,神倏忽一變。低頭看向懷中昏厥過去的絕女子,嘆了一聲,良久自語説道“即使沒有這封信,我又怎麼忍心看你在我面前腸斷而死?”説罷他站起身,打橫抱起花飛雪,使出輕功往人羣的方向奔去。

一陣苦澀的味道傳來,花飛雪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正坐在一大塊寒冰之上,卻半點兒也不覺得涼,有兩股温熱的內力正不絕如縷地傳進自己的血脈。

連佩沙朗盤腿坐在她身前,雙手食指分別抵着她的風池和百會,身側白煙滾滾,空氣裏瀰漫着中藥的味道,仔細一看,原是有幾個小童站在房間四角,每人守着一隻藥爐,正用扇子把藥氣往寒冰上扇。

花飛雪眨了眨眼睛,神有些怔怔的,連佩沙朗右手收回內力,又指向她的膻中,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裏沒有半點憐愛之意,説“這是我們連家寨的‘飲冰藥療陣’,只有天下間最難對付的毒才動用此陣來解。你中了冥月宮的月下香,原本今就是你的死期。”花飛雪看着眼前的男子,他顯是耗費了不少內力,額角滲出的汗水濡濕了髮際,在一片藥霧茫裏略顯晶瑩,花飛雪看着他的眼睛,由衷説道“謝謝你。”連佩沙朗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想掩蓋住面對她明亮雙眸時那一瞬間的侷促,説“你先別謝得太早,我現在收手的話,你死得更快。——姑娘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天下間沒有白吃的午餐。”花飛雪怔了怔,説“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連佩沙朗隔着重重煙霧望着眼前的女子,白璧無瑕的一張臉孔,清澈凝透的雙眸,臉頰微微有些發紅,醉了酒一般。想起她方才揪住自己衣襟的樣子,面蒼白,就像一塊隨時有可能碎掉的玉,讓人情不自就想要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她。他硬下心腸,又説“你若是不答應,我這就收手,你的命頃刻間就會沒了。反正如果沒有遇見我,你也會是這個結果。”花飛雪垂下眼簾,説“現在這種情形,我還有資格説不嗎?你想讓我做什麼,直説就是了。——但如果是我能力範圍之外,或者我不能接受的事情,那我也只好捨棄這條命了。”連佩沙朗凝視她片刻,説“我既然肯救你,就是想你領我這個人情,條件也不會定得太苛刻。畢竟…我也不想你有事。”最後一句話他説得很低,霧氣瀰漫中,他好像正伸手撫向她的臉頰,行到半路卻停下來,彷彿極力剋制着自己,運氣又點向她的百會,側頭看向別處,説“我要你答應——上了乾坤頂以後,你要幫我妹妹三次。——她想贏,你就讓她贏,她想除掉對手,你就幫她殺人…總之她需要什麼,你就幫她什麼。”花飛雪怔了半晌,揚了揚角,説“為什麼只是三次,而不是讓我直接把少主夫人的位置讓給了她?”這話説得很是自信,又有些揶揄的意味,連佩沙朗忍俊不,説“你怎麼知道那個位置一定是你的?江玉比你武功好,也比你心狠手辣。至於那個紀一言,跟洛千秋青梅竹馬,情究竟深到什麼程度還是未知。——我就是怕我妹妹在乾坤頂上孤立無援,才給她找了你這個幫手。”花飛雪從小與洛千夏一起長大,可一直是她在照顧他遷就他,如今見連佩沙朗如此愛護妹妹,不由羨慕,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人雖然陰險霸道,對待妹妹倒是極好的。”連佩沙朗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卻故意板起了臉,説“陰險霸道,你就這麼説你的救命恩人嗎?就不怕我半路反悔,不救你了?”花飛雪挑了挑眉,清淺一笑,説“你不救我,誰幫你妹妹做那三件事去?”連佩沙朗笑着搖搖頭,説“伶牙俐齒,我真是説不過你。”説罷又深深看她一眼,説“其實,你如果不能被洛千秋選中,那也是很好的…如果有朝一沒地方去,你可以來找我。”花飛雪聞言,不由一怔,一雙澄澈薄透的眼望向他,略帶怔忡的眼波如碧霞秋水。

連佩沙朗一向大方磊落,無所顧忌,此時竟有一絲羞澀的表情劃過臉龐,這種瞬間忐忑起來的覺倒是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忙又道“月下香是很厲害的毒,即使用了飲冰藥療陣也不能完全清除你體內的毒素,現在雖然沒事,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後唯恐會留下後患。”想起冥月宮,他也有幾分忌憚,可還是繼續説道“據説在冥月宮內部,這種解藥也只有旗主以上級別的人才有。以後有機會我會幫你拿到的。”提起冥月宮,花飛雪有一瞬間的怔忡,她想起威力無窮的七赤冥音網,以及無無味的月下香…這冥月宮到底還有什麼詭異的招數沒亮出來?是不是這個神秘的組織就如這種毒一樣,一旦沾染上了就再難完全擺?這時連佩沙朗又問“對了,給你這枚錦囊的人是誰,你可知道嗎?”花飛雪答“是一位年輕男子,下人們都叫他秋公子,自稱是附近走貨的商賈。可是看他的身手,應該也是江湖中人。”連佩沙朗細細觀察她此時的神情,不似作偽,心想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秋公子的真實身份。可是他既然肯為了她寫信給父親,應該對她印象不錯。

花飛雪連着折騰了好幾,此時早已倦極,連佩沙朗鬆開她的道,她終於支持不住,整個人軟軟往前一傾。連佩沙朗扶起她,無意間嗅到伊人髮間的一陣清香,心頭竟是一凜,忙將她給左右侍婢,吩咐下去道“把這位姑娘好生安頓到附近鎮上的客棧裏,切記不要讓三小姐看到她。”上次在雪頂相遇的時候,他們兩個還沒有收到父親派人送來的名單,不知道花飛雪也是即將前往乾坤門選秀的武林閨秀之一。後來見到名單上有這個名字,連佩沙妮氣得直跺腳,一直懊悔當時怎麼沒手疾眼快地殺了她。

畢竟她長得這樣美,是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連佩沙朗回頭望一眼沉睡中的花飛雪,果見伊人睡容白璧無瑕,烏黑睫如小刷子一般覆臉上,説是絕傾城,毫不為過。心頭瞬間有一絲眷戀之情閃過,然而終究還是轉身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