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龍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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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風颳得鳴鳴的,風沙好大,黃塵蔽天,連“老龍河”的河水都讓風颳起了波。
黃塵跟潑水似的,一片一片地往“老龍河”裏灑,河面上剛灑上一片,隨着波一滾就不見了。
孫瘸子開的這家酒棚,可是個絕佳的避風所在,只因為“老龍河”兩岸百里內只他這麼一座説大不大,説小不小的破茅草房子。
別看它破,碰上風雨或者是趕上冬天下雪,誰也不會嫌它,不過“老龍河”兩岸幾百裏內跟出了旱越似的,乾旱是出了名的,一年到頭很難看見那麼幾滴雨水,誰要是在“老龍河”兩岸一帶種莊稼,誰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不過還好,從來也沒看見過一個會這麼傻的。
“老龍河”兩岸少雨水,像這樣的大黃風卻是常有,一刮就好些子,惱得人恨不得咬誰一口。
颳風的時候吵得聒耳,風一停,這世界就跟死了一樣,站在“老龍河”兩岸四下望望,眼能看見的地方看不見一點綠的東西,也看不見一點動的東西。
“老龍河”兩岸這一帶常過馬,有的是馬隊,有的是一兩匹,孫瘸子做的就是騎在馬上這些人的生意。這地方既常有人過,百里內又只這麼一家,所以孫瘸子平常的生意就不錯,一到颳風的子,生意更好。
按説,孫瘸子早該發財了,可是他是個怪人,只求三餐得繼,多一個子兒都不求,所以他跟來往這一帶的人混得很,凡是往這兒過的人,沒人不知道這一帶有個孫瘸子的。
孫瘸子還有一宗怪處,他這座破茅草房子裏,只賣稀的不賣乾的,也就是説只賣酒,不賣菜,誰要是非得下酒物不可,那也容易,自己帶。
今兒個又碰上了颳風的子,孫瘸子這座破茅草房子裏,跟每一個起風的子一樣,一下子擠滿了人。不但僅有的幾張桌子坐滿了人,甚至於門框上靠的有人,牆兒下坐的也有人。、孫瘸子坐在屋角幾塊板兒釘成的櫃枱裏,翹着二郎腿,壞腿壓着好腿,兩隻手往袖子裏一油,身邊放着一都發了亮的棗木揚,正在閉着眼養神,瘦削的臉上都有了皺紋,那是飽經風霜留下來的,薄薄的嘴上有兩撇小鬍子,臉上沒一點表情,似乎風詞走了他的屋頂他都能無動於衷。
真正忙的只是滿屋子客人,幾個酒罈子放在後牆下,罈子口掛的有構兒,誰喝誰自己去舀,喝夠了拍拍股要走的時候,留下該留的就行了,所以,賣酒的不忙倒是喝酒的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的。而這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的,也只是那些沒地方坐,靠在門框上,或者是坐在牆兒下的,真正有地方坐的,卻不怎麼忙。
孫瘸子這間屋裏,連好帶壞共是五張桌子,五張桌子上共坐了十個人,這十個人似乎酒量都不大,而且也像各懷心事似的都喝着悶酒。
十個人,三個人獨佔一張桌,另兩張桌上,一張圍坐着三個人,一張圍坐着四個人。
圍坐着四個人這張桌上,四個人清一的彪形大漢,天兒還不怎麼涼,四個人頭上戴的是皮帽,上身穿的是皮襖,下身穿的是馬褲,腳上穿的是皮靴,皮襖往外翻着,間各紮了條寬度帶,神情都夠剽悍的,加上桌上那四把系紅綢的帶鞘大刀,望之凜人,沒人敢正眼看他們一下。
圍坐着三個人的那張桌上,坐的是三個老頭兒,居中一個長眉細目,長髯五給,穿一襲青袍,端坐,神情肅穆,隱隱有一種懾人之威。
他左右兩個老頭兒,一胖一瘦,胖的白胖,穿一件白袍,瘦的黑瘦,穿一件黑袍。
白胖白袍老頭兒一張臉既白又,可真稱得上吹彈破,一雙胖手更白,白得沒有一點兒血,白得都快透了明,可是他那張胖臉上似乎永遠帶着笑容,誰看見他都會忍不住衝他含笑點個頭。
黑瘦黑袍老頭兒就不同了,一張臉跟鍋底似的,瘦得皮包骨,眼眶子深陷,鼻樑老高,一雙手跟鬼爪似的,神情冷漠,目光裏更透着寒意,看誰一眼誰能馬上凍僵在那兒。
獨佔一張桌的這三個人,最外頭一張桌上,坐的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獨眼,左眼上戴個黑眼罩,一隻有眼裏的光芒冷電也似的,薄薄的嘴下微微着兩顆尖尖虎牙,這個人長得白淨,也遠不如那黑瘦黑飽老頭兒、跟那四個剽悍的彪形大漢凜人,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兒,誰看他一眼誰就會頭皮發炸,心裏發,機伶伶打個寒顫,絕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靠裏一張桌子,坐的是個一身書卷氣的公子哥兒,深藍緞子面兒的長袍,團花黑馬褂,一條烏油油的髮辮拖在身後,人長得好俊,臨風玉樹也似的,一張臉白裏透紅,要多有多,配上他那彎彎的兩道眉,黑白分明,眼角兒微翹的一雙眼,懸膽般的鼻子,小巧的嘴,換身行頭難能充個大姑娘。
這位公子哥兒不但人顯得文弱,個子也比一般昂藏鬚眉小,要跟那四個彪形大漢一比,天爺,那本不能看,不説別的,單比手吧,公子哥兒那既白又的一雙手加起來也抵不過人家一個茸茸的巴掌大。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為什麼差這麼多,許是公子哥兒讓一肚子書墜的,長不了高大。
挨公子哥兒這張桌最近的那張桌上,坐的是個有着一身頎長身材的黑衣客,看年紀,他應該沒有多大,可是上眼下巴士鬍子老長,似乎是多少天沒刮臉了,斜飛的長眉,深沉的兩眼,直的鼻子,方方的嘴。
臉上沒有表情,可是眉宇間透着一股子冷肅之氣,個頭兒不及那四個彪形大漢大,也不及那四個彪形大漢壯,但他身上隱隱透着一股子讓人難以言喻的勁兒,就這股子難以言喻的勁兒,讓人覺得那四個彪形大漢站在那兒,要是十個人才能推得動的話,想推動這位黑衣客就得來上百個人,四個彪形大漢像四埋在地下老深的合圍石柱,這黑衣客就像一座山!
黑衣客似乎應該是個帶着刀劍的人,可是他身上沒有看見刀劍,身上也不像藏着刀劍的樣子,他桌上只有兩樣東西,一馬鞭,一頂寬沿大帽。
有人沒地方坐,這三個獨佔一張桌,似乎有點説不過去,可是沒地方坐的這些人,有些是天生不愛往桌上坐的命,有的曾經想過去擠擠,無如他們不敢往那位獨眼客跟那位黑衣客桌邊去,想往公子哥兒那張桌上去,卻又讓獨眼客那隻獨眼裏的冷電般光芒給嚇了回去,沒奈何,只有隨便找個地兒湊合了。
風一陣比一陣強,颳得孫瘸子這座茅屋直搖晃,外頭的馬嘶一聲連一聲,茅屋裏卻是靜得掉針在地上都聽得見,靜得出奇,靜得讓人不安,也靜得隱隱令人有不過氣來之。
突然!有人在外頭敲了門,擂鼓也似的。
在這節骨眼兒冷子來這麼幾聲,能嚇得人心一揪,渾身冒汗,可是怪了,除了那位公子哥兒跟那些沒地方坐的人之外,別的人連動也沒動一下,就跟沒聽見似的。
公子哥兒陡然一驚,那些沒地方坐的都嚇得機伶一顫,尤其是靠在門框上的那兩個,硬讓一口酒嗆住了,嗆得直咳嗽,齜牙咧嘴,臉都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