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滿架薔薇一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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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為我着想?是為了討好宮主吧。這些年她眼看着宮主身邊三千粉黛,左擁右抱,不但不阻攔,還裝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做女人做到這個份上,我段夜華真是不服不行。”共事這麼多年,她很知道如何能刺痛這個年輕的地旗旗主。段夜華一向錙銖必較,方才他的話刺痛了她,她必須要將那種痛還施於他。
杜良辰果然板起了臉,太陽處青筋凸現,沉聲道“我不許你這樣褻瀆離兒!”説着站直了身體,右手微微揚起,內勁蓄在掌中。段夜華冷眼看着他,也暗自運功擺好了架勢,兩人虎視眈眈地看着彼此,空氣中彷彿有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這時,只聽“嘶”的一聲,房間裏的幾盞八角琉璃燈忽然一同熄滅,幾縷燭煙彌散在黑暗裏。兩人都是蓄勢待發,此刻以為對方先出了手,幽暗中立即飛身躍出纏鬥在一起,兩人旗鼓相當,片刻間已經過了數十招,打鬥正酣之際,段夜華忽覺間一滯,緊接着聽到“啪”的一聲,窗子向外被打開,出窗外漫山遍野冷的雪光,一道白人影飛身躍出,想阻攔卻也來不及了。
“都怪你,讓那女人跑了!”段夜華氣急敗壞地説,奔到窗邊望了一眼,雪域茫茫,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哼了一聲,道“窗外是山坡陡壁,想來她也活不了了。”杜良辰走到窗邊四下查看片刻,從木製窗稜中拈出數枚銀針,探頭往外望了一眼,説“這女人不簡單。不但適時滅了蠟燭,害得你我打上一架,還早早在窗上埋了線,借力滾下雪坡,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死的。”段夜華往間一摸,臉猛地一變,説“糟了,我的牌不見了!——竟然被那小賤人抄走了!”方才她與杜良辰對打時曾有一瞬覺得間有阻滯,當時無暇顧及,想必就是那女人使出銀針紅線把牌拽了去,不由惱羞成怒,一腔怒火無處發,回手一掌劈向杜良辰“冥月宮兩大旗主內訌,竟讓武功那麼弱的一個女人在眼皮底下跑掉了!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杜良辰也不去擋,飛快後退數步,身法極快,片刻間已經背手在屋角處站定,幽幽地説“放心吧,被我們冥月宮看中的人,沒那麼容易跑得掉的。——在她昏的時候,我已經給她下了‘月下香’。”4.
方才那棟木屋建在半山,窗外是一望無際陡壁雪坡。花飛雪在窗稜上牽了線,如蜻蜓點水般借力跳躍下來,可是紅線長度有限,很快就到了盡頭。雪坡上沒有任何遮擋,只有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她想停下來,可是卻找不到借力之處沒,經過方才那一場惡鬥,此刻也已經筋疲力盡,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倒在雪地上,順着斜坡不受控制地滾落下去。
雪地鬆軟,冰涼的雪沫貼在臉上,略有舒適之。花飛雪閉上眼睛,心想,如果自己就這麼死在這裏,那真不明不白的了。
腦中劃過許多碎片般的影像。冰鏡雪蓮,段黃旗,冥月宮…還有暗夜裏那道紅衣如血的身影…轉眼間又想起洛千夏年少時的臉。那時他被秦叔叔罰,要在一夜之間砍夠一百棵樹,作為過冬的柴禾存起來。洛千夏央她來幫忙,花飛雪當然拒絕,説,要是讓秦叔叔知道了,非得連本帶利再罰我砍二百棵樹不可。
洛千夏哭喪着臉,搖晃着她的手説“好師妹,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呢。大不了我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小時候的洛千夏很怕黑,眼見天暗下來,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花飛雪只好留下來幫他,一邊砍樹一邊打趣道“這可是你説的,一輩子給我當牛做馬,以後可不許反悔哦!”夢裏的彤鳶花搖曳生姿,團團簇簇,母親美麗的笑容暖如朝陽,她説花飛雪,記住孃的話了嗎?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原來人生在世,是會揹負這許多的人情債…欠人,被欠的,糾糾纏纏算不清楚…冰天雪地裏,花飛雪獨自苦笑。初入江湖,就遭受這許多的艱難兇險,可是她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四周都是雪,蒼白而冰冷,她告訴自己現在這點波折算不得什麼,以後會有更多的難題和險阻等着她去面對,必須要有強若磐石的意志和鬥志才能熬過去。花飛雪咬緊了牙關,心裏卻是一酸,一股熱淚湧至眼眶,身下雪坡到了盡頭,身子隨着慣力騰空而起,白衣袂風中飛舞,猶如折斷翅膀一隻素蝶…
整座山坡都被鋪天蓋地的白雪覆蓋着,只有一條官道出淺淺的棕。這是北方小國向朝廷進獻貢品的必經之路,所以早有附近驛站的官員僱人清掃出來。
雪地路滑,馬車本無法攀山而上,無論是富貴人家的達官商賈,還是進貢出訪的朝廷使團,冬天出行都只能乘轎。此時正有一隊人馬走在山間官道上,轎子是天青的,顏十分樸素,周身也無任何奢華的裝飾,幾個抬轎的家奴看起來卻很出,個個身形拔,步伐一致。
這時頭上忽然傳來一陣窸窣之聲,雪沫紛飛而下,眾家奴停下腳步,警覺地一起抬起頭去——縱使訓練有素,見多識廣,此刻也都不約而同地長大了嘴巴,眼看一個白衣素裙的絕女子連同陣陣飛雪,折翼蝴蝶般,直直跌落到天青的轎頂上…
雪沫紛紛,天空此刻清透如琉璃,藍得近乎虛假。眾人都像是被施了法術一般立在原地,花飛雪緩緩坐起身來,睜開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切…
白衣勝雪愈顯得她面龐如玉,一雙明眸帶着一點離的光暈,因為受了寒,紅就如兩片鮮紅的琥珀,明麗的顏深凝在其中,泛出淺淡而柔美的光澤。
年紀最小的家奴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這情景,忍不住口而出地説:“天…天女下凡…”四下裏一片靜寂。略帶童聲的清脆話音的在半空中回幾圈,緩緩落了下去。清晨的官道上有淺淡的霧氣,白雪覆蓋的山巒一望無際。
花飛雪摔得腿雙生疼,一時間坐在原地動彈不得,卻很快就搞清楚了狀況。若不是正巧有這轎子經過,接住了她,恐怕當真要有命之憂了。這時,轎中人聽到聲音,揭開轎簾走了出來。
那是一位年輕公子,身着天青布衣,面目清秀,眉眼細長,甚是英俊。眼眸漆黑,深處透着淡漠之,雖着布衣,仍然難掩由內而外散出的雍容貴氣,間別着一支霜玉簫。此刻緩緩回過頭來,只見轎子頂上正坐着一位白衣勝雪的陌生女子,面帶惘的神,一滴淚水,沿着她的畫中人一般緻的五官,緩緩滴落下來。
不由得微微一怔。
花飛雪只覺臉頰一涼,伸手撫上去,原是方才藴在眼中的淚水滾落下來。不假思索地拭了去,抬頭卻見那位布衣公子正在探究地望着自己,黑眸深處神全無,從表情上看不出半點兒心緒。掃一眼地上他的腳印,較之那些家奴要淺出許多,可見武功不弱。花飛雪心想他此刻出現在這附近,很可能是冥月宮的人,一時難斷他是敵是友。
布衣公子的目光落在花飛雪手中的白玉牌上,微微停頓一下,接着很快移開,款款走到轎子跟前,温顏朝她伸出手去説“姑娘受驚了。”光籠罩在地面上,四周浮着淺淺的金。空山靜寂,雪光萬里。眾家丁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畫面——青衫公子面如冠玉,表情温潤,朝坐在轎頂上的絕女子伸出手去,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側臉被雪光映得明麗一片。
許多許多年以後,花飛雪依然記得這一刻的自己,不知為何,就有一種信賴他的覺。
花飛雪略一遲疑,將手掌搭在布衣公子手臂上,借力跳了下來,這時腳下卻是一痛,險些站立不住,卻強自忍着,沒有出疼痛之態,禮貌地朝他行了個禮,説“多謝公子了。”布衣公子看出她腿上有傷,見她刻意掩飾,當下也不揭破,只道“雪天路滑,不知姑娘要去哪裏,在下可以順路送你一程。”冰天雪地,腳又受了傷,此刻一個女子孤身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花飛雪想了想,説“煩勞公子把我帶到這條路的盡頭就可以了。”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條官道的應是通向北麓的山腳下。那裏有鹽幫北苑的崗哨,到時只要通報一聲,洛千夏就會派人下來接她的。布衣公子上前一步揭開轎簾,禮貌道“姑娘請。”這一步,雪地上的腳印很深,花飛雪知他是擔心自己起疑,刻意隱藏了武功,心下略有遲疑,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一個背上揹着皮囊的家奴搶着答道:“我家公子是附近走貨的商賈,姑娘叫他秋公子就可以了。”花飛雪心想,這幾個家奴的個個相貌筆,武功不弱,能夠驅使他們的主人絕不會是置身於江湖之外的商賈,不過此刻也問不出什麼,索就順着他們的話講,轉身朝布衣公子行了個禮,説“小女子花飛雪,承蒙秋公子雪路相救,有勞您了。”布衣公子本就眉目清俊,此刻面平和,看起來更是温潤無害,只是一雙眸子深處平靜無波,説“花姑娘不必客氣。請吧。”説着揭開轎簾,安頓花飛雪在轎中坐好。
5。
轎子是單人的,秋公子將位置讓給了花飛雪,自己就只能徒步上山。四周是白雪覆蓋的茫茫崇山峻嶺,他一襲布衣青衫,在雪域之中略顯單薄。這時方才那個替他作答的年輕家奴奔過來,從身後背囊裏取出一件光澤華美的紫貂披風,雙手呈上,説“少主,外頭不比轎子裏暖和,當心着涼。”秋公子並沒有接,只看一眼那家奴模樣的少年,温顏道“樊素,這次我們微服出巡,怎麼帶出來這般惹眼的招搖之物?”雪光之下,紫貂披風上的皮隨風擺動,觸在皮膚上滑而柔順,妙不可言。樊素低下頭,有些懊悔的樣子,説“小的一心想着這個最禦寒,就裝到了背囊裏…是我考慮欠妥了。”秋公子温顏説“不打緊,先收起來吧。晚上要是冷了,你就拿出來當被子蓋。”樊素撓撓腦袋,嘿嘿笑道“這種價值連城的名貴之物,小的怎捨得拿來當被子蓋?那當真是暴殄天物了!”説着把紫貂披風裝進背囊裏,伸手在裏面掏了掏,又取出一件尋常的黑絨布披風,裏頭絮着棉花,是府裏發來過冬的下人裝,在尋常人眼裏看起來也很緻的。
樊素猶豫了一會,還是遞過去,説“少主,這天氣真的是太冷了。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可是説這裏,他自己也覺得以少主地位之尊,與這下人穿的披風是在是不搭調,訕訕地剛要縮回手去,這時卻聽少主很隨意地説了一句“好。那你就幫我穿上吧。”樊素面上出驚喜的表情,手腳麻利地幫他穿好披風。光之下,卻見少主眉目清俊,青布衣配着黑披風,非但沒有半點兒寒酸,反倒顯得那身衣裳貴重了許多,可見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是如何也擋不住的。
樊素退到一旁,走在比秋公子略往後一些的位置上,説“小的知道少主並不是真覺得冷。而是少主瞭解樊素。知道您若不依了我,小的一定會一路上嘮叨個不停。”秋公子淡淡一笑,不再答話。負手往前走着,面如冠玉的臉上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樊素回頭看一眼那轎子,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説“少主,您是不是在想那位姑娘的事情?——她手上的冥月宮牌,想必您也看到的了。難道…她就是黃旗旗主段夜華?”秋公子搖搖頭,説“江湖上有很多人跟段夜華過手,據説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戴着面紗,看過她真面目的人都被她不惜一切代價給殺了。而且,以那位姑娘的武功,恐怕也未夠位及冥月宮旗主之列。”樊素低頭又想了想,忽然一副茅頓開的神情,説“就算她不是段夜華本人,也可能是她的手下。總之那位姑娘美貌無雙,一定不會毫無來歷。説不定是冥月宮知道少主微服出巡,特地派來誘少主的!”秋公子無奈一笑,正待要説什麼,這時忽覺腳下的土地一震,天空中落下幾縷碎雪,緊接着轟隆一聲,抬頭只見連綿的白雪夾雜着滾動的巨石,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
樊素短暫地愣住片刻,驚道:“遭了,雪崩!”6。
這頂轎子從外面看起來樸素簡陋,裏面卻温暖舒適。花飛雪此時已經倦極,把頭靠在轎壁上昏昏睡,掌心傳來幾許涼意,這才發覺自己手上正握着段夜華的白玉牌。想必方才那位秋公子也看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