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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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張家口大部份還在睡夢中,家家户户都還沒開門。只有拾糞的揹着糞筐,拿着糞叉滿街跑。
南街一家相當大的客棧前停了一輛單套馬車跟六匹健馬,只有車轅上高坐着一個黑衣漢子,車簾掀着,車裏沒人,六匹健騎也是空鞍。
轉眼工夫之後,客棧那半掩的兩扇門裏魚貫走出了七個人,最前頭一個是個穿着氣派講究的瘦老頭兒,他身邊是個穿黑衣的陰沉臉瘦高個兒,後頭五個都是中年漢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着互不一樣,但有一樣是相同的,五個人眉宇間都有一股子兇殘剽悍。
這五個漢子一手提着兵刃,一手提着簡單的行囊,出門徑自在五匹健馬的鞍旁掛。
那瘦老頭兒則在陰沉臉瘦高個兒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瘦老頭兒上了馬車,陰沉臉瘦高個兒放下車簾,然後翻身跨上車後一匹健馬,一揮手道:“走。”車轅上趕車漢子抖繮揮鞭趕動了馬車,那五個漢子也翻身上馬隨着陰沉臉瘦高個兒跟在馬車之後馳去。
就在這時候,一匹潑了墨般的健騎從一條衚衕裏馳出,馬上是個手提馬鞭的大帽黑衣客,他的坐騎剛好截住了馬車,嚇得趕車漢子連忙拉偏套車牲口往一邊躲。
馬車躲開了,趕車漢子一瞪眼剛要罵。
只聽大帽黑衣客道:“喲!那不是杜兄麼?”陰沉臉瘦高個兒一怔,凝目道:“尊駕哪位?”大帽黑衣客一笑説道:“杜兄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麼才一夜工夫就不認得我了,我姓費。”杜毅又復一怔“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費兄,費兄一頂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兄弟一時沒看出來,抱歉,抱歉,費兄不是説昨兒晚上走的麼?”大帽黑衣客道:“昨兒晚上有點事兒耽誤了,杜兄這是要上哪兒去?”杜毅道:“兄弟護送敝上回京裏去。”大帽黑衣客“哦”地一聲道:“那真是太巧了,我也要上京裏去,正好跟杜兄做個伴兒,不知道是不是方便?”杜毅臉上有了難,道:“這個…”只聽車裏的瘦老頭兒道:“多個朋友多個伴兒,有什麼不方便的,杜毅,就請你這位朋友跟咱們一塊兒走吧!”大帽黑衣客衝馬車一抱拳道:“謝謝主人了。”策馬到了杜毅身邊。
杜毅只好衝大帽黑衣客不自在地笑了笑,喝道:“走。”趕車漢子把罵人的辭兒嚥了下去,抖繮揮鞭又趕動了馬車。
車馬往東去遠了,客棧對門兩扇窄門開了,裏頭走出個人,是個濃眉大眼壯漢子,他飛一般地走了。
頭正在頭頂,能烤出人的油來,一點風也沒有,即或偶爾吹過來一陣,也是熱的,那股子炙熱兒幾乎能讓人窒息。
馬身上有汗,人身上的衣裳都讓汗濕透了。
曬在大太陽底下的人不好受,坐在車裏的人更是熱上加悶,那滋味兒更讓人難受,把車簾掀開都不行。
大帽黑衣客頭上有頂大帽遮着還好點兒,杜毅跟那五個漢子沒一個不大把大把的摟汗。
幸好這條路緊挨着洋河,可以時常歇歇馬,要不然連牲口也受不了。
大帽黑衣客也熱,可是他還能談笑自若:“天兒真熱啊!”杜毅苦着臉道:“可不麼,這條路真不是人走的,連棵樹都沒有。”大帽黑衣客道:“朔漠之區,本就如此,咱們已經過了宣化,再往前去辛莊子,有乘涼的地兒可以歇腳。”只聽車裏瘦老頭兒道:“快到辛莊子了麼?”杜毅忙道:“是的,姚老。”車裏瘦老頭兒“嗯”了一聲道:“辛莊子一帶有大片的樹林子,是得歇歇了,再不歇人跟牲口都受不了,咱們趕一陣吧。”車轅上趕車漢子揮起了一鞭,車後七個人也都磕了馬。
一盞熱茶工夫之後,遠遠望見前頭一片蒼翠,這當兒望見一片濃密的樹林子,跟在大沙漠裏望見綠州沒什麼兩樣,別説人了,連牲口都為之神一振。
車馬馳進了樹林子,瘦老頭兒頭一個從車裏鑽出來,解開衣裳猛了幾口氣,然後矮身坐在了一棵樹下。
外頭覺得沒風,樹林裏有風,而且是涼風陣陣,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讓人覺得身子發軟,骨頭都酥了。
幾個人都下了馬,把坐騎往林裏一撒,全都找棵樹坐了下去,有個一臉絡腮鬍、神暴的大漢更三把兩把把上身了個光,道:“這樹林子裏要有一池水,光了在裏頭泡會兒,讓我少活幾年我都幹。”一個慘白臉,神比杜毅還陰沉的漢子冷冷説道:“別不知足了,有這麼一片樹林子歇歇腿,已經是天上掉下來的了。”只他兩個在説話,別的幾個似乎連張嘴都懶,頭靠在樹幹上。閃着眼,一動不動。
大帽黑衣客把頭上那頂大帽也拿了下來,抓在手裏當扇子,風還不小的。
慘白臉漢子嘴裏説着話,眼往黑衣客坐處瞟,突然間他那雙目光像落在了烙鐵上,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他忙把目光收了回來,臉都變了。
黑衣客閉着眼,拿那頂大帽一下一下地扇着,可沒留意那麼多。
慘白臉的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轉,站起來走向了坐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的杜毅,往杜毅身邊一坐,低低説道:“杜爺。”杜毅沒睜眼,打鼻子裏“嗯”了一聲。
慘白臉兩眼緊緊盯着幾丈外的黑衣客,不敢眨一眨:“您這位朋友,姓費的,您認識他麼?”杜毅道:“他叫費獨行,是個剛出道兒的,一身功夫很俊。”慘白臉道:“杜爺,您走眼了,他不叫費獨行,他叫費慕書。”杜毅含混地“哦”了一聲道:“是麼?”猛然睜開了兩眼,身子一離開了樹幹,霍地轉眼望着慘白臉,慘白臉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杜爺,小聲。”他手放了下來。
杜毅一點就透,忙朝那邊望了一眼,然後急急説道:“你説他是誰?”慘白臉道:“費慕書,當年的大響馬,前些子在遼東越獄的費慕書,您聽説過麼?”杜毅的臉頓時似乎也有點白,道:“真的,你沒認錯?”慘白臉道:“當年我見過他一面,只那一面就夠了,他一個人,一把劍,沒幾個照面,不可一世的燕山七狼全躺下了,他身上連一點兒血腥兒都沒有。我絕不會認錯人,我要是認錯了人,您可以把我的眼珠子掏出來。”杜毅兩眼發了直,道:“了半天原來是他,那就難怪了,這麼看毀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的一定是他。老紀,你敢不敢去看看他馬鞍旁那個革囊裏有沒有東西。”慘白臉有些怯意,道:“這個…”杜毅為人機靈,馬上轉移話鋒道:“算了,毀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的是不是他,並不能證明他是不是費慕書,你坐這兒別動,我去稟報師爺一聲去。”他站起來跟個沒事人兒似的走向姓姚的瘦老頭兒,到了姓姚的瘦老頭兒身邊,他往下一坐,低低叫道:“師爺,師爺。”姓姚的瘦老頭兒沒動靜,敢情已經睡着了。
也難怪,旅途勞累,在車裏悶了一上午了,碰上這麼涼快地地下車一歇,擱誰誰也困。
杜毅伸手搖了搖他,又叫了他兩聲。
瘦老頭兒有動靜了,嘴動了幾動,含混地道:“等會兒再走,咱們又不急。”杜毅忙接口道:“不是催您走,我來稟報您一件事兒…”瘦老頭兒一皺眉道:“什麼事兒非在這時候説不可?等會兒再説會憋死麼?”杜毅道:“師爺,這不是件小事兒。”瘦老頭兒兩眼一睜道:“什麼事兒,説?”杜毅忙道:“我告訴您之後您可千萬鎮定,要不然咱們這幾條命説不定都得留在這兒。”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到底是什麼事兒?”他話聲已經放低了不少。
杜毅道:“咱們想拉沒拉的那個姓費的,您知道他是誰?”瘦老頭兒往黑衣客坐處沒過一瞥道:“他是誰?”杜毅道:“他是費慕書。”瘦老頭兒臉猛然一變,睡意全消,剎時間,兩眼瞪得比雞蛋還大,他飛快的向着黑衣客坐處又投過一瞥,伸手抓住了杜毅,手直髮抖。道:“你,你怎麼不早説?”杜毅道:“我也是才知道,剛聽冷麪殃神紀子星告訴我的。”瘦老頭兒道:“他又怎麼知道他是費慕書?”杜毅道:“紀子星説當年見過他一面。”瘦老頭兒道:“當年見過他一面?紀子星他別認錯人?”杜毅道:“不會的,紀子星説他要是認錯了人,願意把眼珠子掏出來。”瘦老頭兒道:“這麼説他真是費慕書了,在張家口他透出口風想找事兒,現在又盯上了咱們,他,他想幹什麼?”杜毅臉為之一白道:“不會的,師爺,那時候他連名字都是假的,找事兒幹又怎麼會真。”瘦老頭兒道:“別是他已經摸清了咱們?”杜毅忙道:“那怎麼會,張家口混了多少年的都不知道素君姑娘是咱們的人,再説咱們是頭一回來張家口,誰又會認識咱們。”天知道他揪不揪心,他這是安自己,倒不是安瘦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