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風住塵香花已盡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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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住塵香,物是人非蕭北辰睡到半夜,覺得口乾舌燥,糊糊地醒過來,便摸到一旁找水喝,誰知摸到個杯子也是空的,他口乾的不行,便站起來,從卧房搖搖晃晃地走出去,才在那走廊裏找了水喝,卻一眼瞥見主卧室裏隱隱透出燈光來,竟是有人,他只覺得口一緊,手裏的杯子便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幾步上去就推開了門,那一室的燈光照過來,雪亮雪亮的,卻照得他一陣恍惚,只看到有個身影站在那格子下面,散着個頭發,烏油油地垂下來,卻是低着頭正翻書呢,他剎那間連呼都忘記了,只怔怔地叫了聲:“杭景…”那站在書格下的人聽得蕭北辰的聲音,背影微微一頓,回過頭來,未語先笑,一張粉白的臉上全都是喜氣“三哥…”轉過來的人,卻是鄭奉棋。
只那麼一瞬,便宛如瞬間從天堂墜入地獄裏去,蕭北辰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涼了,那狠狠隱藏在最深處的某種情,就這樣在剛剛毫無防備間被翻絞出來,再一刀刺上去,讓他逃都逃不了。
鄭奉棋看着蕭北辰走進來,卻笑起來,嗔道:“我也是走走,就走到這間屋子裏來了,你怎麼也來了?”蕭北辰看着那格子上的書都被翻亂了,眼瞳一暗,道:“誰讓你動這些東西的?”鄭奉棋笑地斜睨着蕭北辰“怎麼我便動不得?”蕭北辰回過頭去,道:“滾。”鄭奉棋猛然一怔,怔仲地看着蕭北辰筆直的背影,臉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聲音便尖刻起來“你説什麼?”蕭北辰猛轉身過來看着鄭奉棋,頭頂上那雪亮的燈光照到他的眼瞳裏,卻是如刀似劍般的冷,怒聲道:“馬上給我滾出去,這個地方你不配站着,滾——聽清楚了沒有!”鄭奉棋直恨的咬牙切齒,道:“蕭北辰,你有種!”扭頭摔了門便走,把個侍衞室的人都引出來,鬧得外面不得消停,郭紹倫好説歹説,安排了車送走鄭奉棋,回頭就往樓上奔,卻見主卧室的門已經反鎖上了,他只在門外敲了半天,那門內還是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音,郭紹倫一聲嘆息,把手放下了。
北新城的東蘭路向來都是富人高官居住的地方,一的西式洋房,雕花鐵柵欄,巍峨的白石圓柱,沈晏清搬到這裏才兩個多月,還不想驚動什麼人,他本是美國公使特里先生的秘書,一介文人,卻在一年前的項坪口戰役中,憑藉高明的外手腕促成了南北聯合,換得了這天下的一時太平,扶桑人便不再敢輕舉妄動,但也恨絕了他。
這一傍晚,卻聽得下人來稟報,説是穎軍少帥蕭北辰到了,沈晏清忙起身出門去,蕭北辰看到沈晏清,卻是一笑道:“大哥也太不夠意思了,搬到這兒這麼久,都不通知我一聲。”沈晏清自小在國外長大,三十多歲,一身西裝風度翩翩,清俊儒雅,看着蕭北辰這一到,這半個東蘭路都上了崗哨,有衞戍嚴加把衞,便笑道:“本是想來這北新城裏消遣一陣兒,你看這一驚動了你,我可不得清閒了,至少這左鄰右舍的,也要罵死我。”他帶着蕭北辰進了會客廳,那會客廳的白雕花小拱門上串着水晶簾子,一串串地水滴樣垂下來,直垂到那地毯上去,會客廳裏也是西式佈置,幾面花瓣形的西式沙發,一旁的架子上擺放着一個景泰藍花瓶,花瓶裏着幾隻雪白的薔薇。
蕭北辰坐下,與沈晏清才寒暄了幾句,女傭便端了茶上來,用的卻是一套青釉瓷杯,配着那剛泡好的碧螺,映着一片素雅清新,蕭北辰笑道:“大哥倒是好眼光。”沈晏清看那女傭,那女傭笑道:“這是夫人選的。”沈晏清卻是淡淡一笑道:“張媽,你下去做事吧。”那張媽便住了嘴,才退下,忽然一個八九歲的瘦小男孩子從水晶簾子外面跑了進來,穿着小西裝,小皮鞋,慌慌張張地便要往那沙發後面躲,沈晏清便道:“小恪,見了人也不叫一聲,怎麼這樣沒禮貌?”小恪趴到了沙發下面去,睜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蕭北辰,道:“叔叔,你別説話,媽媽要餵我吃藥呢,我不吃。”蕭北辰微微一笑,忽聽得外面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有個聲音從水晶簾子外面響起,柔柔的,夢一般的輕靈,只把人心水一般地潤着“張媽,你看到小恪了嗎?”蕭北辰的身體驟然一僵,口猛窒,只聽着身旁的沈晏清對着外面笑道:“你還不來抓他,小鬼頭躲在這裏呢。”那腳步聲便朝着這邊過來,越來越近,水晶簾子後面便出現了那道娉婷的影子,緊接着就是一隻纖白的小手掀開了那晶瑩剔透的水晶簾子。
只那一瞬,如被雷霆擊中,蕭北辰整個人就懵住了,她掀開那水晶簾子,出現在他的面前,那一張清水芙蓉的面孔,卻是絲毫未變,雨過天青的衣裙,衣領上繡着素雅清馨的蘭草,卻與她映襯得那樣好,烏黑的長髮,明澈的眼睛,角還含着那一抹寧靜柔和的笑意,玉潔冰清。
林杭景只往會客廳裏看了一眼,與他打了個照面,剎那間面一白,轉身就yu往外走,蕭北辰口一陣盪,便要站起身來,卻只聽得自己的身後傳來小孩子清脆的呼喊聲“媽媽,你別走,你別走。”這幾句話如冷水般澆下來,蕭北辰瞬間如石雕木刻般僵住,那九歲的沈恪從沙發後面探出頭來,一溜煙地跑過去,拉着林杭景的手,倒好像是一幅害怕的樣子,直嚷着“媽媽,媽媽,我吃藥還不行嗎?你別生氣。”林杭景被沈恪扯住手,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卻還是背轉着身子,將沈恪拉到自己的面前來,低着頭小聲地説了一句話,小恪便乖乖地探頭出來看着沈晏清,道:“爸爸,媽媽讓你過來。”沈晏清卻是一怔,轉頭便對一旁的蕭北辰道:“我去一下。”然而卻看到蕭北辰的面孔一陣發白,他更是驚訝,也沒説什麼,只是走到林杭景的面前去,林杭景低着頭領着小恪走到外面去,沈晏清也便跟了出去。
透明的水晶簾子還在晃動着。
青釉瓷杯裏泡着碧螺,靜靜地沉在杯底,碧綠碧綠的,然而隔着氤氲的蒸汽,那一道碧綠,也在他的眼前變得不再清晰。
晚餐還是在沈家用的,西式大長方形餐桌,金漆椅子,淺綠落地燈,傭人端了菜餚上來,沈晏清笑呵呵地從酒櫃裏取出一瓶赤霞珠乾紅葡萄酒,放到了桌上,笑道:“這麼久沒見,今晚咱們可得不醉不歸。”這赤霞珠乾紅葡萄酒酒力強勁,倒入高腳杯裏,赤紅如霞雲,蕭北辰沉默着,只看着那酒,沈晏清卻又對一旁的張媽説道:“叫夫人和小少爺過來吧,就説來的客人不是外人,他們也不用迴避。”那張媽一怔,看了沈晏清一下,又回過味來,笑得卻是格外意味深長,答道:“是,我這就去叫夫人過來。”蕭北辰道:“大哥什麼時候結的婚?”沈晏清笑道:“也不過才半年多,你知道恪兒身體很不好,有了新媽媽,也好有人能悉心照顧着他。”他這樣説着,沈恪已經從餐廳外面跑進來,撲到了沈晏清的懷裏,仰起頭來笑嘻嘻地説道:“爸爸,今天媽媽教了我三首詩,我全記住了。”林杭景走進來的時候,臉上一片温柔的笑意,沈恪跑過來拉着她的手,撒着嬌道:“媽媽要獎勵我吃冰凌,吃冰凌。”林杭景擦擦他臉上的汗,道:“才吃了藥,冰凌是不能吃的,還是喝桔子水吧。”沈晏清笑道:“你又縱着他。”林杭景微微一笑,拉着沈恪坐在沈晏清一側,沈晏清對林杭景介紹道:“這是我三弟蕭北辰,穎軍少帥,這北方二十四省的天下,可都是他們蕭家的。”林杭景把目光轉向蕭北辰,温和地一笑,彬彬有禮,道:“蕭少帥,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