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勞煩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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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心。你們又多病多痛,家務也忙。我原是個閒人,便是個街坊鄰居,也要幫着些,何況是親姨娘託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講不起眾人嫌我。
倘或我只顧了小分沽名釣譽,那時酒醉賭博生出事來,我怎麼見姨娘?你們那時後悔也遲了,就連你們素的老臉也都丟了。這些姑娘小姐們,這麼一所大花園,都是你們照看,皆因看得你們是三四代的老媽媽,最是循規遵矩的,原該大家齊心,顧些體統。
你們反縱放別人任意吃酒賭博,姨娘聽見了,教訓一場猶可,倘若被那幾個管家娘子聽見了,他們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導你們一番。你們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訓,雖是他們是管家。管的着你們,何如自己存些體統,他們如何得來作踐。
所以我如今替你們想出這個額外的進益來,也為大家齊心把這園裏周全的謹謹慎慎,使那些有權執事的看見這般嚴肅謹慎,且不用他們心,他們心裏豈不敬伏。
也不枉替你們籌畫進益,既能奪他們之權,生你們之利,豈不能行無為之治,分他們之憂。你們去細想想這話。”家人都歡聲鼎沸説:“姑娘説的很是。從此姑娘只管放心,姑娘這樣疼顧我們,我們再要不體上情,天地也不容了。”***卻説寶玉出了梨香院便往後廊上去,一打聽果然有人指引他找到倪二家裏所在。寶玉便上前敲門,倪二正睡得惺忪,見是寶玉來了,忙起身道:“賈二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寶玉笑道:“二哥,快莫要這麼叫我,哪裏是什麼二爺,只叫我寶玉就好。”倪二笑道:“好,那我不才也喊你一聲寶兄弟!快進來坐。”説着便引了寶玉進來坐了:“寶兄弟可是為了見薛蟠而來?”寶玉笑道:“二哥果然是痛快人。
只是萍水相逢,恐麻煩二哥。”倪二道:“兄弟此話差矣,既然承蒙你們看得起,當我是兄弟,哪裏還有這些話?倪二不才別的本事沒有,這點方便還是能做得的。”寶玉喜道:“那可有勞二哥了!”倪二道:“好説好説,可巧明就換我當值了,我備下一桌酒菜,再尋一身牢頭衣服給你穿了,你便同我混進去,咱們去找薛蟠喝上一杯可好?”寶玉喜道:“甚好!”那倪二也是個説到做到的,便讓寶玉少坐片刻,自己起身出去,不一會子便取了一身牢頭衣服回來給寶玉道:“明下午你只管穿了這身衣服來找我,我就帶你進去。”寶玉忙接了,又和倪二商量一回便起身給薛姨媽道信去了。來至梨香院,寶釵已經回來,正在屋子裏同薛姨媽史湘雲説話。薛姨媽見寶玉進來忙問道:“可成了?”寶玉便將手裏衣物拿出來給他們看,又將方才的話説了一遍。薛姨媽喜極而泣:“我的兒,如今你可要好好替姨媽看看你大哥才是。你只告訴他在裏面只管好生等着,我這做孃的必定想法子讓他出來。在裏頭也要收收那臭脾氣,少惹些事才是。”寶釵忙勸道:“媽媽,別急,依我説,不如你將肚子裏的話都寫下來,讓寶玉帶進去起不輕省又明白?還有,不如將哥哥常用的小物件找出幾件來,讓寶玉一併帶進去媽媽看可好?”薛姨媽道:“還是我的兒明白。”説着便一面止了哭,將心中的話讓寶釵寫了,一面又命香菱將薛蟠常喜歡的衣物器皿拿了幾樣包好了,連同書信一併給了寶玉。
又説了一會話,寶玉便起身去了。捱到第二一早,寶玉便換了牢頭的衣服,將一包東西貼身帶好偷偷摸了出去,在後廊上與倪二匯合了,便一同朝獄神廟去了。
路上倪二又叮囑寶玉一番,寶玉一一答應了,不一時二人來至獄神廟。倪二和守門兵勇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又偷偷掏出兩塊碎銀與了他們便往裏頭走。
寶玉依照倪二的話,也不答言,只低着頭跟着倪二,想是倪二平裏也這般帶人進去過,因此也無人查問。
來至裏間,果然早準備好了一個食盒,倪二便拎了又引着寶玉往裏頭走。寶玉頭一遭來至此處,不免四處張望,只見牢裏只有一門,並無窗户,昏暗不堪,污濁之氣慎重。
只隔着十餘尺方在牆壁上有一盞火把照明。兩側均是一個仗於見方的小室,用鐵條隔開,裏面隱隱的能看見關着一些衣裝襤褸的人或坐或躺,不時傳來幾聲哭喊和呻聲。
寶玉見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忙跟得緊了些。往裏走來到一間牢門前,倪二便掏出鑰匙開了門引寶玉進去,只見室內茅草上正躺着一個人,那人聽見門想,一軲轆坐了起來,正是薛蟠。
薛蟠見是倪二,忙一翻身做起來歡喜道:“倪兄弟,可把你盼來了,可是又拿了酒來?快給我喝一口,幾不知味,我這口裏可是要淡出鳥來了。這位是?”寶玉忙上前一步:“薛大哥,是我啊,寶玉。”薛蟠這才看清,不由一把將寶玉抱住:“好兄弟,你怎麼來的?”寶玉便將遭遇倪二一事講了,薛蟠又問道:“家裏可好?媽媽可好?我妹妹可好?”寶玉答道:“都好都好,姨媽為你這事奔波勞累,本是病了一場,如今你這死罪擼開了,姨媽也放了心,身子也好起來了。”薛蟠聽了不由得落了幾滴淚,長嘆道:“唉,都是我這當兒子的這般不肖,讓母親這一把年紀還跟着我擔心受怕。”寶玉忙將懷內包裹掏了出來打開,將寶釵所寫書信拿來給薛蟠看。薛蟠看了更是又喜又悔。
倪二已將食盒內的酒菜一一擺好,見薛蟠拿着書信看了又看,勸道:“薛大哥,依我説這書信你可留待後慢慢看,如今寶兄弟進來不易,倒不如抓緊時間你們兄弟多説説話,喝上幾杯。”寶玉見薛蟠身上衣物已經污濁不堪,便從包裏拿出一件衣物給薛蟠道:“大哥,你且換一身行頭,你這身雖是腌臢了,我帶回去給姨媽看了只怕她看了也安心些。”薛蟠這才放下書信,換了衣服,三人坐了下來,胡亂吃了幾口酒,説着話。薛蟠道:“寶兄弟,我雖在裏面,可家裏的事多少還是聽聞了些。”寶玉忙道:“大哥可知道大嫂…”薛蟠哼了一聲,將杯中酒喝乾了道:“那種潑婦,只恨我當初看走了眼,又讓豬油蒙了心,怎麼娶了她回來?如今死了到乾淨。我聽説還是你幫着料理的?多謝兄弟費心了。”寶玉笑道:“大哥,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薛蟠笑道:“正是,改我出去了再好好做東道,如今這段子,我娘和我妹妹還要多勞煩你照料了。”説話間酒已盡,倪二便道:“薛大哥,寶兄弟,這裏終究不是自在場所,如今進來這大半了,只恐時間長了有什麼差錯,不如寶兄弟隨我先出去,等後有機會再來也是有的。”寶玉便道:“正是,如此我們先出去。薛大哥,如今不如你也寫幾個字,我好帶回去給姨媽看。”薛蟠道:“正是正是,我這字是不行,勞煩寶兄弟,我説你寫可好?”寶玉道:“還是要大哥親自寫了姨媽看了才好放心。倪二哥,可有紙筆?”倪二便出去,不一會兒拿來筆墨。薛蟠便提筆沾了墨,寫了起來。寫好後又看了一回才遞給寶玉。寶玉將信摺好,同薛蟠換下來的髒衣一起包了。
倪二也收拾了杯盞碗盤,二人便去了。出了獄神廟轉至一幽靜處,寶玉便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給倪二道:“多謝倪二哥方便。”哪知倪二見了卻不高興起來:“寶兄弟這是幹甚?難不成是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