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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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問?你還活着嗎?”楊問從天翻地覆裏找回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韓冒的手臂上,丁堯堯冰涼的小手擱在他的額頭,他試着抬了抬手,沒有了,身體裏洶湧澎湃的力量消失了,這幾個月來從未受到的體的疲憊襲遍全身,每個關節都在疼,每塊肌都在僵硬,這一切太像一場夢,夢醒了,又回到了原點。
他吃力地坐起來,打眼四下望去,這裏像是沙漠中的一片山崖,幾座小房子東倒西歪,一棵大樹攔折斷,砸在屋頂上,沙礫般的荒地上有幾株枯死的草,他乍一看上去以為自己移民到了火星。
楊問發覺自己的襯衫被解開,膛的幾處創口觸目驚心地開裂,尤其是心臟部位,留下了一個十字架狀、深紫內凹的疤痕,稍微一動,就滲出血滴來。這多少讓他有點失落,在此之前,他的體被水之靈和萌芽之靈滋養着,外界的創傷像是刀鋒劃過水面,不會留下一點痕跡。他微微眩暈,現在他的身體又回到了西方醫學的統治之下,可以覺到血壓偏低器官衰竭心跳過快,如果不是韓冒扶着他的背,他可能會一頭栽倒。
“她都快改林黛玉了,這七天七夜就抱着你哭,估計這輩子的眼淚都用完了。”韓冒試着開開玩笑,但楊問一點反應也沒有。
“哎…沒事吧?”韓冒輕輕地晃晃他:“咱們大不了就是又回來了,不怕。”丁堯堯的眼睛已經紅腫得像兩個番茄,真正哭得傷心的時候,沒有一個女孩子是好看的。可楊問第一次覺得她美不勝收。
“你的眼淚很珍貴的,這麼用太費了。”楊問的手指從丁堯堯的睫上接走最後一滴淚水。
丁堯堯咬着嘴:“第一次見面韓冒就告訴我了,你心理陰暗,冷血,仇富,看不得別人好…”楊問記起來了:“韓冒説得很準,就是你不肯信。農夫就是農夫,蛇就是蛇,就算是——林舜?”林舜現在像是山寨版的楊問,遠遠的抱着腿獨坐,楊問着實沒有想到他也會選擇回人間。
林舜連頭也懶得回,向着空氣説話:“我以為你已經懺悔了。”
“少來這套。”悉的冰冷口吻刺起悉的厭惡,楊問想也不想反相譏:“我對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包括你。
““楊問,林舜是衝回來救你,才眼睜睜看着通道關閉的。”丁堯堯很小聲對楊問耳語“他回不去了,正難過着呢。”
“那真是遺憾。”楊問在他身後自顧自説:“遊戲的服務器設在混沌界,完全關閉之後,我們腳下的這個世界正在格式化,雄哥説過——”林舜回頭:“寧也雄。”楊問點點頭:“好,寧先生説過——”林舜回頭:“寧也雄!”楊問看着他,很平靜:“我沒求過你救我,你非要這樣,我們沒什麼可説的。”林舜站起來,他那身華麗的王子長袍劃開了許多個口子,出了裏面的長袖t恤,看上去有點可笑,他皺着眉頭,略帶審視地盯着楊問:“楊問,你的脾氣不好,我的脾氣也不好。”
“早就領教過了。”
“我拳頭硬的時候打過你,你拳頭硬的時候也打過我。如果按照寧也雄那一套,我現在又可以揍你了,是不是?”
“你試試看?”
“他不想揍你我都想揍你了”韓冒落井下石:“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嘴這麼硬幹什麼?你就不能掏一次心,當給自己的生禮物?”楊問笑笑,點頭:“好啊。實話實説吧,我跟你組樂隊的時候,一直覺得一個樂隊兩個主音吉他太多了,你彈得沒我好,唱得沒我好,長得也沒我帥。我跟雄哥的時候,是,主要不想連累你們,但也是覺得你腦子又笨,眼界又低,心眼又少,幫不了我什麼。”韓冒嚥下一口吐沫:“快點給我個但是——”
“但是,你把小樣給我的時候,我妒忌得想殺了你,那個時候你讓我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才華橫溢,韓冒。我老是想耍點聰明,從吃那個塵嬰開始我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那天我在火燒雲上,看着這麼大的夢之都,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支持林舜,我想出來,可我真不敢,我告訴自己,林舜不值得我這麼做,可我騙不了自己,我不敢。我看着林舜站在那兒當路燈,我想這個傻叉真是傻叉,但是所謂的王子可能就是這一種生物吧,我不瞭解。”楊問看着韓冒的單眼皮小眼睛嘿嘿一樂:“行了吧,咱們倆都沒讀過什麼書,意思到了就完了。”這種拐着彎的道歉是楊問的極限了,對於林舜來説,能不發飆也大概是他個人修養的極限了。兩人誰也做不到先示好,韓冒只有打圓場:“行了,咱們先出去,迴夢城再説。”楊問提醒他:“你們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夢城…可能已經不是原先那個樣子了。”夢城確實看上去沒有一點變化,還是永遠蓋不完的的樓,永遠修不完的路,唯一有點意外的是天氣變得很糟糕,陰冷濕,整個城市飄着一層濛濛的凍雨,雨水裏夾雜着散冰碎雪,路面上濕寧寧的一層白霜,四個少年一走出來,鞋子立刻濕透了。
丁堯堯還穿着“離家出走”時候的睡裙,楊問只套了一件長袖襯衫,唯一穿得應景點的就是林舜,可他的一襲裝扮在夢之都倒是雍容華貴,來了夢城就有點可笑了——一件金光閃閃的,繡着月星辰的長袍。
王儲的華服是沒有禦寒功能的,因為沒有王儲需要。
林舜哆嗦了一下:“好冷。”今天的氣温大概在零下十度左右,北風嗷嗷地灌進脖子裏,迅速帶走了渾身的温暖,林舜打了個噴嚏“天哪,怎麼會這麼冷?你們覺到了沒有?今天是怎麼回事!”他又打了個噴嚏,然後掩着鼻子的手放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心裏黏連的一點清鼻涕——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覺到徹骨的寒意,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身體本不受自己控制。
林舜冷得發抖:“怎麼回事?”
“妖王死了,五行混亂,世界混沌…林舜,你想不到嗎?這個世界和妖怪大陸的聯繫斷了,源頭上建了一座大壩,下游怎麼會有水?在我們重新打開服務器之前,夢城都只能是一座徹底的人類世界。”楊問儘量輕柔地解釋:“沒有純血妖和混血妖的分別了…不僅僅是我,你們都要學着做一個普通人。”普通人?林舜頭髮木,血快要不了,他抱着肩膀穿着可笑的衣服站在大街旁,天氣太壞,每一個經過的都是縮着脖子,竭力蜷縮在傘下,偶爾對這四個衣着過分“清涼”的少男少女投來奇怪的一瞥。人羣忽然間和他失去了聯繫——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保護者,可現在,現在他有點驚恐地發現本找不到在這個城市裏的位置。
“我去攔車,我們穿得都太少了,會凍病的。對了…誰身上帶錢了?”楊問維持風度,下襯衫遞給丁堯堯。
丁堯堯渾身上下也沒有一個裝錢的地方,韓冒掏遍了褲兜摸出一張五塊錢,至於林舜,他一個王子總不至於隨身帶着錢包。
“攻略還真是有道理。”楊問走那五塊錢:“我去打個電話。”
“楊問!”林舜知道他要從哪兒車,他再怎麼着也不會搭寧也雄手下的便車,尤其是這副可笑的樣子。
楊問訝然,然後明白過來:“我打電話給方芳,讓她到樓下接我們——我的錢包在她那裏。”
“你的錢包為什麼在她那裏!”林舜和丁堯堯異口同聲地問,都帶着點酸溜溜的意思。
什麼叫做天堂?在悽風冷雨的冬天黃昏,穿着透濕的單薄的衣服苦等四十分鐘後,鑽進一輛開着暖氣的出租車,這個大概就是天堂。忽冷忽熱的,丁堯堯和韓冒也開始噴嚏連天,出租車師傅不住口地罵他們瘋了,這個天穿成這樣出門。
“照直開,前面路口右拐。”楊問聲音似乎是飄在車裏的,他有種靈魂出竅的眩暈,但偏偏大腦極度清醒:“林舜你拿了錢先回家,明天到韓冒那兒找我,堯堯你也先跟我們回去。師傅,麻煩停在前面,就是有兩個人站的那兒。”楊問搖下車窗,冷風又一次夾着雨滴衝了進來——十米開外,一個胖男人正把腳擱在消防栓上繫鞋帶,方芳在幫他打着傘。父女倆同時被剎車聲驚動,轉頭,正和楊問面對面。
他們都在以近乎貪婪的目光端詳對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