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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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海洋最近了個女朋友,是個剛從警官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叫魏虹。魏虹剛被分配到刑警隊時,張海洋剛好被提為副隊長,因為老隊長升任副局長,以前的副隊長被扶了正。張海洋在部隊就是正營職,是有級別的二線幹部,所以被提為副隊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初到刑警隊的新刑警都要由老刑警帶一段時間才能獨立工作,因此張海洋毫不客氣地把魏虹收為徒弟,他從魏虹報到的那天起就動了心思。張海洋三十多年來還沒正經過女朋友,在部隊時是沒機會,轉業以後別人也給他介紹過幾個姑娘,但都沒談成,主要是人家不幹,那幾個姑娘都很實際,認為他當個普通刑警沒有多大出息,得張海洋灰頭土臉的。這一次總算老天開眼,把個漂亮的女大學生送到他面前,他不能再放過這個機會了。
張海洋老老實實給魏虹當了兩個月的師傅,到了第三個月頭上,就頻頻向女徒弟發起攻擊了。為這件事,他還專門找過鍾躍民,他認定鍾躍民是個尋花問柳的老手。
鍾躍民果然經驗老道,他問清楚了魏虹的文化背景,然後告訴張海洋,這類妞兒好蒙,稍微給她點兒漫就可以了,你就往白馬王子那路數上裝就行了。
張海洋聽得一頭霧水,白馬王子是他媽的裝出來的麼,漫,怎麼個漫法兒?總得有點兒具體作呀。
鍾躍民不耐煩了,説你這個人怎麼有點兒弱智?怪不得連個老婆都找不着,女人要的是個氛圍,你送她一束花兒就行了。
張海洋覺得鍾躍民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送花兒算得上是個高招兒。他忙問鍾躍民哪裏有花店,鍾躍民正急着要走,便沒好氣地説,到公園掐去…
張海洋當然沒敢到公園去掐花兒,他找到一個花店,買了一束紅玫瑰,趁魏虹冒休病假時送去,果然,魏虹興奮得眼睛閃閃發亮,效果非常好,張海洋大受鼓舞,準備趁熱打鐵繼續進攻,不過下一步該如何走,他還想和鍾躍民再商量一下,等他再找鍾躍民時,這傢伙卻不見了,哪兒去了?進去了。就住在張海洋所在的分局看守所裏。
這是鍾躍民在看守所裏度過的笫一個夜晚,牢房裏的人都睡着了,鼾聲此起彼伏,鍾躍民靠牆坐着,他解開衣服檢查自己的傷勢,發現身上佈滿青紫的傷痕,他輕輕地按摩着受傷處,時時疼得絲絲地哈涼氣。他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牆角的水池邊,又吐出一口血水。他知道自己的傷不算重,頂多是些皮傷,內臟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胃裏不太舒服,可能是潰瘍面又出血了,捱打的時候,他護住了所有的要害部位。他只是覺得有些窩火,這輩子還沒人敢這麼揍過他。
假裝睡着的老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觀察着鍾躍民的舉動,鍾躍民在水籠頭那裏洗了把臉,又爬回自己的鋪位。老白悄悄伸出手碰碰他,鍾躍民看着他。老白向他伸出大姆指,鍾躍民輕輕拍拍老白的手背,表示謝意。
老白把嘴伸到鍾躍民耳邊耳語:“小夥子,沒事兒吧?”鍾躍民小聲説:“沒事兒,皮傷,胃裏有點兒出血,沒關係,我本來有胃潰瘍的病,謝謝你,老先生。”
“小夥子,忍了吧,這些人心毒手狠,別跟他們頂,會吃虧的。”鍾躍民點點頭:“我知道,老先生,您睡吧。”不遠處的遲寶強翻了個身,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注視着他們。
鍾躍民被捕的消息在朋友們中間引起軒然大波,最着急的當然還是周曉白,她特地請了幾天假,託了她能想到的一切關係。她所在的內科有個剛從軍醫大分配來的女醫生,這姑娘的男朋友是檢察院的檢察官,周曉白從這位檢察官嘴裏瞭解了鍾躍民的案情。檢察官認為,鍾躍民的案子很簡單,關鍵就是那五十萬元公款,如果能還上,他頂多是個免於起訴的問題。周曉白聽了檢察官的分析,她心裏略微踏實了些,鍾躍民沒有別的問題,只是錢的事情,這使她頗欣,但是下一個問題又來了,這五十萬元可不是小數兒,到哪兒去找這麼多錢?
周曉白把鄭桐夫婦和張海洋都約到自己家,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能湊多少錢,誰知這些人都是清一的窮光蛋,大家都是靠工資吃飯的人,基本上是掙多少花多少。
袁軍這時才想起自家的存摺,他在屜裏胡亂翻着,一邊問周曉白:“咱們還有多少錢?”周曉白沒好氣地回答:“你才想起來?咱們的存款連一萬元都不到。”鄭桐嘆氣道:“我們也是,真是窮到一塊兒去了,我算了一下,咱們的朋友裏就沒一個有錢的。”袁軍喪氣地説:“唉,想得頭疼,真想不出辦法。”周曉白説:“那也得想,躍民還在裏面呢,也不知受什麼罪。”袁軍發火道:“你嘮叨什麼,就會埋怨,你倒想個辦法呀?”周曉白站起來:“你衝我嚷嚷什麼,誰讓你是男的呢?”
“男的怎麼啦,男的就該倒黴?哼,躍民就是瞎了眼,栽到一個女人手裏。”
“袁軍,你給我説清楚,少在這兒含沙影,事情是寧偉引起的,不是女人,再説了,我又不是那個何眉,你衝我發什麼火?”
“我不跟你説,神經病!”
“你才神經病呢,袁軍,你今天總算出真實嘴臉來了,你要看我不順眼,你早説呀,不想過了就給我滾。”鄭桐息事寧人地勸道:“行啦、行啦,都少説幾句,袁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曉白是個女人,你怎麼能當着女人的面指桑罵槐的説女人不好?你犯不上跟女人一般見識嘛。曉白,我也得説你幾句,兩口子過子吵幾句嘴是正常的,不能動不動就讓男人滾,真滾了你怎麼辦,那不就守寡了嗎?”周曉白心裏正有氣,她一聽有人教訓自己就火了,於是怒火便向鄭桐傾瀉過去:“我們倆吵架關你什麼事?我樂意守寡,你管得着麼?我告訴你,少在我這兒指手劃腳,你先把自己的老婆管好再説。”蔣碧雲不愛聽了:“喲,曉白,你怎麼把我也捎上啦?什麼叫把自己老婆管好再説,我怎麼啦,偷人了是怎麼着?”袁軍也無名火起:“鄭桐,我最煩你這種人,要主意沒有,就會火上澆油,有能耐你想出個好辦法來,要不怎麼説你是臭知識分子呢。”鄭桐也來了氣:“嘿,怎麼都衝我來啦,我説什麼啦?袁軍,咱們可是商量正事兒呢,你不能一不高興就搞人身攻擊,惡意誹謗,什麼叫臭知識分子?我看你是‘四人幫‘殘渣餘孽,都到現在了還使用文革語言,我要説你是臭當兵的你幹麼?”周曉白立刻做出反應:“鄭桐,你説誰呢?我也是當兵的…”張海洋聽不下去了:“哎喲,我説哥們兒,姐們兒,咱們不是在商量鍾躍民的事嗎,怎麼自己幹起來了,咱們説正事行不行?,我認為咱們現在湊錢不太現實,得想點兒別的辦法,比如,咱們能不能想法抓住錘子那個騙子。”鄭桐説:“這可是你們公安局的事,我們能抓得着?”周曉白這才想起張海洋的警察身份:“對了,我才想起來,你是警察,躍民不是關在公安局的看守所嗎?你明天帶我們看看他去,我給他送點兒吃的…”張海洋苦笑道:“躍民的案子是檢察院辦的,跟我們公安局沒關係,是屬於代押的,再説了,也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我現在能做的,是利用一切眼線關係尋找錘子,從這個人的生活方式分析,他是個閒不住的人,特別是有了錢以後,他肯定要光顧高檔消費場所和娛樂場所,要是能抓住他,躍民的事情要好辦一些。”鄭桐問:“那個寧偉怎麼樣了?”張海洋説:“還在滿街找錘子,我見了他一次,他一聲不吭,這傢伙是個格內向的人,認死理,不是能聽人勸的人,我擔心他要惹事,想找他談談,可是好幾天都找不到他。”秦嶺和李楚良是在一次音樂會結束時認識的。秦嶺那時還在黃河歌舞團當獨唱演員,她離婚還不到一年,已經被團長張玉喜騷擾得快要發瘋了。她的處境團裏很多人都知道,不過大家認為,當領導的總該有些特權,況且一個漂亮的女演員也該有棵大樹靠着,都是文藝圈子裏的人,有些緋聞是正常的。
李楚良的祖籍是陝北綏德,他的父親李義德早年投身西北軍馮玉祥部,1949年以國民黨國防部中將參議的身份隨撤離大陸的國民黨部隊去了台灣,後來因”孫立人案”受牽連,他辭去軍職赴新加坡定居。到了李楚良大學畢業子承父業時,他的父親已經是身家過億的東南亞富商了,畢業於哈佛商學院的李楚良博士,順理成章地經營起龐大的家族企業。
五年前李楚良回大陸考察投資項目,考察的笫一站就是西安,他被邀請參加了一個當地政府主辦的音樂會,這個音樂會是專門為回來考察投資的陝西籍海外華人舉辦的,目的是為了招商引資,因此這場音樂會充滿了鄉土風情,除了幾段秦腔清唱外,整場演出幾乎都是陝北民歌。那天秦嶺演唱的是那首著名的《藍花花》,她唱得很投入,笫一段還沒唱完,李楚良的眼淚就了下來,這是他父親最喜歡的歌,他是從小聽這首民歌長大的,他記得父親去世前在醫院的病牀上還在聽這首歌,每次都聽得老淚縱橫,那種濃濃的,化不開的鄉情使老人至死都對黃土地魂牽夢縈…
李楚良雖然出生在海外,但他家族中的那種對黃土地的思念之情對他影響至深,秦嶺的歌聲着實打動了他,他擦着眼淚關照隨行人員去買鮮花,當時的西安城鮮花還屬於奢侈品,他手下人跑遍大半個西安城,在音樂會結束之前才花高價買來了一批鮮花,製成了一個兩米高的巨大花籃,李楚良親自帶人將花籃送到了後台。此舉驚動了後台所有的演員,他們都沒見過這個場面,連秦嶺都被震驚了,她從藝時間不短了,還從來沒有人給她獻過花,這巨大的花籃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李楚良出手的闊綽,而是到他對民歌藝術的尊重和理解。當李楚良問秦嶺能否賞光一起吃飯時,秦嶺本想拒絕,但她看到李楚良眼淚汪汪期盼的樣子,在這一瞬間,秦嶺竟被深深地動了,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是秦嶺命運的一個轉折點,接下來的兩個月,兩人的關係急轉而下,為此李楚良把公司的一切事務都拋在腦後,他被秦嶺住了,他發誓將不惜一切代價得到秦嶺,如果秦嶺不答應,他決不離開西安。
在秦嶺的眼中,李楚良也的確是個很優秀的男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舉止談吐都顯出一種儒雅的風度,他是西方上社會教育的典型產物,對音樂和藝術有着極高的鑑賞力,也很會享受生活,對美食、服裝、遊歷和各種上社會運動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實踐,此外,他還是個成功的商人,這種男人簡直無可挑剔。象李楚良這種集多種優勢於一身的男人,是很難不使女人動心的,秦嶺當然也不例外,因為象李楚良這樣的男人,好比多種優勢集於一身的優良品種,你很難把其中一點從他身上分離出來,若是這樣,他就不是李楚良了,是智慧、品味、閲歷和財富共同造就了李楚良,而俗人只會關注他的財富,因此秦嶺也説不清楚,自己的心靈深處是否也有某種對財富的渴望。
總之,秦嶺毅然走出了這一步,她成了李楚良的情人。李楚良是個有家室的人,他沒有向秦嶺隱瞞,只是向她徵求意見,而秦嶺對婚姻也並無要求,她不是個傳統型的女人,喜歡自由的生活,如果李楚良執意要和她結婚,她也許倒要考慮考慮,她願意和李楚良保持情人狀態。多年來,秦嶺對自己身邊複雜的人事關係和生存狀態早已到厭惡,她無法擺那些權勢者人為的控制,她的命運總是縱在別人手裏,就憑這一點,她也要反抗一下,那些想控制她的人,無非是靠着掌握檔案關係和人事制度的權力,如果你把這些東西統統拋棄的話,這些權力對她也就失了作用。秦嶺乾脆辭了職,回到了北京。
在生活中秦嶺向來主張順其自然,李楚良曾開玩笑地問她:“我不在你身邊時,你還會有其它的情人嗎?”秦嶺回答:“我不敢保證沒有,這取決於我的運氣,如果我遇到一個很出的男人,我想我不會拒絕的。”李楚良自信地説:“那我對你可以放心了,因為我相信你對男人的鑑賞力,比我更出的男人也可能有,但你未必能遇見。”秦嶺更正道:“阿良,你在這點上不夠聰明,一個人的魅力不是靠所有優點的累積,就象參加高考,以幾門課的總分達到錄取線,這種方法可能適合試考,但決不適合情的取捨,一旦涉及到情,很多事就説不清楚了。”其實秦嶺在和李楚良進行這番對話時,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和鍾躍民重逢,鍾躍民對於她來説,只是一個遙遠的回憶,當年她認識鍾躍民時,他只是一個活躍的,充滿青氣息的大男孩,這麼多年過去了,誰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秦嶺自己也鬧不懂,當鍾躍民又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儘管歲月逝,可當年那種覺卻依然如故,那天音樂會結束後,她和鍾躍民坐在咖啡廳裏,那時她還沒有和鍾躍民重温舊夢的打算,奇怪的是,當鍾躍民和她相對而坐時,秦嶺竟到一種雄的氣息面撲來,使她到一陣慌亂,一陣窒息,一股久違的情從靈魂深處噴湧而出,使她難以自抑。那個當年的大男孩,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偉岸的男人,渾身散發着男的魅力,他的思維和動作都同樣的捷,秦嶺在他的臉上讀出了沉靜如水的自信,殺伐決斷的霸氣,秦嶺後來才明白,只有在血與火的戰場上淬過火的男人,才能造就出這種氣質。鍾躍民這個傢伙還是這麼壞,他明明知道秦嶺已經徹底解除了防線,還要裝模做樣地要她閉上眼睛,找一找當年的覺,其實秦嶺早就打定了主意,那天晚上鍾躍民無論想要什麼,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他,這樣的男人她絕不想放過,哪怕只有一夜她也情願,這時李楚良在她心中已經化做了一個符號,當秦嶺在牀上撫摸鐘躍民時,連那個符號都不存在了。
李楚良對秦嶺不忠的表現到很傷心,那天晚上他和鍾躍民打了一個暫短照面,在他看來,這個男人似乎很野,他實在不明白秦嶺為什麼會愛上這種男人。李楚良是個商人,他在處理一切事務的時候是很重視契約神的,他為了得到秦嶺,已經花了很大的代價,秦嶺現在所享受的豪華生活都是他給的,他和秦嶺之間的關係,前提當然是情,但從某種意義上説,也有一種約定俗成的契約關係,秦嶺無論如何不應該違約。
秦嶺是個聰明女人,從她和鍾躍民重逢那天起,她就明白,這一天遲早要來,但她不在乎,她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隨時準備搬出這座小樓,她甚至已經和幾家音像出版社聯繫好,準備再出幾張唱片掙些錢維持生活,秦嶺認為,順其自然的生活方式最適合自己,她願意享受這種豪華的生活,但如果有一天生活要求她放棄這些,她同樣也會順其自然,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很多,她一樣可以生活得不錯。既然李楚良是個商人,願意用商業思維去處理事務,那就談談,她同樣也可以用商人的思維來處理兩人之間的關係。
秦嶺和李楚良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在談話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好,雙方誰也不許説傷人的話,即使分手也應該心平氣和。
李楚良很傷心地説:“小嶺啊,這些年我待你不算薄吧?給你買了房子車子,都是最好的,你該知道,我心裏只有你,沒有第二個女人,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秦嶺平靜地回答:“阿良,我承認你對我好,但是你不想想,你對我好的目的是什麼,是搞慈善,還是搞扶貧?都不是,你的目的是得到我,我也把自己給了你,坦率地説,這是一種換,咱們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東西,你並沒有吃虧。”李楚良説:“你要這麼説,當然也可以,平心而論,我一直認為你很有經營商業方面的才能,因為你的頭腦很冷靜,我欣賞你的直率,同時我也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正因為喜歡你,才願意花大價錢,只要物有所值。但我希望你真正屬於我,而決不允許別的男人染指,做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好比我買了一輛卡迪拉克汽車,它的價格不菲,我買它是為了自己使用,可有一天我發現它成了公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它,這樣對我就不公平了。”秦嶺笑了:“阿良,你是個好商人,在商務談判方面確有獨到之處,你的比喻很有意思,我很希望自己能變成你的卡迪拉克,可你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你的汽車總要有個牌照登記手續吧,那上面寫誰的名字呢?”